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妇人见状,连忙反身抱住她好一通安抚,最后方才看向众女道:
“姐妹们放心,虽然刘公子只答应我一人相随。但留在这里的,不仅有你们,而且还有刘公子的兵将。在我们回来之前,他们会保护你们,每日还会定时供饭。”
此刻的镇子外,刘健已经带着曹三毛他们等在了路边。
看到黑妇人两眼红肿地一步一回头走了过来,曹三毛冷着脸哼哼了一句:
“黑大姐,最后再说一遍,以后若再叫我家公子等你,你就不用再跟着我家公子了,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对不起小哥儿,我、我知道了”
黑妇人说完,马上又脸色一正道:
“不过小哥以后也不能再叫我黑大姐了,我已经与你家公子说过,我有名有姓,我叫叶彡。”
曹三毛撇撇嘴,扭头看了一眼刘健,随即不再理睬于她,挨到近前,嘴里挤出几个字来:
“公子,那黑娘子说她叫叶彡。”
“不长记性的东西,在山谷里都说过了”
刘健一乐,不禁也回头瞄了一眼,起脚道:
“那以后你就好生记着,叶彡,别给人家叫错了名字。”
这一次出山,目的不仅仅是去逛县城,长知识,大游行。
而且,所谓帮这个萍水相逢的叶彡寻夫,也不过是一个噱头。
在刘健的心里,他对林振业在山里说的话,其实也不全都是假的。趁着现在全国上下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局势,不管是在亮旗号、搞割据,还是去帮皇帝、打流贼和鞑子之前,先四处走一圈瞧瞧真章倒是一步好棋。
所以,出发时,他又临时加上了一个欧阳啸。
带上欧阳啸,可以一举三得:
其一,这家伙是落魄书生,有功名,有功底,见多识广,加上寄人篱下颠沛流离这些过往经历,是一个可以与之商量的人。
其二,既然已经决定将十堰镇打造成山寨一个重要门户和屏障,一路上这家伙是不错的移动信息源。
其三,临行时他与赵守成已经达成初步协定,将全力负责十堰镇的所有事务,包括全镇男女老少安全。欧阳啸作为十堰镇的人,对十堰镇所有老老少少而言,带上他就是一个最好的信号。
当然,这里面还包括黑妇人叶彡。如果这个叶彡是真的江南人氏的话,很可能他还会搂草打兔子顺便去一下江南也未可知。
一行人走了没一会儿,便来到了所谓的官道上。
这是刘健来到这里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出世了,在深深的山沟沟里辗转了近两个月,现在总算是见到了真正的人烟了!
官道上,有车辙,有牛马粪,当然也有了稀稀拉拉的往来行人。
就算是乱世,到处都是刀兵,但是沿途路两旁的茶水棚子,潦草的土客店,竖着一根旗杆像高高悬起的招魂蟠的酒肆,却还是一样的吆喝着开门迎客。
当然,脑袋上插着草根卖儿卖女甚至卖老婆的,也不少。
就这样一路走着,欧阳啸终于发现了问题:
自打走上这个官道,看见逐渐多起来的沿途店面,以及开始熙熙攘攘的人流,这位叫人敬畏不已的刘公子,就像变了一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好奇。
有时,哪怕是路边一颗小草,他都要跑过去瞅一眼。
这不,刚刚看到远远的城门楼子,他居然哈哈就是一声大笑,引来无数人侧目道:
“哇,这就是原来的郧县城呀”
0036、可知有蟠桃、琼浆乎()
“哇,这就是原来的郧县城呀?”
望着刘健一惊一乍的难以置信看向城门楼子的夸张模样,别人都说一直陪着笑脸跟在后面瞎起哄、拍马屁,叶彡却听出了话里的明显漏洞:
原来,这是怎说的,莫非这神奇公子此前早就来过这郧县城么?
正心底嘀咕着,眼睛一扫,蓦然撞上一道同样满汉疑惑的眼神,弄得这叶彡一愣,就像被人撞破了心思,脸上一红,于是马上又狠狠瞪了一眼。
这道目光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落魄书生欧阳啸。
自从知道了她也是背井离乡从遥远的江南落荒而来,这欧阳啸便有意无意地总是往自己身边凑,时不时的还会冒出一两句这样的话来:
“说起真正水乡,吾中华其实应该有两处,一个是江南,一个便应当是我江夏。”
“若不是闯贼突然一路攻取安陆、云梦,啸本来已经连过院试、乡试,且以乡试解元高居榜上,怕是现在已经在去往京城会试的路途上了,呜呼!”
