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们的人就跟过来,正好把我们捉走?”
胡人头领一巴掌扇在李同的脸上,冷冷道,“这两年你们汉人捉走了多少人?我们为了逃避你们的追捕,这才逃进了深山里。”
“若不是实在没吃的了,谁会回来?没想到这几天的运气不错,竟然还能捉到这么嫩的羔羊。”
话不多,但李同却听出了其中的惊悚含义,还没等他大叫出来,胡人头领又把他刚吐出来的东西塞了回去,再用布条绑紧。
虽然李同很想解释那种事情与他无关,那个心思恶毒的田舍郎才是始作俑者,可是人家却是再不听他说话,直接让人把他扔到一个角落里。
角落里有很浓的血腥味,李同翻过身来,看到不远处挂着一个物体,只是火光照不到这里,让他分辨不清那是什么。
那胡人头领走回火堆,也不知说了什么话,只听得那边哄然大笑起来。
山洞里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李同缩在角落里,心里终于感到了悔意。
被家族发配到南乡算什么?
被阿姊打几巴掌算什么?
被家族发配到南乡,他仍是嫡子,依然衣食无忧。
被阿姊打几巴掌,回到庄子上,他仍是庄子的主人,一众仆人见了他,都要低头行礼。
落入胡人手里,却是生死未卜。
蜀地出去,往西北方就是胡地,这些年蜀中来了不少北边的人,连带着北地胡人的传说也传入了蜀地。
再说了这两年被捉到南乡的胡人也不少,李同对胡人的某些习俗也有所了解。
女子流落胡地,会沦为胡人生儿育女的工具,男子流落胡地,沦为羊奴牛奴,那都是肯定的。
听说胡人在缺少吃的时候还会拿人来当口粮,连头骨都会被打磨成酒具。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想到这里,李同只感到无比的恐惧,全身在瑟瑟发抖,悔意更甚。
如果让他再重来一次,打死他也不敢独自一个人离开汉中了。
夜渐渐地深了,那边的话说声也轻了下来,火堆的火苗低了下去,看来是众人开始睡着了。
李同只觉得身上又麻又痛,又冷又饿,加上心头那巨大的恐惧感,却是怎么也不敢闭上眼睛。
就算是眼皮耷拉了下来,只要一合上眼,他又马上会突然惊醒过来。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刚刚闭上眼,好像就听到了一声惨叫,本以为是自己太累了出现了幻听。
哪知洞里就有人呼喝起来,趁着那尚未熄灭的火炭,只见纷纷有人站起来,同时手里还拿着棍棒等物。
只是还没等他们冲出去,只见洞口就传来了破空声,同时还有拉弓弦的砰然声。
接着洞里的人又是几声惨叫。
一声暴喝传来:“弃械者不杀!”
然后又是用胡语说了一遍。
洞里的胡人惊叫了出来,很多人的身形很明显地一顿。
也有人不顾一切地冲出去,但很快又是一阵惨叫。
角落里的李同听到这个熟悉的口音,眼睛都流下来了,连忙蠕动着,努力地挣扎着,他第一次觉得汉话竟是如仙乐般动听。
战斗开展得很突然,但结束得更快。
死伤了十来人的胡人看着洞口外面布满了强弓硬弩的汉军,终于丢下了手里粗糙的兵器,然后纷纷向退去。
李同这时才发现洞口外面已经有微微的白光,原来已经到了天已经开始亮了。
他看到外头先是扔进来几个火把,把洞里照得明亮,然后又是几个举着盾牌的汉兵小心地进来,最后是举着兵器的士卒。
确认了胡人没了反抗意识,外头的兵卒一拥而入,如同驱赶牛羊般,把胡人向外赶去。
李同一个人在角落里,如同一条蛆一般不断拱来拱去,嘴里“呜呜”作响,想发出动静引起那些兵卒的注意。
可惜的是他被绑得太紧,嘴巴被封得太死,搞出的动静实在太小,没人注意到他这里。
“点起火把,看一下有没有漏下的。”
等把胡人全部赶出去后,有领头的说了一声。
过了一会,终于有人举着火把来到这个角落,“咦,这里还有东西。”
听到这个话,李同热泪盈眶,你们终于看到我了吗?
“是个人。”
举着火把的兵卒把火把放到李同的脸边,仔细地看了看,回头喊道,“曲长,这里有个汉人。”
“活着没?”
