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叔啊,我们李家的庄子也被淹了,这去岁的稻种都淹死了,没辙啊,地里眼看着都要灌浆了,谁知道这天老爷,这么不留情面,唉!”
听到李伯言如此说,当初得了稻种的富贾们一个个脸色比死了爹都要难看,“如此说来,就……就没了?这不是空欢喜啊!”
李伯言叹气道:“那个藩商早就找不见了,也不知道这个稻种产地何处,真是无能为力。”
楼中不少人都侧耳倾听着,去岁二十几家豪门疯狂买地收佃户,搞得永州一下子莫名其妙地多了不少人,这事情还没有个着落,稻种?什么意思?
老潘家无疑是最瞠目结舌的,这不是要老命么?还指望着来年大丰收呢,现在告诉我没有了?
“大郎,你我同门,一定要帮帮我们家啊。那三百佃户还要缴纳丁户税呢,五年,五年啊!”潘黑炭也慌了,没了那亩产九石的稻种,这还代缴个锤子?血亏啊!
“这个,也不能怪我啊!”李伯言尴尬地说道。
老天爷要助我一臂之力,那就不要怪兄弟我不抬你们潘家一手了。
楚礼芳皱眉道:“柳子街的商船呢?为何都不见了?”
“老叔,这等恶劣天,都要运盐?”
楚礼芳眼神有些闪烁不定,说道:“咳咳,我这好歹也是东风的股东,这调几艘船不过分吧?”
“就是啊,大郎,眼下这水越涨越大,咱们几个可都出了不下十万贯,征调一艘两艘的船,不很正常?”周林平帮腔说道。
李伯言冷笑道:“当初入股的时候,几位大股东都是白纸黑字签下的契约,只分成,不干涉东风物流,若是每个人都像二位世叔这样的说辞,我还做不做生意了,干脆给二位世叔跑腿罢了。”
周林平眉头一挑,喝道:“若是不给,我等就撤股!”
“对,撤股!”跟着周林平起哄的两人,李伯言一眼就认出来了,康记、黄记的两家粮行。这要调船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想趁着这次机会发一笔横财。
朝廷赈灾,那也得时间筹措,这样的天灾之下,粮价抬高一倍,那都是很正常的事,如果真是这么做,赚得就盆满钵满了。
“实不相瞒,柳子街的船,都被我调度过去运灾粮了,诸位若是想调度,恐怕不行。”
“运灾粮!你!李伯言,你疯了!”
李伯言目光如炬地盯着那俩米铺的东家,冷冷道:“股东只分成,不参与管理,这是东风最初定下的规矩,你们若是想玩玩,可以,一家两家的小股份,我李家还是吃得下的!”
周林平跟楚礼芳对视一眼,站出来说道:“那如果我们都要撤股呢?”
李伯言请赵汝愚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笑道:“可以啊,不过得等到年末。”
“为了?”
“契约上的规矩,诸位都不看的吗?若是每个股东跟股民,都将我李伯言当猴子戏耍似的今天入股,明天退股,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周林平气得咬牙切齿,这李疯子不仅不帮着赚钱,还运灾粮?这不是跟他们对着干么?
“我不服!你把灾粮运来了,我们生意就黄了!这不是拿着我们的钱,来跟我们作对!凭什么?”
李伯言呵呵笑道:“就凭这里是李家的地盘!康头!”
“在。”
“你要干什么!李伯言,你要干什么!”
李伯言笑道:“本来都是股东世交,这过来避灾,也无可厚非,不过嘛,既然这么不识抬举,刘掌柜。”
“在。”
“今日刘记照常收账。”
周林平冷哼了一声,一副不屑的样子。
“哦,对了,除了青菜萝卜白米饭,其余菜价,因为物资匮乏,一律改为非本月的特价菜。”
“卧槽!”一旁的楚明哲还指望吃碗红烧肉,一听到这话,顿时脸都黑了。非本月的特价菜,那特么都是几百贯开卖的啊!李疯子,畜生啊!
“对了,至于住宿么,在刘记打睡地铺,一天两百文,楼上的都软卧,一间五贯,康头,通知一下楼上的人,若是睡不起的,趁着积水不深,都去西山上避难吧,顶多就是脏些湿些,危险一些。”
卑鄙啊!
一群人无声地在心里抗争呐喊着。
李伯言暗暗一笑,扶着赵汝愚上了楼。
“伯言啊,你这也太离谱了吧?”
“老师还听不出来,这群畜|生想要屯粮涨价么?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来二十张地铺!”
