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价?
各大绸缎庄降价了!
我勒个擦,这是要豁出老命啊。
唐德轩赶紧去请示唐茂川,因为这些人背后的供应商,都是同一人,毫无疑问的,就是李伯言了。
唐茂川这鳖孙,简直比二十年前的李勋德还特么的不讲人情世故,苏州不少商贾,早就想怼他了,唐太岁的名头,可不是那么好怼的,那家伙,唐家作坊的产量,可以跟文思院相媲美,可想而知,一般的绸缎庄,还真的拿他没办法,如今好了,来了个煞星,李勋德的后辈,人称江湖牌爷的李伯言。
东风的货拿到各家的绸缎庄,织机织出来的成色,简直没得说,除了利用飞梭、水力等李家特有的流水线技术布匹外,还有一大批相对来讲的“次品”。人工的毕竟是人手工艺品,也许绫罗上精美的纹饰,是机织布所无法比拟的,但是绸缎这类本身就是机织品的上边,则是成了相对而言的“残次品”。
苏州不少经营布匹的商贾,看着供应的成品,简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特么放在文思院,都是上上等的绸缎啊,如今从东风的渠道拿货,居然跟往年他们收上来的绸缎还要低廉,这还用谈么?
没等李伯言出手,苏州闻讯赶来的商贾,早就将段景段掌柜的门房都要挤破了。张记酒肆,因为牌爷赚个盆满钵满,他们这些商贾,也同样在这个深秋,迎来了事业的春天。
唐茂川不得人心,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唐太岁这回啊,是动了永州小太岁的歪脑筋,那么就是一波爆炸。
段景乐呵呵地到了李伯言的跟前,笑道:“东家,成了。”
“成什么了?”
“唐家的货,积压了,卖不出去。”
李伯言放下笔,笑道:“能卖出去就见鬼了。咱们的布,论成色,论价钱,哪一样比他唐家的没优势?这是没想到,唐茂川这鳖孙,在文思院的后台这么硬,居然撬都撬不动。”
“爷啊,纺线值几个钱呐,而且我听说啊,唐家卖给文思院的纺线,那都是折本钱的,咱们只要控制住了蚕丝的价格走位,唐家,死翘翘了。只是有一点,小的有点不懂。”
“问,跟我这还客气个锤子。”
段景笑道:“咱们为什么不像当初倾销果酒一样,直接挑一家来合作,或者直接自己开个绸缎庄?”当时可能手头紧,没有开酒楼的闲钱,但是如今,别说一家绸缎庄,十家八家的都不成问题。
“段景啊,你记住一句话。这句话,可是我花了一万块,不,一万贯买来的。”
“什么话,这么贵?”
李伯言这是真事,前世经商,这句话,他就是花一万块从一个大佬口中买来的。
“做生意,永远不能想着自己怎么赚钱,要想想怎么让别人赚钱。”
李伯言的永州模式,又何尝不是整个大宋未来的模式呢?唐家之前总想着自己怎么赚钱,现在李伯言想的,确实怎么让整个苏州的绸缎商赚钱,光得民心这一块,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0187章 鳖孙唐茂川()
跟去岁的满城春如出一辙,就在各大绸缎庄联袂出演这场倒唐的大戏之时,唐家人终于坐不住了。
已经是风蚀残年的唐茂川,坐了轿子,亲自出马,到了李家在苏州的别苑之中。见到唐茂川半死不活的样子,李康达难免起了恻隐之心,原本上来就要骂的狼心狗肺,也憋了回去,而是冷冷地说道:“唐老爷,听伯言说,去岁你我两家在和丰楼最后的一顿酒宴上,已经是割袍断义,你走你的独木桥,我李家走我李家的康庄大道,怎么这会儿,又上门来了?”
一旁的唐德轩虽然气,但是已经放不出什么狠话来了,这布价再这样下去,今年唐家的账面会很难看。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老爷子能不能熬过这个年关,已经很难说了,要是唐茂川意思,问题还没解决,甚至不用李伯言出手,唐家分崩离析,散伙是迟早的事。
“康达啊,汝父对我唐茂川有恩,就算你们做小辈的之间有矛盾,那都是你们小辈的事情,今日老朽过来,就是想跟你,跟伯言说说话,我时日无多了。”
一旁的李伯言觑了一眼这鳖孙脸上的气色,看样子是差不多了,估计阎王爷生死薄上,这名字已经划去一半了,眼下这是为了儿孙,来打感情牌了。
“康达啊,想想当年,你我俩家,肝胆相照,那回过年,你跟德轩啊,德敬啊,对了,还有有春,玩得让下人满城找。前些日子,有春那儿我也派人去过了,这不和丰楼盘出去了,一些酒楼的物什、菜肴的配方,都送给有春了。”
要不是大半年前,这老贼要弄死李伯言,这会儿李康达早就被感动得稀里哗啦了,不过想起去岁那场惊心动魄的构陷,李康达铁了心,眯缝着眼笑道:“老叔叔,我爹老来得子,伯言呢,也是老爷子弥留之际最后的挂念,这些年,在永州,我败家没人管,我家伯言败家,我也不管,非但不管,还让他开开心心地败家,可是我没想到,老叔叔你,为了点生意上的事,居然对当初对唐家有恩的李氏后人下手,你可真是下得了手啊!”
