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张夏侯氏不愧是世家出来的女郎,深知让女儿见识过一些事情,以后才不会那么容易吃亏的道理。
媒人上门纳采,本就是试探,就算不成,那也无关紧要,因为只是表达了这么一种意愿。
时间稍微久了,自然也就淡了。
但此事刚过不久,张星忆就让关姬和许勋见面,少年郎君好面子,心里一时怎么可能放得下?
如果再略加一激,许勋哪有不上当的道理?
关家虎女之名,锦城谁人不知?
但听说也只是听说,其实大部分人,却是从未亲眼见到其身手,再加上关姬当时又穿着女装,那许勋若是这种情况下都不敢下场,面子也一样会被丢尽。
在许勋出现在关姬面前的时候,张姬就想着在他后面断了后路,不让他后退。
可是前面一样是坑,虽然这个坑看起来很美,还穿着女装,但掉进去肯定是要摔断腿——因为关家虎女是真虎。
张家小娘子挖的坑,根本就是又黑又深。
“当时你着的男装?”
黄月英脸色更是古怪,又上下看了一眼关姬,
“女装。”
“穿着女装把他腿打折了?”
“是。”
黄月英一听,抚额无奈长叹,“四娘的心思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待她长大后,只怕比她的阿姊还要难缠。你们两人这么一弄,只怕这许勋脸都丢尽了。”
虽说关姬没有详细说出当时的情况,但黄月英是谁,连大汉丞相都要仰仗的女子,仅仅是从关姬廖廖几句话里,便已经猜出了四娘在这其中所起的作用。
而且四娘之所以知道许勋所做的事,十有八九就是从皇后那里得到的消息。
因为前段时间关姬与李遗的流言传出来时,丞相当时还以为府中出了什么问题,所以让人查了一下究竟是谁把关姬与李遗的事说了出去。
这一查,直接就查到了许慈身上,而许慈又是内府的人,所以丞相就算是要告诫许慈,也会知会宫中一声。
“算了,这许勋也算是罪有应得。”
黄月英想了想,就算是许家反应过来是关张两女联手黑了一把许勋,只怕也不敢吭气。
张家自不必说,关家如今也不是好惹的,再加上那个心狠手辣小文和……
嗯,就算是自己,只怕也只能先咽下这口气。
更重要的是,这事真要撕开脸皮,也是许家理亏在先。
反正左右都吃不了亏,想到这里,黄月英却又加了一层担忧,四娘这般费尽心思,图的是什么?
张星忆也算是黄月英的半个女儿,她心里想什么,黄月英还是隐约能猜的出来的。
想起去年那小子差点就和四娘定亲的事,黄月英不禁一声长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简直是作孽啊!
“叔母何故叹息?”
关姬还以为是黄月英在为自己和许家的结怨而担心,不禁关心地问道。
“我是在想,”黄月英看着关姬,好一会这才下定决心说道,“万一四娘也喜欢上那小子,你们怎么办?”
关姬与张姬之间的这层薄纸,就这么被突然间捅破了。
关姬猝不及防,有些慌乱起来,眼神飘忽,“怎……怎么会……”
“万一呢?”
黄月英既然说开了,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见过的事情多了,深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你也知道,当时四娘差点就和他定了亲。”
“他……他不会的。”
关姬没办法回答黄月英的话,只得拿冯土鳖来抵挡。
“怎么不会?他连侍妾都有了,你是不知道,他的好色之名……哼!”
黄月英不满道,“再说了,那时他和四娘玩得有多开心你又不是不知。而且这一年多来,他与四娘的联系可曾少了?”
“不会就是不会。”
关姬鼓起勇气道,“他身边虽说有侍妾,但却也只是给了个名分,从未碰过她。他说过,男子十八岁前,女子十六岁前,都不宜破身,因为这样太伤身子。四娘才多大?他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
黄月英只觉得这种说法当真是荒谬,“胡说八道,真按他所说的说法,世间十三四岁就有孩子的夫妇还少了?”
“是真的。”
关姬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急声道,“他说,那是他师门里的规矩,十八岁前不得沾染女色。而且按他师门的说法,男子和女子成亲的最好时间,皆是在二十以后。”
“有这等说法?”
如果是冯永一人所言,黄月英自是不会相信,可是她一想起那小子身后那个神秘莫测的师门,却又让她不得不重视,“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个侄女也是不知。”
关姬摇摇头,说道,“兄长说了,世间妇人生孩子,之所以如过鬼门关,有很多就是因为年纪太小,还有,还有就是生孩子时不注意隔绝病气,所以后面才会坏了身子骨。”
“他还说了什么?”
