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点头道:“自然是有的。不过文思院都是负责官家衣物,这绫罗绸缎的成色,不是民间能比的,机织物上,咱们是占绝对优势的,不过一些靠手工编织的,纯粹就是凭人力了,这些文思院的底蕴咱还是比不上的,即便是唐家,那些纯靠手工编织的织物上,要求也是达不到文思院的要求,所以唐家即便是有合作,也不过是在纺线、平织的绸缎上捞点利润,咱们擅长的,又恰好就是在这纺纱、机织物上。”
李伯言冷冷一笑,自己命工匠铸造的改良版珍妮纺纱机,那一架机器,可以纺十多锭纱,一个人当十个人用,这还不玩死他们?
绸缎庄呢?
唐家在苏杭的绸缎庄,每年的销量、利润,可都调查清楚了?
段景知道李伯言会这么问,便将一本册子递到李伯言手上,笑道:“东家您仔细看,上边的数目,虽然有些出入,但八|九不离十了。”
李伯言合起账本,说道:“以咱们现在的库存,能支撑几个月?”
“若是价格压得太低,恐怕会引起哄抢,这个小的拿捏不准。”
要知道,苏杭当地,普通老百姓,那都是穿绫罗绸缎的,更别提那些达官显贵了。李伯言用飞梭织机纺出来的布,可没有那么多纺织的手段,花色、条纹也是全靠纺线的粗细来统一调配的,不然单凭那织坊的一两百号人,怎跟文思院上千号人比效率?
“抓不住这个秋天,又让唐茂春这个龟孙子舒服过年了,段景,账上还有多少钱?”
“五十万贯。”
这个数字,跟今年初夏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初入,然而不同的是,现在的李伯言,掌控着东风物流八成的股份,荆湖各州的公账上,还欠着不少的粮款。这么一捯饬,如今李伯言手头攥着的钱,那简直就是一个恐怖的数字!若是赵扩知道了,估计得吐血,特么的,比朕都有钱!
南宋的税收已经有八千,又时达上亿贯,但是这是朝廷的,跟赵扩有没有钱,又是两码事了。
李伯言思索了下,说道:“这么的,拿出二十万贯来,将蚕丝的价再提上那么一提,让唐家的织坊,就算能织出布来,也是折本的,另外囤购一些锦缎,这天凉下来,轻薄的绸缎不好卖。文思院那边,我找人去熟络一下,这边交由你负责。”
段景如今也是手握大权,不过比起李伯言的魄力,妻管严外加见识少,让他不敢越过李伯言,自行展露手脚,然而这也是李伯言所器重他的原因。如今重器在手,就像是一艘巨轮,舵手若是不听船长的指示,胡乱横冲直撞,那么触礁沉船的危险也就大了。
所谓术业有专攻,李伯言当然知道机器织出来的布,没有人工织出来的布精美,但是那种昂贵的绫罗,也就朝廷有这么多钱,拿出来养着这么大帮的匠人,用来负责给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供应绢匹,民间的这些织坊,大抵都还是以量取胜的,然而在李伯言面前,这就像是爸爸打儿子,一打一个准了。
“没问题。”
“唐睿呢?找到没有?”
段景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天一直盯着唐家,没发现睿公子的身影。”
李伯言眯缝着眼睛,喃喃自语道:“最好不是个细作,不然……”
老唐家要他的命,那么,当初是李勋德施舍的家业,李伯言就要连本带利地给拿回来!一场史无前例的资本浪潮,将会在这个深秋浩浩荡荡地展开来。
夏虫不可以语冰,趁着唐茂川这鳖孙还没反应过来,李伯言则是要让唐家这只屎壳郎,冻死在这个秋冬!
0185章 后知后觉()
就在李伯言开展狙击唐家半年之后,唐家在近日蚕丝的收购价陡然升高的时候,才察觉出来一丝不对劲。
各个负责织机作坊的掌柜,纷纷挤在唐府的门口,议论纷纷。唐家陷入了一场危机。
屋内,唐家好几个负责分店的族人,一个个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等着唐德轩拿主意。他们倒是巴不得有这么一天,唐茂川卧病在床,这唐德轩掌家能力若是不够,自然就是一把墙倒众人推了。
“说说吧,都怎么回事?蚕丝的收价怎么一下子就高了这么多?这最后一匹蚕丝,还指望着纺线,年底送到文思院呢,这么高的价,还怎么收?”唐德轩有些气急地坐在椅子上,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
“德轩啊,这事情该我们来问你才是!咱们都是经营绸缎庄的,纺线、织机这些作坊,都是由你来主家,这货要是断了,咱们这些人可就得喝西北风了。”
“就是啊,别过堂叔势利眼,眼下正是锦缎最走俏的时节,你这再出不来新货,咱们就只能从别的地儿进货了。”
唐德轩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你们还是不是唐家人了!大难当前,一个个都想着怎么捞便宜,从别的地儿进货,唐家的绸缎庄不出三年就统统垮掉了!”
