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是不打的话,镇守将军的脸面往哪里放?扬州指挥使司衙门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举着腰刀四下环视,发觉这些家丁也在把目光投向自己,这些亲卫显然没有做好和淮扬民练厮杀一场的准备。
当兵是为了吃粮拿饷,哪个吃饱了撑的愿意去打仗了?若是两军对垒为国厮杀还能说得过去,现在却是扬州城内和淮扬民练打,淮扬民练是敌人吗?
当然不是。
那还打个屁呀!
既然吓唬不住的这些民兵,趁早还是赶紧收了吧,免得把脸面全都丢在这里。
手下当兵的不愿意打,段镇守自己更不想打,原本只是摆摆官威把淮扬民练喝退,至于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善后事宜,自然会大大的扯皮一番,这正是镇守将军段大人最擅长的事情。
哪怕是说下个大天来,你淮扬民练擅自夺取城门守卫事宜,都是了不起的罪名,我姓段的管不了你李乙丑。难道南京兵部衙门管不了你?难道京城的堂官也管不了你?就算皇上再怎么器重你李乙丑,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该好好整治你一番了吧?
想不到的是,淮扬民练既然一点都在乎镇守将军大人的官威,居然刀对刀枪对枪的顶上了。
若是就这么服软的话,镇抚将军的脸面就真的成了擦脚布,大家都会说是怕了李乙丑。官职高的怕了官职低的,传扬出去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么?
要是不服这个软,却又不能真的火并一场,现在的镇抚将军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进又不进,退又不退,只能这么僵持着。
两支扬州本地的人马就在扬州城内顶牛一般的顶上了,气氛虽然空前紧张,却看不出马上就要动手的样子,偏偏谁也没有后退低头的意思,局面显得非常古怪。
就在双方僵持难下之际,扬州府诸员已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臬司衙门的地方官员。
扬州知府任民育,字厚生,天启年间的举人。前年庄有财、李乙丑等盐贩子们贩运私盐去山东,途中遭遇清兵。当时的任民育就在山东,因为助军力战立下大功,曾在山东本地出任要职。去年秋,因为史可法史大人的举荐,出任了扬州知府,到任才几个月,就遇到了淮扬民练堵死城门的变故。
知府大人的到来,让僵持不下的局面出现了一丝缓解的迹象,至少对于段镇守而言,这是个就坡下驴的机会。
赶紧跑过来,大作义愤填膺状,历数淮扬民练嚣张跋扈私自夺取城防的罪状。
任知府显然不段镇守知道的更加详细,淮扬民练“接管”的城防绝不仅仅只是旧城五门,还有新城那边的七门他们都“接管”了,顺便把大运河都封死了。
现在的扬州城,已经被彻底隔绝,只要是没有翅膀的鸟雀,谁也进不来出不去。
什么?扬州十二门全都封死了?顺便把运河都锁了?这得需要多少兵力?淮扬民练差不多应该倾巢而出了吧?
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会是真的要造反吧?
李乙丑是不是真的要造反,其实很难说清楚,至少从他隔绝内外交通的情形来看,就算不是造反,至少也是欲图不轨。但要是说李乙丑率领淮扬民练造反的话,还真的拿不出进一步的证据。
若是李乙丑真心想要造反,隔绝内外交通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灭了指挥使司,让扬州成为的近万人马失去指挥系统。第二步就是干掉知府衙门和臬司衙门等等要害部门,只有这样他李乙丑才能压制得住整个扬州城。
但现在的情况是:段镇守还活蹦乱跳的在这里和淮扬民练的民兵们顶牛,任民育任知府和臬司衙门的人也可以随意乱跑,虽然出不了城,却也没有受到太大的限制。
任知府和史可法的私交甚密,严格的说起来,也算是清流**中人。文秀之、孙启功这些年轻的清流能够拉起淮扬民练这样的强兵队伍,也是任知府非常乐于看到的事情,内心当中同样把淮扬民练看做是掌握在清流一脉手中的武力。
甚至是任知府原本的安排当中,过些日子还要和李乙丑见见面,就算没有什么实际的交往,彼此之间拉拉关系联络联络感情也是应该的。
想不到的是,李乙丑居然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相对于一无所知的段镇守,至少堂堂的知府大人还知道一点,知道李乙丑做了些什么。
一夜之间,李乙丑就抄了扬州城中最大的七家钱号,杀了好几百口子。
隆丰、聚德、汇丰等等大钱号大银庄已经荡然无存,这个消息把段镇守惊的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然语结了:“这这李乙丑胆子太大了,他这是在自寻死路!”
