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必大点了点头,说道:“子直啊,您好好规划规划,这事情不可操之过急。”
“子充公所言极是。”
见到四个穿着儒雅,一看就是有学问的高人,潘陆丰不敢造次,连忙退到了一边,插手一礼。
赵汝愚转头问道:“这是……”
“哦,这位老先生好,鄙人潘陆丰,永州人氏,见过诸位先生。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周必大捋须,笑道:“老朽名讳不提也罢,这位是汝州知州,你不会不认识吧?”
范念德笑道:“素问潘家耕读传家,乃州中有名望之族,还未到访,改日定到府上拜访,今日还有公务缠身,就不逗留了,子充公、放翁、赵相公,告辞了。”
“知……范知州!见过范公!”
潘陆丰咽了口唾沫,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赵相公?莫非……”
他忽然抬头望了一眼,“您……您是赵汝愚赵相公?”
“老朽正是。不过已经致仕,只想收上一二门生,教书育人,安养晚年,就莫要以相公相称了。”
“教书育人?那个……赵相公,犬子不才,昨日方得祖地文气,有高人曰乃文曲星降世,不知可否带来给赵相公看看?”
赵汝愚眼皮一跳,心里一阵叫苦,这……伯言真要拿老夫名声做筹码啊!
“那便带来看看吧……”
0074章 赵相公吐血三升()
赵汝愚原本觉得,潘家人多少得让他缓两天,结果第二日大清早,见到潘家一家老小,堵在别苑门口,拎着六礼束脩,搞得他已经答应了似的。
潘家老太公见到赵汝愚,弃杖忙欲下跪叩拜,“久闻状元公大名,草民潘知礼,拜见赵相公。”
赵汝愚忙扶起潘家老太公,道:“老夫已致仕,身无官职,不当受此一拜。”
“受得,受得!大宋能有多少个状元郎,老朽听阿丰说,赵相公有意收超儿做门生,可是当真?”
赵汝愚简直想一口老血吐出来,看看,看看也算答应了?这家子,真会顺杆往上爬。
“寒舍简陋,诸位进来吧。至于收学生一事,等老夫考量了汝家黑……额,潘超之德行,再做决定。”
潘老太公原本还觉得潘陆丰一定是脑袋被门挤了,睁眼说瞎话,如今看来,还真是煞有其事,笑得合不拢嘴,道:“赵相公,错不了。前些日子,黄庭观的一位老道长,才说过,吾家超儿乃文曲星转世,只差一个有缘人点拨,如此看来,您就是道长所说的有缘人了。”
“……”
赵汝愚心说,江湖骗子的话也能信?哦,他说是文曲星转世,你就信,那还要科举干嘛,直接请他当礼部尚书去东华门外唱报得了。
“超儿,还不过来拜见赵相公!”
脸黑得一匹的潘超也学着方才自家老太爷的姿态,双膝跪地长拜,道:“晚……晚生……潘……潘超,见过……赵……赵……赵相公。”
潘知礼一拐杖抡在潘黑炭的大屁股上,怒道:“好好说话,平日见你牙尖嘴利的,现在见了赵相公,舌头打结了?”
“呵呵,赵相公莫要见怪,小孩子没见过世面,遇到您这样的大人物,难免紧张。”
赵汝愚看着这一家老小,拎着肉条、鸡鸭烧鹅,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真是够了,赶紧撇看目光,道:“起来起来吧。年方几何?”
潘超黑着个脸,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赵汝愚叹了口气,道:“问你几岁了?”
“哦,十三了。”
“读了些什么书?”
潘超的脸更黑了,这可要命了,咋整啊,胡说八道,万一这位相公考起来,他什么都不会,那不是穿帮露陷了,便规规矩矩地说道:“《百家姓》……”
“嗯?没了?”
潘超心中一咯噔,暗道这下完了,他还想说百家姓就会背一半呢,若是赵相公将他拒之门外,估计家里的这些长辈会把他打死的,于是便求助地看向自家老太爷。
“这个……赵相公,超儿一直苦于无贤德之士教导,所以才只读了《百家姓》。您放心,只要您教的,他必然都能领悟。”
赵汝愚本想说考一考,权当门面功夫,现在就会个百家姓,还考个屁啊,总不能背一段吧。自己若是收个门生都这么随便,将来传出去,面子往哪里搁?
正犹豫着,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吆喝。
“赵相公,还请您一定要收下我啊……”李伯言提溜着杂七杂八的礼物,便匆匆跑过来,气也还没喘匀,朝潘家一堆人瞅了一眼,故作惊讶地说道:“这……这么巧,潘太公您这是来做甚?”
