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言见到头发花白的老翁,抱着黄白相间的猫,轻声逗弄的时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主子,今夜想去哪儿呐?”
“喵。”喵主子见到生人,警惕地叫了一声。
注意力都在喵主子上的陆游,才看到李伯言。
“额,老伯好,请问放翁在家吗?”
陆游见到是那日在红袖招见到的李家大郎,便道:“我就是。”
“你……你……你就是放翁?哦,那个……我……我是您的粉丝!”李伯言没想到,居然是个吸猫爱好者,顿时口不择言。
陆游古怪一笑,道:“粉丝?”
“哦,不是,晚生李伯言,仰慕您的大名依旧,特来拜谒。”
陆游放下花猫,道:“自个儿玩去。”便直了起身子,“进去吧。”
李伯言扫了一眼小筑,虽然格局有限,但这一方小天地中,还是种了几根翠竹,晚风吹过,飒飒作响。
“我这儿刚刚安顿,你倒是第一个摸过来了。”
李伯言收回目光,道:“这地儿可不便宜,放翁看来也是个富翁呐。”
陆游笑道:“哪里是富翁,这家主人与我有旧,才让我借宿在此,你这夜访,有何要事?”
说话间,有一只体态丰腴的黑猫悠闲地踱步过来,旁若无人地趴在桌子上。
陆游呵呵一笑,将胖黑猫抱在膝上,道:“让大郎见笑了。无所雅好,独爱养些猫儿。”
“放翁消遥自在,真是让人羡慕。难怪诗词有如此造诣。”
“大郎莫要藏拙了。那日两首长相思,足以在同辈人之中独占鳌头,这般谦虚,可是要不得。”
“放翁,你。。。。。。”
陆游目光和蔼地笑道:“当然豪掷千金,比起诗词歌赋来,更让常人津津乐道。”
李伯言讪讪一笑,看来那晚老陆也在啊。“此番前来,确实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前些日子在范公那儿,要不是蔡元定那个老顽固来了,或许能碰上面,说一说你那首词。”
李伯言一愣,旋即道:“放翁指点,现在也不晚呐。”
“那首《山一程》,缺些锐气。”
李伯言苦笑不得,纳兰同志哪里有什么锐气,这首山一程,差不多已经是他无病呻吟之中,难得的清流了,便道:“读过放翁的《关山月》,确有一腔壮志难酬。晚生生于荆湖,从小家境富足,自然难有那样的边塞情怀。”
陆游点点头,说道:“不错不错,你能知到这些,便和那些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还有那些闲来无事吟风弄月之人不一样。”
“放翁谬赞了。”对于陆游,李伯言还是好感十足的,能够写下《示儿》、《关山月》这样的诗篇,满腔爱国情怀,值得他这个后人敬重。
“你说的一事相求,是何事?”
“您跟唐婉是不是……”
“滚!”就连年纪一大把,涵养极佳的陆游,被问起八卦的时候,都难免爆粗口,恨不得关门放猫,让怀中的喵主子上去挠花李伯言的脸。
这小子为何如此讨厌呢!
“玩笑话,玩笑话。”李伯言见到陆游如此较真,十有八九是真的了,连忙偏转话锋,“月波湖畔白楼开业在即,想请放翁提个名。”
陆游眼神一黯,轻叹一声,道:“刚夸你志在北地,你就露馅了。商贾之事,终究难成大器。大丈夫志在四方,何不趁着大好时光,报效朝廷?”
李伯言盯着陆游那双目含精光的眼眸,说道:“放翁觉得,如今的朝廷,还值得涉足吗?赵相公都急流勇退了,您还在希望什么?”
陆游老眼一黯,呢喃了一句,“也是啊。都怪韩贼独党专政,气焰太嚣张也!”
赵汝愚深陷漩涡,骂韩侂胄却是最轻的,这就是政客们之间的博弈,孰胜孰负,皆是定数。然而,当见到这位拳拳赤子之心的老人骂韩侂胄的时候,李伯言心里升起无比的悲凉。不是可怜韩侂胄,而是可怜放翁,被爱国之心伤得太深。
“放翁,假使韩相公决心北伐,您支持吗?”
陆游一愣,旋即皱眉道:“韩侂胄决心北伐?不可能!此等奸佞,苟安南疆,何曾看过北地遗民之苦!”
李伯言暗道,可怜您老过几年,即将因为一篇《南园记》,晚节不保啊。
“如果呢?晚生说的是如果。”
陆游捋须长笑道:“那便是我陆务观识人不明,小觑了他韩侂胄韩相公!”
“您还是太年轻了。”
“嗯?”