李伯言这还没走上楼,底下的潘家老太公,已经先下手为强,怒抢了二十张廉价的地铺……
0162章 退水()
暴雨又下了两日,这水都要漫到刘记的门槛了,庆幸的是,这十日连雨,终于是停了。水在慢慢的退去,仅仅半日,就退到了膝盖位置。
滞留在天上人间的诸多富贾,在被李伯言坑了不下十几二十贯后,纷纷各回各家,查看灾情。
城中走动的人渐渐多起来。永州营的营卫以及驻守的厢军,在街巷上维持着治安,这样暴雨导致的洪涝不可怕,可怕的是之后引起的骚乱,那才是最恐怖的。
最先遭到围堵的地方,一共两大地方。一是各个米铺,二是来柳子街李家商铺取钱的百姓。这些存钱的百姓,李伯言也不去计较那一文两文的利息,统一按照年利率都分发了下去,庄子上留下的二十万贯,就是以备不时之需的。
钱没了可以,但信誉一旦倒了,李伯言的钱庄计划,就再也起不来了。
这些来取钱的人感恩戴德地拿着钱赶紧去城中买米买粮去了。离秋收还有三个月,这场水灾,让各地即将丰收的早稻都烂了根,颗粒无收是基本能预想得到。
各家米铺纷纷大门紧闭,敲都敲不开。这要是开门买米,那还不被哄抢一空,谁也没这么傻。
等到了傍晚,城中的水差不多退尽了。
李伯言将赵汝愚送回到别苑,就开始处理庄子上的事。李家的工匠,那都是几乎没有什么存粮的,不过庆幸的事,酿造味精屯的粮食,还留下不少,足以撑到灾粮运送回来。
李伯言组织人手,开始度过这即将到来的艰难日子。
晚间,赵秉辰派曹通判、韩启山来过数次,最后亲自出马,到庄上来寻问灾粮什么时候能到。李伯言也不是神仙,他怎么会知道李家的船何时能到。但是这来回行程,若是从苏州购粮,算上买粮等等,少说得十日吧。赵秉辰只能留了句灾粮一到,立马禀报的领导“口谕”,然后垂头丧气地走了。
这悲催的,以为接手了个肥缺,谁成想才上任半年,就遇到这等倒霉事。若是搞砸了,他还有何等脸面跟韩相爷交差。
永州各家的余粮,都不会超过百斤,一户五口人算,这勒紧裤腰带,也就撑个半把月。眼下马上又到了晚稻播种的时间,这人不吃饭,哪有力气种地?若是灾粮再过半月还不到,恐怕这个安稳的局面就把持不住了。
李伯言预计,从江南西路来的粮船,大概五日的功夫就能到,只不过不会太多罢了。大宋如今粮产丰饶之地,自然就是江南东路,苏常熟,天下足的所在地了。那里粮不仅多,而且便宜,自然是购粮首选之地。
洪水退去,庄子上还需要休整。康帅博皱着眉头进来,说道:“公子,少了几个人。”
“少了几个?不是一道结队去的西山么?怎么会少了几个?”
康帅博也不是很清楚,说道:“有三个只是普通搬运的劳工,另外还少了俩烧琉璃的师傅以及五个酿造味精的工人。”
“恩,我知道了。再去西山找找,若是没下落再说。”
康帅博皱眉道:“这几个失踪的人都是庄上的佃户,方才我寻了寻,除了俩家人的家眷还在,其余八家的家眷都失踪了。”
李伯言皱眉,盯着烛光喃喃道:“看来是有人搞事情啊。”
“公子,会不会是何家?”
李伯言坐在椅子上,闭目道:“问问庄上的人,看看知不知道内情的,不过也别太急。琉璃的制法,主要是原料的配比,这个除了三位老师傅没有人知道,那几个溜走的,应该不是作坊的心腹,不用怕什么。至于味精,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这个世上,能明白微生物培育的,恐怕就他一个人了。混入杂菌、温度湿度等因素,都会影响味精的酿造,所以更不需要担心秘方被盗的事情。
……
……
何家月波楼
这几月一直偃旗息鼓的老何家,因为这场大水,得到的稻种付之一炬,眼下当初那二十几户豪门,又围坐在一起,一脸愁容地商讨着接下去的良策。
“你们说,这李家还有没有那稻种?”
潘陆恭皱着眉头,眼下长房跟李家关系有些交好,只能他过来,“这有没有还重要吗?关键是我们手头没了!”
他们这二十几家轮番交流,手头上是一颗都不剩了,没办法,如此诱人的神物,今年少种一颗,等于来年少一百颗,后年少一万颗,这谁忍得了诱惑呢?
