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了亲征之前,夏侯楙出了这等纰漏,曹睿就算是痛下杀手,亦没有任何顾忌。
只是此行他御驾亲征,原本是为了能增加威信,没想到如今却失土丧师,日后回到洛阳,只怕要为群臣所轻。
在这种情况下,正是需要皇家宗亲支持的时候。
一念至此,他只得先强行按捺下怒火,点了点头,“此事吾已知矣,到时自会问安西将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0619章 谋害亲夫()
“既然大军不可轻动,那么关中防备,则更加要小心谨慎。如今陈仓有大将军亲自驻守,自然不用担心。”
“只是不知汧县守将王双,能否守得住此地?还有新平郡,又当派何人前往?”
曹睿终究不是简单之辈,在得知可能没有足够的粮草支撑大军平复安定后,便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把心思转向防守。
“王双虽有勇力,但前几年先是被东吴所败,后又被东吴所生俘,军中威望不足,短时虽可保汧县可无忧,但非长久之计。臣以为,陛下最好再派一亲信前往,以慑全军。”
刘放建议道。
曹睿听了,点了点头,觉得有理,于是问道,“何人可往?”
“骁骑将军秦朗,生性谨慎,又通武略,更重要的是,他与蜀虏有深仇,陛下可遣之守汧县。”
秦朗的父亲秦宜禄,早年仕吕布,奉命出使袁术,袁术把汉朝宗室女嫁给他,其原配杜夫人和儿子秦朗留在下邳。
后来曹操围攻吕布于下邳,关羽请娶杜氏。曹操见杜氏美貌,自纳为妾。
秦宜禄归降曹操后得知此事,屁都不敢放一个。
后来张飞以夺妻之仇劝说秦宜禄叛曹,秦宜禄遂随张飞出走,哪知没走多远,这货又后悔了,欲重返回曹营。
张飞这暴脾气哪忍得住,于是当场就把他给杀了。
所以刘放说秦朗“与蜀虏有深仇”,原因就在于此。
秦朗随母在曹府生活,受曹操所喜,让他做了自己的继子,与府中公子同衣同食。
秦朗容貌得其母之传,甚是俊美,又生性谨慎低调,深得曹睿之心,经常伴随曹睿出行。
即便曹睿登基当皇帝后,每次召见他,都是亲热地叫他的小名“阿苏”。
如今曹睿一听刘放推荐秦朗,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舍,“阿苏虽说有才,唯恐年纪尚轻,难以服众。”
“陛下,骁骑将军乃是陛下亲信,世人皆知,前往汧县统军,正是显示陛下对汧县的重视,谁敢不服?”
“况且王双颇有勇力,汧县南边两百余里就是陈仓,又有大将军作为倚靠,即便是蜀虏翻越陇山而来,大将军亦来得及率军前往增援,有何所忧?”
曹睿听了,仍是有些犹豫,看向孙资,“孙爱卿以为然否?”
孙资点头,“骁骑将军久历各地,游遨诸侯间,见识不凡,又生性谨慎,如今陛下身边最合适领军者,也就只有他了。”
此次蜀虏寇边,曹睿本想着关中有大将军曹真镇守,又有张老将军领军增援,应该已经足够了,所以再没有调各地的将军跟随,只带了亲信前来长安。
如今连接损兵折将,一时间军中竟没有合适人选统军。
曹睿看到两个心腹皆推荐秦朗,当下就算再不舍,亦只能同意,“也罢,就让阿苏前往。那新平郡又当如何?”
同时想着阿苏乃是自己最亲密的人,若是此番能在军中立下功劳,以后也好升迁,这也算是好事。
“陛下,如今蜀虏主力放于陇右,安定郡不过是乱民所扰罢了。河北援军不日即将到来,其领军者乃是辅国将军鲜于辅。”
“其人深知兵势,到时只需让他驻守新平,伺机而动,则关中无忧也。”
刘放胸有成竹地说道。
曹睿点头,“也唯有如此。”
刘放和孙资从殿里出来,走到无人处,孙资低声问道,“那安西将军可曾得罪于你?”
刘放摇头,“自是没有。”
“粮草之事,陛下迟早会知道,他既然没有得罪于你,你又如何去开这个口?”
孙资有些不解地问道。
“只是受人所托罢了。”
刘放淡然一笑。
“谁?”
“清河长公主。”
孙资闻言,眼中露出骇然之色,倒吸了一口气,左右看了一下,这才悄声问道,“这清河长公主竟是欲害自家夫婿?”
