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他不禁担任这太常卿一职,同时还是宿卫万年道的参旗将军,麾下拥兵不下万余。
所以他的出现,说明在李曜离开玄武门之后,皇帝李渊和他的近臣们丝毫也没有闲着,显然已采取行动处理掉了那些禁军中的变节者们……
双方一番见礼之后,窦诞脱口就问:“秦王可有负伤?”
李曜瞧他语气有些紧张,应道:“他受了些摔伤和皮外损伤,调养几日便可恢复如常。”
“没大碍就好。”
窦诞情不自禁地吁了口气,随即扬手朝营内一指:“陛下派我来宣诏,还请二位带路吧。”
李曜和王长谐答应一声,将窦诞引到营中的阅兵台上,并派人将东宫长林军和齐王府卫士,以及李世民、程知节、张士贵等秦王府残余人马全部请到校场集合。
窦诞展开卷轴,声音无比洪亮地宣读皇帝的旨意:“宫廷重地,勾陈严秘,肃遏警巡,职务尤重,然左监门大将军长孙顺德恣行凶险,敢乱天常,右监门将军樊世兴弑父犯上,败坏伦纲,奸恶虽已诛锄,仍宣示中外,令知朕怀,而禁军经此变乱,余者无多,翊卫府郎将冯立,东宫副护军薛万彻,屈唾至直府左郎将谢叔方,固守忠义,勇不顾死,大节可嘉,故朕特擢升冯立为左卫将军,薛万彻为左领左右府将军,谢叔方为右监门将军,其余东宫、齐王府卫士即刻转屯北门,以补宫禁宿卫缺员,望恪尽职守,以安朕心,钦此!”
冯立、薛万彻、谢叔方三人激动得浑身颤抖,热烈盈眶,齐齐磕下了一个响头:“臣谢主隆恩!”
原东宫和齐王府的卫士们纷纷伏地跪拜,山呼海啸一般连声高呼:“陛下圣明!陛下英明!”
待声音渐渐平歇,窦诞又从怀中取出一卷敕书,对同样站在台上的秦王李世民说道:“秦王李世民,准备听宣。”
李世民面色紧张地跪倒在窦诞面前:“臣李世民,接陛下旨意。”
窦诞肃声念道:“天策上将太尉领司徒尚书令陕东道大行台雍州牧领十二卫大将军上柱国秦王世民,重惑邪言,是非不辨,曲直不明,罔顾手足之情、血脉之亲,长戟流矢,一朝窃发,致皇太子建成、齐王元吉身殁宫闱,朕为人父,痛心难忍,本宜废其王位,贬为庶人,然殷忧启圣,多难兴国,萧墙之祸,自古有之,朕念其任兼文武,元功夙著,朝野具瞻,又念奸佞蒙蔽,计出庸违,非其本意,故酌情减罪,以申宽典,可解世民天策上将、太尉、司徒、尚书令、陕东道大行台、雍州牧,领十二卫大将军上柱国依旧,并削爵土,降为武功郡王,望自励其志,改过自新,钦此!”
音落,李世民慢慢仰起头,茫然地看着窦诞手中的诏书,脸上已全无血色。
窦诞见他半晌没有动静,不由低低地唤了一声:“郡王?”
李世民的嘴唇泌出了几缕血丝,这才颓然地开口应道:“臣……谢主隆恩。”
第308章 加把火()
宣罢两道圣旨,窦诞转头面向站在身旁的李曜,眼含赞意地说道:“圣上还有口谕,召明昭公主即刻前往两仪殿商议要事。”
“臣谨遵圣意。”
等李曜行完礼,窦诞忽然一挥手,扬声道:“来人,护送武功王及僚属回府。”
音落,随同窦诞而来的一群甲士便呼啦一下冲上阅兵台,迅速围在李世民、张士贵、程知节三人四周。
这些甲士虽然各个长矛指天,刀未出鞘,但他们脸上的冷峻表情,以及按在刀柄上的手掌,足以说明窦诞口中的“护送”,绝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李世民当然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他转身看向李曜,用略带恳求的语气说道:“我想见父亲一面。”
李曜回看他一眼,淡淡地道:“到了该见面的时候,父亲自然会召见你。”
李世民默默地点了点头,窦诞催促道:“时辰不早了,大王快些动身吧。”
不消片刻工夫,手无寸铁的李世民、张士贵、程知节等人便被窦诞的人马给押出了北屯营,浩浩荡荡地朝宏义宫的方向行去……
……
……
大兴宫,两仪殿。
李曜一踏进殿门,就看到李渊静静地坐在大殿中央,浑身散发着孤寂与苍老的气息。
在李渊的身前,摆放着一具身量不长的尸体,这尸体衣着华丽,仰面躺在一张缚辇上,右手仍紧紧地攥着一把精美的玉具剑。
剑刃上有几道醒目的缺口,可见死者临死前还有过一阵顽强的抵抗。
李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把剑,眼神里仿佛充满了无尽的悲哀。
李曜心中一痛,自觉放轻了脚步,轻轻走到李渊身边,敛裙坐下去之后,视线也不由落在了尸体上。
这是一个年约十岁的男孩,无论是秀气的五官眉毛,还是柔和的面部轮廓,都依稀带着几分李建成的影子。
未等李曜问起,李渊忽然开口说道:“这是你大哥的独嫡子,安陆王李承道。”
有李渊在场,李曜不便触碰尸身,见到衣服已然换过,不由问道:“父亲,何时何地发现的?死因查清了么?”
