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说着,他这才松开赵守成,望着刘健躬身一拜道:
“江夏人氏欧阳啸,见过刘公子。此番若非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如今我大明天下,竟然真的还有白衣白马一杆银枪独挡千军的赵子龙般神人,横空出世。啸躲避闯贼,辗转流落到此,曾恨不得生啖闯贼。但今日,啸却要改口大笑一声,多谢那万恶不赦的闯贼,方得有缘见到公子,啸因祸得福了!”
江夏人氏,那不是后世的武汉三镇么?
刘健听着欧阳啸这一嘴的江夏口音,一串串缜密而好听的话儿眼睛眨都不眨一地脱口而出,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夸他还是应该调侃他一句才好。
半晌,他才瞅着他那一身补丁摞补丁的布衣长衫,以及脚下一双破洞连破洞的鞋子,嘿然一笑道:
“原来是欧阳先生,你这口才简直就像长江之水那个绵绵不绝也”
欧阳啸一听,嚼出了一丝弦外之音,不觉面色变了变,但很快却是不动声色地微微一揖道:
“啸,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亲眼所见。”
深山中,能有这样一个大地方来的人蜗居于此,不管怎么说对这样一个小小的十堰镇,都算是一个福音了。
刘健也不想初次见面,便对一个人妄下断语,于是话锋一转道:
“赵老爷子是族长么,镇子几百口人,都是一个族里的?”
听到刘健忽然望着自己,笑眯眯的问话,赵守成顿时脸上一喜,颤巍巍拱手道:
“回小天神爷爷”
话音未落,欧阳啸赶紧在一旁扯了他一下。赵守成反应过来,很是不情不愿地哼哼了一声,于是改口道:
“回刘公子话,小镇家家户户都是我本地赵姓一族,在此已经绵延数百年。另有瞿姓、王姓不多的十几户人家,乃是因婚丧嫁娶落户过来。哦,还包括老朽苦苦挽留下来的这位欧阳先生,平日里坐堂私塾教授于这些不成器的娃娃”
说着,赵守成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刘健的那十几个半大小子。
刘健也跟着望了一眼,十几个小子顿时局促不安起来,于是一笑道:
“此前贼寇来袭,你们全镇都是预先准备好了的吗?齐乎乎地跑到后山中去,然后贼人一走,立刻又举族返回。除了财物上有些损失,人倒是一个不少,看来你们对躲避战乱很有一套了!”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后山还是有些距离,就算你们眼力惊人,却还是将我在贼寇中杀进杀出看得清清楚楚,呵呵,这怕是你们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妙法吧?”
赵守成不觉眉毛猛地跳了跳,随即向欧阳啸斜睨一眼。
欧阳啸略一沉吟,随即望着赵守成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赵守成马上神情一松,抬手示意道:
“刘公子果然乃神人也,一眼便看出鄙镇关窍所在。若是换个人,哪怕是湖广总督、郧阳府巡抚来了,也休得教老朽说半个字。但公子开口,鄙镇一切都不会对公子保留。请公子移步,待老朽一一指给公子慢慢观瞧就是。”
“那就多谢赵老爷子美意,我也就不避嫌了”
说完,刘健余光中发现那群熊孩子居然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念头闪处,于是一笑又道:
“他们都是在私塾读过书的么,全镇不会就他们这些少年郎吧?”
“哦,那倒不是”
欧阳啸见赵守成看向自己,于是接过话头道:
“镇子上半大儿郎,拢共得有上百。不过能入族长法眼的,也就眼前这十几个。在下去年流落于此,蒙族长高看,便留了下来,平日里算算账,写写字,剩下的便是教这十几个儿郎文武之道了。”
文武之道,莫非这欧阳啸文武双全,还是一个隐姓埋名的什么人物吗?
刘健想着,于是顺水推舟道:
“既然如此,看他们雀跃的样子,不如就叫他们一起吧。”
“公子开口了,自然一切都可以的。”
欧阳啸说着,招手唤道:
“熊娃,陈建毛,你们全都过来,随公子一起到地下去,但不得聒噪,统统给我消停些儿。”
地下?
刘健闻言一愣,未及诧异着,便来到了一处最近的房舍。
欧阳啸推开门,径直走到破破烂烂的土炕前,抬脚便跳上去,掀开上面的破草席和干草,随后示意道:
“公子,请,我们的秘密,全在这土炕之下了?”