刘放和孙资共事多年,两人又同掌机要,彼此间早就建立了同盟,说话倒也不用遮掩。
刘放听到孙资这番话,脸色微微有些阴沉,“夏侯楙在关中多年,多蓄美伎,清河长公主早就心生怨恨。”
“偏偏其人没有武略,又好营生,这两年不但把关中的粮食卖给了陇右豪族大家,甚至还从关东倒卖粮食。”
“如今大军缺粮,其人当是首罪。既然清河长公主愿意大义灭亲,我就是在后面推一把,也算是为国除害了。”
两人刚说到这里,只见前头有人步伐匆匆地跑来,不是夏侯楙之谁?
双方擦肩而过,各自见礼而别,看着夏侯楙的背影,刘放和孙资相视一笑。
待别人都走远了,确认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孙资这才又轻声问道,“秦朗暂时被调离陛下身边,那还有一个曹肇,当如何是好?”
“此事急不得,曹肇之父曹休,如今乃是大司马,算得上是大魏第一重臣,我们暂时先避其锋芒,以后再寻机会。”
刘放眼中闪过精芒,缓缓地说道。
“也唯有如此。”
孙资点头。
与此同时,夏侯楙进入殿内,刚行了一礼,“臣夏侯楙见过陛下。”
就听得上头皇帝隐含着怒气的声音问道,“夏侯楙,我且问你,如今关中屯粮,还有多少?”
夏侯楙一听,只觉得耳中“嗡”地一声巨响,额头冷汗汵汵而下。
看到夏侯楙脸色苍白,不敢抬看自己,曹睿终于确认了刘放所说的事情,当下拿起案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怒气冲冲地问道,“我问你现在关中府库的粮食还有多少!”
尖锐地砚台角砸中了夏侯楙的额头,鲜血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夏侯楙也不敢躲,只是伏趴在地上,身子颤抖不已。
“陛下息怒,臣已经令人从关东那边购粮,如今正加紧运过来”
“我问的是这个吗?”
曹睿猛地站起来,冲到夏侯楙面前,一脚就踢了出去,正中夏侯楙的心窝,把他踢翻了个跟斗。
只见曹睿脸色狰狞无比,咬着牙问道,“我问的是现在关中粮草还能供军中多少时日!”
前头兵力不足,又有武都之败,所以对安定民乱顾上不。
如今关东援军到来,蜀虏的注意力又全部放在陇右,无暇东顾,正是平定安定民乱的最佳时刻,偏偏就被粮草束缚住了手脚。
等从关东运粮过来,陇右早就没了不说,只怕安定都要归蜀虏所有!
曹睿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到了长安以后,时运当真是不济到了极点,偏偏连身为皇家宗亲的姑父都要拖后腿,他越想越是怒火冲天,当下又是猛地一脚踢过去。
夏侯楙只觉得眼前发黑,喉咙一甜,嘴角竟是溢出血来。
第0620 新旧之争()
不管曹睿在殿内如何殴打夏侯楙,关中粮食不足已经成为了不可改变的事实。
更关键的是,如今关中,就算是民间,也收不上来粮食了,要不然夏侯楙也不至于自掏腰包去关东买粮。
两年时间,已经足够陇右掏空关中的民间多余存粮。
毕竟自黄初(曹丕年号)以来,粮食一直都是贱价,如今有人愿意高价买,谁还不是欢天喜地地抛出去?
善于经营家业的夏侯楙更是利用自己的特殊地位,低买高卖,赚了个盆满钵满。
他倒也不是一个完全的蠢材,自然是知道粮食的重要性,所以他虽然倒卖粮食,但实际上还是留存了一批粮食。
同时还与关东的世家大户约好,等夏收之后,会买一批粮食来补齐空缺。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关中一直平安无事,所以在夏侯楙想来,他最多也就是借用府库的陈年旧粮两个月。
两个月后,他就可以用新粮补上。
哪知道偏偏就是这么巧,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蜀虏突然从汉中冒出来了,而且声势极为浩大,居然是举全国之力犯大魏边境。
大魏不得不派大军开进关中,于是关中留存的粮食一下子就供应不上来了。
夏侯楙感觉就像是被人打到了七寸上,两眼发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事实上,只要是曹真能在武都截断蜀虏粮道,或者是张郃能收回陇关,早日打败蜀虏,他都能想到办法把这个事情支应过去。
但如今两人皆兵败而归,眼看着关东、河北还会再有大军过来,与蜀虏成相持之势,这粮食的事,终于是遮掩不下去了。
曹睿听到夏侯楙把事情原委说清楚,恨不得当场就把他给砍了。
只是想到他的特殊身份,他只得下令先把夏侯楙关押起来,回到寝宫后,却仍是肝火旺盛,连砸了好几个东西。
“陛下何以如此生气?”
忽然一个略带阴柔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容貌俊美无比的男子不经内侍禀报,径自就走了进来,看到曹睿这副模样,不禁温声问道。
曹睿一看到这个男子,满面的怒容就消散而去,脸色也变得柔和起来,“原来是阿思啊!”