李伯言立马反应过来,说道:“晚生的意思,是您想得太简单。韩相公即便要北伐,也是借北伐之名,行专断之权。如今大宋将缺兵冗,仓促北伐,实属作死。”
“只要是北伐,总是好的。说明官家心里还没忘记北定中原。”
“您还是不明白。”
陆游道:“好了,且不说他韩侂胄不会意图北伐,就算是,那又与你何干,你到底要让我题什么名?”
“又一村。”
陆游眉头一挑,喃喃道:“柳暗花明又一村?”
“正是此意。”
李伯言答应范、赵二公的新模式,便是从这白楼开始,徐徐展开篇幅。
0035章 动静()
李伯言从陆游的小筑出来时,已过戌时。七斤跟府上的马夫哈欠连连,见到李伯言走过来,互相推搡了两下,强打起精神来,道:“少爷,回府?”
“恩,回吧。”今夜过来,主要还是出于对放翁的崇拜,这位忧心忡忡,爱国忧民的老人,终身都是在徘徊踌躇,抑郁不得志,临老还因为韩侂胄北伐,以为王师北定有望了,甘愿为其写下《南园记》。
戌时一过,即便是月波湖畔,都没人人影,小车驶过灯火阑珊的月波楼,忽然从巷子里穿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伯言见到几十人匆匆掠过,也不似酒楼之中的食客,样子倒像是地痞流氓,便道:“七斤,调头。”
“少爷,有什么事儿?”
李伯言总觉得这伙人有些不对劲,便道:“去白楼那儿瞧瞧。”
李七斤有些提心吊胆,毕竟刚刚那伙儿是从他眼皮子底下过去的,如果真的是冲着白楼去的,这个时候,他们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少爷,这么晚了,明儿再去看吧。”
“现在就过去!”
李七斤拗不过自家少爷,便让马夫往白楼的方向驶去,心里头直说,那群天杀的,可千万别是找他们麻烦来的。
夜深之后,月波湖静得可怕。马车过了一半,被巡夜的兵丁唤住。
“哟,这不是李家公子,这么晚了,还在城里边瞎晃悠呢。”
大宋夜市繁盛之后,便没了宵禁,但是兵丁巡逻依旧,遇到形迹可疑之人,难免上去盘问盘问。
“两位差爷是永州营的?”李伯言撩开帘子,问道。
“不错,李家公子有何吩咐?”
李伯言掏出一串钱来,道:“两位差爷巡逻辛苦,拿去买酒喝,不过可否劳烦传个信儿?”
两人得了钱,立马嘴角咧开来,笑道:“公子客气,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
“麻烦……”李伯言俯身,悄悄耳语道。
不一会儿,两个兵丁便匆匆离去。
“你们俩,在这儿守好了,我去去就来。”李伯言下了马车,靠着湖边的小道,摸黑离去。
“唉,少爷,少爷……”李七斤低声呼唤道。
这要是出了事,他如何像老爷交代。
李伯言蹑手蹑脚地躲在杨柳岸的一棵大树边上。从他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黑幕罩着的白楼。
那群人果然是冲着白楼来的,并没有用太亮的烛灯,而是用火折子,在外边零星分布站哨。之前担心何余庆作祟,李伯言特地请陈家老夫人,动用永州营的几个兵丁,再次看护,后来时间一久,见到没什么风吹草动,兵丁自然就没再过来,今夜让李伯言撞了个正着,要不然还真以为何家没什么动作呢。
正当李伯言愣神之时,忽然听见一声刀剑交鸣之声。
白楼之内,传来打斗的声音,顿时让他警觉起来。
“难不成还有永州营的将士?不可能啊。”
李伯言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这群挨千刀的,可别把白楼拆得太难看。
“何余庆,你这个王八蛋!等着,老子非要剥了你的皮!”李伯言心里默默念道。
或许是楼上动静太大,在外边把守的几个人觉着情势不对,纷纷跑进了白楼。李伯言朝四周张望着,呢喃道:“怎么还不过来!再打下去,他这白楼真的得被拆个七零八落了。”
过了许久,当一条火龙飞快地掠过来,李伯言才大舒一口气,赶紧从树干后边跑出来。
“李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秦武人,别废话。给老子把里头的人都揪出来!轻着点,要是打坏了里头的物件,赔……不用赔……”
李伯言见到这永州营兵丁们的目光,把话咽回到肚子里边。
秦武人手一挥,道:“把白楼给包了!何方宵小,敢在城内造次!”
月波楼上,一直盯着此处动静的何余庆,见到火龙包围住了那幢白楼,眉头一皱,道:“永州营,该死!不是都打点好了,怎么还把官差给招惹来了!”
