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沧还将信将疑,怎么可能乖乖听他的话到他身旁去?于是她坚定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宁死不屈。
这样的徐绍祯,跟以前简直是太不同了。往常他都是君子翩翩,温润如玉,即便是在惩治马文李天霸等人的时候,也是始终含着淡淡的笑意,通身都是月白风清的大家公子气魄。可是方才,她分明就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像是**,又像是贪婪。那种感觉让墨沧很不舒服,也有一丝惧怕。那一瞬间,她以为的美玉无瑕好似被蒙上了一层怎么也擦不掉的灰尘,万里无云变成了雷声滚滚,蒙蒙的一片灰色压抑的人几乎要失去生气一般。
所以,饶是他现在仍是那副所有人熟悉的谦谦模样,她一时间也拿不住相信与否的主意。
徐绍祯只当是她误解了自己方才的举动,所以有些害怕,便颇为懊恼刚刚逗弄她的心思,这会子只得温柔的诱哄道:“子贤,你为什么不过来?我的话你还不相信么?”
墨沧仔细的想了想,他确实是没有骗过自己,就连他府上是上京徐家的事情,自己都是整个宁山书院第一个知道的人。
她眼睛里还含着些泪意,却是慢慢的放松了身子,问道:“你真的不动我?”
“我既是答应了你,便一定会做到。”
得了他的承诺,墨沧才松了一口气,又一点儿一点儿的挪回去,不满的嘟囔道:“没事儿还这么吓我,亏得我方才还给你包了饺子。”
徐绍祯轻声一笑:“嗯,子贤厨艺这般上乘,定能娶回家去给我当一个贤妻。”
“你”
她小脸上慢慢的晕染开一层红色,贝齿含唇的略带羞窘道:“徐兄,你莫要再作践我了!”对嘛,她是墨子贤,这天下哪里有一个男人光明正大的娶了另一个男子进府里当正妻的?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他低低的叹了口气,将有些失神的小孩儿揽进了自己的怀里,用了三分力道紧紧的锢住她,这才慢慢的将自己的另一只袖子伸到了她面前去。
那紫色的锦衣上头,有一抹血色格外的惹眼,他袖上本有绣工精细的兰草,暗红色的血花绽在上头,竟也有着几分说不出的和谐美感。
墨沧也顾不上他又一次硬抱着自己,接过他的胳膊便道:“你受伤了?”
“子贤,这血是你的。”徐绍祯是着实无奈了,这个小傻瓜,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
墨沧自然是不相信,硬生生的逼着徐绍祯将女子葵水一事一五一十的给她说道了个明白。他方才在榻上看见血迹的时候,便微微有些讶异,想起家中锦妹十五岁时也是这么一遭,才堪堪有些明白过来。
但是他终归是个男子,心里头有些不甚确定,眼见着她出了内室,他才有些手忙脚乱的去书柜上翻自己从家里头带来的那本医书。
这小孩儿是有多傻,连这等事情都不知道,得亏是在舍院里头,没让旁人瞧了去。
徐绍祯的心里头是庆幸,墨沧又何尝不是?
说来她没有这样的常识也是实属正常。毕竟庐嵩山上的,都是一帮大老爷们儿,从未有人告诉过她这样的事情,就连事无巨细仔细叮嘱了她无数回的师父,在教她隐瞒好女儿身的一举一动时,也没有提到这关键的最可能露馅儿的一茬。
庆幸过后,墨沧心头上很快便又浮起了一丝紧张。
徐绍祯现在发现自己是女儿身了,自己不再是墨子贤,不是一个男子,他会因为她的欺骗而厌恶自己吧。
“喝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你,家中锦妹都是下人照料的,我记着好似是要喝热水的,你先喝一点,看会不会舒服一些。”
徐绍祯见她乖巧的接过去,心中很是满意,这么会工夫,她方才还有些羞红的脸却是有些青白,猜着她惊忧的原因,复又慢慢开口道:“你且放心,我断不会把你女儿身的事情说出去。”
“以后在旁人面前,你还是我的结拜弟弟墨子贤,得亏劲松一心的沉浸在怎么煮饺子这件事儿上,没有注意到血腥气,不然我看你怎么解释。”
他带着戏谑的笑意,自然而亲昵的轻轻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
墨沧浑身的僵硬却并没有因为他难得的话多而放松下来,只蚊子哼哼般应了一声“嗯”,便不肯再开口说话。
徐绍祯也不难为她,气定神闲的将榻上的毯子换了下来,又取了衣物往外室去换了下来,这才又回房守在她的床边。
其实除了肚子微微有点儿疼,她是没什么大碍的,不过这个时候下床去表示自己可以活蹦乱跳,显然是很不识时务,所以墨沧干脆的从书墙上取了本书,百无聊赖的翻着。
“墨公子,我煮好了,你来看看熟了没有!我都闻到香气了!”