进来的这个男子,乃是大司马曹休之子,曹肇,字长思。
曹肇如今任散骑常侍,乃是常伴皇帝身边的随行人员。
曹肇本是皇家宗亲,他自小就与曹睿认识,在曹睿被曹丕故意冷落,受尽人间冷暖的时候,曹肇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待曹睿当上了皇帝,同样没有因为自己身份的变化而疏远了这位好友。
相反,他甚至经常让曹肇在宫里过夜,陪他共寝,两人的关系比起以前来,更加密切。
所以曹肇才能在这种时候,不经内侍禀报就擅自进来。
曹肇看到地上的碎片,先是让内侍进来清扫干净,然后这才扶着曹睿坐到案几前,自己在旁边坐下,轻声问道,“陛下可是为了陇右之事而心烦?”
曹睿在曹肇面前,没有任何戒备,放下了自己的所有伪装,叹息一声,“除此之外,还能有何事?”
曹肇闻言,宽慰道,“武皇帝英明神武,纵横四海,仍有赤壁之败,汉中之失。”
“陛下才登大宝,在中原不安之际,就能败孙权这等狡虏,已有武皇帝之遗风。如今大魏已成天下正统,蜀虏不过偏安一隅,一时得志罢了。”
“如今陛下所面临的局势,比起武皇帝当年败赤壁,失汉中,不过是疥癣之疾比于心腹之病,陛下怎么就能自失方寸,乱了阵脚?”
曹睿听了,一直烦乱不已的心情这才稍有缓解,感激地看向曹肇,“若是人人都能像阿思这般知我心意,我又何须如此烦恼?”
曹肇微微一笑,竟是有几分柔媚之色,让曹睿看得有些失神。
“陛下,如今关东和河北的援军正不断进入关中,陇右之地,迟早会收复,何须担心?再说了,陛下就再怎么心烦,如今也是于事无补,还不如放宽心些,免得心神过于操劳。”
“说得倒也是。”
曹睿轻轻地按了按曹肇的手,点了点头。
曹肇伸手把曹睿眉头抚平,这才说道,“陛下忧心国事,紧锁眉头,臣看得也是心有不忍,不如我们来戏玩樗蒲,陛下也好放松一下。”
“哦,那敢情好,只是这蒲戏总得有个赌注才好玩,不知阿思拿什么做赌注呢?”
曹睿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他打量了一下两手空空的曹肇,开玩笑似地问道。
曹肇看了看曹睿身上的衣服,抚掌一笑,“那就以我们两人的衣物来做赌注如何?”
“甚好!”
曹睿眼睛一亮。
次日早上,曹肇从行宫里出来,寻了一个机会,悄悄地找到了秦朗的住处。
秦朗看到曹肇,脸色一喜,看看门外无人,连忙关上门,然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问道,“长思这衣服……”
曹肇得意一笑,“眼熟吧?”
秦朗点头。
“这是陛下的衣物。昨日我与陛下博戏赌衣物,没曾想一直输。刚才从陛下的寝宫里出来的时候,趁着陛下不注意,就穿了这件衣服出来。”
曹肇大喇喇地说道。
秦朗一听,心头吃惊更甚,只是他也知道,若论起与陛下亲密者,莫过于曹肇。
只怕陛下未必不知道曹肇拿了他的衣物,说不定还是故意为之。
再想起曹肇方才之言,秦朗心头一喜,“昨夜里陛下又留长思在行宫过夜了?”
“不然我何至于如今才出来?”
“那太好了!”
秦朗挽着曹肇的手臂,把他带入屋内,分头坐下后。
然后这才悄声说道,“昨日陛下让我去汧县的旨意下来,实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也不知陛下可是别有他意。昨夜里我一直未能安睡,就等着长思的消息呢。”
曹肇闻言安慰道,“元明无须担心。昨日我也问了陛下,陛下对你倒是不舍,只是经不起刘放和孙资那两个老贼的劝说,这才不得已让你到汧县领军。”
秦朗一听,顿时咬牙,“我便料到是此二人从中作梗!”
曹肇脸上亦现出同仇敌忾之色,“此二人历经三朝,久掌机要,乃是老臣,自是看不惯我们这些新进之臣。”
“如今一有机会,便暗中使坏。让你去守汧县,表面上看起来是说你有才能,实际上却是把你调离陛下身边,实是可恶之极!”
秦朗一听,脸上现出些许的焦虑之色,“那怎么办?陛下虽然信任我,但我资历尚浅,去了汧县,只怕未必能服众。”
“我受了些委屈那是无关紧要,但若是因此坏了陛下大事,那可是死不赎罪。”
“放心。”曹肇倒是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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