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船的行驶一重又一重周而复始;沿着河谷吹来的秋风轻抚两颊,带着一股湿漉漉的水汽,扑面微凉!
第46章 倾家荡产()
小船没有放帆,就在河里随着流水飘荡,从马栏河进入汉江,两夜两日,到第三个傍晚的时候终于来到了襄阳府门口。
刘远山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可这次来到襄阳之后看到的景象比上次更加让他震惊。
上次只是街道上偶尔有几个饥民跪地乞讨,可是这次,放眼望去一个主街道上至少有数百个乞讨的流民。
这还只是襄阳府一条街上的难民。
“怎么这么多灾民?”刘远山问道。
引路的是一个刘家的代理商,跟在刘远山后面,皱着眉头说道:“少爷不知道吧,这都是陕西那边过来的,今年旱灾,又是颗粒无收,百姓都快过不下去了。”
“唉……”刘远山微微一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些地方的百姓也是可怜。”
“可怜是可怜,但少爷也要小心!”
“怎么讲?”刘远山扭过头看着代理商问道。
“这些人在城里乞讨不到东西,鸡鸣狗盗无恶不作,襄阳地界上的老百姓不胜其烦。”代理商一边带路,一边解释:“今年春天开始,汉江上边来了两大波流民,听说到了郧县以后便杀了当地的县令,你不知道啊,如今郧县到处都是土匪,都乱了套了。”
“朝廷也不问么?”刘远山抬头看着黑暗的街道,似是在问那个代理商,也似是在问自己,在问苍天。
“问!”代理商忙不迭的解释:“朝廷的军队都在北边和西边,既要防御鞑子还要剿灭西边的反贼,没时间也顾不上啊。前段时间郧县郑知县被那些流民土匪所杀,巡抚大人当时便派了个张知县去剿匪,张知县到了郧县之后,土匪没剿掉倒让土匪给剿了!”
“怎么还让土匪给剿了?”刘远山好奇的问道。
“被土匪杀了呗,唉,这往后啊,巡抚大人无论派谁去郧县,都派不动,以至于如今那里乱成了一窝粥。”
“老爷少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几人在街上走过,自然免不了被那些乞讨的陕西人纠缠。
“去,去,去,滚一边去,不要拦着路!”代理商显然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果断将那些人都轰走。
刘远山心有不忍,一挥手道:“慢着!”
“刘大,给他们……额……”就这一抬手的功夫,周围几乎所有的难民都闻询而起,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刘远山吓得赶紧作罢,若是让这些人都围拢上来的话,今天就别想离开这条街了,他过来襄阳府为的是救恩师,而不是眼下的满街筒子难民。
再说了,即便每人给几个铜板也不顶用,多活一天少活一天而已。
“去前面开路,快到客栈歇息,明天一早还要办正事呢!”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刘远山朝刘大一挥手,让他到前面将所有的难民驱散。
十来个身强体壮的下人开路,这一路上自然无虞。在街上行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在代理商的带领下来到一处颇为高档的客栈。
“这是仙人居,是咱们襄阳地界上最好的客栈了,刘少爷晚上在此歇息可好?”代理商一脸巴结的样子看着刘远山。
刘远山点头,道:“你费心了,多谢!”说完便带着人往里走。一应吃食住宿,自然由那代理商来买单。
“这比汉江客栈倒是高档多了!”刘远山吃完饭,安排刘大等人住下,自己也进入了房间之中。
来到襄阳也并非两眼茫茫没有任何头绪,虽然不知道找谁解决问题,但是她依稀记得王秀才有个之交好友叫孙淼卿,二人关系应该非同一般。这孙家也是襄阳府一霸,找到他们打听一下门路应该还是有用的。
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再去拜访就显得不礼貌了,只能等到第二天天亮。
……
第二天吃过早饭,刘远山便准备了一份厚礼,带着两个下人去了孙家拜访。
孙家接待他的,自然就是孙淼卿了。
“王兄的事情,我也很关心!”孙淼卿不是做作的人,直言道:“我和他并非一时的交情,凭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去作弊,可当时人证物证俱全,笔迹正是他亲笔所书,我也说不上什么话。”
“我已经和伯父通了信,希望他能够搭救一番,如今巡抚衙门也回了话,说王兄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要在牢里待上一段时日了,还有,他的功名恐怕也保不住了!”
