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君侯看看如今的南中,除去越雋一地,哪还有什么叛乱?其中若是没有君侯的谋划,又何来如今的安定?”
“那些不服管教的,”只见秦宓那张老脸凑过来,低声笑道,“还没等南中庲降都督府出兵,就已经被蛮夷自个儿攻破了寨子,不分老幼皆捉去卖了当劳力……”
“这一招,妙啊!”
秦宓伸出大拇指。
冯永一听,当场就惊呆了。
这门生意……难道连蛮夷都学会做了?
这尼玛的,谁教坏那些淳朴的民族兄弟的?
妙什么妙?这一招根本就是又阴又狠!
当南中那些臣服在诸葛阿公胯下的蛮夷们发现可以打着平乱的旗号,光明正大地一边抢粮抢地盘,一边还可以贩卖奴隶大赚特赚时,哪还不会发了疯一般去搞死那些“不服教化”的蛮夷?
看看当初民团有多疯狂就知道了。
说不得“不服教化”的蛮夷已经没了,后面还会有人把罪恶的手伸向那些弱势的小部族。
这可能吗?
简直是一定的。
蛮荒之地,遵循丛林法则,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到最后说不定还会引起各大部族的火拼。
反正南中最多只能算是半羁縻半直辖的地方,朝廷是通过大族和蛮夷君长来控制南中的,对底下发生的事情,只要不涉及叛乱,一般都是部族自个儿说了算。
在这种情况,朝廷正好借口睁只眼闭只眼,说不得还会暗中推波助澜一番,让那些部落各自厮杀更激烈。
削弱南中各部族的实力乃是大好事。
接收劳力更是大喜事啊!
朝廷只要注意平衡各势力,拉哪个打哪个,扶哪个压哪个,用少量兵力就可以牵制住整个南中,不知有多开心……
如果南中各部族当真杀红了眼,等他们拼得没力气了,血都流尽了,朝廷再出面收拾残局,改羁縻成直辖,那不是爽歪歪?
冯永越想越是冷汗直冒。
这等手笔,没跑了,妥妥出自某个妖人。
“丞相南征时,君侯走过牂柯、益州、朱提三郡,如今这三郡皆是安祥无比,唯有越雋,当时君侯没去过,故这才仍有叛乱,如今君侯专门带兵前往,越雋那些乱夷还能跑哪去?”
秦宓仍在喋喋不休,看向冯永的目光,竟是带了三分敬佩。
“我……不是我,我没有干过,大司农莫要胡说!”
冯永口不择言地说道,“那三郡,那三郡的蛮夷……是被丞相打怕了,不敢反了,和我一点关系没有!那只是巧合,巧合!大司农你要相信我!”
看向秦宓,只见他脸上正表达出“你果然是小文和”的神情,冯永顿时觉得冤枉无比。
“再说了,我没去过永昌郡,永昌郡不也好好的?”
“君侯说的什么话!永昌从来没就反过,一直好好的。”
秦宓略带责怪地说道。
“这……这……”
冯永瞠目结舌,他情急之下,竟然忘了这一茬。
“南中谋划之事,连丞相都没瞒老夫,君侯又何必对老夫隐瞒耶?”
秦宓又略有不悦地说道。
“什么南中谋划之事?”
冯永心想老子谋划什么了?
“君侯建议丞相与蛮夷会盟于味县,立碑为证,同时还以鬼神见证,定下南中至少二十年的安定,难道没此事?”
“有是有,但是这贩卖劳力的事……”
“谁人不知冯庄上有一批僚人?”秦宓脸上的不悦之色更浓,“君侯何故对老夫这般遮掩?丞相可是说了,当年是君侯第一个提出来贩卖劳力,又是君侯第一个找他买劳力。”
“这贩卖劳力之谋,君侯敢说与自己无关?”
尼玛!
当初诸葛老妖连五百个劳力都不卖给我!
冯土鳖记得可牢啦!
只是这种事情,怎么好细说?
看着冯永吭吭吱吱地说不出话来,秦宓叹息道,“君侯出山三年,所谋所计,无一不是令人叹为观止,老夫庸碌一生,想来不被君侯看在眼里,故才不愿与老夫多说,也是常情。”
再说一次,这个倚老卖老的糟老头子,实在是坏得很!
