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数轮过后,绯璎也上台表演了,她跳的舞曲名为《涅槃》,是一支从天竺流行到西域的佛教舞蹈,就见她头梳宝髻,手提花篮,臂挂彩带,穿着只比那莫高窟壁画上乐伎佛多了一圈遮胸面料的舞裙,她的人还未舞动,场下的观众就齐齐发出了抽气声,许多男人看了,都恨不得把双眼贴到她的身上去。
伴奏声起,绯璎莲步轻移,便在台上提着花篮翩翩起舞,一时间鲜花飘洒,彩带飞扬,绯璎神情媚而不妖,舞姿魅而不邪,仿佛极乐世界里的飞天乐伎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观众们的眼前,直教人顿觉色授神销。
待得绯璎一曲舞毕,贵宾席上的评委们齐刷刷地亮出了“上”字牌,四周的欢呼声、掌声更是如浪如潮。
接下来的登场者们,无论从哪种方面来看,都明显比绯璎逊色了不少,最后被她毫无悬念地夺取了本届“梵音会”的“舞魁”称号。
再度上台领取获胜奖赏时,绯璎的眸光不由扫向了倚靠于后台门柱的李曜,并朝对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这才从台上盈盈而下,径自坐到了麴文泰的身边。
第128章 岂不美哉?()
“锵~锵~锵~”
三声清脆的锣响,拉开了梵音会“乐魁”的争夺序幕。
首先出场的选手,是一位豆蔻少女,那肤白如玉,恬静柔和,乖顺讨喜的小模样,正是与李曜有过同行之缘的熟人,敦煌县令李通之女李音音。
音音小姑娘穿着一袭绿绫齐胸襦裙,挽了一条雪白披帛,头上梳着象征未出阁的垂鬟分肖髻,发间斜插了一把小玉梳,看着颇为俏美可爱,而在她的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两名同龄的小婢女,一个怀抱古琴,一个手拿琴案,待到两名婢女布置完毕,音音小姑娘缓缓而坐,轻轻抬起玉葱般的两只小手,开始抚琴弹奏,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闺秀的高雅风范。
只是她似乎有些怯场,神色略显紧张,嵇康的一曲《长清》,弹奏难度其实并不算高,可她刚起头就失了一次音准,随后更是连连出错,心急意乱之下,不由求助般地看向了自家的父亲,李通当然知晓此非女儿平时的正常水准,连忙以眼神鼓励女儿镇定下来,李音音的发挥这才有所好转,渐渐把一种清洁无尘之感,总算较好的演绎了出来。
有道是“古琴娱己易,娱人难”,场下除了极少数文人雅士,绝大多数的听众也只能听个热闹,什么地方走音,什么地方跑调,根本就搞不清楚。
而且,李音音之所以发挥不好,也是因为第一个登场者所承受的压力,往往要比后来者大得多,再加之年纪较小,李家又是沙州本地响当当的豪望,某些评审之人难免会有同情和巴结的想法。
于是乎,当音音小姑娘一曲奏完之后,大多数评审者都眼不眨心不跳地举起了“上”字牌,只有两位老兄可能属于特别讲原则的那种人,勇敢地举出了“下”字牌,结果立刻引来了台下听众们的一阵鄙夷和谩骂。
这般情景,让李曜不得不想起了某个岛国游戏里的经典台词:可爱即是正义!
随后,本来志在参与的李音音受宠若惊地下去了,第二个选手紧随其后开始上台表演,这意味着过不得多久,便要轮到李曜登场了。
由于梵音会的比赛出场次序是以抽签而定,因此李曜排在了第三号,按照她在后世总结的经验,在打分制的比赛中,出场顺序对选手的影响非常大,如果出场太靠前,常常会在竞争中处于劣势,因为评审之人往往不能很快衡量好打分标准,所以越往后面出场的人,获得高分的几率越大。
当然了,如果选手表现得特别令人印象深刻的话,就会直接变成后来者能否获得高分的参考标准。
“接下来的表演是笛曲《飞天》,吹奏者关中李月。”
随着一个洪亮的报幕声落下,李曜手持横笛,款步姗姗地走到了戏台中央,随即微微欠身,朝贵宾席的方向莞尔一笑,顿时引得许多人心猿意马,神魂颠倒。
唯有张护、李通二人的眼角不断抽搐着,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此时的李曜,仙髻云鬓,粉唇桃腮,蛾眉淡扫,双瞳清澈,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瞧来真真是楚楚动人。
这个样儿,哪还有半分当初在张府暗室中那般静散杀气、力推千斤、令人望而生畏的可怕形象?