“哦!”刘远山再次松了一口气,朝孙淼卿深深的作了个揖,诚恳至极的道:“真是多谢孙老爷了,刘远山感激不尽。”
作为同窗好友,能做到这一步孙淼卿可谓仁至义尽了。
“不敢当!”孙淼卿上前将刘远山扶起来:“你也有心了,当日王兄还跟我提起过你的天份,我当时还可惜了老半天呢,王兄没白收你这个弟子,好样的。”
“你回去静候佳音吧,我看多则一年,少则三五个月,王兄定然便可以出狱!”
“啊!”刘远山听了他的话一惊,道:“不是没事了么,还需要这么久?不行不行,我恩师是个读书人,他身子骨本就不怎么样,怎能在那种肮脏地方待三五月?”
刘远山作势就要下跪,被孙淼卿眼疾手快的拦住。
“孙老爷啊,三郎求求你想想办法,要不然这样,你给我支个招,我去打通关节,即便是三郎我倾家荡产,也定要将恩师解救出来。”刘远山说话间,还低头用唾沫摸了摸眼睫毛,弄出湿漉漉的样子。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不但眼角湿润,而且眼圈还神奇般的红了起来。
“唉……”孙淼卿摇了摇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王兄有你这样的弟子,真是羡煞旁人呐!也罢,你稍后,我给你写个单子你拿着我的拜帖,便照着单子上的人一个个去找,或许能助王兄提前脱身。不过,这衙门里面走一遭,不管有理没理,花费可是不菲啊。”
“这个孙老爷放心!”刘远山拍了拍胸脯:“三郎我带着全部家产来的,我说过,无论倾家荡产,只要救我恩师脱离苦海!”
第47章 前因后果()
不多时,孙淼卿便给刘远山开了个长长的单子,又递给他自己的帖子,道:“我能帮你的也就到这里了,你好自为之。”
“多谢孙老爷!”刘远山拱手真诚相谢,然后便迫不及待的辞行回客栈。
孙淼卿给他的这两样东西,非常有用。
单子上面列的很清楚,要找哪些人?这些人都住在哪里?有哪些脾气爱好?这样一来比让他抹黑自己找门道要方便了很多。
再就是帖子,一般情况下即便是行贿送礼,没有熟人带路人家也不敢收的,孙淼卿的这个帖子就像是熟人带路一样,送给那些官老爷的钱收不收不说,至少能保证人家接见。
“走!”刘远山不敢有丝毫耽搁,看着单子上面的第一个名字,道:“先去承宣布政司。”
布政司,是一省的最高行政机构,里面的主要官员肯定要打点一下的。
其次,还有提刑按察司,这个衙门主管一省的刑名、诉讼事务,既是地方上一个不可或缺的部门,也是督察院的地方分支机构。
王勋目前就关在督察院衙门的大牢里,这里自然也是要打点的。
好在有了孙淼卿的帖子,这东西就是一块敲门砖,在整个襄阳府所有的衙门里简直就是通行不禁,让刘远山颇感意外。
孙家一门两进士,孙淼卿本人的伯父还是外省的一名布政司使,在襄阳地界上算是了不得的豪门望族,刘远山进个门而已,当然无人敢于阻拦。
陆陆续续的跑了五天的时间,刘远山不辞辛苦,腰里的银票也越来越少,不过他心里倒是高兴的,那些官员收了银子之后,看着他的目光无不像亲爹一样亲切,既然敢拿银子,那么放人也就不是问题了。
毕竟这不是满清,而是文人士大夫天下的大明朝,大明朝科场舞弊层出不穷,后期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即便被朝廷抓住又怎样,犯罪的成本低啊!反正又不会杀头,无非是革除功名而已嘛!
“刘大,将单子打开看看,还有哪家没去,别的有没有遗漏?”刘远山刚刚从提刑按察使司出来,回到客栈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人都跑完了没有。
“恩!”刘大早就将单子准备在了手上,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道:“少爷,没了。孙老爷开的单子上,所有的人咱们都拜访过了。”
“给我看下!”刘远山将单子拿过来,此刻上面的人物除了孙淼卿写的一些备注外,后面还添了一行红字,标注“某日送某某多少银两!”
刘远山接过单子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下,确认没有遗漏之后,又思索一会,道:“还有这次考试的主考官,也要去拜访下!”