冯永咧了咧嘴,觉得有些牙疼,只是今日前来,又有事情要有求于这老匹夫,看来只能是顺着他的意思了。
当下便厚着脸皮说道,“大司农说的哪里话?小子这些……这些,嗯,谋划,大多只是起了个头,后头的都是丞相加以完善改进,再加以实施,丞相才是才智绝伦。”
“丞相固然是才智绝伦,但君侯又何尝不是年少才高?君侯就莫要自谦了。”
秦宓笑眯眯地说道。
好好好,不自谦。
这老头子不愧是直接把张温驳得服气的人物,一张嘴炮竟然连巧言令色冯郎君都自愧不如。
冯永被说得无言,正想要转移话题,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被秦宓东扯西扯了半天,竟然把最先的话题撇了开去。
“大司农,方才永说过了,有一项产业……”
秦宓摆了摆手,叹气道,“老夫学问与德行皆不足以服众,却窃居九卿高位,已经算是德不配位。”
“老夫之子秦渊,才能平庸,能得享老夫荫德已经是有福之人,焉敢再奢望富贵?以君侯之能,能说出传家产业这等话来,那定然是非比寻常的基业。”
“老夫在世时还好说,若是老夫一去,这等产业在他手中,非福而是祸啊。”
冯永看向秦宓,目光带着惊讶,同时还有钦佩。
蜀中不知多少人想要加入自己的手中的产业而不可得,没想到眼前这老人却能把自己送上前的好处拒之门外,这得有多清醒的脑子?
“是永孟浪了。”
冯永歉然道。
“君侯这是好意,何来孟浪之说?”秦宓摇头,问道,“君侯到敝府来送上这么一份大礼,想必定有所求吧?”
“是有点事,想问问大司农的意思。”
“君侯但说无妨。”
“永昌从事费公举此人,不知大司农知否?”
“自然知晓。”秦宓目光一闪,看向冯永,“君侯为何突然问起此人?”
“大司农觉得此人如何?”
秦宓听到冯永这么一问,目光再次闪烁,却是没有马上开口,沉吟了一会这才说道,“费公举算是个人才,其生性耿直,喜率意而言。”
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冯永,“正是因为如此,他平日里多不别人欢心,难伸其志。”
“只是不知其志向仍安在乎?”
冯永问了一句。
秦宓脸色一振,紧紧地盯着冯永,问道,“费公举曾违背先帝之意,故才被贬为永昌郡从事,君侯敢用此人?”
冯永没有下面回答,只是挠了挠头发,说道,“永昌郡属于南中,越雋也算是南中吧?前些日子,南蛮大王孟获之女,花鬘曾来找过我,说想在越雋开个马场……”
“君侯应下了?”
冯永话还没说完,秦宓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有些急促地问道。
冯永点头,“应下了,她本是祝融部的少君长,又是孟家之主孟获的女儿,所以人手是不缺的。”
“再有滇马本就是产自南中,所以她自会有渠道找来种马。唯一缺的,就是钱粮。所以我想着,帮她找些愿意资助钱粮的人家。”
说到这里,冯永看了一眼秦宓。
秦宓就算是不为自己和子孙着想,但他终究是蜀中官员的山头人物,身后有着一大批徒子徒孙指望跟着他吃饭。
而徒子徒孙们,又无一不与蜀中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冯永自己开的马场,属于特定圈子的权贵的蛋糕,一般人是没资格动的。
但他人想要开马场,偏偏又缺乏技术支持。
所以只能干瞪眼地看着冯永身后那些人撸起袖子,准备吃个满嘴流油。
如今听到冯永准备支持花鬘也开个马场,秦宓在刹那间就觉得眼前这位十九岁的君侯可能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按这个年纪轻轻但却胸有远谋的君侯的性子,这几乎就是肯定的。
作为参与其中所要付出的代价,就看这位年轻的君侯胃口究竟有多大。
只是这其中涉及的利益实在是太大,就算明知冯永可能在挖坑,但秦宓还是得要把事情问个清楚。
“这马场,是怎么个开法?”
“谁家有钱粮资助,就给一份份额。但平日里马场怎么管,怎么养,别人不得干涉。等马场有了产出,按份额分利。”
秦宓皱眉,“有马场份额却不能管马场,只让那蛮女去折腾,谁敢投钱粮进去?”
“但若是投了钱粮进去就能派人管事,先不说这马场谁说了算,就是平日里你一句,我一嘴,人多手杂,相互扯皮,只怕最终要坏了事,还不如谁也不能管。”
“但涉及钱粮,终是大事,所以我才想着给大伙找一个都信得过的人过去监督,平日钱粮的进出,经他之手,再转与花鬘。马场产出,也由他核算清楚,再行分配。”
“费公举?”
