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和晏小姐之间的事情,犹如雾中看花一般,朦胧间总是教人看不太清楚,自一开始,少帅待她的态度就是不同的,先前上海见报那一回,自己本以为晏小姐会一同北上,却不曾想少帅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沉稳自制,刚毅如山。
这一次亲手抱了人进去,徐国凡还吃了自己一个哑巴亏,总归不会错了吧?可是方才少帅身上那股莫名的疏离感又是怎么回事?
林逸国觉得自己这个参谋操的心真是越来越大了。
知闲见林逸国走远了,回过头来眉梢眼底俱是笑意:“衍之,好久不见。我写的信你都收到了吗?”
颜如舜华,她就那么言笑晏晏的站在自己面前。
瞿世峥淡淡一笑:“嗯,收到了。你的字很漂亮,游泳学会了吗?”
知闲眨眨眼,慢慢的走到了他面前,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脸,眸中已有雾气氤氲。
他张开双臂,把她拥进了怀里。
他身上那令她心安的气息淡淡的萦绕在她的身边,将她整个人细密的包围了起来,无畏无惧。
回国以来这些天的压抑和委屈终于一下子都涌了出来,知闲的泪一下就下来了,紧紧的搂着他的腰,一字一顿的说道:“衍之,我好想你。”
“游泳我学会了,从前逃避的东西,我已经统统正视了,谢谢你。”让我不再蒙着双眼,对那些过去难以释怀,让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我是晏知闲,让我知道,你是瞿世峥。
瞿世峥任由她抱着,听她讲黄峤和付萍,“我很害怕,也很担心,有一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见到你以后,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在战场上的时候,手底下的兵无数次的跟他说过这句话,他只是付之一笑,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此刻被怀里人全身心依赖的感觉,让瞿世峥心里一暖。
那么寂静的一个夜晚,北平城朗朗的星空下,她与他终于默然相拥。
侍从室的门外,林逸国有些纳闷,他离开的时候,走过晏小姐身边,她轻声的说让自己等她一会,虽说不在自己职责之内,可是无论是少帅还是段老,待她都是极为特殊的,索性的等了。
林逸国知道知闲一向大气,可是却未曾想到,她的一番话教自己大大的吃了一惊。
“晏小姐,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知闲点头:“这对我来说,确实是天大的事情,可是这跟瞿少帅没有关系,所以,林参谋,您去做吧。”
林逸国深深的看了知闲一眼,竟是冲她敬了个军礼:“晏小姐,我代表八十万军人感谢你!”
知闲笑着摇了摇头,林逸国是太高看自己了。她没有那般伟大的胸襟,旁人怎么样她真的是毫不关心,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因为自己,衍之一意孤决的去给他的政治军事生涯抹上“污点”。
更何况,这个“污点”可能会被无限的放大。
第二天林逸国来的很早,说北平这边的事宜暂交由自己处理,旁的什么都没说。
知闲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这般拙劣的把戏,她还真的有些怀疑是骗不过他的呢。
“晏小姐,你还记得来北平参加阅兵式那一趟说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吃午饭的时候,林逸国拧着眉头,看向知闲问道。
知闲一愣,记起这一遭来微微一笑:“嗯,当时确实是落下东西了。”
林逸国也笑:“你说说看,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找到,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的。”
早晨去送少帅的时候,少帅突然提起来,自己说是当时晏小姐说是没有,少帅却是眉峰一敛,而后便不再说话了。
林逸国这一路上都在想,所以这才来问知闲。现在听她说是落下了,也就只当当时是个学生的知闲是女孩子家脸皮薄,现在少不得要找一番了。
却不曾想她摇了摇头,说是昨天已经找到了。
林逸国打了一个寒颤,那少帅定然也是知道的了,在他看来,自己岂不是说谎被抓了个现形的么?