张护、李通二人的反常神色,李曜都看在了眼里,却浑若无视,她与这些门外汉不同,深知刺客的信条与生存守则。
作为一名刺客,为了借助临时身份成功刺杀目标,除了改变装扮和相貌之外,还必须使举止和神态亦符合自己当前的身份和模样,否则很容易因表现反常而引起目标的怀疑和警惕,以致行刺的失败几率大增,甚至再无成功的可能。
李曜气定神闲,横举竹笛,旋即檀口轻启,绝妙的旋律立时随之响起。
笛音先是婉转悠扬,随后节奏突然变得轻快欢乐,快至极处,又变得舒缓轻柔,缓至极处,又渐渐激越起来……
不知不觉间,诸多听众只觉身心似乎都融入了曲中,仿佛在这烈日炎炎之下,有凉风袭袭,又有清泉流淌,身边好似有飞天伴舞,惊若翩鸿,婉若游龙,隐现若轻云笼月,飘忽若流风回雪,直教人一个不慎就会因此沦陷而无法自拔。
李曜一曲吹罢,满场竟一时寂静无声,过了好半晌,这才有人回过神来抚掌赞叹,引发掌声雷动,欢声如潮。
李曜似乎也被人们的热情所感染,双手握笛,徐徐走向戏台边沿,纤腰轻折,对着台下各方听众盈盈而拜,近距离看到这风摆柳枝般妙不可言的身段儿,以及她这张天界仙子般精致绝伦的脸孔,诸多男子纷纷一呆,视线就像被某种神秘力量吸住了一般,几乎拔不出来。
待得人们情绪稳定下来,评审者们这才举起了木牌,毫无悬念地全部为“上”。
若无相同成绩者,这“乐魁”之名对李曜来说,便是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了。
李曜走下台时,忽然回眸一笑,眸光恰与贵宾席间的贺若怀廓的视线相碰,随后又若有若无地扫了贺若怀廓身边的普乃盛一眼,这才面带羞涩地低下了头,迤迤而去。
她这表现,正如后世某位风流才子形容的一样——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贺若怀廓顿觉色授魂与:“曲美,人更美!”
但他清醒下来,又转念一想:“这个小美人确实是个稀世尤物,可是……老夫已年近六旬了呀,难道她最喜欢成熟男子不成?不对,这也不太对……”
随即,他若有所悟地笑了笑,暗忖道:“老夫明白了,自己是甚么身份?瓜、沙两州地方总管,四万户百姓之主!而自己的魅力便在这里了,况且听闻这小美人能够前来争夺‘乐魁’名号,其实是由一名受到朝廷封赏的胡人头领推荐的,想来身份应该比较卑微,并且还很有可能知晓自己鳏居多年之事,所以才故意行此勾引之举……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如果自己娶她为正室,她来享受富贵荣华,自己享受美妙的身子,各得其利,岂不美哉?”
第129章 不可碰触()
贺若怀廓意淫着“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壮举,正飘飘然间,忽听身旁有奇怪的水渍声响,不由扭头瞥去,老脸立时一阵抽搐。
只见总管府校尉普乃盛伸长脖子,眼睛仍在直勾勾地眺望着李曜的窈窕身影,而且形象全无地流了满地口水,却还浑然未觉。
什么是“垂涎三尺”?这便是了。
贺若怀廓抬手在普乃盛的双目前晃了晃,普乃盛立时醒过神来,一瞧总管面色有些不豫,不由心虚道:“总管,卑职只是在……观察那方动静,以防有甚么闪失。”
贺若怀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本总管已经预定了这颗水灵灵的嫩菘菜,岂容他人觊觎?遂环顾附近,见并无外人,便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沉声斥道:“普乃校尉,你真当老夫是瞎屡生么?若非现在我等处境艰难,否则老夫也绝不会带尔等前来行此凶险之举,在这毕其功于一役之时,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打起了女人的主意,当真教老夫痛心疾首啊!看看咱们的对手吧,那些沙州士族,哪个不是虎视眈眈,随时随地盯着咱们呢!你再好生瞧瞧四周,除了你,还有谁一直在盯着那女子不放?”
普乃盛懵懵然地看了看周围,便见席间有一位穿着素白轻袍的文弱男子丝毫不顾身边艳丽舞姬的拉拉扯扯,正痴痴地看着那吹笛的美人儿,其色眯眯的模样,并不比他好上多少。
普乃盛指了指文弱男,讪讪地道:“那边那位似乎也在看着她呢……”
贺若怀廓顺着普乃盛示意的方向望去,心头登时一怒,恨不得跳过去一刀劈死那只小白脸,却是强行按捺住了冲动,回头对普乃盛恕其不争地道:“待老夫拍案而起之时,这里就会变成修罗场,我等如何顾得了那个女人?老夫从未见过有你这种做事不知轻重缓急的痴汉!”
普乃盛一张脸涨得红如猪肝,却又不敢反驳,只得悻悻地连声应道:“卑职知错,卑职明白了……”
这厢贺若怀廓正训着普乃盛,那厢里李曜已坐到安红玉和鱼巧巧两人中间,并从身边的笛盒里取出一支单管竹箫,仔细摆弄起来。
安红玉瞧见李曜蛾眉轻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的样子,不禁嫣然一笑,温言道:“明真……红玉以为,凭你刚才的表现,这‘梵音会’的‘乐魁’名号,只怕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了,而且我听说,最后的合奏纯属表演,根本无关胜负,更何况咱们只是图个乐子,你总是这般认真,哪还有甚么出来玩耍的乐趣,何不好好听赏一下他人的演奏呢?”