秦宓终于明白过来。
冯永点头,“没错。大司农也说了,费公举生性耿直,若是由他来监督,想来大伙应该放心。”
“只怕费公举一人忙不过来。”
“无妨的大司农,”冯永凑过去,“每家都可以派一人跟着费公举核算钱粮,这样就不怕有什么差错。”
“这倒是个办法。”
秦宓点头,又看向冯永,“那君侯想要什么?”
“什么?”
冯永有些愕然,这老头子又在说什么呢?
“君侯许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好处,究竟想要什么?”
秦宓说得更明白了一些。
冯永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代表着哪一方势力,也不可能不知道最后都会有什么人参与进来。
很明显,花鬘的马场就是针对益州本地人士。
虽然如今益州本地人士分成了拥护季汉和冷眼旁观的两部分,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七拐八拐、错综复杂的世家豪族关系,只要有心,最终都能联系到一起。
而且堂郎的铜矿已经给蜀中大族开了一个口子,如今这个马场,很可能就是第二个口子。
但这个冯郎君究竟图个啥?
秦宓心里有些吃不准。
“啥也不图,也就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冯永一副很诚恳的样子。
秦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冯君侯这一回的胃口很大啊!
什么也不图,那就是什么都想要。
第0506章 初到南乡()
双南大道上,张家的车队离开了南郑,正在向着南乡前行。
“娘子娘子,这路好平坦。”
车队最中间的一辆四轮马车上,张星忆的贴身侍女神情兴奋,坐在车里东摸摸西看看,又时不时地探头出去看看。
这车比锦城的车好得太多了,不但宽敞,而且行驶在这等平坦大道上,平稳无比。
张星忆拿着一本书正看得入迷,闻言头也不抬,仅仅是“嗯”了一声。
“这车坐着也舒坦。听说都是冯郎君做出来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这一句话终于刺激到了张星忆,只听得“叭”地一声,张星忆直接用书敲了一下侍女的脑袋,斥喝道,“你好歹也是侯府出来的人,能不能不要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侍女畏缩了一下,“哦”了一声,乖乖地爬到角落里呆着。
张星忆烦躁把手里的书一扔,只觉得胸口甚是发闷,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
侍女小心翼翼地把书拾起来,“娘子,怎的不看了?”
“有甚好看的,都看了两遍了,这书又没结尾,让人看得挠心。”
张星忆气恼道,她一把掀起车帘,叫唤了一声,“张三郎!”
一个张家部曲连忙跑过来,“娘子有何吩咐?”
张星忆拿过书,扬了扬,“我且问你,你可知这书的结尾?”
“娘子,小人不识字。”
“紫电青霜记。”
张三郎一听,精神就是一振,连忙说道,“知道知道!小人前些日子才听了南乡的说唱人说过了。”
“那张无忌和周芷若成亲了没?那个赵敏最后如何了?”
侯府的小娘子要到南乡巡视产业,在南乡打理产业的张家下人自然要费尽心思照顾好小娘子。
什么南乡特有的吃食、用器、衣物等,全都准备齐当。
鉴于小娘子在锦城的名声,乃是用诗文传唱的仙子一般的人物,平日里又读书,所以有心的人就把南乡特有的书籍也送了一些过来,也好给小娘子路上解闷。
这本《紫电青霜记》乃是最新出来的传记小说,不但纸张是南乡特有,就连书都是南乡用了特殊的方法印出来,而不是像别的地方是抄出来的。
里头所记的,乃是目前南乡说唱人嘴里最流行的游侠乡野传记。
张三在南乡里,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跑去听说唱人讲传记小说。
想那张无忌与赵敏周芷若小昭蛛儿四女纠缠不清,又爱又怨的,当真是让人听了心里直痒痒。
“那张郎君与周娘子正要成亲,哪知却是被赵娘子闯了进来,最后两人没成。”
“那这书的结尾呢?”
“有好多个版本的结尾呢,”张三一说起这个就满脸的兴奋,“南乡那里,不同的说唱人嘴里有不同的结尾,却不知小娘子想听哪个?”
“吾自然是要书上所记的结尾,要那说唱人说的干嘛!”
张星忆斥道。
“小娘子,小人不识字,实不知哪一个才是书上所记的结尾。”
张三一脸的惭愧。
“那你把你所知道的结尾全部道来。
“哦哦,好。这第一个结尾啊,说是张郎君与赵娘子携手归隐山林了,再不管天下事……”
“归隐山林?”张星忆一怔,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千里之外的某个人:他是山门出身,以后会不会也回到师门?
“对,归隐山林。至于那周娘子,后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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