刘健其实一开始猜测的,这欧阳啸最多也不过就是一个秀才而已。
后来在这家伙夸夸其谈之下,才知道自己或许捡到了一个宝。
举人啊,而且还是连中两元的解元,不出李自成、张献忠这样的幺蛾子,这家伙恐怕真的已在崇祯的贡院中进入殿试,没准就会摘取一个三甲中的状元、榜眼或者探花来。
谁知道呢,这样的事情,不发生谁都有可能。所以,说来说去这家伙其实也够倒霉的,生在了这个时代。
不,现在应该这样说,从遇见了自己开始,这家伙就是幸运的。
看到高大的城墙,以及这望着就令人肃然的城门楼子,不知怎么,刘健一下子就想到了身边这个始终穿着一身破烂士子服的欧阳啸。
“欧阳先生,在罗汝才假降被那蠢货洪承畴放到这郧县城后,你来过城里么?”
“不曾,刘公子,请你噤声,噤声”
欧阳啸说着,两眼直直地死死盯在前方,嘴里就像中了风寒般哆嗦着。
怎么了?
刘健莫名其妙地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不觉咧嘴笑了:
只见城门楼子的正门两边,一左一右贴着两张明显已经发黄了的图像。
图像中的主人,一头短毛,一身怪异的装扮。
只是一张脸,画得却是太不像话了:
脸庞倒是一个未及弱冠的脸庞,唇红齿白的模样,可惜就是那一张嘴,却生生地被画出的一对獠牙,给彻底破坏了美感。
不过,在他的一双手上,画得还是有些惟妙惟肖的:
一只手挥舞着喷火的神枪也就是八一杠,虽然画得真像烧火棍,一只手端着寒光闪闪的强力弩。
哎,等等
刘健忽然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定神再一看:
哇靠,老子竟然成了哪吒,脚下踏着一双风火轮?
猛然间,便感觉四周似乎有无数道目光射来。刘健扭头一看,却是曹三毛、张地生、李拾柴以及那欧阳啸,甚至还有始终都端着一副淑女架子的叶彡,似乎完全忘掉了对自己的敬畏,竟然一个个转动着他们的眼珠子,上上下下地尽情打量着自己。
被人围观,其实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刘健冷哼一声,摸着下巴道:
“各位看够了没有,都瞧仔细一些,本公子像是不像那画中之人?”
话音未落,叶彡居然第一个失声喊了出来:
“公子,请不要胡言乱语!”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近旁的还是有耳尖的人,闻声望过来,但大多数人都是看过一眼,马上鄙视地撇嘴一笑,扭头继续赶路去了。
只有一对衣着普通的老少,盯着他看了半晌,明显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其中的老头走过来,含笑拱手一揖道:
“萍水相逢,有缘相见,在下王广兼,乃北直隶杂货商也。瞧着公子眼熟,不知如何称呼?”
刘健看了看身旁俱都一脸紧张的随行,安抚地笑了笑,随即也装模作样的拱手道:
“小生乃郧阳府人氏,刘姓,单名一个天行健的健字。”
“哦,原来是郧阳府的刘公子”
王广兼忍不住又盯着刘健看了两眼,险些没笑出声来。
这乳臭未干的娃娃,这一嘴的外乡人口音,说个假话都不会。
想着,他忽然抬手往城里指了指:
“相识不如相见,刘公子可是住在城里头,不如我们正好一起入城?”
哦,刘健煞有介事地摇摇头道:
“小生家道在当地也算巨富,只是根基却在上庸、汉中一带,加之这连连贼寇四起,早已从这里搬回去了乡下。这城里,却是不再有半点家业。”
“公子所言极是,老朽行商于此,也是对着年年灭年年都灭不掉的贼寇,恨之入骨也。你我同病相怜,索性进城去那酒肆坐坐如何?”
“好啊,那就让小生来做东好了。”
大概是没想到刘健答应得如此干脆,而且还有一股少年人少有的豪气和利落,这王广兼楞了一下,随即一脸菊花地笑道:
“刘公子果然不愧是大家之后,不过做东就不必了。因为老朽做杂货生意,正好开了一家酒肆。”
两人说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城门近前。
随老者而来的少年,正两眼不错地盯着画像看。听到脚步声,他猛然回过头,将刘健好一番端详,口中颇有些无礼道:
“你方才觉得很好笑么,看自己与这画中之人大相径庭,你就不怕被他们捉去砍了头?”
说着,他扬起下巴,朝着远处城门洞中的兵丁示意了一下。
这谁呀,一副牛皮哄哄高高在上的样子?
刘健没有说话,转头瞅了一眼王广兼。
王广兼颇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咳嗽一声,竟然连少年都不看一眼,径直伸手相邀道:
“刘公子,这个,城门乃是非之地,我等还是先进城为好。”
这句话倒是正理,刘健点点头,抬步向城内走去。
与少年擦肩而过的刹那,刘健忽然低声一笑道:
“你方才看了我半天,老实说那画像上的人,与我有没有几分相似?”