李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微笑着应道:“红玉所言极是,倒是我太在乎得失了。”
说着,她从善如流地将竹箫放到了紧靠身侧的位置,便一边听着安红玉点评,一边看向戏台上正在演奏乐曲的艺人。
在两女交谈之际,另一旁的鱼巧巧正用她那双古灵精怪的大眼睛好奇地逡巡着李曜全身上下,似乎在打量着什么,待到瞥见笛盒里面的时候,她的目光却忽然凝住了,脸上亦随之渐渐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鱼巧巧歪着脑袋,有如小鸟睇人一般,定定地看了半晌,略一犹豫,便趁李曜不注意,伸出小手,悄悄拿走了笛盒里的一件东西。
这是一支仅有两寸多长的小竹管,管口有个木塞子,鱼巧巧一看那粗糙的模样,便知是李曜自己用刀削切而成。
“巧巧,你在作甚?”
鱼巧巧正要拔掉塞子,耳畔陡地响起了李曜的声音,吓得她浑身一个哆嗦,手中的东西应声而落。
李曜见状,一向淡定从容的脸上竟露出了无法掩饰的紧张之色,而与此同时,她已经有如闪电般出手,在竹管落到地席之前,凭空将其接住了。
就像那些干坏事被人抓现形的小孩,鱼巧巧既尴尬又窘迫,羞怩地道:“巧巧只是想把玩一下。”
李曜把竹管轻轻放回笛盒,随即便对鱼巧巧肃声道:“巧巧,切记,除非你得到我的许可,否则不可碰触笛盒中的所有事物,听明白了么?”
鱼巧巧瞅见李曜板着脸,忽地想起李曜在月夜下呈现的可怕样儿,心头不由一阵发怵,自己得到这样的警告,显然是触及了对方不可告人的秘密。
思及此,鱼巧巧连连点头道:“巧巧明白了,还请阿姊放心。”
李曜对鱼巧巧的反应很满意,她这个临时道僮,表面看起来呆萌又脱线,实际上聪明着呢!
李曜非常清楚鱼巧巧不惜舍去自立女户的机会,像牛皮糖一样粘在自己身边的缘由,而这也常使她不得不感叹,苦难的磨练,总能让孩子的心灵变得早熟。
安红玉见到李曜面色深沉,以及鱼巧巧低眉顺眼的模样,忍不住掩嘴一笑,打趣地问道:“巧巧,你是不是又做错甚么事了?”
“哇!”
未等鱼巧巧开口,安红玉突然又一声惊呼,抬手一指戏台:“明真,快看啦,好俊的胡儿郎!”
李曜抬眼望去,就见台上之人年约二十多岁,身量颇高,满头黑色微卷的长发扎成了一条马尾,穿着米色束腰窄袖装,显得身材格外纤长匀称,而相貌极具塞种人的特征,五官轮廓鲜明,有如古希腊的雕塑,与后世诸多世界顶级男模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当然了,男儿魂的李曜对男人一直欣赏不来,反而是对方手中一把精美的五弦琵琶,成功地引起了她的兴趣。
仔细打量了一番,李曜这才淡淡地应声道:“嗯,不错,兴许有点能耐。”
“接下来是琵琶曲《冥海》,弹奏者为来自疏勒的……路儿。”
听到这演奏者居然取了如此随意而有趣的名字,包括安红玉、鱼巧巧在内,场中许多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然而,当路儿开始弹奏之后,人们就惊得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见他竖抱琵琶,竟以手直接弹奏,左手五指抚按律度,右手五指扫弦如飞,乐曲初始舒缓轻柔,有如夏风,尔后又有一种大沙漠的苍凉之感,渐渐袭上人的心头,旋律亦随之变得跌宕起伏,急速扬起的音阶在抵达高潮时,他持颈的左手也开始变化起来,推、带、打、拢、捻,使人仿佛能突破生命的极限,随着音乐穿越死亡之海。
一曲奏罢,李曜登时恍然大悟:“路儿……裴洛儿,他是‘五弦’泰斗裴神符!”
第130章 要动手了么?()
如果说李曜改编的后世名曲令人“荡气回肠”,那么路儿的演奏,便绝对算得上“技惊四座”。
评审者们各个激动不已,纷纷交口称赞,待得人们喝彩声平息下来,其中一位评审者开口道:“路儿这曲‘冥海’,音色淳厚,曲风豪迈,节奏奔放,旋律激昂,气势磅礴,无一不绝,虽说手弹琵琶者早已有之,但有路儿这般技艺者,却也见所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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