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行事的公开形象,顺便再争取接纳几个入仕无门的可造之材为己所用。
其实,李曜已经把参与宴会的所有来客划分成了五种人:第一种是出身高门,又已入仕,且前途一片光明的人;第二种是出身寒门,也已入仕,但发展潜力不大的人;第三种是出身没落门第,暂时没有入仕的人;第四种是出身寒门,找不到入仕门径又穷困潦倒的人;最后一种是隐姓埋名,为朝廷所不容的人。
李曜对不同种类的人,采取的相应态度和行动自然也会大为不同。
对于前两种人,她只会保持一个友好的关系,但绝不会深交,比如李世民亲信“十八学士”褚亮的儿子褚遂良。
当然了,让她抓到把柄之人除外,比如与庐陵公主有着不清不楚关系的平阳公主好师弟李淳风。
而以任雅相为代表的第三种人,李曜觉得自己不可操之过急,应该循序渐进,首先与之建立一个亲密的关系,然后再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对他们进行洗脑,直至将其变成自己的势力骨干。
至于最后两种人,自然就是当下李曜重点关照的对象了……
第145章 裙下之臣?()
回环高阁桂香飘,马宾王独倚雕栏,持樽执壶,自斟自酌。
抬首望向明月,忽有淡云轻遮,随着渐转朦胧的月光,马宾王的双眼也变得迷离起来。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如果马宾王晚生一千二百多年,必定会对英伦作家狄更斯的这句万金油般的不朽名言深以为然。
四十多年前,隋文帝杨坚君临天下,大隋王朝一统江山,结束了华夏地区长达将近三个世纪的大分裂局面。
随后,隋朝两代帝王为了打破门阀大族对仕官的垄断,实现变革旧制的目的,创立了绵延千年的科举制度。
急于求成的隋炀帝甚至不顾群臣的劝谏,自罢高门权贵的推选,在分科取士的过程中,优先拔擢才学出众的庶族子弟。
但是,这种看似功盖千秋的举措,却因极大伤害了门阀大族的利益,成为了隋朝急剧由盛转衰,乃至灭亡的一个重要因素。
后来,隋朝的遗产继承者李渊并没有因噎废食,其所创立的唐朝不但继承了前朝的科举制度,还为之做了许多影响深远的改进。
而其中最关键的一项举措,便是改变过去尚未脱离“察举制”的选材模式,以考试成绩来作为录取的核心标准。
至此,参加科举考试,就成了寒门士子实现理想抱负最为重要的一种方式。
然而,李唐王朝吸取前朝的某些教训,为免重蹈覆辙,还附加了一个所谓的折中之法——即使考生取得优异成绩,依然须有公卿名士的举荐,才可获得入仕的资格。
于是,原本世家大族出身的公卿名士们,便顺理成章地把持了科举考试,并照常垄断着官场,而那些生来便处于弱势的寒门士子,若没有投靠世家大族,或者成为官员属僚,无论自身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有求得官位的机会。
如此一来,马宾王虽然学得满腹经纶,却只因寒门出身,又得不到公卿的推荐,依旧被时下的科举无情地拒之门外。
至于马宾王做州官属僚的经历,完全可以用大材小用来形容,而那位博州刺史命人抽在他身上的一道道鞭子,更已成了他心中永不磨灭的伤痕……
思绪纷飞间,马宾王又怀念起早年亡于乱世的父母,若无他们留给自己的满室经史典籍,若是自己没有为此寒窗苦读十数载,而是安分老实地躬耕务农,还会不会有如今身无分文流落长安街头的凄凉境地?
宴会虽然美好,可曲终人散之后,自己又该落脚何方……
马宾王正悲从心来,身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马宾王转头一看,就见叹息之人乃是一个身穿素色短褐的壮汉,长得鼻正口方,虎背熊腰,竟也几乎与他一样倚在雕栏上,提着一只酒壶,对月长饮,整个人看起来豪气不羁,脸上却又隐约带着某种深深的疲倦与孤独。
两人近在咫尺,居然连一句话都没有聊,只是喝酒。
不知不觉,两只酒壶都已经空了,二人虽已现微醺之态,却都觉意犹未尽。
恰在此时,两只各提着一只酒壶的纤纤玉手,突然出现在二人的中间,旋即便有明园主人清冷的声音在他们的耳畔响起:“一人一壶酒,还请二位自取。”
马宾王与那壮汉忙不迭地放下空壶,齐齐拱手道了声谢,这才各自取了酒。
李曜淡淡地扫了眼这两个在自己面前略显拘谨的人,首先对马宾王微笑着问道:“这位郎君莫非就是少时为孤,自学成才,曾补授博州助教,后辞职又因遭到浚仪令侮辱而愤然西游京师的马周马宾王?”
