秦绾抿了一口茶,眼中微光闪过。
她当
然不会因此就觉得绫娘是个好人,只是,她欣赏这个女人看得清形势,也够狠的。
等她写完,秦绾也懒得看那上面都有谁,只道:“荆蓝,去拿给沈大侠,请他把东西一一还回去吧。”
“现在?”荆蓝一怔。
“大半夜去还也太没礼貌了吧?”秦绾惊讶道。
“是。”荆蓝应道。
至于一会儿那几家的大门口突然被丢了几个满脸血的黑衣蒙面人会不会吓坏路人……算了,能住那一片区域的人家就没几个是没钱的,吓死活该!
绫娘很快就起身告辞,并一再表示会尽快赶工,态度极为诚恳,若是不认识她的人,真要以为这是哪家善心的菩萨夫人了。正如秦绾预料的那样,沈醉疏大白天的把几个半死不活的人扔到几家府邸大门口后,襄城的富豪们一下子就老实了,赈灾速度前所未有的快速且高效。
一手交物资,一手交钱,除了高明那个一百文钱一石的价格,其他人原本商定的都是普通市价的七成到八成,当然,想教训秦绾却反而被教训了的那几个,秦绾毫不客气地扣掉了一半货款给自己当压惊费,让几人痛哭流涕。
原本也就是不赚不赔,这回可好,铁定是赔死了。
长乐郡主表示,她从来不干强买强卖这事,买东西一定是给钱的,有几家不敢收的,她还让荆蓝强行塞了过去。
朝廷不允许商人趁着天灾哄抬粮价坑害灾民,但也没有无偿没收商人的财产来赈灾的道理对不对?所以,钱是一定要给的,至于少给些,那不是商人们心忧天下,不忍灾民受苦嘛。襄城郡守蔡庆还给每户人家送了一块“乐善好施”的牌匾,甚至不少不明就里的灾民听说后,还给他们立了牌位每日一炷香叩拜……
被秦绾教训得完全没脾气的富豪们只能苦中作乐,钱虽然没赚到,但好歹也没太亏本,还赚了个好名声……聊胜于无吧——掀桌!聊胜于无个鬼啊!于是家家户户都偷偷扎了长乐郡主的小人拿针偷偷地戳戳戳!
不过,就算他们再怎么不满,有了充足的物资,加上襄城原本不是重灾区,城内外的秩序很快就安定下来。
蔡庆看秦绾的目光简直像是在看救世主、活菩萨!他不知道那次晚宴上秦绾究竟是怎么说服那些奸商合力赈灾的,但很显然,襄城的形势安定,只要端王无事,他很有可能会躲过这一劫,就算是换个地方重新来过,只要不革职下狱就好!
安排好一切,秦绾带着人一路飞奔前往古县。
“我说,真要去救那什么端王?”沈醉疏道。
“你这话已经问第五遍了。”秦绾没好气道。
“明明你也没很喜欢你那个妹妹嘛。”沈醉疏不解道。
就他在京城看见的,那个所谓端王妃简直是恨不得弄死她这个姐姐,所以……妹夫什么的,不是应该能弄死就赶紧弄死吗?
“我不介意救他的时候,顺便不小心一下的。”秦绾答道。
不救,和没救成,那差远了好吗?
“之前我还听说,你那妹夫和弟弟都被储三娘那**给看上了?”沈醉疏很八卦地看着她。
“……”秦绾看了他一眼,翻身下马,走进了官道边的一家供路人歇脚的茶铺。
云州境内,官道上到处可以看见拖家带口北上的百姓,独轮车上堆放着简单的行李,上面坐着两个小娃娃,或者干脆就是什么家当都没有了,破衣烂衫一路乞讨。
不过,就算是这种三文钱一大壶茶水加两个白馒头的茶铺,也没有灾民敢进来,走不动的,都远远地坐在路边休息。
秦绾他们这一行人男的俊女的俏,穿着华贵,还人人有马,显得很与众不同。
茶铺老板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灶下烧火的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娃,大约是老人的孙女,见状,小女孩麻利地迎了上来,擦了擦桌椅,脆生生地道:“公子,小姐,要吃点什么吗?白面馒头,只要一文钱一个,肯定管饱!”
“行,来一壶茶,一盘馒头,有什么小菜送几个上来,还有我们的马也要喂水喂粮。”荆蓝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给她。
“谢谢小姐。”小女孩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欢快地跑到柜台后面,将铜钱交给了爷爷。
这些铜钱不算很多,但比应给的茶钱,却又刚好多了一点点。
荆蓝很清楚,这祖孙两人一老一弱,反倒是附近不少休息的灾民虽然面有菜色,却还是年轻力壮的,给得太多,引起某些人心底的贪欲,反而会给人家招惹麻烦。
沈醉疏坐下来,看着荆蓝,却若有所思。
“怎么了?”荆蓝莫名其妙地看看自己,应该没什么不对啊?