“误会啦,误会啦,咳咳……老朽承认,这件事上,是我唐家对不起你们李家,但是那晚老叔我可真没有要害伯言呐,否则何必挑着空箩筐去呢?我啊,想着将那些味精挑走,已经买通了谢漕司,想将物证给挪走,这样啊,伯言就没事了。不信呐,你们去浒墅关问问谢漕司,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脸皮厚至唐茂川这般,又如此通达人情世故,这生意牌面上,还真是难有匹敌之人了,不过李伯言生来就不吃这一套,是人是鬼,他自然能辨得清楚。
“爹啊,后边姨娘喊你呢。”
“嗯?有吗?”李康达回过神来,转头问道。
李伯言推了推李康达的手肘,道:“我都听到了,去吧。唐家的事情孩儿会处理好的。”
李康达疑神疑鬼地离去了,李伯言这才坐定,笑道:“唐老爷子特地拖着病躯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单单来说这番感人肺腑的瞎话吧?”
唐茂川呵呵一笑,道:“果然不愧是能斗死朱元晦的人。你爹承了勋德兄的善心,你嘛,则是将勋德兄那鹰视狼顾之相给继承来了。”
“唐士珍公这是跟我来谈有的没的是吧,好,那咱们继续兜弯子,反正啊,这绕来绕去,亏钱的是谁谁心里头有数。”
唐茂川轻笑道:“就怕有些人心里没这个数。德轩啊,把东西呈上来,送给伯言。”
锦盒一打开,李伯言侧目望去,一座琉璃佛陀摆在红色的锦缎上。
唐茂川笑道:“唐家庄子上的手艺人,捏得不好,让伯言笑话了。”
“士珍公,这个捏字不妥当吧。毕竟从西山大老远的取经过来,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诶,对了,这攒花社的西游记,想来您是听过的吧?”
“去倒是没去听过,府上下人,怕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子没趣儿,倒是讲来我听过。诶呀呀,你说说,这孙猴子,压了五指山下五百年,又辛辛苦苦,费尽周章,倒头来还不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你说说,这是为嘛呀。”
李伯言呵呵一笑,将锦盒盖起来,道:“为嘛呢?谁知道啊。”
“所以说嘛,害人害己的事情,伯言你已经做了一件了,这次,就莫要在自找麻烦了。你们李家好不容易挣下的这份家业,省省吧。”
李伯言哈哈笑道:“佛陀啊,您收走,好好拜一拜,保佑您长命百岁,看着唐家的绸缎庄生意兴隆不是?”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收下这尊佛陀了?”
“您好不容易从西山取来的,我怎受得起呢?回吧,保重身子,唐士珍。段景,送客!”
唐德轩冷冷道:“不必送了,留步吧。”
唐家人灰头土脸地出了李家的别苑,走到半道上,拐进了巷子。
“爹,你说,会不会是这小子看出咱们这东西是将那些空酒瓶子回炉重造的了?”
“咳咳,应该看不出来。这小子,我看是出,他是在赌,想要将我们唐家摁死在这个冬天。德轩啊……”
“爹,怎么?”
“多收些琉璃来,回炉让那几个匠人锻造成佛陀观音,咱们唐家,开琉璃铺!”
……
……
唐家这一走,段景可是愁怀了。
“东家啊,这琉璃可是咱们吃饭的手艺!这唐家真的偷去了,咱们今后还怎么卖啊!”
李伯言笑道:“段景啊,唐家的一台织机五天能出一匹布吗?”
“我看悬。”
“那咱们庄子上,五天,能吹多少个琉璃瓶子来?利润跟布比,又高出多少呢?”
段景瞳孔一缩,道:“唐茂川这个鳖孙使诈!”