劲松一边喊着一边带着一脸灰便往里冲,手刚摸到帘子,便被正左右开弓的跟自己对弈的徐绍祯扔了一枚棋子打在了手背上。
这一阵吃痛!
劲松捂着手背才反应过来自己险些逾矩了,霎时又在帘外站好,一本正经的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墨沧眨了眨眼,看向了徐绍祯。她是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徐绍祯成为宁山书院唯一一个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人以后,于她而言更是可以依赖的特殊存在了。
徐绍祯也乐得纵她,听她仔细的描述了这饺子熟了以后究竟该是什么样子便悠悠的出去了。
不过,两个人虽是一个说一个记的搞明白了,都架不住领悟力极为低下的劲松一番作为,好端端的饺子,已经让他煮成了片儿汤,韭菜鸡蛋,白皮绿馅儿,盛在大瓷碗里,看着倒也有食欲。
那天晚上,劲松头一次觉得,自家公子和墨公子两个人,对食物的要求还蛮低的。(。)
第二十五章 缩头乌龟()
墨沧是个遇到事情不爱往心上去计较的人,然而这一回却是不多做打算也不行了。她必须要把自己的想法跟徐绍祯说明白。
较之他的误会和厌恶,她许是更不该辜负师父的愿景和期待。
饺子的馅儿调的鲜美,所以即便是让劲松煮的不成样子,徐绍祯还是吃的津津有味,也许是因为心情愉悦吧。
墨沧却不尽然了。她面带纠结的吃了小半碗,看着他也吃完了,才讪讪开口道:“徐兄,我不是有意欺骗你的,我”
未及她说完,徐绍祯便伸出一根手指去贴上了她的唇,眼梢挑的如同那古画上头轻纱薄衣的人物,端的是意趣盎然。
“子贤不必多说,我很开心。”
墨沧听了他的话不禁有些惊异,莫不是,他喜欢的不是男子?她娇小的脸庞宛若三月盛开的桃花,点点如霞。
徐绍祯也不欺瞒她,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心中所想俱是告知了她。
他本是无牵无挂受父亲命令来宁山书院念书的,谁知道路上捡了个小孩儿,本以为只是同窗之谊,可是越看他越是顺眼,他清楚自个儿不该这样的,可就是按捺不住去关注这个子贤。
在墨沧尚未察觉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自然也就已经不知不觉的亲近了许多。徐绍祯的心里头也愈是矛盾,他似乎是对男子有意
这才想了个法子,天天往怡红院去,还挑了个看着最顺眼的姑娘,也就是窈窕了。但他本就是有洁症之人,又是有世家公子的矜贵在的,哪儿能随随便便就同一个青楼女子行男女之事。
况且,他对窈窕,完全没有旁的感觉,但听琴而已。
他自己也一直以为拿马文开刀是自己作为兄长对子贤这个弟弟的爱护,哪儿曾想后头又出了李天霸一事,他这才堪堪有些看明白自己的心意。
现下得知了她确确实实是个女子,自然欣喜若狂。
“子贤,我本就不喜欢男子,不过是心悦于你罢了。”
徐绍祯是极有君子风范的,他说自己决不干那等趁火打劫的事情,在宁山书院的课业结束以前,他是不会去墨家提亲的。
听到嫁娶的字眼,墨沧的脸便有些不受控制的红了,她装作困乏了的样子,卷着被子便对着窗外不欲再听他说下去了。
徐绍祯也体谅她,从前两个人都是男子,自然同床而眠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可是如今小孩儿是实打实的女娇娃了,他自然不能不顾她的羞赧再跟她睡在一起。
这晚他合衣在榻上一夜无眠,她空对着一轮明月也是心事满满。
墨沧虽是不够通晓人情世故,却也是无比的明白,自己是断不可能会嫁给他的。宗门之中,师父师叔连同师兄弟们,无一人婚娶,他们都在为着天下事奔波劳碌,费劲力气,这是师祖留下的训诫,也是他们不可违背的宗义。
她虽是个女子,可更是师父一手带在身边养大的小徒弟。
就连庐嵩山下稍微有些名气的大户人家嫁娶都讲求门当户对,又何况是徐家那样的人家了。天子脚下,大冠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之府,她怎么能进得去?
