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下,胁求通贡,史称庚戌之变。
也就是说,被敌人打到北京城,并不是只有自己遇到的,但是,如果建奴再来这么一次,就真的证明自己的无能了。
崇祯是一个极为好面子的人,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是根本不能容忍的,当初己巳之变的时候,被下狱的可不止蓟辽总督袁崇焕一个人,还有兵部尚书王洽、工部尚书张凤翔、总理蓟辽保军务刘策等一大批朝廷重臣,都是这些人害的崇祯丢了面子。
当然,建奴要开战是肯定的,但目标不一定是入寇,毕竟建奴可以选择的目标还有很多,有可能是辽西,有可能是朝鲜,也有可能是蒙古察哈尔部或者土默特部,甚至可能是更北边的野人女真部。
尽管建奴针对的不一定是大明,但还是不得不防,无论是建奴要破口还是进攻辽镇,都需要调动军队增援,而这一切都需要钱,一想到这些,崇祯的胸口就一阵阵的发闷。
“国库如洗呀,该如何是好呢?
而且眼下花钱的地方远不止是与后金的战争一处,江西,云南,陕西,山西都有战争,而且规模都不小。
去年上半年,杨鹤之前天天说只要使用招抚就能不费一钱而平西北之事,还能征收赋税以济辽西之急,结果到头来还是向朝廷伸手要钱粮,自己捏着鼻子认了,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希望他能把流贼的问题彻底结局掉。
到了去年下半年,流贼的势头不仅没有缓解,居然还流窜到了山西,规模更加壮大,甚至能攻破州县了,崇祯一怒之下将杨鹤革职下狱,要不是他儿子杨嗣昌是个孝子,而且颇有才干,他也活不到现在。
好在延绥巡抚洪承畴是个能臣,接任三边总督之后,调集了一部分关宁军进剿流贼,加上洪承畴能力出众,对流贼赶尽杀绝,不留后患,流贼的势头总算是被遏制住了,西北的局势总算能宽心一些了。
然而,山西和陕西暂时平静了一些,山东又乱了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一股增援大凌河的登州兵在吴桥发生兵变,兵变这种事情,一年没有个五十次也有三十次,只不过一般规模都不算大罢了,这次兵变的规模并不算很大,也就两三千人,崇祯压根没放在心上,着山东两个巡抚招抚一下就完事了,有那么多处理兵变的例子摆在那,他们照葫芦画瓢就能解决。
谁成想,兵变不仅没有解决,反而是重兵驻守,还有大量火器的登州城,居然被那一拨兵变的登州兵攻陷了,登莱巡抚孙元化畏罪自杀,随后叛军还大量招兵,准备向西攻略整个山东。
昨天白天的时候,崇祯收到了新任山东巡抚徐从治的奏报,叛军已经攻陷了黄县,并击败了前去平叛的天津和通州兵马,随后大举进军莱州,莱州城已经被叛军围困起来了。
对于徐从治这个人,崇祯虽然没有见过,但是特意了解过,属于很有能力,而且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人,他判断叛军根本没有接受招抚的意思,很可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拖延时间。
这就让崇祯很为难了,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只剩下剿灭叛军一条路了,但是,现在建奴正准备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目标暂时还不清楚,但是必须要提前做好防备,这些都是需要大量的钱粮的,若是这个时候再调集兵力围剿叛军,钱粮从哪来?
根据徐从治的奏报,围攻莱州的叛军已经不下一万五千人,登州和黄县有多少贼军还不清楚,但是加起来起码也以后一万人,据说叛军还在不断地利用缴获的钱粮招兵,人数一直在上涨。
这个时候,如果调集兵马平叛,起码要调集三万大军,所需的钱粮可不是一比小数目啊。
想当初,从孙承宗,徐光启和周延儒奏请,任命孙元化为登莱巡抚,然后在登州大量铸造火器,用于支援东江镇和关宁防线,甚至可以用于将来反攻辽东,崇祯斟酌一番后就同意了,然后划拨了大量的钱粮到登州,用于火器的铸造。
但是现在成了这个效果,花费了大量钱粮编练的火器军队,打造出来的火器,都落入叛军之手了,区区两千多叛军,就能拿下重兵防守打的登州城,这样的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
而这一切,都拜孙元化和余大成两个无能的巡抚所赐。
一想到这里,崇祯就觉得胸中的一口恶气直朝顶门冲撞过来,他猛地抓起御案上那块价值千金的端砚狠狠的向下砸去,口中骂道“庸臣误国,可恶至极!”
端砚砸在地上,顿时发出巨响,四溅的碎片正好击中了旁边一个太监的眼睛,这个倒霉的太监发出凄厉的惨叫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紧紧捂在脸上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第217章 曹化淳()
听着那个被误伤太监的惨叫,崇祯的心情更糟了,看着这个太监,仿佛就像是看到导致局势败坏至此的余大成一般,冷喝一声“拖出去,廷杖!”