潘知礼暗道不好,忙说道:“大郎,你先出去一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这个哪有什么先来后到,赵相公是吾经范公先认识的,这才过来拜师,要说先来后到,也得是我先。”
潘知礼忙说道:“赵相公,您看这个……”
赵汝愚一个头两个大,忙说道:“来都来了,就一起考吧。你呢,年方几何?”
“晚生年方十五。”
“可读过书?”
“读过《百家姓》、《孝经》,《诗经》也略知一二,这是在下填的词,请赵相公过目。”
这下不光潘超脸黑,潘家边上的人,脸都沉下来,这两相比较,他们家的这个掌中宝,简直被完爆啊。千不该,万不该,没想到半路还是杀出个程咬金来。
李伯言朝赵汝愚使了个眼色,便退到了边上。
“嗯,倒是尚可。不过潘家小子面色中正,且是块璞玉,比起你这商贾子弟,倒来得谦逊乖巧许多。”
潘家太公原本大失所望,结果被这么一说,忽然看到了一些转机,忙道:“赵相公慧眼识人,果然不愧是大人物,不知道超儿是否有这个荣幸,拜在您的门下?”
“汝等二人都收了。”
李伯言一愣,不对啊,戏不是这么排的呀。
潘家太公大喜,鸡鸭鹅肉疯狂地往院子里一摆,拜谢道:“谢过赵相公,谢过赵相公,超儿,还不拜师!”
看着院子里鸡飞狗跳的闹腾劲,赵汝愚扶额叹气,真想吐血三升,这……这么儿戏地就收了这潘黑炭,真是胡闹啊!
然而就是这样的胡闹,他居然还极力配合着李伯言的演出,这若是传出去,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
潘家闹哄哄的一家子乐呵呵地走了,李伯言才上前。
“先生啊,之前咱们不是这么排的戏啊,是您收了我,然后把潘超给退了,再让……”
“你容老夫静一静,事已至此,在闹下去可就斯文扫地了,收了是替你积德,再拿人家的人生大事当儿戏,老夫做不到。”
“……”
早知道,就换个人演这一出了,瞧给折腾的。
……
……
潘家一行人回到宅子里,潘知礼大喜,道:“今日杀只鸡庆贺,咱老潘家终于要出一个状元郎了!”
潘陆丰也觉着今日赵汝愚的承诺,大局落定,心安了,便担心起另一桩事情了,“大父啊,赵相公收了李家大郎跟超儿,只是李家大郎明摆着要比超儿聪慧,这样一来,在赵相公面前,超儿岂不是要失了地位?”
“你的担心也非多余,只是这个,就要看超儿了,咱们帮不上忙。”
潘陆丰说道:“之前李家大郎有意想买下咱们这个铺子,既然那个道长说那铺子吸人文气,不如卖给李家大郎,这样子,一来超儿已经拜入赵相公门下,将来定是飞黄腾达,二来,借着这些铺子,压一压李家大郎的才华,也好让超儿在赵相公面前出人头地,您看如何?”
“妙计!好,就这么定了!”
李伯言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还真的把柳子街的铺子给骗来了……
0075章 怒送连铺()
跟读书人,尤其是有操守的读书人谋划事情吧,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给你来这么一出。
本以为买通黄庭观的老道士,来了这么一出风水玄学说,加上赵汝愚的配合,就能顺利地拿下柳子街的这二十连铺,结果赵汝愚半途变卦了,这李伯言上哪说理去,想着还是让段景去找合适的铺子。
仇巾眉换了身白衣,站在红枫之下,更觉冷艳。
“何家可能有大动作。”
“嗯?”李伯言眉头一皱,这些日子月波楼生意寡淡,不过因为李伯言通过段景,暗中兜售了不少高价味精,月波楼的生意也在回暖,毕竟刘记一日的容客量有限。不过一反常态,高调的老何家确实没有在暗中出手的迹象,这么一说,李伯言倒是有些警惕起来。
仇巾眉说道:“郝家三兄弟准备出城,去衡州。”
“钱鍪。”李伯言眯缝着眼,“看来是去搬救兵了。”
如今韩启山并不能为他们所用,何家在永州陷入被动,那么去衡州唯一的可能,就是找救兵去了。
“他们什么时候会动身?你要动手了?”
仇巾眉点头道:“这是最好的机会。”
“我觉得你还是再忍一忍,机会有的是,你单枪匹马过去太危险。”
仇巾眉冷眉一挑,“那你陪我去?”