利益链经过的渠道越多,这利益的瓜分也就越分散,若是还想赚足钱,那么就只能涨价。唐家凭什么能够在苏州吃下如此大的市场,那就是所有门面上卖的布,都是来自唐家的作坊,这才能风生水起。
可是眼下,抽好的蚕丝,市面上的价格陡然升了一倍,这要是拿来加工,成本就大了去了,按照现在的卖价,利润微乎其微。
“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位苏北的老唐家族叔笑道,“这蚕丝价涨了,无非就是有人恶意抬价,去岁也有过,今年春也有,正常。又不是就涨咱们一家的,大不了就涨价嘛,我就不信,苏州其他绸缎庄的价会不涨。咱们都是自家产自家销,那些小的绸缎庄,可都是从别的作坊收来的布,利润只会比咱们更少。”
唐德轩阴着眼,缓缓道:“我怀疑是有人针对上咱们了。文思院的曹录事派人来说了,前些日子,已经有人去找过苏州这边的总管,居然比我们唐家的纺线卖得还要低,这边蚕丝收购太高,这边又低价卖给文思院,这是要断了我们唐家的财路。”
“还有这等傻子?纺线上利润本来就被刮得很低了,今年蚕丝这么贵,价压得低,那不是折本了?”
唐德轩点头道:“曹录事暂时劝住了这边的总管,毕竟我们唐家也是老主顾了,但是如果这价格不降下来,他们就只好去找那家了。”
“这……按原价卖给文思院,就已经是折本了,还降价,我看他们是疯了!正好今年的蚕丝收的少,德轩啊,依我看,文思院那边就甭搭理,将手头上的纺线,都拿到作坊,供咱们自己这些门店的货就是了。”
“不可。”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一侧的门帘后传来。
唐家众人纷纷起身恭迎。唐茂川拄着拐杖,两边由丫鬟搀扶着,眼眶深陷地缓缓走到堂上。唐轩德赶忙过去,接替了丫鬟的位置,将唐茂川扶到了座位上。
“爹,你说什么不可啊?”
唐茂川坐定,将拐杖倚在一旁,说道:“我说,文思院的纺线,断不得。往年春夏,不少进贡的机织绸缎,文思院来不及,都是由我们唐家代工,这回若是断了这层关系,明年文思院下派的绸缎生意也就黄了。”
唐茂川一句话,在唐家还是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的,一旁原先还不服气的唐家族叔道:“老哥哥,可这蚕丝抬价抬的这么高,纺出来的线,咱们再降价,折本啊。”
“折本也不能断!这是做生意的规矩!”
一位在族里同样有些说话分量的老头,清了清嗓子,道:“茂川啊,不是我们这些个族里的人为难德轩,想想去岁的酒肆,这么硬来,我怕步入酒肆的后尘啊。现在咱们唐家将重心全部都放在绸缎的生意上,若是稍有闪失,恐怕就万劫不复了。”
不少年长的人都附和道,认为这位族叔说得有些道理。
唐茂川闭目养神,过了片刻,又道:“今岁蚕丝价抬得这么高,明年开春,清明之后蚕农数量定然会剧增,那本《大宋经济论》不是说得好么,刺激拉动生产,生产拉动消费,咱们今岁折本没什么,靠绸缎庄的存货卖一卖,来年开春后的蚕丝,才是咱们争夺的目标,到时候,我看到底谁赔钱!有谁敢动唐家!”
李伯言若是在这里,已经会竖起大拇指,很好嘛,你个鳖孙还会举一反三了,这才有意思。
四周之人纷纷点头,还是唐茂川靠谱,拿定了大方向,大主意,这个唐家才能稳定军心。“有劳各位了,下去告诉那些掌柜,绸缎庄今年依旧不涨价,你们若是从唐家作坊拿不到布,不要急,我让德轩去镇江、扬州调些库存来,对付过去,等到明年,再看行情。”
“还是老哥哥老谋深算,好好好,我等心里也有颗定心丸了,底下掌柜的事,就交给我等了,老哥哥保重身体,我等先离去了。”
一群过来“逼宫”的唐家人,终于是心满意足地离去了,唐德轩搀着老太爷,道:“多亏爹你拿大局,不然这群人,我都不知道怎么压住他们。”
“德轩啊,我不可能帮你拿一辈子的主意,这么大家业,你不管做人做事,都得自己有个主见。去岁我让你去联络各个绸缎庄的掌柜,你可曾去了?”
“这……孩儿年末盘账的时候一定去。”
唐茂川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在世,你的这些叔伯长辈还压得住,若是我不在了,你一有今天这样的麻烦,他们就会为难你。”
“爹放心,德轩一定压住他们。”
“靠压是压不住的,那本叶正则的书,多读一读。对了,阿睿还是不肯说吗?”
