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言吩咐完之后,便看着康帅博离去,眯缝着眼冷笑两声,没想到,这才到苏州一日,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伯言,怎么看你神色慌慌张张的,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李伯言推门回屋,便被几个世交叔伯看出来了。
李伯言笑了笑,说道:“浒墅关的商船被转运司的人扣了。”
“什么?”
“这……为何?莫不是没交商税?”
李伯言缓缓坐下来,说道:“商税该交的都交了,都有凭证,方才我的人来报,转运司的人认定船上的二十几万斤的味精都是私盐,所以扣下来了。”
“私盐?他们是眼花还是舌头没了,尝不出来味道吗?真是胡说八道!”
唐睿眉头紧皱,道:“会不会是之前味精的消息走漏了风声,那些没有拿到单子的酒肆伺机报复?”
“睿儿倒是提醒了我,这些人甚是狡诈,估计是看着这些日子咱们这十几家酒楼生意红火,就下如何狠手!”
三元楼的那位姓张的东家点了点头,说道:“我看是老姚,当年不也是使诈,将德春楼的生意活活搅黄的嘛,定是这个老东西作祟。”
唐德轩皱眉道:“如今不是查谁做的,而是如何将伯言的事情平息。咱们这么多货量,要是真被扣押了,那些人该笑了。”
“对对对,德轩兄提醒的是,可……可咱们是商贾,怎么跟官府的人斗?”
“要不请唐老爷子出出招?”
李伯言说道:“估摸着转运司的人用不了多久就要来了。”
“这……这可怎么办呢?伯言,要不你先躲起来?”
李伯言苦笑道:“世伯,躲?能躲哪里去。”
唐德轩略惊讶于李伯言的沉稳,点头道:“恩,躲是躲不过去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伯言,要不这样,我去书一封,请你父亲出面,看看是不是能周转一二,毕竟转运司的人,稍加买通一二,或可免罪。”
“世伯想得太天真了,二十多万斤,若真被栽赃成了私盐,小侄这条性命怕是不保,还请诸位做个见证,到底是不是盐,日后公堂对薄之时,请诸位帮忙。”
“自然,你我两家几十年交情,这个自然会帮。”
“对对对,伯言,依我看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现在报官,让州府的人来掺手此事,免得被暗中污蔑的小人得逞。”
李伯言说道:“小侄已经报官了。”
开玩笑,跟你们闹呢。这事情不管有没有鬼,藏着掖着玩猫腻,这还不被暗中的小人算计死。
砰!
门再次被推开。
几个官差鱼贯而入,扫了一眼厢房之内,问道:“谁报的官?”
李伯言微笑道:“我,我。”
“那谁是李伯言?”
“我。”
官差眉头一皱,“你有病啊,本差爷没空跟你嘻嘻哈哈。”他扫了一眼厢房之中,皆是城中富贾,也不敢太过造次,说道:“有人报官,有贩卖私盐者,故来缉拿。到底谁是李伯言?速速站出来!”
“我真是李伯言!”
衙役一副严肃的样子,“老子没空跟你玩闹!”二十万斤的私盐大案,这可是大差事一件,哪有心情跟你玩闹。
“他真是李伯言。”噤若寒蝉的商贾之中,终于有人说道。
官差怒喝道:“诸位好生不识趣,此乃要案,拿一个娃儿顶罪,这是要负连责之罪的!”
一群人齐声说道:“他……真是李伯言啊!”这群人也甚为无奈,这是杀头的罪,谁吃饱了饭没事干,去心甘情愿地当替罪羊。
“……”
“真是?带走!”苏州府的官差将李伯言方押送到楼下,便跟另外一群人打了个照面。
“哟,这不是谢漕司嘛,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押送李伯言的差爷微笑着问道,还好被他捷足先登了,不然估计功劳都捞不到了。
带头那人皱眉,道:“浒墅关扣押了一批私盐,接到线报,头目李伯言正在此处,故来捉拿,这么巧,韩捕役也在办公?”
“在下捉拿的也是盐枭李伯言,看来谢漕司慢了一步,咱们走。”
“慢着!”谢林论刀一拦,扫了一眼,盯着李伯言,问道:“这个,就是李伯言?”
“在下正是。”李伯言稍稍松了口气,州府的衙役好在出动的迅速,不然这事情还真不知道生出什么变数呢。对于官差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官差了。
“韩捕役,这是我们转运司的案子,还请捕役将此人交于我!”
“你们的案子?此案在我平江府发生,知州收到线报,才让韩某过来缉拿要犯,若是人给了你,我拿什么向知州交代?”