马周心里突地一惊,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李曜,他只是在博州微有名气,来到长安也才短短数日,可面前这位女冠竟已知晓了他的大体来历,加之如此年轻便能在京师坐拥一座豪华大宅,只觉对方绝对大有来头,或许是类似上清派第一代宗师南岳真人魏华存那般修道有成的奇女子也说不定。
思及此,马周不由得谨慎起来,恭敬地回道:“惭愧得很,正是马某。”
李曜点了点头,随即杏眸一眯,看向短褐壮汉,问道:“足下姓高名烈?”
她的语气带着强烈的否定意味,直教壮汉身形微微一震。
壮汉整个人转瞬间便恢复了正常,平静地回道:“是。”
李曜淡淡地道:“我虽然只是一个修道之人,可也知晓能够一不小心拉坏三石强弓的人,在这世上屈指可数。”
说着,她忽然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声音既柔和又低沉,却令人听得一清二楚:“足下出生于冀州武邑,定居于始平,弱冠之年随担任隋将的令先父征战疆场,令先父不幸身死后,足下统领部众大破清河叛军,亲自阵斩贼王,继而又击破邯郸叛军,至于足下后面的光彩事迹,还需要贫道继续说下去吗?”
“不用了。”
旁边的马周似乎还在疑惑,“高烈”的脸色却已变得铁青,他的一双拳头竟也不自觉地握紧,额角的青筋更是根根凸起,仿佛做好了随时可以杀人灭口的准备,沉声道:“道长知道的事情可真不少。”
李曜又笑了,在皎洁的月光映照下,一张笑颜显得异常的邪魅,便听得她语重心长地道:“足下若想好好隐姓埋名,就不该用令义父的姓和足下自己的名,贫道若是这样都猜不出来,那才叫怪事。”
“高烈”冷笑道:“道长当真无比聪慧,只可惜不太懂事。”
李曜泰然道:“足下莫要紧张,足下过去是甚么人,跟贫道一点关系也没有,恰恰相反,贫道很欣赏足下和马郎君的才能,你们若不嫌弃的话,可以一直住在明园,诸如今夜这般美酒佳肴,都只是家常便饭而已。”
此言一出,马周原本泛红的脸色立刻变得更红了几分,忙不迭地拒绝道:“马某虽然贫寒,可就算走投无路,也不愿背个不当人子的名声。”
而“高烈”眉宇间的杀气顿时消散了个干净,明显也是会错了意。
他可是有家室的人,这大半年以来,他有家不回,已然对不起妻子,若在外面做了面首,他都不知自己将来该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不由正色道:“道长的厚爱,某心领了,但道长的裙下之臣,某是绝对不会做的。”
“啥?裙下之臣?”
李曜用一种恕其不争的眼神看着两位三观正到爆表的大佬,辞严义正地道:“二位完全搞错了,贫道只想请你们来做门客,不是面首,懂么?”
第146章 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
门客,可不是做杂役的奴仆。
而是须得拿出真本事,为其所依附的主公处理事务,乃至解决重要问题的人。
正如“明园”前主之一的杨素,其所拥有的门客曾一度达到千数以上,隋唐的养客之风,虽然不及先秦时代,但门客的多寡,却也算得一种非常重要的地位象征。
高烈和马周面面相觑,过得片刻,高烈的目光忽地扫过马周的脸面和肩头,又朝附近正喝酒聊得起兴的罗仁俊、刘安远等俊俏儿郎们打量了一番。
两相一对比,高烈立时现出一脸恍然的神情,遂放下酒壶,欠身道:“某唐突了,还请道长恕罪。”
李曜倒没有打算深究这高烈想到的是哪方面,只微微一笑,道:“足下明白就好。”
李曜说罢,笑而不语地凝视着马周,显然在等待对方的表态。
马周微挑眉头,诧异地看了看高烈和李曜二人,随即面上突然一窘,似乎也省过味来,不由试探着问道:“既然如此,却不知明真道长的门客能作些甚么?”
通过总结过去的教训,马周深深地理解到了“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的含义,近来的流浪生活,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打磨得棱角全无。
可以说,马周现在连能否生存下去,都成了一个大问题。
但他作为一个有自尊有抱负的士子,还是很想知道自己日后所做之事有无意义,到底值不值得他放下自己最后的一点身段。
毕竟,在过去的时代,虽然寒门子弟寄身于贵女名媛门下,也有可能走上一条借以阶进的捷径,但却总是难免遭世人诟病。
聪明人大多都明白一个道理,即在同样聪明的人面前,做过多的遮掩,通常只会适得其反,所以李曜面对马周的矜持一问,把话回得直截了当:“贫道身为修行中人,不喜欢俗务缠身,自然须得有人代劳,而马郎君不正是送上门来的最佳人选么?”