当值的曹化淳赶忙上前,摆了一下手中的拂尘,两个太监迅速的将这个倒霉的同伴抬出去,既然皇爷发话了,哪怕这个同伴是无妄之灾,他们也得执行。
受伤的太监也不敢再喊疼了,若是再惹得皇爷不高兴,可就不止廷杖这么简单了,到时候可能直接改杖毙了,另外两个宫女迅速的将碎片和地上的鲜血清理干净。
曹化淳小心的看着余怒未消的崇祯,低声道“皇爷,天晚了,您也累着了,早点歇息吧!”
曹化淳算得上是崇祯皇帝最信赖的人了,这个时候也只有他能让崇祯镇定下来。
他十二三岁就净身入宫,后来宫中受到良好的教育,诗文书画,样样精通,深受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的赏识,倚为亲信。
万历末年,被安排到太子府,陪伴还是五皇孙的朱由检,当时崇祯才六七岁,可以说是看着崇祯皇帝长大的。
“歇息?”崇祯苦笑了一声:“这么多折子,有关于建奴军情的,有要银子赈灾的,有凑请调集大军剿灭叛乱的,军情十万火急,朕怎么歇息?”
曹化淳稍一犹豫,低声道:“这些做臣子的哪个也没有皇爷您这么操劳,您的龙体才是咱们大明的根基呀!”
“哎,这是祖宗的天下,叫朕如何不操劳?”崇祯摇了摇头,将脊背靠在宝座上,叹了口气道“天下人都以为这龙椅是好坐的,却不知又硬又冷,一不小心便跌下来了,天底下恐怕最难呆的地方就是这儿了!”
“最辛苦是帝王家呀!“曹化淳叹道,他站在崇祯的身后,可以清晰的看到天子的发根处已经有星星点点的白发,而他还是二十出头的好年华呀!
曹化淳清晰的记得几年前,眼前这位大明天子刚入宫继承大统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不动神色间便消灭了魏忠贤和依附于他的阉党,曹化淳当时心里是着实的高兴,大明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在此内忧外患之际替大明降下了一位英主。
没想到,短短的几年工夫,国事日非,这大明的天下一天天乱下去,天子也憔悴成了这般模样,教人情何以堪,难道天命当真已经不在大明了吗?一想到这里,曹化淳就觉得整个人掉进冰窟里一般,不敢再想下去。
“曹大伴,你看着徐从治所奏的事情应该如何处置?“崇祯靠在宝座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用梦游一般的声音问道。
曹化淳稍一沉吟,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参合到这件事情去,尽管他是崇祯最信任的人,但是崇祯的脾气他还是很了解的,过于急躁,就像前不久被下狱的三边总督杨鹤一般,事情稍微出现差池,就会被降罪。
这种大事情,自己懂的又不是很多,如果乱说,万一出现什么大问题,他可担待不起。
“皇爷,此乃朝廷大事,并非奴才一个阉人可以置喙的!”
“你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也是入掌机密的了,朕让你说你就说!”
“是,皇爷!”曹化淳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曹化淳作为司礼掌印太监,下面的奏折他有过目,回想了一番,然后说道“徐巡抚所奏报的事情,无非就是邓州的叛军现在围攻莱州,叛军恐怕无心接受招抚!叛军是否愿意接受招抚,老奴不知,但是万事都要做好准备!
而不管是招抚叛军,还是再调集大军将登州的叛军剿灭,都离不开钱粮!
奴才以为,牵涉到钱粮的事情,应当与毕尚书说一声,他应该有些法子!”
“嗯!”崇祯点了点头,曹化淳的话正符合他的心意。
崇祯之前是太过烦躁,这个简单的问题都没有考虑到,经过曹化淳这么一提醒,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事情,说到底就是‘钱粮’二字,只要这个问题解决了,到时候对登州的叛军是抚是剿,就掌握在朝廷手里了。
现任户部尚书是毕自严,自从他上位以后,卓有成效的工作已经给崇祯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朝廷的财政状况虽然还是一团糟,但是相比天启末年,已经有了不少好转。
虽然有些时候他没有接受对方的建议,但崇祯在遇到财税方面的问题时,第一个想到的并非内阁的辅臣们,而是这位还没有入阁的户部尚书,毕竟他在这方面干的还不错。
“曹大伴,那就明天早朝后就请毕大人应对吧!”
“奴才遵旨!“曹化淳躬身行礼,随即他指着一旁的水漏对崇祯道“皇爷,您看都已经四更天了,再过会儿就要早朝了,您还是歇会吧!”
