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台,意欲何为?”
墨沧这话一问出来,一帮书童先是愣了下,而后便“哄”的一声爆发了齐刷刷的嘲笑声,有一个还捏着鼻子怪腔怪调的模仿了她。
“墨公子果然是大户人家的郎君,连说话都这么文绉绉的!”六九眼中很是不屑:“不过,墨公子,你那什么鱼什么鸭的,我实在是听不懂。”
墨沧看了他一眼,这人又高又胖,壮的跟牛一样,自己这小身板儿,铁定是打不过他。
“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往旁边让一让,我好过去。”
六九一脸讶异:“墨公子,这路是大家的,你走得,我六九就走不得了吗?”
墨沧强忍着想一巴掌扇在他那张胖脸上的冲动,笑眯眯道:“自然走得!这走路没有尊卑之分,不过嘛,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六九只当这瘦瘦弱弱的一个是好拿捏的柿子,便下意识的接口道:“什么话?”
“好狗不挡道!”
“你,你这个穷酸的,还不知道是怎么能进书院里头来念书的,竟然还敢说我六九是狗!”六九跺着脚,气急败坏的指着墨沧,招呼着一帮书童:“来呀哥几个,今天叫墨公子看看这马王爷有几只眼!”
马文是从上京来宁山书院的,京官总比地方上要威风的许多,再加上平素出手阔绰,在学子们当中很是有人巴结。
这书童们自然是主子跟谁好,便跟着往那家私下里的交情好。一帮围观的书童有些讲义气的,听了六九的呼喊便冲了上去,也有些人怕是惹麻烦,便偷偷的溜走了。
墨沧虽是跟着师父学过拳脚功夫,却因得平日里学艺不精又是个懒惰的,对上这么些人一时也是落了下风,莫名其妙的就挨了一顿打。
这帮书童也是长脑子的,打人不打脸,唯恐被旁人瞧出端倪来,拳打脚踢的只往她的身上招呼。
墨沧也能忍,被打的在地上蜷着身子,口中都吐了血出来,却是硬气的一声不吭,连眼泪都没掉一个。
这种事情,她早就知道眼泪对谁有用,对谁没用。
平白的教欺侮她的人看了这眼泪去,只会是对自己的一种羞辱。
不管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只要一掉眼泪,师父和逸师兄他们必定会舍不得责罚她,最后门里的规矩竟是统统的拘束不了她了。
而唯一一次受了罚,是五岁那年在下山的石阶上跪了一个时辰。她一边跪一边哭,到最后打着哭嗝也没有人来心疼。
天色已经微暗,六九打了个招呼,笑嘻嘻的凑了一张胖脸过去,问道:“墨公子,你可知道谁是狗了?”
墨沧没有说话,连鄙视的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
“呦,看不出来你还挺硬气啊!”
六九闷声哼笑,忽而厉色扇了墨沧一巴掌,道:“墨公子,你是个聪明人,若是旁人问起来,我相信你定然知道该怎么说。”
“摔成这样真是太不小心了,回头我从我们家公子那儿拿上好的金疮药给你。”
他说完,才起身得意洋洋的招揽着一帮书童走远了。
墨沧只觉得浑身疼痛无比,似乎是只要微微一动,浑身的骨头便咯吱作响,就好似师父平常研究的那些陈旧机关一样。
她是真怕自己散了架。
左右也没有力气去爬起来,她索性四仰八叉的平躺在了这条小径上。(。)
第四章 他来出手()
她躺着的那条石子路,是学子们每天下学回舍院必经之路。
虽则丢人,可是墨沧稍微一动,便是剧烈的疼痛,权衡之下,她更不想加重伤势,所以才干脆的没有挣扎着起身,等待着有人经过时帮自己一把。
然而今夜格外的奇怪,她眼睁睁的看着夕光落月辉起,却是连一个人都没有过来。
墨沧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些什么了。
草丛中的蛐蛐偶尔叫个一两声,也有风穿过竹叶的簌簌,黑漆漆的小道上三五萤火虫飞舞,点点光芒却被从不远处渐渐近了的一盏灯笼给遮盖住了。
徐绍祯一眼就看见了塘在小路中央的墨沧。
她小小的身子蜷成了一团,似是有些冷,双臂交叉着抱在了肩膀上,脑袋深深的埋进了自己的臂弯。
他眸光一凛,劲松待要放下灯笼去抱人,却见自家公子已经快步往前去了。
徐绍祯蹲下身,才看到她秀白的脸上已经干结的血迹,他伸手去用大拇指给她抿掉了。
她动了动嘴唇,哼唧了一声,迷糊着睁开眼,眼前重叠的人脸似是在晃一般,墨沧不禁委屈道:“师兄,我疼”
师兄?