“不可能啊,永州营的韩副将是我们的人,早就已经通过气了。怎么可能过来这么多兵丁!”
何余庆怒道:“现在已经来了!你问我,我问谁去!你最好祈祷那群渣滓不要供出你来,不然……哼!”
白楼之中原本短兵交接的声音,变得更加响了!
“官兵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啪叽!
玻璃碎裂的声音,让在下边的李伯言一阵肉痛,老子的玻璃啊!
秦武人见到跟得了失心疯似的李伯言,心头不知道为何,顿时舒畅起来,这位小财神爷,先是替陈百川挡了一刀,然后又租了白楼,简直可以说是陈家的福星,然而每当见到李伯言那贱兮兮的笑容时,总觉得是这个小财神爷捞着什么天大的便宜。现在看到李伯言气急跳脚的样子,秦武人才心情舒畅,这才是小孩的样子嘛。
“李公子,白楼里可雇了护卫?为何我们来的时候,便听到有打斗之声?”
李伯言一愣,道:“不是你们永州营或者是陈家的护卫吗?”
秦武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摇头暗道,你多大脸啊,让我们永州营的人给你看门。
“不管了,等人出来,一问便知。”李伯言现在最希望的,就是给这群混蛋一人一个耳光,将自己的心血都糟蹋了!
白楼之中明灯亮起。秦武人手下的人灭了火把,在白楼之中逐层搜查,李伯言也跟着进去,想看看损失有多惨重。
“秦爷,发现重伤者七具。四人与我等纠缠搏斗,已经被擒拿,其余之人,皆已在我等赶来之前逃窜。”
秦武人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道:“将那四个贼人唤来,本都头好好审问审问,为何深夜强闯民宅。”
“那你秦都头未经批示,擅自带人出营,该不该审问一番呢?”
“谁!”秦武人转头看去,见到从马上下来之人,脸色便难看了,连忙起身,“韩副将?”
李伯言见到永州营的副将都过来了,难免有些奇怪。
如果是一伙地痞流氓闹事,用得着惊动永州营卫的副将?
0036章 猝不及防()
永州营的二把手都来了,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闹事,显然是蓄谋已久。
“收到线报,有贼寇在白楼闹事,末将才带人过来,未能通禀,乃情况紧急,还请韩副将恕罪。”秦武人毕竟是兵油子,总有应付的理由。
韩副将轻咦一声,悠悠地走过来,道:“哦?我可是线人说秦都头参与私下械斗。”
秦武人眉头一皱,“那个王八羔子胡说八道。韩副将若是不信,大可审问这些贼人,好还末将一个清白。”
“正有此意。来人,将这几个人犯给我带走!”
李伯言眉头一皱,想要上前,却被秦武人拦了下来。
韩副将带着那几个闹事之人匆匆离去,李伯言冷哼道:“人都带走了,我这楼里的损失,谁来赔?”
秦武人放下手,说道:“小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弟兄们,撤!”
永州营的两拨人匆匆离去,不一会儿,李家庄子上的人也赶来了。看着满地狼藉的样子,李康达踱步走来,“大郎,大郎,你人没事吧?”
“有劳爹挂念了。我与永州营的兵丁一同进来的,倒是安然无恙。”
“那就好,那就好,人没事就好。吓死你爹我了,我这还在庄子上造……刚刚入寝,就听到七斤说你在白楼出事了,带了庄上的佃户赶紧奔过来,好在没出什么事。”李康达擦去了额头上的虚汗,四处张望了一眼,“永州营的人呢?得好好谢谢人家。”
李伯言摇头道:“别谢了,人都跑光了。天色已晚,爹您早些回去休息吧。”
李康达见到个别地方还有触目惊心地血迹,便道:“儿啊,这到底发生什么了?简单的贼偷,顶多是偷些钱财,哪里会这么卖命。”
“您先回吧。”李伯言不想自己老爹再牵涉到这闹剧中来,直接回道,“不过是些惦记白楼的贼人罢了,这些血迹都是他们的。”
“好好好,那你多加小心,我让庄子上的人留下些,免得再出岔子。”
……
……
李伯言有些郁闷,人这么轻易地被那姓韩的带走了,本来想要逼问究竟是谁指使的,如今什么都没问出来,秦武人也闷声不吭地走了,这哑巴亏只能是自己吃了?
他弯腰,准备扶正倒落在一边的木柜,忽然一道明光闪过。
“别动!”
李伯言一惊,斜眼看到那长剑压在自己的脖颈边,还有贼人没清除?
“这位好汉,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
李伯言盯着剑端,有血汩汩地流下来,立马就不淡定了。
草啊,老子没动,你都还砍?
李伯言下意识地伸手去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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