李曜说着,忽然拍了拍雕栏,淡然笑道:“更何况,贫道的白玉楼可不是随便甚么人都能进来的,而且诸如今日这般宴会,也绝不会少,毕竟这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马周闻言,不自觉地望了眼天上高悬的明月,省起今日的确有一些高门子弟赴宴而来,心中顿时通明,赶紧放下酒壶,躬身一揖道:“马某愿为道长效劳。”
李曜还了一礼,欣然道:“很好!从此刻起,马郎君便是明园的大掌事了。”
随后,李曜瞥见高烈欲言又止的模样,又对他缓声道:“如你们所见,贫道这明园很大,人口也不少,日常开销有如流水,虽说以白玉楼巧设名目赚取钱财并非难事,可毕竟是利用市坊法令漏洞,行钻营投机之举,多少有些掣肘,而今吐谷浑附唐,陇右、河西商道大体畅通,东西两市亦日渐兴旺,所以贫道为避免坐吃山空,便在明园当中组建了一支队伍,专门用以收取酬金来护卫商旅的财物和人身安全,只是目前还缺少一位智勇双全且通晓行军布阵的护卫头领,不知足下可愿意担当此任否?”
旁边的马周听了,也不禁怔了怔,本来“商圣”范蠡就是道家,道士经商牟利,实乃无可厚非,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女主,表面看着恬淡寡欲,一派超凡脱俗的模样,实际却是个世故通明之人,而且如此年轻的一个女冠,竟深得“候时而取,从时而追”的商学精要,当真教他为之好奇不已。
高烈却犹豫了好半晌,才开口回道:“多谢道长抬举,只是某有个不情之请。”
李曜颔首道:“但说无妨。”
高烈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一旁的马周,这才对李曜忸怩地提出了要求:“实不相瞒,某尚有一妻,近日某得知自家田舍……皆被水淹了,想必拙荆过得颇为艰难,还望道长设法将拙荆接到明园来住,只有道长允了,某才可接下这份差事。”
水淹?只怕是被官府找上门来,籍没了家产吧!李曜心领神会,当即胸有成竹地说道:“此乃易事一桩,贫道敢以人格担保,三日之内,足下便可与妻子团聚。”
“好!”
高烈重重一点头,激动地道:“苏……某相信道长言出必鉴,这支队伍的头领,某做了!”
一举收得一文一武两大能人为已所用,李曜心里愉快极了,忽然伸出一手,亦学汉末左慈之流,即兴耍了个简单的近景魔术。
大概高烈和马周二人都是平时没怎么见过幻术戏法的土包子,眼睁睁地看到李曜手心里凭空变出一只精巧的小葫芦,竟都惊得张口结舌。
李曜拔开塞子,举着酒葫芦,莞尔一笑,道:“明真日后能得二位相助,当浮一大白,来,喝酒!”
高烈和马周闻声回过神来,赶紧拿起酒壶,齐声应道:“喝!”
李曜这具身子的酒量着实不佳,这一葫芦酒,充其量不过三两,然而一饮而尽之后,她就觉人似已半醉,只好以不打搅马周、高烈二人闻香赏月的雅兴为由,踉踉跄跄地返回席间吃起了瓜果,希望借此来压一压这股子冲头的酒劲儿。
不多时,宴会的伴乐忽然变得激越起来,李曜甩了甩脑袋,看向楼台中央,就见安红玉和钟静云两个美人儿正在同台表演剑器舞,大有一较高下之意,一个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一个翩若兰茗翠,宛若游龙举,两者刚柔并济,相映成趣,当真妙不可言。
李曜看得高兴,便带头叫了一声好,立即引发就近一人大声喝彩响应,李曜闻声看去,微醺的双眸登时为之一凝。
只见衣冠楚楚的任雅相双手扶案,上身严重前倾,好似鸭子般伸长着脖子,一双眼睛只盯着静云师姐的身影,连眨都不眨一下,脸上还渐渐现出迷醉的神色,只怕是快要看得痴了。
李曜心头顿时有些不舒坦,要是自己作案工具尚存,遇见如睡莲般优雅清丽的静云师姐,哪还会给别人打主意的机会!
可现在她能怎么办,难道让实际已然厌倦修道生活的静云当一辈子道姑?
而且事实上,她对任雅相并没有太大的成见,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更何况任雅相长得相貌堂堂,又有出将入相之才,就算只论家世背景,时下的渭南任氏也比长社钟氏更胜一筹。
可以说,这位任朗君完全配得上静云师姐。
但李曜心里就是不痛快,遂唤来乖巧的两位道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