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只觉得南乡乃是游侠自在之地,却是要小心这南乡的诸多规矩,千万莫要违犯,否则,这南乡官府的爪牙,可不管你是什么来头,直接就捉了去劳改。”
“劳改?”韩龙一怔,“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当那恶鬼临世的说法只是因为那黑烟么?”
公孙徵目光看向那远处的浓烟,眼中带着复杂无比的神色,“若是有人违反了南乡的规矩,轻者要送到那黑烟笼罩之地劳作一定时日,重者则是要送到山里的矿场。”
“按南乡官府的说法,这个就叫劳作改造。若是送到那黑烟笼罩之地还好说,虽说没日没夜的干活,要受不少苦头,但大多总是有出来的时候。”
“但若是被送到山里矿场,”说到这里,公孙徵压低了声音,“听说重刑劳改还没人能从那里出来。”
“所以你看到南乡的这些游侠,不觉得奇怪么?游侠儿何时变得这般守规矩?这些都是遵守南乡的规矩,不守规矩的……”
说到这里,公孙徵顿住不语。
韩龙听了公孙徵这些话,悚然一惊,“多谢伯琰提醒。”
想了一下,韩龙又叹气道,“游侠儿被世人轻视久矣!《侠客行》中所提起的侯嬴、朱亥二人,皆是为国为民之辈,若是游侠皆如二者,又何至于此?”
侯嬴、朱亥两人乃是战国时期隐藏于市井的人物,为报信陵君的恩信,一个给信陵君献计如何救赵国,因年老不能同行,在信陵君开始实行他的计策时,面北自杀。
一个则是助信陵君夺得兵权,这才解了邯郸之围。
“兰陵笑笑生隐居于此写游侠传记,冯郎君又专为游侠儿写《侠客行》此文,劝游侠儿改恶习之苦心,由此可见矣!”
“某虽不明大义,但亦粗通事理,自会小心,不违南乡规矩就是。”
公孙徵一怔,他说这话,本就是别有所指,没想到这韩龙也不知是听不懂还是故意听不懂,竟是说出这番来。
这么一来,他倒是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当下只得点点头,“既如此,那遣勇兄自己小心。”
说完,自随商队而去。
“伯琰兄,方才与你分别的是何人?怎么这般不舍?”
双南大道,算是世间难得的平坦大路,公孙徵上了车后,车里早就坐了一男子,看到他上来,开口笑问。
若是冯永在这里,定然就能认出,此人正是与他在锦城牢中做交易的梁四。
公孙徵闻言摇头一笑,端端正正地坐好,颇有一股气度,哪还有一点游侠的模样?
“那人叫韩龙,虽是一名游侠儿,但我观此人,乃是少有的明事理之辈。这几日我本想法子招揽此人,没想到他却是心志坚定之辈,非是小惠所能令其心动。”
“游侠儿而已,再怎么样,也还是游侠儿,能算个什么人物?伯琰兄未免太过于看重此人了。”
梁四不在意地说道。
“此话说得也有道理。”
公孙徵闻言,自失一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梁四的说法。
“此次伯琰回到南乡一观,觉得如何?”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提起这个话题,公孙徵又掀起车窗,往后看去,只见南乡已经渐得渐远,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
好久,这才重新坐好,脸上现出回忆之色,“当年我虽与家人住在南郑,但亦曾去过南乡几次,那时的南乡,还隶属于成固县。”
“那时的汉中虽算是世间少有的避乱之地,但南乡亦未曾有这般繁盛。更别说后来先帝败走汉中,把百姓全部迁走,令汉中全部变成了白地。”
“皆说诸葛亮治政之才天下难得,我看那冯永能在白地建起如今的南乡,亦是少见的人物。”
梁四一听,当下就是有些吃惊,“想不到伯琰对那冯永竟有这等赞誉。”
“在南乡的这些日子,我对其人当年的事情多有打听,发现其人无论是文采还是行事,皆是不落俗套,常行奇招,偏偏又常有奇效。”
“此人年纪虽不大,行事却非一般人所能揣测,不是少见人物是什么?四郎,我观南乡有令人借悬赏行侦察武都之举,你们还是要小心些。”
公孙徵神色有些凝重。
“细作之事,汉魏之间,哪里没有?”梁四叹气道,“朝廷这些年来,莫说是关陇之地,就是我们凉州人,又何尝被那些关东世家放在眼里?我们这般行事,也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公孙徵听了,默然无语。
他的大人,当年就是因为凉州羌胡之乱,这才从陇西逃入汉中南郑。
他虽是在南郑出生,但祖籍其实是陇西临洮,后来曹操迁汉中之民,他们一家又被重新迁回陇西。
他家大人的经历,再加上自己这些年回到陇西所见,又何尝不知梁四所说的是大实话?