李渊幽幽地答道:“一个时辰以前,死在通训门旁,身上中了三刀,全是致命伤。”
李曜点点头,再定睛看向李承道这张永远闭上了双眼的稚嫩脸庞。
因为死去时间不长,所以此刻尸体还处于僵硬的状态,凝固在这孩子脸上的表情,竟无一丝惊恐和愤怒,反而透出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与沉着。
李曜正看着,李渊猛地一拳捶在地板上:“可惜啊!可惜!”
李曜的眼圈也有些泛红了,情不自禁地问道:“抓到凶手没有?”
“朕已问过了,承道被一个自称左监门府中郎将的人接出了东宫……”
正说着,李渊忽然笑了,但这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反问道:“莲华,你觉得真正的凶手,朕还有必要派人去查吗?”
李渊脸上泪痕未干,眼泪又再次涌出。
这个老人今天已留了太多的泪,还远远未从失去两个儿子的打击下摆脱出来,又深深地陷入了失去一个优秀嫡孙的悲痛之中。
而杀死他们的主谋和最直接的受益者,毫无疑问都是同一个人。
李曜默默地摇了摇头,随即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柔声劝慰道:“父亲莫要太伤心,气坏了龙体可就不好了,至少大哥的其他子嗣还在啊!”
李渊拭去眼角的泪珠,抽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莲华可知晓为何世民做出这等不孝不忠大恶之事,朕仍必须给他保留一点翻身机会的缘由么?”
李曜慢慢地低下头,貌似陷入了思考之中。
但实际上,她却是在掩藏自己脸上的神色变化。
按照“立嫡立长”的礼法,如果李渊的嫡子全部死亡或者被废为庶人,那他的嫡孙都将具有直接继承太子之位的资格。
李曜心里很清楚,如果太子和齐王失去全部嫡子乃至绝嗣,凭李世民的能力和威望及其背后的庞大势力,只要他的命还在,哪怕被皇帝废为庶人,也依然会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虽然李承道惨遭不幸,但很显然,罗仁俊和兰韶英等人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
否则的话,摆在这里的尸体,绝不会只有一具。
就算李世民降为郡王,被李渊禁足,李曜也不敢保证,这些孩子一旦现身,不会有人替李世民除之而后快。
毕竟,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不乏先例,也从来不缺为了自身息息相关的利益,选择铤而走险的人。
李渊看到女儿垂首不语,只道她是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长叹一声,解释道:“这是因为,除了承道一人遇害以外,你大哥的其余四子和元吉五子全都被人掳走了。”
李曜蓦地睁大眼睛,故作一脸惊愕之色:“甚么!竟有此事?”
“此事虽然蹊跷,但朕也并非束手无策。”
李渊忽然长身而起,拍了两记响亮的掌声,两个宦官闻声而入,迅速将李承道的尸体抬了出去。
随后,李渊缓缓坐到了御座上,脸上的哀伤之色似已完全消失,瞬即又恢复了一个帝王的威严模样,对李曜指了指右首位置:“莲华过来坐。”
待李曜坐好,李渊又拍了拍掌,站在殿门外的宦官立刻拉长了尖细的嗓门:“陛下有旨,宣天策府司马、检校侍中宇文士及觐见!”
李曜微微一怔,暗道:“怎么是他?难道此君这么快就和李世民脱离了干系?”
宇文士及瞧见李曜也是一愣,却不敢多看,赶紧俯身拜道:“臣宇文士及,见过陛下!”
李渊肃手道:“宇文卿快入坐。”
“臣谢陛下。”
君臣一番客套之后,李渊开门见山地道:“朕召你来,主要是有件极重要的事情,想征求宇文卿的意见。”
宇文士及心中一紧,问道:“不知陛下所言何事?”
李渊郑重地道:“朕已决定明日早朝宣布废撤陕东道大行台,以宋王元嘉为大都督,置洛州大都督府,宇文卿认为何人可胜任长史之职?”