“也好,就听曹大伴你的!”也许是因为解决了一个困难,崇祯的心情好了不少,他站起身来,早有小太监上前引领,他将前往隔壁的一个房间打个短短的盹儿,让他劳累了一天的身心,能够得到短暂的休息。
约莫到寅时刚过,也就是后世凌晨五点钟的时候,尽管才刚睡下不到两个时辰,疲倦还没有彻底散去,这位大明帝国的主宰就必须起身梳洗,换上朝服前往太和殿,举行早朝。
这种生活方式,即使在大明朝的太祖皇帝朱元璋身上也不曾发生,朱元璋虽然事无巨细都要过问,每一份奏折都要亲自审批,但不意味着他像崇祯这样,每天的休息时间都不够。
崇祯这种缺乏睡眠的生活,在历史上几乎没有间断的维持了将近十七年,直到北京城被李自成率领的农民军包围,那个歪脖树下,崇祯才能从十七年的劳累中解脱出来。
寅时一刻,端门外。
天空还是一片昏暗,北地的寒风依旧在呼啸,大明朝的文武百官们,三三两两的聚成团,一边谈论着近日的大小政事,一边等待着入门的鼓声。
这些帝国权力最顶峰的一群精英们,此时也和几百年后的挤早班地铁的上班族们一样,揉着睲松的睡眼,打着哈切,谈论着上司和同僚的八卦消息。
第218章 朝议()
甚至说,他们的日子过的还不如后世的上班族,至少上班族不需要凌晨五点赶到工作单位,甚至没有吃早饭的时间,赶到工作单位还没有地方坐,忍受着肚中的饥饿,一直站到早朝结束,才能好好地吃个午饭。
随着五凤楼上传来第一通鼓声,文武百官们迅速的按照官阶大小排好队,依照秩序进入端门,他们将在午门外的朝房等待。
百官们抵达皇极门外时,按照文东武西的规则分立两厢,恭谨的站在丹墀之上,四个专门负责纠仪的御史分别面朝北面而立,颇有一些后世小学门口检查仪表的纪律委员的味道。
片刻之后,已经站定的百官听到一个尖利的声音传呼道:“御驾到!”
随着这威严的呼喊声,崇祯皇帝脸带疲倦,在大队服饰华美的太监的簇拥下乘坐着御辇而出,当御辇来到御座前,崇祯下得辇来,升入御座。
一个仪表堂堂的鸿胪寺官,员用一种类似于咏叹调的声音高声唱道:“入班行礼!”
随即文武百官面朝御座,依照鸿胪寺官员的唱赞,有节奏的行了一拜三叩首的常朝礼,然后分班侍立。
这时一个纠礼的御史跪下奏道“今有工部主事曹奇,行礼时将笏落地,事属失仪,合当拿问,请旨!”
崇祯昨天晚上只迷迷糊糊的在床上睡了一个多时辰,此时十分疲倦,他强打起精神应了一声,只是声音太小,群臣根本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动了一下,根本听不清楚说了什么。
一名容貌俊秀,身穿圆领红罗朝服,蓝色鹦鹉补子,腰束金带,专管上朝传宣的太监从崇祯身后上前几步,用像女人一般阴柔的声音传旨:“圣上口谕,念他事出无心,不必拿问,罚俸三个月,以示薄惩,谢恩吧!“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臣从班中踉跄着走了出来,朝御座匍匐跪下,用颤抖的声音奏道:“老臣御前失仪,罪该万死,蒙陛下天恩浩荡,不加严惩,使微臣生死难保,敬谨叩谢皇恩!“随即他流着眼泪,高声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座上的崇祯看着这一切,但他对于这一切并不在意,他的目光正在文官的那一列扫去。
按照大明现在的政治规则,像这样的朝会只不过是走个程序罢了,结局不了什么实际问题,具体的政事商议是在天子与辅臣,或者重要大臣比较私人的场所进行的,但是朝会这样走程序的活动,还是要进行的。
此时又一名鸿胪寺官员跪倒在他面前,向崇祯禀告今天在午门外谢恩叩辞的文武官员人数和姓名,同时一名太监将名单展开,放在御案上。
崇祯仅仅在名单上扫了一眼,就点了点头,鸿胪寺官员赶忙起身,倒退了几步才转身向午门外高呼:“午门外谢恩叩辞官员行礼!”
当那些午门外的官员正按照鸿胪寺官员的唱赞,遥遥的向他行五拜三叩首礼时,崇祯漫不经心的神游天外,心中暗想应该如何与毕自严商议钱粮的事情呢。
正当崇祯开小差的时候,从文官的班中里走出来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臣,走到御案前的朱红色栏杆外跪下,看到这个人崇祯的眉毛立即紧皱了起来。
只见广东道御史宋贤道“启禀圣上,臣有本奏!
登兵乱与吴桥,连破五城,纵横齐鲁间,势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