“……”
“血海深仇,又是金人之地,大宋官府根本不可能管,要杀他们,只能我自己来。”
李伯言点了点头,说道:“你等我片刻。”
他往一间李府的杂货间走去,有些忧心忡忡地开了锁,屋内乱七八糟地散落着不少东西,这些日子,李伯言就是把这有些疯癫的劳力士锁在了屋内,连他都不知道,已经乱入进来这么多东西。
“护|舒|宝……我去你大、爷,能不乱来嘛!”李伯安踢开一袋卵用没有的东西,继续找着派的上用场的东西。
终于,还是发现了一样让他震惊的东西。
当他拾起黑坨子的瞬间,连他自己都有些舍不得起来,“二十颗,这东西给那贼婆娘,真是舍不得啊。”他退出来十颗,想了想,又烦躁地塞了回去,将那黑坨子藏入袖中,旋即走出了杂物间,将门一锁。
“智障玩意儿,赶紧给老子恢复过来!”
……
……
“这是什么?”
李伯言脸色很难看地说道:“知道你飞镖投得准,这东西……”
“咔嚓,砰!”
“明白?”
仇巾眉狐疑地看了一眼李伯言,道:“能行?”
“你用了便知道行不行,出了城,找个僻静的地方再试吧。”
“有多远?”
“二百步外,取人首级。”
仇巾眉有些狐疑地咔嚓了一声,用黑坨子指着李伯言,“真的假的?”
李伯言一股热血冲上脑门,赶紧蹲下,骂道:“贼婆娘,老子给你护身的,赶紧挪开!”
见到仇巾眉放下了那个黑坨子,李伯言赶紧在她面前演示了一边退膛的步骤,当然递回到她手中,“千万得活着回来!”
“为什么?”
李伯言咬着唇,憋出一句,“就当是我心疼这黑坨子,成不?用完了,记得还回来。”
仇巾眉冷哼一声,也不说什么,消失在李家的宅子里。
……
……
冰山姐一走,李伯言便有些后悔了。
在宅子里来回走动着,这事情派人相助也不是,不派人,万一郝大通心狠手辣,又该如何是好。
“诶,只希望贼婆娘福大命大吧。”李伯言轻叹一声。
七斤匆匆跑来,说道:“少爷,潘家老爷过来了,有事要见您。”
“不见。”李伯言正愁着仇巾眉的事,哪有功夫跟老潘扯皮。
过了半响,七斤又来了,说道:“少爷,潘家老爷说,是和您商量柳子街二十连铺的生意。”
“烦不烦!说了不见,你告诉他,没钱了,不要了!”
七斤看着李伯言跟炸了毛的疯狗似的,也不敢再多嘴,偷摸着溜了出去。
李伯言如今是真没钱了,三艘千料大船的钱支出去,作坊运作,再加上下个月五湖四海的新单子预付,几乎是把他上个月赚的钱加上卖地的钱掏了个一干二净。
秋风习习,李伯言收了收心,再如何担心,也是无济于事了,朝东厢瞅了一眼,有那黑坨子护身,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李七斤一头是汗地跑了过来。
“你怎么又来了?”
李七斤拿着张契约,说道:“少爷,您……您这回听我把话说完。潘家老爷说了,没钱不要紧,先……先赊着。只要您对这铺子感兴趣,钱的事情可以先写下个字据,赊着便是。”
李伯言眉头一皱,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前些日子还死活不卖,这回送上门来,赊着都行了?
“你请他进来吧,在堂上茶水伺候着,我随后就到。”
“好嘞……”七斤抹了一把汗,瞧这给折腾的,早这样不成了,非得耍牛脾气。
……
……
一盏茶的工夫,李伯言到了堂上,见到潘陆丰真喝着茶等候着,便整了整衣裳,笑道:“琐事繁忙,老叔久等了,久等了。”
“大郎见外了。本来咱们两家便是世交,如今你跟超儿又是同窗,这还说什么客气话。”
“老叔实在客气,这回过来,是……”
潘陆丰挤眉弄眼地笑道:“我来做甚,大郎还不清楚吗?柳子街的二十连铺,不就是大郎想要的嘛?”
“老叔肯割爱了?”
潘陆丰掏出一个木盒,说道:“价钱谈好,这房契便是大郎你的了。”
“这个……小侄如今手头拮据,实在没什么银钱来买下这个铺子。”
“无妨,没钱便赊着,大郎在永州这么大的家业,老叔也不怕你跑喽。”
李伯言眼珠子一转,笑道:“赊着怎好意思。不如这样,我那田地,跟您换这铺子,如何?”
“又卖田?”潘陆丰一惊。好家伙,这祖上产业,怎敢如此败,这李家大郎真是失心疯了吧。
“老叔若是不愿意,这铺子买卖,怕是要等些时候了。”
“真卖地?”
李伯言点点道:“有什么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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