二人又马不停蹄,去主考官和副考官那里跑了一趟,说不得又花费了上千两银子。
经过一番打点,共计花费了六千两银子之后,事情终于有了一个结果,承宣布政司和提刑按察司两大部门联合对考场舞弊案件重新审核,审核后确认王勋舞弊属实,但念及科场所作文章和预先准备文章不一致,事后认罪态度又极好,便从轻发落。
这次审查过后,王勋便被放了出来,但一身功名皆被剥夺。
……
“少爷你看,王秀才出来了!”刘大指着大狱门口,轻声道。
刘远山的目光飘过去,果然见王秀才从里面步履蹒跚的走出来,他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上面沾满了灰尘,一身污衣已经分不出颜色,一步步往外走,脚步沉重。
“老师!”刘远山跑到王勋面前,将早就准备好的衣服给他换上,看王秀才目光涣散无神,好似没有看到他一般,心中忍不住一痛。
以前那么潇洒的一个人,如今像是换了一个样子。
“恩师!”刘远山离得近了,将他的头发束起来在脑后扎了个马尾巴,又跑到王勋前面喊了一句,他生怕这货就此神经了,那可就玩笑大了。
“额……”王勋终于看到了他,面色有些发苦,“三,三郎。”
“是的,老师,我是三郎,你放心,你没事了!”刘远山拉着他的手,郑重的点了点头。
“好,好,好孩子,没事了!”王秀才念叨着重复,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顿时精神抖擞:“不,三郎,为师没有舞弊,为师真的没有舞弊,你要相信为师,为师不是那种作奸犯科的人!”
“好了,师傅!我相信您!”刘远山越说心里越是难过,要按照这货以前的脾气秉性,对他这个小屁孩根本不会“为师,为师”的自称,他从来都是自称“老夫”的好么?
如今落魄,玩笑心思全部收了起来,这次的事情几乎断绝了他的晋升之路,想来一场喜事变成了悲剧,真是令人心酸。
“我是冤枉的!”王勋胸潮起伏,显得很激动。
“好,我知道您是冤枉的,定然是那些考官们搞错了,您放心,回头学生定然会给你讨回个公道来!”刘远山不停的安慰。
“不不不!”王秀才道:“不管主考官的事,也不怪官府,是,是有人陷害我,故意设下圈套给我,我,我……”
“王兄!”正在这个时候,孙淼卿从一边走过来,看着王勋行了个见面礼,道:“好久不见,王兄的事情我听说之后寝食难安,所幸你如今没事!”
“孙兄!”王勋也朝孙淼卿行了个礼,此刻的精神算是好了一些,不在神神道道的语焉不清。
“王兄受苦了!”孙淼卿拉着王勋的手,道:“你功名的事情,我回头找伯父说说,日后慢慢在补回来,如今你大难得脱,我备了酒席,去我家,我给你压压惊!”
“不不不!”王勋摇着手谢绝,道:“如今戴罪之身,功名也没了,还有何颜面进孙家,改天在去吧。”
“王兄将我孙某人看成什么人了?”孙淼卿道:“不管王兄是否白身,都永远是我孙某的朋友!”
“好了!”刘远山朝二人道:“孙老爷,恩师!你们二人也别争了,如今我师尊刚刚从狱中脱身,现在就去贵府上确实不便,这样吧,去我住的客栈,咱们边吃边说。”
“也好!”孙淼卿点头。
“那就走吧!”王勋的情绪逐渐安静下来,思绪也理顺了很多。
几人匆匆忙忙的来到“仙人居”客栈,王勋洗了个澡,然后便在房间中叫了一桌酒席,三人入座刘远山陪在下首。
“师尊!”刘远山打破沉默,问道:“之前您说有人陷害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远山本不想提这件事情,但,事关自己恩师,他却不能不管。
“唉……”王勋深深的谈了一口气,然后脸色变得激愤至极,将牙齿要的咯咯作响,道:“还不都是那姓叶的畜生,就是他陷害于我。”
“姓叶的?”孙淼卿眯眯眼,“莫非就是今年的案首叶云鹤?”
“就是他!”王勋一拍桌子,“屁的案首,你且听我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道来!”
第48章 返回()
“恩师,你别激动,先喝口水!”
刘远山看王勋竟然激动的站起来,赶紧将他拉回座位上,送上了一杯热水。
王秀才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失态,喝了一口水却并不坐下,直接扯开嗓子道:“八月初六晚上,距离秋闱第一场经义开考还有两三日的时间,叶云鹤却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到汉江客栈找我。”
“恩师,您坐下说!”刘远山苦苦一笑,再次站起来拉他。
王勋深吸一口气稍微定了定神,跟着刘远山坐下,语气也逐渐缓和了一些,继续说道:“叶云鹤找到我,说是临近考期,要和我交流一番。”
“学记有云: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我抱着求学至上的态度,便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交流起来,毕竟这厮之前虽然和三郎有些不愉快,但终归是读书人,我们也算熟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