此言一出,宇文士及的脸色顿时变了几变。
宋王李元嘉,正是他的幼妹宇文昭仪为李渊所生的第一个皇子,由于聪颖好学,一直深得李渊宠爱。
更何况,李渊刚即位之初,还曾一度打算立宇文昭仪为后。
所以,皇帝这番用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与其说是让宇文士及举荐官员,莫不如说是借机向他表明自己将宋王当作了储君的候补人选,同时还可以大举分化武功郡王背后的势力,让他宇文士及转眼就从李世民的前僚属变成了一大政敌,真可谓老谋深算,一举两得。
宇文士及不知自己是该激动,还是该恐惧,只觉自己被人放到了炙烤架上,忙道:“陛下,河洛居天下之中,乃中原重地,若不委派一位文武名望兼备者为都督,仅由长史定夺事务,恐难以辖治啊!”
李曜自然乐见其成,干脆加一把火,似笑非笑地接口道:“宇文侍中此言差矣,自武功王平定洛阳之后,中原已承平五载,择一皇子遥领有何不妥?而且依我之见,长史的最佳人选,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
宇文士及登时大汗淋漓,连连叩首道:“臣惶恐之至,不可!绝对不可!”
李渊拍了拍御案,断然道:“明昭所言有理,论威望,论才识,原天策府中,无人能及宇文卿,就这么定了!”
第309章 荣辱()
李曜离开两仪殿的时候,已是斜阳晚照的黄昏时分,凤辇刚进入承天门横街,她便远远地听到了罗仁俊的咆哮:“我们乃是明昭公主的侍卫,某要看看,你们哪个敢轻举妄动!”
随后,又响起了兰韶英清亮的声音:“我等听闻宫中发生变故,恰逢我家贵主入宫,昼夜未归,我等担忧不已,故而冒险前来探寻,还望诸位军士通融……”
李曜撩开窗帷,抬眸一望,就看见罗仁俊和兰韶英二人被一群执刀挺枪的禁军卫士团团包围在了街道上,赶紧命令车把式催马赶过去。
凤辇陡地停住,李曜掀帘下车,虽未发一言,人群却因她的到来,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李曜刚刚经历了此生以来最漫长与最艰难的一夜一日,但她看起来竟无一丝倦态,依然神采奕奕,就连夕阳洒在她脸上的余晖,都好像变成了灿烂朝阳的一抹晨曦。
片刻的宁静之后,兰韶英突然一把推开禁军士兵,整个人飞跃到李曜的怀里,泪如泉涌:“贵主!”
李曜受到兰韶英情绪的感染,心中也是一阵激荡,双眸迅速泛起了氤氲,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对方。
两个样貌相似的绝色美人相拥而泣,仿佛两朵并蒂而生的莲花,没有人愿意破坏这样唯美的情景,旁观者俱都屏住了呼吸。
兰韶英抱着李曜的背脊,忽然感觉有些硌手,缓缓放开怀抱,朝李曜打量了一眼,注意到她的颈部缠了一圈绷带,惊问道:“贵主怎地受伤了?”
李曜忙挂起一抹笑容,洒然道:“区区小伤,不碍事。”
罗仁俊闻言心中也是一紧,忙走上前来,看向她的颀长颈子,关切地问道:“明真……这伤真的不要紧么?”
李曜下意识地用手拢了拢衣领,遮掩道:“多谢十五郎关心,只是不慎栽了个跟头,将养两日就会好起来。”随即身形一正,端出公主的架势,提声说道:“我要出宫,劳烦诸位让行。”
禁军卫士们闻声纷纷自觉退至道路两侧,李曜与兰韶英携手进入了车厢,罗仁俊则稳稳地坐到车辕上,对车把式吩咐道:“贵主赶着回去歇息了,还请走快一些!”
“好咧!”
车把式点头应了一声,抡起长鞭在空中甩了一个鞭花,于是这辆豪华的皇家公车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箭一般地驰出了皇宫……
……
……
权力斗争中,荣辱沉浮通常只在转念之间。
武德九年六月初五,即“玄武门之变”发生后的第二天,唐皇李渊下诏解散天策府,并废除陕东道大行台,设置洛州大都督府,以宋王李元嘉遥领大都督,辖洛州、郑州、熊州、榖州、嵩州、管州、陕州、汝州、鲁州等河洛诸州,同时免去郢国公宇文士及门下省检校侍中之职,外任为洛州大都督府长史,负责执管府中之政令,原陕东道大行台属官一律转任洛州大都督府的对等职务。
其后,李渊开始对朝廷三省六部九寺等中枢机要机构进行大换血。
六月初六,尚书省右仆射萧瑀因病外放为蒲州刺史,擢升太子洗马魏徵为尚书右丞,代理右仆射之事务。
六月初八,刑部尚书刘政会徙任洪州都督,刑部侍郎刘德威徙任为绵州刺史,大理少卿韩仲良徙任秦州刺史,大理寺正孙伏伽徙任同州司马。
六月初九,原太子左庶子、大理卿郑善果升任刑部尚书,尚书左丞崔善为升任大理卿,次日即诏令郑崔二人负责调查审理“安陆王遇害案”与“九子失踪案”。
六月十二,太子詹事、黄门侍郎裴矩升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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