“活着呢。”
“这小子倒是命大,在胡人窝里一个晚上还能活下来。”
那个曲长过来看了一下,“没错,绑成这样的,就是昨夜里的那个,快帮他解开。”
听到这话,李同心里顿时大是愤恨,感情昨夜自己被捉的时候,他们就跟在身后?
只是他经过昨夜的事情,却是小心了许多,脸上不敢稍露出一丁点不满。
“咦,这挂着又是什么?”
举着火把的士卒看到旁边还挂着东西,又把火把凑过去,把那东西翻了过来。
“别看!”
曲长急忙对着李同喝了一声。
可惜却是喊迟了。
李同仅仅是看了一眼,当场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呕”地一声,肚子里的所有东西就往上涌。
同时眼中流露出无比恐惧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情,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想要远离。
可惜的是他刚被解开,手脚又酸又麻,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得“呃呃”地叫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曲长叹息地摇摇头,对着士卒说道,“把那……解下来,找个地方埋了,看看洞里还能不能找到头骨。”
说着扶起李同向洞外走去。
到了外面,贪婪地闻着外头的新鲜气息,李同这才相信自己是活了过来。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山洞,仿佛那里就是阴间。
那没了双臂没了头颅,只剩下一条腿,惨白惨白的无头尸体在未来很长时间将是他的噩梦。
“曲长,刚才那个……”埋好尸体的士卒走过来,饶是他见过不少死人,可是仍然被吓得脸色有些发白,“是怎么回事?”
“胡人的肉粮。”曲长脸色也极是难看。
“那些有食人习惯的胡人在抓到人后,趁着他活着时,就要把人倒吊起来,割下耳朵,割开脖子,让血流干而死,死后尸身发白,形如白羊,这样吃起来就少了血腥味。”
“呕!”
一旁的李同听了,又是一声干呕。
肚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实在是吐无可吐了,就开始吐黄绿色的胆汁。
一阵山风吹过,身心疲惫,又吐完了胆汁的李同终于挺不住,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下铺了一层枯叶。
“醒了?”
一个身着铠甲的小将走过来,凑过来问道,“能听得懂我说话不?”
他的身后,正是那个救自己出来的曲长。
“这是哪?”
李同艰难地吐声问道。
“阴平的山里,我们正准备去阳安关。你是谁?怎会一个人跑到胡人的地盘里?”
年纪不大的小将军看起来挺和气,笑起来让人觉得挺舒服。
“走错路了,在山里迷路了。”
“哦,”小将点点头,又问道,“你还没说你是谁,若不说出你的根脚,那我可就要把你算成野民了,少说也值七十缗呢。”
李同回答道,“我姓李,锦城人士。从汉中而来,准备去锦城送信。你们是民团?”
“还知道民团,看来是个有出身的。”小将呵呵一笑,“我们不是民团,我们是阳安关的士卒,出来巡边的。看到有胡人为非作歹,所以顺手解决一下。”
“托了郎君的福,听那些个手下说,昨夜他们找到了一个胡人的老窝,收获不小。”
“事情我也听他们说了,当时夜里太黑,没法动手,所以只能等到天亮时再动手,没想到却是让李郎君受了一夜的罪。”
“不过你也别怪他们,遇到这种事情,谁都只能认命。要是熬不过一晚,那就只能算命不好,要是能熬过去,那就是命大。”
小将脸上带着些许歉然的真诚笑容,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对了,你说你姓李,又是从汉中回锦城,难道是从南郑而来?”
小将眼中闪过一道微不可察觉的光芒。
“不是,是从南乡。”
李同摇摇头。
听到李同这般说,小将的脸上终于放松下来,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李同看了一眼小将腰间的佩剑,说道,“我有一柄剑落在胡人手里,剑身上刻有一个李字。只要拿这把剑去南乡问南乡慕娘子,慕娘子自会证明。”
“南乡慕娘子?”
小将挑了挑眉,面现犹豫之色,“李郎君与慕娘子很熟?”
“不是不是!”
李同连连摇头,他如何敢应下这种事情,此时的他根本没有脸面回南乡,“我家大人是李家的老管家,我算是李家的家生子,如何敢说与慕娘子相熟?”
“你是李家家生子?那如何能得了那般的好剑?”
小将不小心问漏了嘴。
“是这样,当年大人立了功劳,所以家主才赏下来的。”
“原来如此。”
小将摸了摸腰间的剑,叹了一口气,“那当真是可惜了。”
李同又看了一眼他腰间的剑,问道,“什么可惜了?”