林逸国是担心太过,因为瞿世峥,完全不知道知闲丢的是什么,以及这丢失的东西找回与否。
。。。
第六十八章 最后一面()
北平陆军监狱矗立在这座千年古城中,是北洋政府为了关押******和军事犯而特地建造的,历史几乎是一片空白,偶然提起来,甚至还有老百姓对其一无所知。
知闲也是如此,她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还会跟这座监狱有一丝交集。
顾维没有露面,他派了自己身边一个颇为干练的中年人陪着知闲一起,监狱这边是早就打好招呼了的,如入无人之境。
“晏小姐,前面就是了,我就不再陪您过去了,只有十分钟,十分钟之内,您一定要出来。”中年人面容颇为严肃的看着知闲,嘱咐道。
知闲也不多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身便往里面走去了。
徐国凡和中年人站在原地,都被她身上展现的那股从容的气质给震慑住了,这丫头,在这种沾满鲜血和充溢着酷刑的地方竟是没有一丝怵意。
在那长长的不透一丝光亮的黑暗走廊中,她月白色的洋裙映着孤决的背影,有一种惊心动魄不忍亵渎的美。
在进来之前,顾维的人就交代过付萍所在的牢房了,为了防止他们串供,几个人都是分开关押的,付萍就在尽头的那一间。
空荡荡的走廊只有她的鞋跟踩在水泥地上发出的“蹬蹬”的响声,平白的添了几分可怖。一切又重回寂静的时候,知闲觉得自己的手在微微的颤。
“小知闲,当你怕的时候,就深深的吸几口气,这样心绪就重新平静下来了。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能把人打倒的,所以,没有什么是好怕的。”
她还记得当初离开晏家,晚上有时候做恶梦,梦到前世冲天的火光,总会从梦中惊醒,那个时候,她的付姨披着一头乌亮的发,温柔的把她抱在怀里如是说。
可是现在,隔着牢房的铁栏,那曾经把她抱在怀里谆谆教诲的付姨,似是一张单薄白纸般坐在那几块破烂的床板上,发如草,衣似乞,脚上是沉重的脚链,她白皙的脚踝上磨的血淋淋一片。
她背向牢门坐着,那灰色的狱服上穿在她纤瘦的身子上显得空荡荡的,一切都在宣示着她好似马上就要离去一样,可是那挺直的脊背,却又让人高看一眼,不知怎样的家庭才能教养出这般有骨气的人物。
泪落到唇边有些****,知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饶是攥成拳,那手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在颤,她轻轻的开口叫了一声:“付姨。”
付萍一怔,难以置信的转过了头来,见是知闲,苍白的脸上映出了欣喜的笑容,她起身踉跄着走上前去,一只手紧紧的抓着铁栏,另一只手抬起来去摸知闲的脸,而后肯定的说道:“瘦了!”
“死前能再见你一面,我也就安心了。”
知闲紧紧攥着她的手,呜咽道:“付姨,我不想,我”
付萍抬手轻轻掩上了知闲的嘴,温柔的神色中透着一丝坚定:“为**献身是我毕生崇高的理想,他们绝不会因为杀死了我就杀死了伟大的**,知闲,你不要怪付姨瞒着你,付姨是觉得,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和信仰。”
“不说这个了,我的事情你不必要知道太多,若是日后再遇上马叔叔,你也就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好,”付萍抬头看着知闲:“好好的活下去。出去吧,就说是我把你赶出去的。”
到如今这个境地,付姨还在为自己着想,不想自己跟她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可是自己却那样自私!
付萍于知闲是一个引路人的角色,从在晏家初见的第一面起,她就牢牢的把知闲护在她并不强大甚至还有些柔弱的双翼下,离开晏家以后凡涉及到知闲的事情,事无巨细更是亲力亲为,这样的感情,对知闲来说,是珍重之至的。
再活一世,她不能让自己的心再负着那么沉重的愧疚和自责过下去了。
“付姨,我见到了瞿少帅。他动了念头想要救你出来,可是我,”知闲的泪流的更凶了些,哽咽道:“我让林参谋给段老去了电话。”
“付姨,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付萍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这大抵就是缘分了,情意这种东西,怎么是能说断就断的呢?当初在上海那场戏,看来是一戏成真了。
“不哭了,小知闲,你做的很对,就算瞿少帅救我出去,我也是不能在自己的同志流血牺牲的时候独自苟活的。更何况,这个中利弊,谁都能看的清楚了,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知闲的泪怎么能抑制得住,到了后面一直都是付萍在说话了,她哭的满脸是泪,直到徐国凡进来,她才狠狠的抹了一把脸,回头看着付萍抓着铁栏微笑目送她的眼神,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监狱。
一天后,天津。
比起京城政治中心的尔虞我诈,拥有一百万人的天津更像是一个安静的避风港,它拥有北京没有的方便宁静和舒适。这里商业繁荣,秩序稳定,有全新的戏院、地下赌场、卡巴乐和舞厅,白俄姑娘遍地。
它的另一个优势是跟洋人打交道方便,共有九个国家在此开设租界,遇到什么事情可以借助洋人和租界以避风险,因此,这里成了北京政坛人物来退自如的好去处。