徐绍祯薄唇勾起一笑,眸底却满是冷意:“乖,子贤不疼。”
他抱起她,阔步向着舍院走去,低声吩咐道:“让劲节来一趟。”
劲松会意,应下便消失在这浓浓的夜色中。
墨沧睡得不甚安稳,眼前一会儿是自己跪在庐嵩山的石阶上,烈日高照,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汗水和泪水统统掉在那青石砖上,分不出什么是什么。
一会儿又是薄凉的夏日清晨,她拿着竹枝跟着逸师兄学习剑法。逸师兄手中那灵性的枝条儿潇洒流畅如行云,明明好看的很,也距离她很远,却不知怎么,就好像抽打在她身上一般,肩膀疼,背上也酸。
徐绍祯看着她煞白的脸色,伸出手去摸了摸墨沧的额头,已经不是很烫了。
她梦到了什么?竟然是这样害怕,若不是自己及时的捏住了她的下巴,恐怕嘴唇都要让她自己咬破了。
劲松面无表情的将药碗端进来,默默的递了过去,然后看着自家公子轻轻的拿起汤匙放到嘴边吹了吹,小心翼翼的往床上那人的口中喂送。
他心里头默默的数了三个数,三,二,一。
刚刚数完,便见公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果不其然,墨公子又吐了。
不等徐绍祯招呼,劲松十分自觉的走上前,正打算跟以前一样,公子扶着墨公子,捏着他的下巴,自己往里头灌药,却见自家公子抬手制止。
“不必,你下去吧。”
“可是,公子”
徐绍祯看了他一眼:“不必多言,我自有办法。”
劲松关上门,心里头还在纳闷,公子能有什么办法?他们这样喂药已经喂了三天了,虽是每次墨公子都要再吐大半碗出来,可是总比一滴都灌不下去的好啊。
也不知这个瘦弱白净的墨公子是有什么高超的本领,竟然能入了公子的眼,要知道,除却顾公子,他们家公子可是从未对旁人上过心的。
徐绍祯看着她尖瘦的下巴,略带粗粝的手掌伸过去浅浅的摩挲了下。小孩儿皮肤真好,凝脂玉似的,光滑干净。
他含了一口药汁,低下头去捏着她的下巴缓缓的渡进了她的嘴里去。
饶是昏迷着,她也是个不老实的,尝到苦味儿便下意识的想往外吐,他嘴对嘴的堵着她的唇,墨沧自然是没能得逞。
那秀气的眉头紧紧的皱着,直到他抬起头来,她才砸吧着小嘴不清不楚的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
劲松看着那干干净净的药碗和床上墨公子干干净净的衣服,心里头有些震惊,公子还真有办法啊!
“马文那个书童怎么样了?”
听到他问话,劲松才回过神来,那时候夕阳正盛,黄昏淡淡的光芒洒在他紫色锦衣上,勾勒出一绝好的贵气公子。
“马文已经来过好几趟了,都让属下给挡回去了,”劲松一五一十的汇报着:“他似乎并不太关心公子会怎么处置六九。”
徐绍祯轻蔑一笑。
不过是弃车保帅之举罢了。马文这个蠢货,居然敢在他徐绍祯面前卖弄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动子贤的人,他自是一个都不会放过,游戏嘛,慢慢玩才有趣。
劲松实在是太熟悉他家公子这样的笑容了,上回见到这样的笑,是收拾一个妄图通过锦小姐跟徐家搭上关系的新科探花。
那探花郎原本前途一片大好,不说平步青云,也算得上是顺风顺水,谁知偏生打起了这样的主意,顾公子还帮着公子戳了那么一手指头,然后探花郎就外调出京,往南方偏远之地治理水患去了。
调任前一天,有人发现探花郎在上京最大的青楼里头跟头牌厮混,竟是传出了他有花柳病的言辞。
劲松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必定是自家公子的手笔。
不过是起了这样的心思,就沦落到这等境地,这一路来见识到了自家公子对墨公子前所未有的好脾气和迁就,劲松真的是绞尽脑汁都想不到,这个叫六九的书童,还有那个自视甚高的马文马公子,会是个什么下场。
虽说动手的人是六九,但若是没有马文的暗示和授意,他区区一个书童,怎么敢对能在宁山书院读书的学子下狠手?
“我记着马侍郎去年六月跟着钦差去柳州一带发放赈灾银,不知道柳州百姓现今的生活过的是否容易了些。”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敲着栏杆,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
劲松会意,道:“属下这就跟上京那头联络。”
公子这是要釜底抽薪呀。
马文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只臭虫罢了,根本不值得耗费太多的心神,之所以还牵扯到京城里头去,是因为他动了不该动的人。
他知道马文这个人平素瞧不起寒门子弟,宁山书院人人好面子,除却子贤,哪一个不是锦衣玉食的?