“你!”
“好了,谢漕司。你知足吧,扣押了船货,功劳有一半归你,别贪得无厌,想吃独食。”韩昌明笑着带人将李伯言给带走了。
谢林论眯缝着眼,下令道:“回关。”
“谢头儿,那船上的人都嚷嚷着不是盐,如今人被楼知州抓去了,若是查起来……”
“闭嘴!本司说是私盐,他就是私盐!走!”
0085章 牢狱之灾()
平江府衙
原本已是戌时,因为一起私盐案,已经准备入寝的楼钥不得不夜审此案。这种数目之大的私盐案,楼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也是他准备连夜审理此案的原因。
见到被押送上来的李伯言,年纪轻轻,楼知州眉头一皱,问道:“韩捕役,是不是抓错人了?”
边上的韩昌明回道:“楼公,已查明身份,确是此人。”
啪!
堂木一震,楼钥喝道:“好大胆子,贩盐二十万斤,此等大罪,足以杀头,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伯言拱手一礼,道:“楼公觉得,三艘千料大船,自永州出驶,沿途数道关卡,能一帆风顺抵达苏州,这如此大的盐船,没有盐榷,真的能行得通?”
楼钥眉头一皱,看向韩昌明,道:“将那报官之人一并带上来,若是子虚乌有,杖笞二十。”
“不用麻烦了,那人已经离去,正是在下的随从。”
“你的随从?”楼钥有些糊涂了,“你的意思,是你自己报官,抓的自己?”
李伯言点了点头,道:“正是。”
楼钥从没见过这等荒唐之事,便道:“如若罪名坐实,你就要杀头,若是虚晃一枪,也得挨板子!”
“回禀楼公,船中绝非私盐,而是味精。”
“味精?此为何物?”
李伯言缓缓道:“加入菜肴之中,可提鲜。转运司受人指使,污蔑在下偷卖私盐,若是人船两获,在他们手中,在下还能说得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楼钥呵呵一笑,道:“你倒是精明,不过你怎知,老朽不会将汝交给转运司的人?”
“楼公为人正直,庆元元年,肯为彭龟年、晦翁伸张正义,此等刚正不阿之人,岂会容得下眼中沙砾。”
楼钥眉头一挑,“你倒是知道得挺多啊,方听韩捕役说,你自永州而来,那商贾子弟,岂会知朝堂之事?是否有所隐瞒,速速招来!”
“在下乃赵相公门生。”
“子直的门生?”
李伯言拱手道:“正是。如今被奸人陷害,特来请楼公伸张正义。”
楼钥挥了挥手,令左右退下,道:“你起来吧,子直不是致仕了,你又为何会来苏州?”
“贩卖味精,赚点生计罢了。”
“那这转运司,你又是如何招惹上的?”
李伯言拱手一礼,道:“怕是有些觊觎在下手中的味精,所以想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借谁的刀?两浙转运司早已名存实亡,他个小小漕司,还敢反了天不成!”
“楼公且慢。”
楼钥笑道:“怎么,既然是子直的门生,老夫于情于理,都要查个水落石出,你阻止做甚?”
“楼公若是现在过去,即便是查实此事,怕是挖不出背后的人来。”
“你是说两浙转运司背后有人?”
李伯言想了很久,缓缓道:“晚生心中有三个怀疑,一则,那永州何家作祟,不过相隔甚远,在下行程又未泄露,今日才抵达苏州,此等可能到是不大,二则,或许是韩相公的人,若真是如此,楼公为晚生犯险,到时折煞晚生了,不过在下不过是一个商贾子弟,向来也不入韩相公法眼,所以这层可能也极小。那么,就只有唯一的可能了。”
“是何?”
“平江府内的商贾之中,必然有人跟转运司勾结,想要晚生手中的味精配方,若是楼公此时过去,将此时败露出去,恐怕背后之人,难以知晓。”
楼钥目露赏识之色,道:“子直的门生,倒是有些胆魄。临危不惧,心思还能如此缜密。那依汝之见,该当如何处置为好?”
李伯言说道:“商船之处,在下已派人盯着,最好的法子,就是暂且将晚生收押入狱,看转运司那里如何举动。”
“你是说静观其变?”
李伯言点头道:“不错,晚生下狱,才能使幕后之人浮出水面。”
“倒是可行,但若是转运司之人不上当,又当如何?”
“两日,两日之内,必然有鱼上钩。”
……
……
“漕司可将一千石私盐准备妥当?”