段骐在日租界,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谁都知道段老只好围棋这一口,平素不见客,可是这几天来段骐门前堵着的人还是络绎不绝,不知是谁先传开,瞿少帅如今人不在北平,而在天津段骐家中。
军政两界的要人,几乎是人人都想见他一面。毕竟自打直皖战争以后,少年倾世的瞿少帅就秘而不出,低调的仿若没有存在一般。
可是低调,并不意味着没有实力,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当年平津的直皖之战,皖系根本是无心恋战,直系几乎说是白捡了入驻北平这一个大便宜。
当时人传姜还是老的辣,可是这几年局势渐渐的明朗开来,这些人又都是愣住了,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谁都懂,可是眼界高如瞿世峥者,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可不管外边怎么闹,只见皖系装备越来越精良,士气越来越和谐高涨,已经成了一派人皆可战的优良部队,主帅就是不露面。
谁都想知道他如今的打算如何,也好琢磨琢磨风向,为自己的将来做准备,因此,段骐门前连着几天都是水泄不通。除却军政各派系谴来的人以外,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报社记者。
。。。
第六十九章 不告而别()
。你先去安排里头的工作。”
徐国凡一愣,知闲勉强的笑了笑,摆摆手让他走了。
她抬头去看,但见北平城蓝天中夹着几抹淡色的云,如诗如画那般,美得一塌糊涂。
瞿世峥来办事处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徐国凡正在办公室里头对着编制图整改,听到脚步声当即起身敬了个军礼:“报告少帅,还需要十分钟!”
他见瞿世峥点头,却并未应答,便作报告般将这几天陪着知闲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娓娓说来,滴水不漏。
瞿世峥听完转身出了办公室,往里头去走却见侍从室的灯已经暗了,里头漆黑一片。
他一个人推门进去,打开灯,却不见她的身影在里头。
空荡荡的书桌上只有一个信封,瞿世峥走上前去,入眼是他熟悉的字迹:衍之亲启。
“衍之,请你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猜想你最近许是很忙,嗯,我不是嫌弃你,我也很忙,所以先回上海了。”
“说实话,我也有些怕你怪我自作主张,你若是怪我,我可就不理你了!”
“我丢掉的东西,你一定去问了林参谋,你耍赖皮,所以我只告诉你,我丢掉的东西,就在你的身上,下回再见面,你可要小心了。”
信纸整洁干净,除却折痕,没有一丝褶皱,更难见到泪滴的痕迹,这让他的心微微一揪。依着知闲的性子,寡淡也就罢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到心上的,可是像付萍这般对她意义这么非比寻常的人,又岂是哭一场便可以天高云淡的?
侍从室的门被敲响了,得到瞿世峥的应允后,徐国凡进来了:“少帅,白祝同先生正在外边等您。”
知闲一个人坐在回上海的火车上,心神有些恍惚,她不至于去自欺欺人的告慰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仍旧不愿意相信付萍就这么没了。
上绞架的时候,她听了付萍的话,没有在人群中围观,可饶是如此,整个人还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
这样的状态,直到回了黄公馆,听到那只青花瓷的碗从黄金发手里掉下来在地上碎掉了才得以结束。
黄金发一双手一直在颤,他说话也有些抖:“知闲,这,这是”
“黄叔叔,付姨说,让我带她回来,”知闲掐着手心告诉自己不能哭,忍着泪意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个明白。
黄金发闭上了眼,再睁开眼已经不见一丝哀容了,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上海滩黑老大。
“你付姨的身后事,我会安排妥当的,以后你就是黄叔叔的亲闺女,这黄公馆,你也不用说你要搬出去,有我一天就有你一天,要是有一天我没了,这里也是你的家!”
看着知闲上楼的背影,黄金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难怪当初她对中正的态度不是很热情的,自己若是早有察觉,说什么也不会放她出去的!
黄金发仰着头,两行泪缓缓的流了下来。知闲走完楼梯,回头去看,也忍不住又掉泪,付姨的事情,黄叔叔怕是自责更甚的吧。
他的心情,大抵如赵宛若待黄峤,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可是不同之处是,付萍跟了黄金发,是因为黄金发能理解她,所以,即便是他知道所有一切,也定然不会去阻拦付萍。
相知相许的情意以外,更多的是对对方的理解和支持,知闲靠在门上,想起了当初付萍打趣她的那一句待到她自己也遇上这么一个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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