黄月英急忙问道。
“记不清了,”关姬脸上一红,兄长与自己说妇人生孩子的事,本就羞人,自己当时也没听进去多少,如何记得清?
“而且,当时兄长所说的,有好多东西侄女也听不懂。所以说,叔母,四娘今年才十二岁,至少过四年才到十六呢。”
“嗐呀你这个女子!”
黄月英恨恨地用指头一戳关姬的额头,直接把关姬戳了一个趄趔。
“你和四娘,还有那个混小子最后如何,那是你们三人的事!我再不管了,我要知道的是,这妇人生孩子的事,那小子还说了什么!”
只见关姬呐呐地低下头说不出话来,看她的样子,是再说不出什么了。
黄月英又是一声长叹,只得暂时放下了此事,拿起一块布料。
“算了,不说了这个了,以后有机会我再问问他。”
“对了,你说拿这个布料做襦袴,冬日里穿着会不会暖和一些?真是奇了怪了,那混小子心思是怎么长的?怎么什么都懂?做出来的襦袴都与别人的不一样,偏偏穿着还舒服。”
黄月英嘴所说的襦袴,便是在汉中的冯永一行人已经穿得习以为常的裤子。
冯永给张姬定制的衣物里也有这个裤子,再加上关姬回到锦城后的所穿衣物,贴身的衣物总不会少了襦袴。
这玩意穿起来,行动实在是方便不少,而且又贴身又暖和,最重要的是毛布的巨大影响力,所以丞相夫人也准备亲自做几套这样的衣物。
“暖和肯定是暖和,但兄长说了,里头要缝上内衬,或者干脆最里头再穿一件内衬的襦袴。”
关姬小心地说了一句。
果不其然,黄月英又是瞪了她一眼,“兄长兄长,开口闭口就是兄长,我看你是没救了!以后定会被他吃得死死的!”
虎女又一缩了一下,就成了病猫。
刚刚入冬的时节,呆在皇宫里的皇帝陛下突然下了一道诏令,说自己要亲自前往惠陵祭祀先帝。
此诏令一下,在朝中掀起了一点点小波澜,有人就有些纳闷,天都开始转冷了,皇帝陛下怎么还会想着要出宫?
“以前天冷是不能出门,现在怕什么?”
同僚听了他的嘀咕,在一旁说了一声。
“如何就不怕?”
“前些日子发下来的毛布,难道没让你婆娘做成衣物?那玩意,穿着暖和……”
“咦,你要不说,我还差点忘了。”
第0341章 知识解释权()
虽然不明白皇帝陛下怎么会想着在天气转冷的时候出宫祭拜先帝,但既然诏令已下,要做准备的众臣还是得做好准备。
在太史令选好的某个日子里,阿斗带着相关众臣,浩浩荡荡地去了惠陵。
先给先帝上了太牢——今年大汉的日子好过了不少,所以祭品也大方。
不像年初的时候,只能上个少牢。
然后又拿了一匹上等毛布摆上——这是少见的好东西,让先帝也见识见识。
后面的扎哥特尔带着几个头人上前给先帝磕头——表明大汉已经恢复了一点点荣光。
最后才是重头戏。
阿斗拿着诏书念了一阵,内容不外乎是颂扬先帝,夸奖自己。
其中最让人注意的一点是,里头大赞特赞了一件事,那就是大汉出现了祥瑞。
这个祥瑞就是纸。
阿斗对这个祥瑞大赞特赞,说这种纸它好哇,又厚又软又韧又滑,所以这是大汉文事将兴的征兆。
于是众臣们看着丞相捧着一大叠纸上来递给陛下,然后陛下就拿着纸在众目睽睽之下烧了,烧了……
做完了这一切,阿斗趁着众臣不注意,眼神示意相父,意思不外乎就是,相父你看我这戏演得如何?
大汉丞相挑了挑眉,送上一个赞赏的目光,意思就是收到了,做得很不错。
站在大汉最顶端的两位男人就在这种情况下完成了无声的交流。
阿斗做完了他应该做的,大汉丞相紧跟着出列,躬身行礼,先是恭喜陛下,然后又提议道,“既天降祥瑞于大汉,陛下当顺应天意,大力兴文事才是。”
早就背好台词的阿斗连忙说道,“相父此言大善,然禅当如何做,请相父教我。”
然后表现出一副很是谦虚谨慎的样子。
“先帝曾有感天下大乱,故令人收集文册书籍,加以注释,以正经学。如今天降祥瑞,此乃陛下承先帝遗志之良机。陛下何不召集天下有名学士,注释经典?”