谢林论冷眼观之,道:“士珍公可是在将某往风口浪尖上推啊。”
“漕司何出此言?事成之后,定有答谢。”
“如今此人落在楼知州手里,可就不是那么好办了。”谢林论也不傻,若是楼钥要插手此事,这偷梁换柱之事,立马就会败露。
窗页之内,映射着两人的身影。
那人喃喃道:“算这小子聪明,居然想到报官自保,不过我就不信,小小年纪,不怕杀头之罪。”
“士珍公准备如何?”
“眼下就看楼知州如何处置这个小子了,我的人来报,平江府夜开公堂,今晚必然有个定论。若是楼知州出手查船,怕是如今浒墅关已有衙役盯梢,再贸然行动,有所不妥,此事便作罢。”
谢林论冷冷一笑,“作罢?士珍公不会是想让谢某背这个烂摊子吧?”
“味精本就形似盐粒,若是楼钥执意插手,便草草了结,想必楼知州也怪不到您头上,至于补偿,一定会让您满意的。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了,还会亏待您不成?”
“嗯,那若是楼知州不插手此案,士珍公又如何处置呢?”
“若是不插手,也不会让谢漕司贸然出手,老朽自当去府衙之中探探虚实。”
啪!
啪!
啪!
谢林论鼓掌赞道:“与士珍公合谋,真是某的福气。”
“谬赞了。”
“报!”
油灯被吹灭。
“何事?”
“平江府知州来函。”
谢林论走出屋子,借着灯笼看完,道:“回吧,知道了。”
“是,漕司。”
谢林论走进房中。
“如何?”
“楼公来函,此案归属转运司办理,平江府协助,案犯暂压平江府大牢之内,我等可随时提审。”
那人冷笑道:“看来这位楼知州,是想不办案,光想着捞功啊。”
“这样不正合了吾等之意,要不要今晚便动手?”
“漕司不必太急功近利,明日且让老朽探探,若是这小儿能将味精配方拿出来,此事便简单了。”
谢林论笑道:“那就有劳士珍公了。”
0086章 牛鬼蛇神,此间甚好()
生平头一回坐牢,李伯言感觉美滋滋的。
吃惯了山珍海味,来体验体验底层百姓的生活,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好在如今天冷,牢房之内蚊虫少,也不至于臭气熏天,楼钥考虑到李伯言是重要“案犯”,便单独设了一间牢房。
李伯言第一句,就萌萌地问了一句,“有被子吗?”
牢头哭笑不得,你当是客栈呐,还被子,不过鉴于知州特地吩咐过,只好让人送来一床被子,在牢友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李伯言才安稳地躺下来,进入到安眠之中。
然而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听到周围吵吵嚷嚷的,弄得他心烦意乱,便吼道:“大半夜不睡觉,你们要翻天了是吧?”
对头那人倚在木枷上,好奇地问道:“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不知道为何被关来这里。”
“这位大哥,大晚上不睡觉,问这有何干?能否明日再问?”
边上也传来笑声,“小兄弟,一看你就是头一回。这夜里牢头们都去值房睡觉了,咱们才能畅所欲言,大白日再睡也不迟。”
“……”
“小兄弟,看你细皮嫩肉的,也不像是作奸犯科之人啊,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被抓到此地来的。”
“小兄弟,我看你……”
李伯言倒头而睡,你们特么是夜光眼么,这伸手不见五指,一个个都跟看得一清二楚似的,就你有嘴似的,一天叭叭的。
见到李伯言一语不发地又倒下了,这些大老哥们开始了午夜狂欢。有唱曲儿的,也有唠嗑的,简直是将李伯言往绝路上逼啊。
“我次奥你阿爷!”
李伯言将头蒙在被子里,恍恍惚惚地度过了这牢里的第一夜。说实话,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翌日,这些疯了一宿的犯人都呼呼大睡,李伯言也没醒来,继续补着觉。
第一个过来的人,倒是令李伯言出乎意料。
居然是唐睿。
“伯言,伯言!醒醒!”
“嗷!”李伯言打了打哈欠,迷迷糊糊地看着唐睿,“你怎么来了?”
“你放心,我爹还有大父都在想办法。我过来就是让你放心呆着,总会有办法的。”
李伯言揉了揉落枕的脖子,道:“我不呆在这里,还能去哪里。”
在牢头注视下,唐睿将一包包的糕点塞到了李伯言面前,又给牢头递给一大串钱,道:“多照顾点我这位兄弟。”
“公子放心,知州吩咐过……”
“知州吩咐过,这件案子可能要交由转运司处置,还请子睿跟唐老太爷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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