“没事,我只是在想,行走江湖十几年,有些事,居然还不如你一个小女子看得明白。”沈醉疏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本就聪明,稍一思索,就明白荆蓝的用意,只是,按照自己平时的习惯,看见这对祖孙如此辛苦地为生活奔忙,定然随手就甩一锭银子过去,反正他不缺钱。但是却浑然没想过,等他走后,那远远超过祖孙两人生活水准的银子会不会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怎么,沈大侠终于学会反省了?”秦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从龚岚在醉白楼打工还债开始,我就在反省了。”沈醉疏一摊手。
“那可是件好事。”秦绾满意地点点头。
“以前我只顾着自己行侠仗义,其实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反而帮了倒忙。”沈醉疏道。
“我曾经听说过一件事,有位女侠途径一座小镇时,正好遇见县令之子不顾人家有个自幼定亲青梅竹马的表哥,强娶一位书生的女儿为妾,一时义愤,便扮作新娘上了花轿,到了新房后,露出身份,把那县令之子揍得不能人道,然后飘然离去。”秦绾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揍得好!”沈醉疏脱口而出,但下一刻,看见秦绾的脸色,又讪讪地住口。
“后来怎么样?那位幸运的姑娘嫁给她表哥了吗?”荆蓝问道。
“是挺幸运的。”秦绾淡然道,“半个月后,有山贼突袭了那座小镇,那姑娘全家和未婚夫全家都被山贼虐杀,她本人虽然没死,却被山贼给污辱后,疯了。”
“……”众人不禁哑口无言。
沈醉疏挠了挠脸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要是不知道最后的结局,他一定为那位女侠的行为击节叫好,然而……如果没有那女侠插手,那姑娘虽然要被迫为妾,但也不是活不下去,不至于落到被贼人污辱,全家惨死,自己疯癫的惨状。
所以,这究竟是救了人,还是害了人?
类似的事,他不是没做过,只是行侠仗义后,也不会再特地回去看看人家过得怎么样,现在想来,却很有几分不安。
“这么久远的事,你倒是还记得。”苏青崖忽的一声轻笑。
“怎么能不记得?”秦绾面无表情地道,“那二十多条人命,可是要记在我账上的。”
“噗——”沈醉疏一口茶喷出来,不可置信道,“是你干的?”
“谁没有年少无知过。”秦绾漠然道。
于是,年过三十还在“年少无知”的沈大侠又喷茶了。
荆蓝眼神复杂地偷看了秦绾一眼,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居然就是自家小姐做的,怪不得……小姐很讨厌那些行侠仗义的“大侠”呢。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热腾腾的白馒头上了桌,虽然样子不太好看,但正如小女孩所说,分量足,管饱!
小菜是一叠酱牛肉和一叠酸笋片,模样粗糙,但同样的,分量实在。
“吃饭吧。”秦绾当先抓起一个馒头撕开,夹了些牛肉和笋片在当中。
味道有些咸,面也比较粗,不过他们带的干粮也吃完了,中午又赶不到市镇,能找到地方填饱肚子也不错了。
“老爷子。”荆蓝咬着馒头,溜到了柜台边上,笑眯眯地问道:“请问,这里距离古县还有多远?”
“不远了,你们有马,今天晚上就能到。”老人说了一句,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顿了顿,还是道,“姑娘,现在古县可不太平啊,听说有造反的,天天有人逃难出来,你们还往那边去?”
“我家姑爷在古县,不能不去呀。”荆蓝又给了老人几枚铜板,诚恳地道,“老爷子,古县的形势真的那么坏吗?”
“几个姑娘家的,还是赶紧回去吧!”老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坐在茶铺门口一辆破推车上的一个中年妇人就插口道,“我们夫妻就是刚刚从古县旁边的大槐村逃出来的,要是你家姑爷在县城内,那肯定是出不来的,那些造反的乱民把古县团团围住了,听说有十几万人呢。”
“这么严重?”荆蓝忧心忡忡地道。
“是啊,你们还是赶紧回襄城去,我们也是要去襄城的,听说襄城的郡守放粮赈灾呢。”那妇人的丈夫也说道。
“可我听说,古县有位王爷在呀,情况怎么还能这么糟糕呢?”荆蓝道。
“那有什么用?”提起这个,那憨厚的农夫就一脸的愤慨,“就是这个王爷把叛军引到古县来的,原本古县距离襄河有些距离,地势也比较高,灾情并不严重,我们根本不需要背井离乡的。”
“是啊是啊。”分散坐在各处的人群也纷纷附和。
他们大多是来自古县周边的村子,受到乱民骚扰最严重。十几万人聚集在一处,就连树皮草根都不够吃的,很自然的,那些原本是因为没有粮食才聚集起来反抗官府的百姓,反而开始打劫起和他们一样的百姓来。
乱民人多势众,村子里又有老有小的,投鼠忌器,哪里争抢得过,没奈何,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带着家小,收拾了仅有的细软,北上逃难。
“朝廷就没有派兵来吗?”荆蓝不解道。
“有啊!”一个小伙子怒气冲冲地道,“一万军队都来大半个月了,可屁事不干,就天天操练……这操练就能把叛军给吓走了不成?”