“善!”
于是在阿斗和大汉丞相的一唱一和中,在众大臣的懵逼中,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下来了。
即便是有人心里感觉不对劲,想要反对,但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却也无从反对。
陛下在先帝陵墓前说要秉承先帝遗志,谁敢不赞成?谁敢反对?
大汉建兴二年十一月,南乡县现宝纸祥瑞,太史令言此乃大汉文事将兴之朝。故帝下诏,召集天下博学之士,重注经学典籍,誊抄于宝纸上,以正圣人之言。
这个消息传到汉中的时候,冯土鳖正窝在摇摇椅上打瞌睡。
椅背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垫子,身上还盖着一条毛毯子,听完从锦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冯土鳖不禁精神一振,感叹了一声,这个诸葛老妖果然是个会玩的。
为什么当年刘备刚刚入主蜀地,就不顾财政困难,甚至周边尚未全部平定,就急吼吼地召集饱学之士,整理典籍?
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和世家抢夺知识解释权。
说得简单一些,就是为稳定自己的统治找合理的法理基础,同时也是为了主导舆论。
甚至后面刘备要称帝,也要由手下从经学典籍中找到解释。
可惜的是先有汉中大战,然后再有荆州之失,最后再来一场夷陵之败,导致政府财政差点破产,这一场知识解释权之争注定只能是失败,最后把这解释权拱手让给了蜀中世家。
知识解释权这玩意,平时是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时时会影响着一个政权的稳定。
特别是在关键的时候,它能影响政权是向左还是向右。
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劝说阿斗投降的谯周。
谯周此人是土生土长的益州土著,自幼勤奋好学,饱读经书,知晓天文。
诸葛老妖在时,还能压得住蜀中世家,所以谯周是以一个忠臣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
等诸葛老妖死后,他的投降派真面目就露出来了。
从大汉群雄并起的时候,就有一个神秘的政治谶语,流传很广,叫“代汉者当涂高”。
首先谯周对此的解释是魏必定取代汉,所以他一直在散布悲观议论,说曹魏必定取得天下。
然后又说阿斗刚登基就马上改元这个事情不对,只有亡国之君才会做这种事情。
后面甚至还拿刘备和刘禅的名字来说事,说这父子俩的名字连在一起就是完备以后,要禅让给他人之意,说蜀汉这个政权不正当,必定灭亡。
后来又极力反对姜维北伐,写了一本《仇国论》,这是为益州本土人士对蜀汉外来统治集团的反抗进行张目,同时也是在为后面的投降主义鸣锣开道。
在最后关头,还是他跳出来,极力劝说阿斗投降……
于是摇摆不定的阿斗终于大开城门投降。
至此,谯周利用知识解释权这把无形的利刃瓦解蜀汉君臣斗志宣告大功告成。
后面姜维等人这才有了那一句“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的名言。
不管蜀汉最后是不是要无可避免地灭亡,但就谯周本人的做法来说,实在是太不地道。
但这也说明了知识解释权的重要性。
诸葛老妖未必不明白这一点,但按原来的历史轨迹来说,大汉财政一直紧张无比,再加上南征北战,别说是钱粮,就算是人才都没有几个,哪有机会搞这个?
只是因为某只土鳖的乱入,导致历史发生了偏差。
粮食有了,钱帛也不少,最重要的是,纸这个名头实在是太好用了!
宝纸!
这是陛下赐与的名字。
听听,光听名字就知道这纸有多牛逼!
这么好的东西,不拿来誊抄经学典籍,那还是人吗?
誊抄的时候是不是要注解清楚这其中的意思?以免世人误解了圣人的意思?
这可是盛事啊,大汉文事将兴不正是应在这里?
一切都很符合逻辑,毫无ps痕迹。
于是大汉朝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插手知识解释权了。
以后要是再有人说圣人的意思是这个,朝廷就可以一巴掌拍过去:圣人没说过这个意思,他的意思应该是这样……
不信你看看,我这里还有宝纸所抄的经书。
反正孔老夫子当年也用沙包大的拳头威胁过人家,现在么,既然双方都可以解释圣人所说的话,自然也可以学学孔老夫子,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问题是世家拿什么却跟诸葛老妖比?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纸的质量上来了,又可以大批量生产,再加上比书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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