而贫寒,也就是他欺负子贤的原因了吧。
念及此,徐绍祯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个小孩儿呀!(。)
第五章 水泄不通()
上京徐府的名声权势摆在那儿,这让徐绍祯想要低调也不容易。
在冠朝,徐家和顾家的功绩可以追溯到轩辕太祖开朝的那一年。前人暴虐,轩辕昊带领一帮人揭竿起义,徐顾两府的祖上可谓是战功赫赫的元老。
百年名家的传承,气度自然是非常人可比。
赶着上来巴结讨好的大有人在,不过徐绍祯平素独来独往,在书院里头并没有跟谁格外的交好,他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不冷不热,如同温水一般的态度在贵气中带着自然的彬彬有礼。
明明交谈起来使人如沐春风,却是不经意的言辞间就已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些人,他还真是瞧不上。
徐绍祯再怎么傲气,也是个人,一直自己一个人当然是会觉得寂寞,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就想要拿着墨子贤这小孩儿来解闷。
所以夫子分舍院的时候,他特地差劲松去说了一声,将墨子贤跟自己分到同一间房。
墨子贤这个人,他还真是有些吃不透。
墨沧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入眼便是俊朗的男子侧颜,徐绍祯正手撑着下巴略带慵懒的看着她,见她醒了,也不动弹,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眯,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子贤终于醒了。”
他的话,听上去像是自己昏迷了很久难不成这几天都是他在照顾自己?
饶是再不通晓人情世故,墨沧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闷声道:“谢谢你,徐兄。”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墨沧脸微微一红,怕是被察觉端倪,她装作累了的样子翻了个身,便背向着他超向里侧了。
这一回墨沧挨打,似是又把两个人的关系拉回了同来宁山路途上的那段亲密时光。
墨沧觉得,徐绍祯是个大大的好人。
她怕吃苦药,他早早儿的就准备好了蜜饯。
徐绍祯原本听了她一副认真语气的夸自己,还想听听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能让这阴晴不定的小孩儿喂这么甜一颗枣给他,结果翘首以盼就等来了这么句话,登时便有些哭笑不得:“单单只是因为这个,还有别的吗?”
这一回轮到墨沧惊讶了,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这还不够?”
话一出口她就悔了,这回花的可都是徐绍祯的银子,她怎么能得罪金主呢!
“我想了想,的确是不够,”念及此,墨沧故作深沉道:“徐公子风流倜傥,才高八斗,实在是世间一等一的好人。”
“真是难为子贤了。”
徐绍祯难见的开怀一笑,伸出手去在她毛蓬蓬一团乱的发上摸了摸:“子贤好好歇着,为兄就先出去了。”
墨沧调皮的晃了晃脑袋,在他掌心里头蹭了蹭。
一阵酥麻感自掌心传来,他本打算抽离的手却是一停,许久才收手含笑离开了。
这是个好机会。
不知是怎样的人家才能教养出这样钟灵聪明的孩子。
他能够明白墨子贤对自己的疏远。这一路上虽然自己照顾她许多,可是没有一样儿她不是想方设法的变着法儿给还回来了。
他送子贤的那套锦衣,头一天见他穿了,第二****便送了双草鞋来,那藤麻编织成的鞋没有一根毛刺,溜滑精致,一看便知是编鞋人费了不少工夫。
徐绍祯也就坦然的收下。子贤既是喜欢来而不往非礼也,那他自然是顺着他的意思来。
这样的小便宜他都不肯占,更不用说是借着他的名头给自己庇佑了。
同样的事,若是别人来做,他会厌烦,可生平头一遭,他希望这个人能借由自己的名头有恃无恐,哪怕是为非作歹、嚣张跋扈。
墨沧从昏迷中醒来,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舍院里头休养了三五日,才得了大夫的准允下地来走动。
她眯着眼睛欢呼了一声:“终于不用再吃药了!”
趿拉着草鞋跑到小院里头去,撒欢一样的跑了好几圈,最后沉醉的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出门了!”
子贤这是哪儿来的这么多“终于”?
徐绍祯负手站在门庭前,嘴角噙着无奈的笑意。
墨沧被打那天,小路的两旁的路中央都被人刻意的挖了两个大坑,若不是徐绍祯心里头挂念着她,也是绝不会走这条有坑的路的。
打了人且不算,还要拦着旁人来救治她。
从他嘴中得知这些消息以后,墨沧一双清亮的眸子直直的冒火。
她扛起斧头便在院中的小竹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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