李伯言冷冷一笑,说道:“掌握点皮毛就跟我在这里打谜语,若是真的搞出点名堂来,他唐家还会拿这个来威胁我?早偷摸着卖起来了。”
可怜的鳖孙唐,吃亏就吃亏在,不知道这个琉璃,成本跟利**间的空间到底有多大。不然,也就不会在李伯言面前像个跳梁小丑似的蹦跶了。
0188章 上头有人()
随着苏州各大绸缎庄欢天喜地地打压,没过一个月,唐记的琉璃铺子在一声声爆竹声中开张了。
李伯言不得不佩服唐茂川的机智,将那些已经在苏杭销售到一定规模的琉璃器皿回炉,倒模,成为一尊尊琉璃佛陀、观音,大宋百姓好礼佛,又因为琉璃制成的佛陀晶莹剔透,一时间风靡全城。精明的唐茂川还特地请高僧来店里为琉璃佛陀开光,一时间风靡全城。
需求量大,自然价格也水涨船高,如果不是碰到李伯言,还真是被唐茂川找到了另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
可是,李伯言会的唐家不会,但唐家会的李伯言却会,琉璃制佛很难吗,无非就是将烧制好的玻璃熔液倒入磨具当中,振出气泡。
于是乎,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打从永州运来的佛器,再一次席卷整个苏州城。大到佛陀观音,小到配饰挂坠,唐记能想到的,苏州大卖场里都有。
不但如此,李伯言还请了寒山寺、灵岩寺、西园寺的住持,特地谈妥了合作意向,真正地将想着别人赚钱发挥到了极致。
印有三大寺庙联合监制的正版佛器,更加受城中百姓欢迎青睐。这年头不怕被山寨盗版,就怕先下手为强,李伯言这里已经有了几大佛寺联合监制的声明,那是有利益挂钩的,可唐家回炉重造的佛器本身利润就不高,这年头和尚也讲究,一文两文钱的,还不如在寺里吃斋念佛呢。
临安大大小小的佛寺,上至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都可带去鼎盛的香火,苏州稍微差点,但也“挑食”。
毫无疑问的,唐记琉璃铺再次遇冷,无论从做工还是价格,丝毫不占优势,就这样,风光了一个月的唐记琉璃铺,再一次无人问津,然而为了所谓的体面,再无人问津,都要开下去。
陆地太岁不灵了,唐家开始人心惶惶起来。唐茂川在入冬的这两月,更加地憔悴了。
李伯言要讨回的东西,没有可以拦得住,包括眼前这个跟唐德轩同来之人。
“唐老爷不好好在城里卖你的琉璃佛,怎带着人跑到我这里来了?”
唐德轩眯缝着眼,说道:“这位是文思院的曹录事。”
李伯言笑了笑,文思院的录事,连个九品都不入的胥吏,也敢在他面前作威作福?
“曹录事登门拜访,有何高见呐?”
那小吏笑道:“下官明白,李公子身后有国公赵子直,不少大儒也都相交甚好,只是公子,这些大儒大抵都是清流刚正,对于商场尔虞我诈之事不胜其烦,公子如今所做之事……下官看来,这是在给您自己,给子直公找麻烦。”
“哦?此话怎讲?”
曹录事说道:“文思院自从将绫织院并入以来,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文武百官官服,都出自我文思院之手,如今苏州蚕丝价格陡升,民怨沸腾,您这不是在为难朝廷,为难官家?”
“曹录事,您哪只眼见到民怨沸腾了,怎么我见到的却是蚕农欢欣鼓舞,布商乐此不疲,唯独。。。。。。某家的人不愉快,您这都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曹录事眉头一皱,怒道:“你这将蚕丝价格抬这么高,让我文思院如何办事?”
“呵呵,曹录事,如果没记错的话,金秋我们东风找过贵院的都事,这纺线的价格甚至比某些人家的出价都要低,这有便宜质量好的贵院不要,偏偏要买贵的,在下很难想象,您替官家制衣裳,还是替唐家制衣裳?”
“李伯言,你别血口喷人!”之前一语不发的唐德轩终于是坐不住了,连忙喝道。
曹录事眉头一皱,道:“价格上边,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不过这已经触及到朝廷的利益,李公子听某一句劝。”
“朝廷的利益,还是某些人的利益?还请录事明说。”
曹录事起身,神情严肃地说道:“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李公子,您自行抉择,某告辞了!”
“不送。”
李伯言眯缝着眼睛,冷笑道:“老子就贱卖,气死你,气死你!”
绸缎自然没有官营的说法,换句话说,李伯言就算要卖一文钱一匹,也没有管得着。
一旁的段景在此展现出鼠胆的一面,“东家,这曹录事倒是没什么,背后牵出大老虎该如何办才好?”
“段景啊,我问你,咱们抬价,蚕农高兴吗?”
“当然。”
“批发给零售布商价格低,商贾们高兴吗?”
“必须的!”
“布卖的便宜,城中百姓乐呵吗?”
“乐呵啊。”
李伯言喝了口茶,“那不就得了。”
“那些织布作坊不乐意了。近些日子,除了唐家的好些专门产织布的货郎来闹过好几回了。”
李伯言呵呵一笑,“这就是注定要被市场淘汰之人。再来闹事,就报官,官府不纠,就赶,赶不走就打,没本事还长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