那些钱号银庄无一例外的都有深厚的官方背景,每一家背后的大股东都是京中的大人物,就算是历任的扬州知府,也不敢招惹他们,免得惊动了他们背后的大人物。
李乙丑一上来就杀人抄家,他这么做分明就是不要命了。不管他李乙丑有多么大的名声,和京城里边那些勋贵实权的大人物比起来,他终究是个小角色。人家只要随随便便用点小手段,就能让李乙丑吃不了兜着走。
“据臬司衙门刚刚传来的消息,李乙丑抄了那几家钱号之后,又抄了杨家庄子,杨阁老的两个儿子已经死在淮扬民练的刀下。李乙丑已率众围住了周家的庄子”
和上一次让人目瞪口呆的消息相比,查抄杨家,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旱地惊雷。
杨阁老现在就是任上,乃是内阁成员之一,便是万岁爷也对杨阁老客客气气恩宠有加。杨阁老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已经形成官场上的一股势力。杨阁老的老家就在扬州,他家的庄子已经营了几十年,自然是豪富无比。扬州地方官员到任之后,总是会到庄子上去拜望,杨阁老的两个儿子也总是会对来访的地方官吏比较客气,从来也不得罪任何一方势力,做人最是圆滑。
想不到的是,李乙丑不仅抄了杨家的庄子,连杨阁老的两个儿子都杀了,其他人估计也很难活下来吧?
杀人抄家的事情都做到杨阁老的头上去了,周家估计也是在劫难逃了。
就算是李乙丑再怎么贪婪,也应该考虑一下这么做的后果吧?他招惹了那么多的京中大员和实权任务,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从眼下的状况来看,李乙丑是真的疯了!
一想到李乙丑杀人抄家的疯狂,段镇守的脖子就忍不住的缩了一下,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城头上那一张张引弦而待的钢弩,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天知道这些民兵会不会和李乙丑一样发了疯病,幸亏刚才没有和他们火并啊,要不然自己早被射成筛子了!
任知府隐然已是扬州文武官员的主心骨,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这位刚刚上任没有多久的知府大人。
按照国朝体制,文武是两条线两个系统,本是互不统属,但是眼下这种情况,谁也想不出应对的法子,只能把皮球难题抛给知府大人。
你看着办吧。
这事要是办好了,就是你的功劳,要是办砸了,黑锅也是由你来背。不过呢眼下这种情况似乎已经很难把事情给办好了!
任知府虽然办事干练,也颇有些处理地方事务的经验,却从来没有遇到这么重大的变故,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本府暂无完全之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最担心的就是段镇守于淮扬民练火并,好在来的还算及时”
说到这里,段镇守马上做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好像任知府再晚来一会的话,他就真的上前和庄有财大火并了。
“唯今之计,只有先找到李乙丑,问清楚缘由再论其他。至少也得让淮扬民练先把城门放开”
话未说完,一大队穿着皂色军服的民兵从南往北冲了过来,带队之人正是营官周六斤
第八十九章清明事变(6)()
“让开,让开,别挡路,都让开。”
已经是淮扬民练高级军官的周六斤似乎永远都摆脱不了他身上的市井之气,咋咋呼呼的好像赶鸭子一样把看热闹的百姓往两边驱赶开来,指挥着士兵把铜胎小炮推上城墙后面的匝道。
“使劲,给我使劲往上推”
铜胎炮只有四百来斤,很轻易就运上了城头。
周六斤也是陛见过当今万岁的名人了,任知府自然认得,赶紧上前阻拦。
“周营官,周营官,你这是要做什么?”
“嘿嘿,甲胄在身,就不给知府大人问安好了,我这是奉命增援。”
增援?你们这边千把号人马顶着段镇守的三百来人,似乎没有增援的必要吧?
“指挥使司的人马上来了,不得不防啊。”
随着周六斤登上城头,果然看到远处的扬州军正在朝着徐徐往南运动,一时间任知府的冷汗都下来了。
扬州守军在城北,指挥使司在城内,城门始终关的严严实实,连守城的士兵都换成了淮扬民练的人马。如此明显的迹象,外边的扬州军肯定已经猜到:城内出事了。
没有镇守大人的命令,也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所以才纠集人马朝着这边靠拢过来。
扬州守军有一万多人,负责江北一带的防务,虽然现在吃空饷已经是一种常态,扬州守军未必真有那么多,但七八千应该还是有的。
七八千的扬州守军和淮扬民练要是火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镇守扬州的守军和城内的民练打起来,而且战场就在扬州,这岂不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话么?只是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一旦开打,且不说最终的胜负如何,和此事有关联的大小官员肯定会被锁拿问罪,到时候也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头落地!