“大成子,别胡说。”他身边的老人赶紧拉了他一把,又警惕地看了一眼秦绾等人。
小伙子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这行人衣着华贵,也怕是官家的人,不由得有些为刚刚贸然说出口的话有些后悔,被爷爷一拉,顺势就低着头坐下了。
“小姐,我们怎么办?”荆蓝回到秦绾身边坐下,低声问道。
“官兵投鼠忌器。”秦绾皱着眉,又道,“不知道王爷现在到哪儿了。”
“也许和官兵会和了?毕竟王爷只带了五百卫队。”荆蓝想了想道。
“别看叛军十几万的,真要打,宁王府五百亲卫就足够打得他们落花流水了。”秦绾摇头道。
“真会给人惹麻烦的端王殿下。”荆蓝抱怨了一句。
“行了。快吃吧。”秦绾笑道。
荆蓝吐吐舌头,大口地咽下食物。
“唉,这位公子,那匹马是那几位姑娘的!”猛然间,外面传来卖茶老头急促的呼喊。
“本公子有急事,这马我买了,银子拿去!”随着不耐烦的说话声,一锭银子带着风声丢过来。
秦绾没动,因为看得出来银子不会砸到身上。
“呯!”银锭子几乎有一半深深嵌入木桌内,但桌上的茶水却没有溅出哪怕半滴,显示了一手深厚的功力。
秦绾默默地看了那银子一眼,又抬头,一言不发地盯着沈醉疏。
沈醉疏大汗,他也很无辜的好不好?他又不是武林盟主,就算武林盟主也不能真的命令整个江湖啊。
“那谁?”秦绾开口道。
沈醉疏行走江湖多年,她相信,大部分的江湖人,只要看见了,至少他能猜得出身份。
“半月山庄的少庄主顾宁,嗯……近几年挺出名的后起之秀,号称江湖四公子之一。”沈醉疏无奈道。
“四公子?还有谁?”秦绾好奇道。
“东华顾宁、西秦唐少陵、北燕风衍烈、南楚慕容流雪。”沈醉疏说完,顿了顿,又道,“上个月无名阁刚刚更新的高手榜,顾宁排名第十一。”
说到这里,沈醉疏不禁看了她一眼,脸色很是古怪。
“看我干什么?”秦绾莫名其妙。
最近那么忙,她哪有时间去关心一个高手榜的更新,不过师父动作还真快啊,应该是她一下山,就在着手这件事了吧。
他们在这里说得起劲,至于外面“买”了一匹马绝尘而去的顾宁,谁也没在意。
“今年沈大侠应该是第二了吧?”荆蓝问道。
沈醉疏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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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苏青崖一声冷笑。
“很好笑吗?”荆蓝茫然。
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又由远而近。
只见顾宁翻身下马,一脸气急败坏地冲进茶铺,怒道:“解药!”
“公子说什么呢,我们素不相识的,什么解药不解药的。”荆蓝没好气道。
“不是你们在马上下毒,还会有别人吗?”顾宁怒道。
他骑马离开没多久,就发现抓着马缰的手心奇痒无比,百忙中看了一眼才吓了一跳。掌心一条黑线顺着经脉往上移动,就他返回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上升到手肘处了,无论如何运功都压制不住!
“那是我家小姐的马好吗?”荆蓝嘲讽道,“你想说有人要毒我家小姐,你不小心做了替罪羊?”
“姑娘可不能乱说,小老头可不干这般谋财害命的事!”茶铺老头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摇头。
这马人家姑娘骑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还是他亲手喂食的,若是被人下了毒,他这可是跳到襄河里都洗不清了。
顾宁抿了抿唇,暴躁无比。
他买马是一时兴起,任谁也不能事先下毒,可刚刚这么远的距离,隔着铺子的后墙,连面都没见到,要说他们下毒……这可能吗?
“堂堂顾少庄主强抢一个女子的坐骑,居然还恶人先告状,在下也算是领教了。”沈醉疏叹气道。
他和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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