想到这里,公孙徵低声问道,“我观汉国,对魏久有讨伐之心,到时若是汉出兵至陇西,你们当如何?”
梁四淡然一笑,“汉魏相争,那是刘家与曹家的事,与我们何干?我们只要坐看谁赢了就行。”
冷漠之意,尽显无疑。
换了平时,他自然不敢这般说,但如今车里只有两人,出己之口,入彼之耳,他倒也不担心对方去告密。
而且以对方的身份,就算是到处说,梁家也不怕。
公孙徵深深地看了一眼梁四,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韩龙送走了公孙徵,回到自己的舍房,吩咐刘浑开始收拾行礼。
“师尊,我们要去做什么?”
收拾完东西,刘浑看着韩龙坐在那里闭上养神,不禁开口问道。
“杀人。”
韩龙没有睁开眼,只是淡然地说了一句。
“杀谁?” 富品中文
第0547章 别有所图(二)()
“游侠儿王大,不是上了悬赏名单么?我们寻得此人,若是能活捉最好,活捉不得,杀了他,借他的人头去与官府打个交道。”
韩龙淡然道,“这些日子我打听过了,王大此人,初来南乡时,仗着身手,恃其勇力,杀了几人,如今被南乡官府下大力气追捕,听说已经逃至巴山里。”
“那我们如何寻得此人?”
刘浑好奇地问道。
韩龙这才睁开眼,自信一笑,“别人寻他困难,那是因为不懂游侠儿的门道,但对我来说,却不是难事。”
过了几日,南乡县令李球正在处理政务,突有学堂的幕僚实习生来报,“禀明庭,那作恶已久的王大伏诛了,有人提了他的首级前来,请见明庭。”
李球一听,点了点头,“请县丞与县尉去验一下,若是属实,把悬赏发下去后结案吧。”
那幕僚实习生却是没有领命下去,只见他脸色有些古怪,“回明庭,那人说了,他不要悬赏,只求见明庭一面。”
李球这才奇怪地抬起头,“是何人取得那王大的首级?竟是这般大方,连悬赏都不要?”
“此人叫韩龙,听他自述,乃是幽州人士。下走查过了,他是二十天前才到南乡的,如今住在侠客行,同行的还有一人,叫刘浑,看起来有几分像胡人。这两人,一开始还与公孙徵关系颇是密切。”
“公孙徵?”李球微微一怔,“凉州商队的那个公孙徵?”
“正是。”
这次凉州商队过来,带头的有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公孙徵。
作为为数不多知道兄长密切关心凉州的人之一,李球自然会对凉州来人关心一些。
毕竟利用各种方法打听、侦察陇西情况这种事情,有些还是他亲自过的手。
李球得到确切答案,沉吟一下,这才说道,“那就前他到前堂。”
本以为能杀得了王大的游侠儿怎么也是一位剽悍人物,没想到到了前堂,李球却是看到一个面目平凡的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普通人。
看到李球进来,连忙行礼道,“小人韩龙,见过明庭。”
“不必多礼,就是韩壮士杀了王大?”
李球示意韩龙坐下,径自问道。
身为世家子,能用一声壮士称呼游侠儿,已经算是客气的说法。
“侥幸得手罢了。”
韩龙不卑不亢地谦虚道。
这份沉稳,倒是让李球觉得他果是有些与从不同。
这般想着,李球不禁收起了轻视之心,“王大作恶多时,其人狡悍,官府追捕多时,皆未能得手。”
“韩壮士才来南乡多久?一出手就能将其首级拿来,可不是侥幸所能说得过去的。”
韩龙一听,心里微微一惊,心道这南乡果然是如公孙伯琰所说的那般,虽看起来不设城墙,但却是监控严密非常。堂堂一个上县的县令,竟然连我刚到南乡不久都知道。
他却是不知,南乡在大汉的伍什基础上,加上了一个联保制度。
外乡人来,除非一直住在野外,否则只要在南乡落了脚,周围自会有无数只眼睛盯着他,只要发现有不对的地方,自会有人暗中上报官府。
甚至有大胆的,还会一拥而上掀翻来人,拿了人去领赏。
官府的爪牙,那也不按常理行事,特制的渔网、石灰粉、长镰钩、改良的南中毒弩箭等物,自会让逞凶的恶人尝尝什么叫卑鄙无耻。
用游侠儿捉拿游侠儿,那只是众多手段中的一个手段而已。
要不然外地往来的人员那么多,南乡凭什么还能这么安全自在?