唐德轩摇了摇头,“只字不提。从永州笼络来的几个人,虽说透露了一些步骤工序,但是要挖出点什么来,还需要时日。”
“嗯,先处理好绸缎庄的事吧。阿睿是你的儿子,别太过了就好。”
唐德轩问道:“爹,你看这次蚕丝,是不是李伯言搞的鬼?李家如今的生意,好像越做越大了。”
“很有这个可能,不过你不是从那几个他庄子上的佣人口中说了么,没有织坊的生意。”
“那会是谁?”
唐德轩有些乏了,说道:“不管是谁,只要稳住,唐家这些年的底蕴,是没有人可以撼动的,记住,一定要稳住。”
“嗯,听爹的吩咐就是了。”
0186章 打响价格战()
赵汝愚近些日子也够闹心的,晦翁这么一走,闽南建阳、漳州等地的闽派学子闹得欢实起来了。建阳蔡氏,迎回蔡元定的棺椁之后,倒是低调得很,草草办了丧事,蔡季通的三子,都规规矩矩在家守孝。
一方面道学本来就受打压,另一方面,就是陈淳、黄幹之流,在学术上,因为一场岳麓之会,就占不到什么风头,如今虚张声势,不过是借着晦翁的名望,草上之风必偃。
而陈淳、黄幹等朱门理学的中流砥柱,在闽地以及上饶等理学门生众多的地方,举行大规模的会葬,则是让原本打算解除党禁的宁宗再次打消了念头。
各地吊丧的弟子学生,声势浩大。吕夷简六世孙吕祖泰在临安击登闻鼓,上书请斩韩侂胄、赵汝愚、李伯言之流,宁宗二话不说,直接将这厮流放拘管起来。
谁心里都清楚,朱元晦、蔡季通同一夜异地上吊,居心叵测,要真顺了吕祖泰的意思,宁宗心头这口恶气还如何消除。可怜晦翁跟蔡西山,这死都是死得那么同心同德,结果关门挤到吊,下意识地被人以为是串通好了的……
不过伪学之风尚未解除,那份五十七人的逆党名单,却由朝廷昭告,烟消云散。很简单的道理,朱元晦一死,赵汝愚致仕,周必大、留正等前前后后都致仕了,这份名存实亡的逆党名单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坑爹的吕祖泰,要怪就怪自己太悲催吧,这晦翁一死,各地闹腾,赵扩正好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下台阶,依着这些道学士子吧,又难消心头这口恶气,这么的,吕祖泰就成了替罪羊,流放一个吕祖泰,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自然要恩威并施,逆党名单解除,也就变相地将紧绷的时局缓了一缓。建阳、上饶等地,举行完会葬之后,也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晦翁向死而生的计划,也就这么慢慢烟消云散了,至于伪学什么时候解禁,赵扩倒是没有下旨,对此,赵汝愚也只能是暗松一口气,至少这个矛盾,稍稍得以缓解了。趁着空当,也给放翁、留仲至以及周必大、陈傅良等人去信,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苏州这边,一场悄无声息地价格战,终于打响了。
有了之前果酒价格战的经验,这一回,布匹价格战,则是以点连线,全面打响,仿佛一夜之前,苏州各大有名的绸缎庄,都将价格压得比唐家薄那么一分利。
千万别小看这一分利的差距,在今年最后一匹蚕丝陡然太高之下,原本各大绸缎庄都因为成本升高,要将成品的布匹抬价了呢,结果新的供销商就来了。
如沐东风,这还真是东风的手笔。既然要做大的,李伯言也就不怕被唐家知道,除了唐家的绸缎庄,其余苏州不少的绸缎庄,都是由他供货。这苏州的囤货虽然只有两千匹,但是别忘了,东风的老本行是什么?
中转仓!
最为走俏货,徽州的纸墨、荆湖的琉璃味精以及苏杭的绸缎刺绣,那都是各大中转仓囤积量最大的东西。
以往唐家最大的优势是什么?那就是作坊、织机,让唐家绸缎庄的价钱,都比同类的布匹要低上那么几分利,然而今年不同往年了,蚕丝成本一抬高,苏州其余各大绸缎庄的货,却反常地降价,这就出大事了。
唐家各大绸缎庄,原本都已经从各地准备了充足的货源,准备下个季度的热销,反正钱亏得是主家的,他们这些分销的支脉,那布匹的价依旧是那个价,卖还是这么个卖价,然而……
这个市场,唐家人有些看不懂了。
降价?
各大绸缎庄降价了!
我勒个擦,这是要豁出老命啊。
唐德轩赶紧去请示唐茂川,因为这些人背后的供应商,都是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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