少年有些冷不防,身子不由得往回一让,拧起眉毛就要怒骂一声。谁知,话刚到嘴边,一股奇异的香味便瞬间征服了他。
定睛一看,就见一只手近在咫尺地托着一样花花绿绿的小方块,正洋洋得意地挑逗着他:
“可知天上有蟠桃,地间有玉液琼浆乎?”
0037、神秘少年()
来到酒肆,店里一眼望去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客人,一边吃着,一边神态紧张地盯着门外,不时抬头看一眼。
王广兼似乎对店里生意好坏并不上心,甚至连瞅一眼都懒得瞅一眼,领着刘健一行直接抬腿上了二楼,然后吩咐店小二,一边去后厨挑些熟食先上桌,一边去后院杀两支鸡慢慢小火炖上。
所谓熟食,也不过就是几块几乎咬不动的风干肉块,也不知是野物还是家猪,黑乎乎的一坨,切成片,然后便是几盘豆子,有炒的,煮的,倒是有些可口。
至于酒水嘛,毕竟是开杂货店的行商,可比林振业那老头强多了,还真从地窖中捧出来了这么一瓶,很是炫耀地杵在了桌上。
“来来来,刘公子,今日有缘相见,甚是投缘,你我干一碗!”
王广兼不由分说地端起一个海碗,然后直直地瞪着刘健。
很显然,喝酒是幌子,看态度才是牌底,这是所有酒场上的千年不变的规矩。这时候,可不管你年少老幼,高低贵贱,哪怕喝了这一杯再将你拉出去砍了。
倒酒时,刘健就看清了那透亮泛黄的酒液,再高也不过就是米酒而已,跟正宗的白酒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刘健也不做作,端起海碗便咕咚咕咚一口闷掉,一下子就把王广兼甚至连邻桌的曹三毛、欧阳啸等人都看得惊呆了。至于一人一桌的叶彡,则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不一会儿,几碗大酒便灌下了肚子。
这时,王广兼明显已经开始舌头大了起来,不停地抬手对刘健勾肩搭背道:
“刘公子,你可知道那城门楼子内外,今日为何、为何不用路引,甚至那守门的兵卒都不看一眼进出的人?我、我告诉你,这是盖因朝廷已然醒悟这郧阳府并非蛮荒地,容不得那宵小贼子肆意横行。如今、如今”
说着,他好似醉了一般,忽然吐出大大一口酒气,目光呆滞地盯着刘健,一动不动地看着。
刘健一笑,端起一杯茶水递过去,很少亲热地道:
“王掌柜想必很是辛苦了,不如喝了这杯茶水,我们就此别过吧?”
奶奶的,真把老子当少年玩了!
“呃咕”
王广兼打出一个饱嗝,伸手在脸上一抹,醉态十足顿时换成了一副清醒的样子:
“刘公子勿怪,这个哈哈,老朽乃是今儿个道听途说了一些朝廷之事,故此兴奋了一些。说是数日前,京城杨阁老已经奉旨出山,接替获罪下狱的熊文灿,手捧天子所赐尚方宝剑,前来督师湖广剿匪事宜。”
这么机密的事情,岂能是道听途说而来?
刘健觉得自己装不下去了,只好回到座位上,抱起双臂,眯眼笑道:
“王掌柜请直说吧,您老人家想替朝廷做什么?”
王广兼一怔,猛然仰天哈哈大笑道:
“刘公子果然爽快,老朽索性也直接说了吧,也请公子不要瞒我,那城门上的画像,公子必是深知一二吧?”
刘健听完,不置可否地端起茶水,慢慢抿了一口,然后看似漫不经心地转头看向对面而坐的少年:
“我从山中来,自然也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只是这位小哥儿,怎么一口酒也不沾也,莫不是他哪里有什么不方便的?”
话音未落,王广兼虎地一下站起身,脸上一黑,尚未开口,厢房的四角忽然裂开一条缝隙,嗖嗖嗖地便钻出了七八条大汉,一个个凶神恶煞,围将上来。
突然的变故,尤其是这喝酒的房间,四角竟然还有这样的机关,顿时吓傻了曹三毛、欧阳啸等人,本能地往起一站,就被人摁了下去。
紧接着,门口吱呀一响,低头走进一对衣装整洁的俏丫鬟来,一人手捧着各式女衣、装饰,款款站到了少年身后。
“哈哈,果然叫本公子猜着了”
刘健笑着,扭头看了看四周,好像很是奇怪那些凶神恶煞的大汉竟然没有来控制自己一样,嘴里居然开始了调笑道:
“王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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