那王大,再怎么凶恶,最后还不是被迫逃到巴山里藏起来?
按某人的话来说,那就是要保证良好的投资环境。
看到韩龙终于露出惊讶之色,李球心里略是得意,江湖人士,再怎么厉害,比得过掌握权柄之人?
更别说兄长在南乡随手布下的局,就能令游侠儿闻风而至。
“韩壮士取得王大的首级,却是不愿要悬赏,却是要见我,不知是为了何事?”
李球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终于有心情拿起碗喝了一口茶,开口问道。
韩龙听到这话,连忙收敛心情,“回明庭,是这样的,某虽是市井之人,但主亦知忠义之言,听《忠义无双》一书,某有感关张结义之情。”
“故想在南乡为关张二位君侯立一祠堂,四季拜祭,也好尽些崇敬之意。”
李球还以为此人是借见面的机会寻得进阶的机会,没想到竟是说出这番话来,当下猛地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立祠?”
“对。”韩龙点头,“某愿用王大的悬赏,换得一处地方立祠。”
李球直勾勾地看着韩龙,心里思绪汹涌,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兄长令人大肆传忠义之言,李球自然也能猜得到一些用意。
只是没想到的是,竟然还真有人因为此事愿意为关张两位君侯立祠堂。
民间自愿立祠堂,说明了什么?
说明忠义深入人心啊!
至少在南乡是这样的。
李球把手缩在宽大的袖子里,不让韩龙发现他的手指在颤抖。
风起于风萍之末,由微见大,兄长这种方法,已经触及了民意的掌控,由不得李球不紧张不兴奋,还有一丝丝的恐惧。
《忠义无双》一书,除了涉及关张二位君侯,还有先帝。
只是先帝究竟能不能被民间立于祠堂里,却是非李球所能做主。
甚至为关张二位君侯立祠堂,他都不能当场答应韩龙。
“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上报朝廷,你且先回去安心等候。待有了消息,我自会令人通知你。”
李球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着韩龙说道。
“谢明庭。”
韩龙起身道谢。
李球想了想,最后又提醒了一句,“民间立祠,需要的是民意,民间越大,朝廷就越是重视。”
韩龙听了,心头一喜,“小人谢过明庭指点。”
韩龙走出府衙,一直等在外头的李浑连忙迎了上来,问道,“师尊,如何?”
韩龙笑笑,“这等大事,岂能一下子就定下来?不过我观这南乡县令,心里应该是赞同我的提议。”
“那太好了。”
刘浑脸色一喜。
两人返回落脚之处,关上门,刘浑这才低声问道,“师尊,你说我们这般,当真能引得那兰陵笑笑生出来么?”
“能与不能,总是要试试才行。”
韩龙目露担忧之色,“此人能写出当年楚汉相争时隐秘之事,其先辈说不得与当年的事情有关。若是传到幽州,被那些人知道了,只怕就要过来找他的麻烦。”
“若是武安君所遗兵法当真存在,又让那些人从兰陵笑笑生这里得了线索,寻得了去,由此借它为祸天下,只怕我韩家就要成了万载的罪人。”
第0548章 出生()
建兴四年十月,孙权进攻江夏不利,退回武昌后不久,从北边传来消息,洛阳援军才刚刚到达江夏。
后又打听之下,他才得知当时曹魏所谓的伏兵,原来只是荀禹仓促集合起来的一千县兵。
他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文聘那时坚守不出,恐怕就是兵力不足的表现,只要自己猛攻,未必攻不下。
就算是攻不下,也可徐徐而退,哪知因为荀禹施疑兵之计,竟是吓得自己急忙率兵而退,被围在城里的文聘又趁机率军冲杀出来,佯攻一下子就变成了大败,当真是意料不及。
想到这里,孙权在羞愤之余,又增添了一份悔意。
偏偏丹阳、会稽、吴郡的山越听闻孙权亲自率兵攻打曹魏,以为寻得了时机,于是起事作乱,连下三郡多个县城,一时间,声势大振。
孙权在武昌屁股还没坐热,又火急火燎地连忙赶往建业坐镇。
为了方便围剿山越,孙权把这三个郡的山险之地全部分出来,合成一郡,名曰东安郡,同时以绥南将军全综为东安郡太守,率军平乱。
就在这时江东这边正全力平乱的时候,武昌那边又传来消息:留守武昌的韩当之子韩综在守丧期间,不守孝道,与府上婢女侍妾淫乱不堪,风评极是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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