李乙丑可以发疯,大家不能跟着他一起疯。他不要乌纱帽,别人不能不要。
段镇守再也顾不得了,赶紧跑上了匝道来到城头,不住的朝着远处的扬州军大喊:“本镇在此”
知府任大人和段镇抚出面,终于把渐渐逼近的扬州军给安抚住了,却没有退下去,只是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上保持着威胁的进攻姿态。
段镇守和任知府虽然都露了面说没事,却不足为信,若是真的平安无事,淮扬民练为何要夺取城防?城门为什么不打开?知府和镇守两位大人为什么不能出城?
虽然极度怀疑是淮扬民练挟持了城中官员,却也不敢贸然攻打,而是摆开阵势对持着,一边等待局势进一步明朗,一边派人给南京方面报信,请示如何面对扬州的局面
从昨夜到今日后半晌,李乙丑率领人马接连查抄了七家钱号和三家大户的庄子,收获十分丰厚,早已经让李乙丑乐的合不拢嘴儿了。
查抄的名单上还有一大串名字,所有上了这个名单的,无不是巨富豪门,却拥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和京城中某个位高权重的高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早在向隆丰号借贷之前,苏子朋就让李乙丑起草过一个名单,把扬州城内有价值的豪门富户全部列于其上,查清楚他们的背景。然后由苏子朋圈定最后的人选,最后把这份名单交给李乙丑,让他按照名单去抄家。
苏子朋已经详细的看过史料,专门选那些在京城被攻破前后投向了李闯的高官,只要他们在扬州有产业,就会毫不犹豫的查抄,以残酷的手段掠夺过来,转换为支撑淮扬民练发展壮大的军费。
还有十几天的时间,李闯就要攻破京城了,到时候会有一大批官员投到***的闯字旗下。对于这批官员,身在扬州的李乙丑鞭长莫及,不能把他们本人怎么样,但他们留在扬州的产业却绝对不能放过。
老子查抄的叛国之臣的家产,最是天经地义,自然也做的理直气壮。只不过这些人的叛国之举需要再等十几天后才能显现出来,李乙丑只不过是抢先下手,免得便宜了别人。
苏子朋早就说过,大明朝的官僚非常有钱,甚至不朝廷更富裕。一直以来,李乙丑都认为这话说的有些夸张:当官的再怎么有钱,还能比国家比朝廷更有钱么?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苏子朋的这句话是何等的精准。
光是从杨家查抄出来的银钱粮米、细软珠玉等物,就胜过扬州府一年的税赋总额!若不是亲自从杨家查抄出来那么多的财务,李乙丑都不敢相信这种事情。
虽然只抄了十来家,但是根据最初统计出来的数字,这笔财富已经相当于朝廷在两辽地区一年的军费了。
用在辽事上的军费是朝廷的一大笔开支,随着朝廷财政日渐窘迫,两辽军费也有所减少,但依然有四百万两之巨。
只不过查抄了几个钱号和几户豪门,就凑出了两辽地区一年的军费,李乙丑除了感觉到无比的震惊之外,又一次想起苏子朋的那句话来:崇祯年间的官僚和朝廷是两码事,他们已经搜刮了足够多的社会财富,宁可改朝换代也绝对不肯出钱。
到了现在,估计外边已经听到了一点风声,时间紧迫,必须尽快把名单上的那些富户全部清洗一遍!
把名单分成几份,交给手下人分头去查去抄。
因为有了前几家的应验,对于抄家一事,这些民兵头子们已经熟门熟路了,效率也出奇的高。
破门、杀人、查抄、搬运财务、贴封条等等这些流程早已纯熟无比。
一辆辆大车川流不息,将数不清的财务装载运送
一队队民兵举着带血的刀枪,攻进朱门豪宅
到了现在,人们已经明白过来,所谓的搜捕逆贼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借口,荡虏将军李乙丑要的是钱!
和谋财害命的强盗不同,荡虏将军的手段更加极端也更加残酷:因为他是先杀人后抄家。
那些个有着深厚背景和强硬后台的大户人家都被李乙丑给杀了给抄了,普通的富户自然更加不在话下。
很多有钱人家已经被吓破了胆,却又无处躲藏,只能闩紧了房门缩在屋子里,守着一家老小战战兢兢的等候着命运的降临。唯恐那致命的砸门声在自家院落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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