“关键咱们都是给那些五等户签了契约的,当初想买死他们,现在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呐。”
周林平眯缝着眼,说道:“依我看,趁着眼下永州时局动乱,直接遣散这些佃户,反正咱们永州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客户,大不了就落下点不好的名声罢了。反正大难临头各自飞,流民再做流民,我们总不能自己不收粮,还要贴钱进去吧?”
“没错,周兄说得对,我也赞成。不过这事情不能一家独秀,容易招徕横祸,咱们一起来,趁着时下都闹灾荒,这佃户应该很容易招。”
楚礼芳一直沉默不语。
坐在一旁的何余庆问道:“老叔有何良策?”
“我在想,眼下李伯言既然想要提前赈灾压粮价,如果我等强行要回入股的钱,他们李家会如何抉择?”
周林平眉头一挑,道:“可这李伯言不是说了,要退股得年底。”
楚礼芳眯缝着眼,“我当初不是没看那契约,强行退股,可回九成的银钱。”
“九成?那岂不是要亏一万贯?你们楚家入股二十万,这不是来回两万贯没了?”
楚礼芳眯缝着眼,说道:“东风物流既然已成气候,今后就不可能不做我们几家的生意,但是不能为我等所用,李伯言又油盐不进,咱们就给他来一招狠的!釜底抽薪!看他是拿钱赈灾,还是乖乖地让出权柄来。”
“那若是真的给退股了,咱们岂不是亏大了?”
楚礼芳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说道:“那就得看看他李伯言能不能承受得起更大的损失了。咱们的稻种泡了汤,眼下永州利益被他李家分割去太多,你们不觉得可恨吗?就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当中除了潘家、何家,其余二十一家,都多多少少入了股。
有闷声不响的,也有蠢蠢欲动的。
“咱们是亏点钱,可李伯言,是拿着他们整个李氏的身家,在赌命!我就不信了,这人就这么好命,能够次次死里逃生!”
0163章 莫欺少年穷()
古代的救灾赈灾效率,李伯言真想得有些天真了。人畜饿死,陈尸于道,此类事情,在面临天灾的时候经常发生。开仓放粮,那只能是应对小面积、短时间的天灾,一旦遇到大范围,持续连年的灾荒,流离失所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好在这次受灾的仅仅是荆湖南路,一番打听,除了荆湖北路也稍有影响外,其余地儿基本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自江西转运而来的新粮很快就到了,李伯言这还没来得及去官府谈判,楚礼芳、周林平,带着几个永州商盟的人过来了。他们的目的很明确,折本也要撤股。
“大郎,你可想好了!咱们这里有四十万贯的股份,一旦抽出去,你这个东风不复存在,就连你的这几个作坊,怕是也维持不下去了吧?”
周林平觑着那双阴狠的三角眼,犹如一条毒蛇似的,嘤嘤笑了两声,说道:“要么停止运粮,赶紧将回埠头的船跟粮交给我们,不然的话……已我的料想,庄子上大概没钱了吧?你拿什么抵债!”
李伯言看着这群牲口,叹了口气,说道:“诸位,一旦撤股,可就不能反悔了。”
“废话!要么还钱,要么我等就要告官了!”
一旁的康帅博握紧了手中的刀柄,这群畜|生,居然在这个时候发难,还是不是人了?永州即将闹灾荒,他们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算计手头上的利益!
“康头,看住这群牲口,我去去就来。”
“你!”周林平拍案而起。
噌!
康帅博寒刀拔出一半。
周姓牲口立马脸色一变,狗嘴里不敢再多说一字,缓缓地坐下来,忍气吞声地看着李伯言的背影,心说,就让你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吧!
过了半响,两个庄上的管事,带着账本木盒,跟着李伯言过来了。
“股票都带上了吧?若是没带上的,回去取吧。若是带来想撤股的,过来签字画押吧。”
周林平跟楚礼芳交换了一下眼神,感觉有点不对劲,真答应撤股了?不对啊,李家庄子上应该没钱了呀。
楚礼芳觑了一眼后,又坐回到位子上。
周林平心中一计较,从怀里将那十万贯的股票拍出来。
一边的管事仔细核对,又将周家的契约寻出来,那算盘敲打了一番,说道:“按照契约规定,不满期年,扣一成手续,其余九成,按活期毛利算,除去股票成本费用,周老爷最后能拿到九万零八十二贯,若无疑议,就签字画押吧。”
周林平眯缝着眼,说道:“李伯言,你可要想好了,据我所知,你们李家应该没钱了,真不打算让出东风物流的掌控权?”
“动东风者,找死!”李伯言可以容许任何不越线的要求,但是敢动他苦心经营,稍有起色的东风物流,那就是触及他的逆鳞!
“好!”周林平按了按朱砂,将自己手印摁了上去,“我倒是要看看,你李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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