可惜你与慕娘子不熟,只是个家生子。
小将笑笑,说道,“也不瞒李郎君,李郎君晕过去的时候,他们赶路赶得急了些,不小心把那柄剑弄丢了,当真是可惜至极。”
“我还有一个包裹落在了胡人手里,包裹里有一些衣物,一些细软,还有几块干粮。”
李同强忍下一口气,说道。
他这模样被人看在眼里,小将越发肯定了他只是一个小角色,当下继续装模作样地叹气。
“哦,原来那包裹也是李郎君的?真真是倒霉,昨天赶路丢了不少东西,这里头就有李郎君的包裹……”
李同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不去看对方腰间的那把剑,摸了摸胸口,嘴角抽抽,“我身上的玉佩,难道也丢了?”
小将点点头,脸上有些不太自然,干咳一声道,“没法子,手下的那些军汉,都是粗手粗脚的。”
说着,回过头踢了那曲长一脚,喝骂道,“叫你们不小心些!”
“是是是,小人错了。”
那曲长哭丧着脸,“对不住李郎君,当时弟兄们着急赶到地头与蒋将军汇合,没注意到你的东西,实是对不住!”
第0391章 多打了一巴掌(二合一大章)()
虽然李同实在是想不出来,好好戴在身上的玉佩,怎么会说赶路急了一些,就莫名丢了?
更诡异的是,怎么丢的全是自己的东西?
说不通嘛!
可是看看周围的环境,很明显还没走出山里。
再看看这些人,既然敢做出这等事,只怕也是有恃无恐的。
意识到自己是在人家屋檐下,李同不得不低头,自认了倒霉。
蒋舒见到李同识相,当下就是微微一笑。
他敢对李同这么做,当然是有底气的。
汉中与锦城之间,阳安关是必经之路。
如今的他,已经是阳安关的一名偏将,见到的人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汉中的一些事情。
如今能进入汉中的世家,基本也就两家,一个是何家三房,一个是李家六房。
李家是以南乡为中心,在蒋舒看来,在汉中的李家人,面子最大的就是慕娘子。
只要慕娘子不出头,就是李家的太公来了,他也一样不怕。
他能当得这偏将之位,还不是因为冯郎君和赵郎君的面子?
李家六房敢对上冯郎君吗?
给他们十个胆!
救了你一命,没叫你报答就算是看在慕娘子同一个姓的份上。
拿了点东西,不是从你手里拿的,还是从胡人手里拿的,难道你有意见?
蒋舒一行人把李同带回了阳安关,还很好心地让他在阳安关休息了一天,又给他换了一身粗布麻衣,再送他几块干粮。
是那种只用白面粉做成的干粮,死硬死硬的那种,一口啃下去,说不定会崩掉两颗牙,然后给了他一个水囊,就是有点破旧,远没有他丢失的那个水囊那么好。
最后就让他自寻生路去了。
李同站在关城里,看着时不时来往的行人,有些茫然。
从南乡偷偷跑出来,然后再被带回阳安关,李同发现他其实是绕了一个大圈,最后却是什么也没做成,还丢了随身的一切,甚至还差点丢了命。
若不是人家大方,告诉他身上的衣服和手里的水囊不用还,自己指不定还会欠下债务。
手里的干粮就是能啃得下去,也肯定走不了几天。
蒋舒计算得很准,这点干粮最多也就是让他能支撑到南乡。
再远一点的路,只有去当乞丐讨食。
李同看看南边,那是去锦城的路。
再看看东边,那是去南乡的路。
最后犹豫了好久,这才磨磨蹭蹭地向东走去。
前几天的恐怖经历还盘绕在他心上久久不去,他哪里还敢乱跑?
李慕听到悄悄消失的李同又突然回来了,当下就怒气冲冲地从工坊那边过来,二话不说,就是“叭叭叭”先刮了几个大耳光。
直把李同打得眼冒金星,那张还算英俊的脸直接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李同这回没敢再硬气,当场就跪下了,痛哭流涕地说道,“阿姊,我知道错了。”
之所以痛哭流涕,有一部分原因是这巴掌扇得实在太疼。
他这么一个反常的认错态度,让准备再来一波巴掌李慕差点闪了腰,挥到半路的手一下子没收住,“叭”地一声,又多打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下,让李同有些发傻,原本酝酿好的说词也忘了。
这……怎么还打呢?
李慕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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