墨沧从未觉得是自己这种观点太过悲观,毕竟她是亲眼见过的。
山下庐城的县太爷有个公子,机缘巧合下结识了一个易布而生的商家女儿,那女子眉清目秀,又是满身才气,琴棋书画皆不差的,可是县太爷连同夫人极力反对,最后竟是教那商家平白的遭了一场无妄之灾。
她打了个寒颤,更加的裹紧了被子。
或许,她是不够勇敢吧。
所以,当徐绍祯说出那句情深义重的“心悦于你”时,她心间除却巨大的欢喜,更多的是担忧和惊怕。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师父,不知应怎么回应他的心意,所以她只能像乌龟一样,把头深深的缩回壳里,寻求一丝可怜的安全感,企图用逃避和沉默来解决所有问题。
墨沧是被自己蒙上眼的瞎子,可是徐绍祯不是。
他本就是一个锐如锋芒的人,不过平素身上的温润气质让人忽略了他的本真罢了,那样的人家教养出的公子,已经把强势和必得深深的刻进了骨子里,即便是没有刻意的表现什么,也依旧让人深深感到威逼的压力。
他很快就发现,这小孩儿有些躲着他的事实了。
早上悄无声息的起床,晚上在外头逛荡到大半夜才回来,踮着脚猫着腰偷偷的进内室,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殊不知他只是假寐,她一举一动他都听得清楚。
徐绍祯不知道症结何在,思来想去也就唯有她是女儿身这一回事了,从她的种种表现来看,断不可能是不喜欢自己的,所以,她究竟在躲什么呢?
墨姓实在是太过特殊,打一开始他就留心了,只不过一直没让人去查,眼下却是真真的好奇她从何而来了。
初见时一身黑衣,脚上穿着草鞋,那样恬淡的面容,还真是像那个名闻天下的大宗中的子弟。
不管她究竟从哪里来,他都不能放她走,他也不会让她喜欢旁人。
墨沧躲了没几天,就被徐绍祯成功的堵住了,徐绍祯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些年,对她说话的无奈语气简直是超出了平生所言。
他说知道墨沧还小,自己说了不会逼她就是不会强迫她,让她尽可以同从前一般跟他相处。她若是还不放心,自己便搬出舍院去,免得她天天早起晚睡的顶着难看的面色,叫旁人还以为他欺负了她去。
一番敞开心怀又带些玩笑意味的话说的墨沧很是不好意思,心里的包袱也慢慢解开了,一时间又有些怀疑自己自作多情,然而总是这样猜来猜去,她也未免觉得自己心思深沉了些,竟也是不去再想。
她来宁山的初心,不就是好好念书吗?
所以,剩下的不过一年半载的时光,她大可不必为了徐绍祯而烦心。左右,两个人终归是要桥归桥路归路的。她又何必因为他,天天心神不宁呢?(。)
第二十六章 如此美景()
一门心思钻在经书道义里头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墨沧好似一夜之间便长成了一个大人,从前的孩子心性收敛了许多,不说旁人,就说阅人无数桃李满天下的陈夫子都在课堂上赞誉子贤言辞眉眼,皆有大家气度。
她已经不是因为一句夸赞便可以高兴上半天的墨子贤了。
徐绍祯瞧着她,心里头的滋味儿有些难言。
十四岁的小孩儿身子已经隐隐的有些女子曲线了,那脸蛋儿也嫩的跟雨后初绽的梨花一般,嫩的能掐出水来,她尚未完全长开的时候,就惹得许多好色之徒起了龌龊心思,这样的艳光四射又怎么能逃脱旁人打量的眼光呢?
但不得不承认,她的心性,真的是成熟了许多。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些污言秽语,她一概不往心上去,从前虽也是这般,但是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她虽是嘴上不说,心里头却是别扭而不高兴的。
现在,是真的释然了。
那种云淡风轻就好似是她心胸巍峨如青山,旁人的芥蒂和猜测全然都是山脚下蜿蜒澎湃的江水,卷着泥沙滚滚,凶神恶煞而来。
可是山峰所见,唯有蓝天白云,是断不会往下面去看一眼的。
心思恶毒龌龊者,唯有上窜下跳的小丑之态而已。
学子们之间有些什么风吹草动,整个宁山书院都是不太平的,口耳相传,自然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陈夫子说那话,除却墨沧在书文上的华彩,未尝不是对她泰然的一种肯定。
当年初入学,她一个瘦弱小身板扛了根大竹竿去捅马文舍院大门的事儿,到现在可都还是整个书院津津乐道的谈资呢。
任它风雨如晦,她自是坚定无畏。暗中生事者见伤不了她分毫,也知是自讨没趣,当然是讪讪作罢。
其中自然也有徐绍祯的因素在,有这么一尊大佛的光环笼罩,谁敢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自那晚促膝长谈,墨沧和徐绍祯两个人的关系便自然了许多,不亲不疏,始终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情谊在,然而那里头究竟是倾慕还是欣赏,谁都说不清楚。
墨沧似是长大的有些快了。
压制下心间乱七八糟的想法,她一片芳草青青的心田已经种满了小树苗,虽是孱弱,但终有一天可以强大到为自己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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