刘健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画面,嘴里不觉脱口而出:
“天呀,地道战?”
0032、林振业笑傻了()
钻到地下,刘健才发现自己还是想多了。
原来,险些被他惊艳到的所谓地道,其实也就是赵守成他们迫于兵乱,突发奇想在家家户户中,弄出来的一个个类似于地窖的藏身所在。
流贼过境或突袭时,几乎眨眼间便如人间蒸发般消匿不见。
待得祸乱过去,他们再一个个钻将出来。
唯一的区别,就是有的大户人家,比如族长一家,他们的地窝子不仅做得足够大,而且一个院子里好几个。
刘健爬出来,曹三毛看他灰头土脸的样子,赶紧上前,又是掸灰,又是打水。
正忙乱不已着,倪六指特有的大嗓门,咋咋呼呼在门外便响了起来:
“教官,教官,太好了,温若星、罗鄂生他们全回来了!”
哦,刘健不觉精神一震,直接推开曹三毛迎了出去。
温若星他们回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山谷中的缴获不仅全数搬运完毕,而且该放的贼寇也都全部押送到远处释放了。
接下来,就是自己真正自由翱翔的时间了。
来到门外一看,黑压压的已经站满了一打排人:
除了因伤回山寨作为代表和镇守的郝二秋,十人小队的、罗鄂生、温若星等九人悉数归队。
另外一边,则站着明显歪歪扭扭的那解救下来的十多个妇人。
看到刘健从屋子中走出,待罗鄂生等人施礼过后,黑妇人也款款走出人堆,望着刘健盈盈一拜:
“小女子代我等姐妹见过刘公子。”
在山谷中因为忙乱,刘健还未正经打量过这黑脸妇人。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闲暇心起,自然对女人也就本能地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之下,倒教刘健不由得更是暗地一片惋惜:
可惜了这女子,身材婀娜,腰身妩媚,连走路都很有气质的模样。
而且还会做账,女红肯定也错不了。
唉,若是那脸蛋不似这般黢黑,甚至还有些麻点,这女子怕也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尤物啊!
“既然都已经跟过来了,想必是账目全清。很好,我要你做的事情都做了,你说的事情,我自会记在心上,这几日就先跟着吧。”
“多谢刘公子”
黑妇人顿时闪过一丝喜色,眉目间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乖巧地扫了一眼对面的赵守成、欧阳啸,微微一礼道:
“账目小女子做了两个,一个交给了留寨的那位小哥儿,还有一个是专给公子做的,公子”
刘健一听,马上会意地一摆手道:
“现在正忙着,等晚些时候再说吧。”
黑妇人当然也是心知肚明,于是躬身施礼,退回到了自家人堆中。
身为主人的赵守成一看,不觉暗自松了一口气。
从看到黑妇人第一眼开始,他就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一下子联想到了自己镇子中,那些多少有些姿色的婆娘和女娃娃们。
等到弄清了这黑妇人及其十多个娘们,原来是从贼寇手中解救出来的被虏妇人,这老东西才放下心,生出一丝愧疚来。
“快快快,先生,这个,刘公子的这些个亲随、哦,还有那些妇人,就请你代劳,赶快安置一下,分到镇子里那些好一些的人家中。刘公子,你这边请,老朽告个罪,请公子下榻寒舍可好?”
看到赵守成颤颤巍巍地殷勤招呼起来,刘健沉吟了一下,抬头看看天色,于是点头道:
“也好,那就叨扰贵镇和赵老爷子了。”
一阵忙乱之后,欧阳啸带着罗鄂生、温若星他们,连同那黑妇人的十多个姐妹,很快分散住到了附近的人家中。
这边,刘健在曹三毛、张地生和李拾柴的簇拥下,也信步走入赵守成贵为族长的大院中。
所谓族长的大院,最特殊,也可能是最抢眼的,就是大院不仅坐落在整个十堰镇的中心,而且中心正好有一棵绿树参天的大槐树。
听说一人便杀退贼寇千众的神人,今晚竟然要下榻赵府,整个赵家几乎沸腾了。不管是主妇、儿郎和千金,还是家丁、奴仆与粗妇,一个个早早候在了院门外。
刘健刚刚走进,眼前倒头便拜了一地黑压压的脑壳。
这阵势,叫人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你却又不能不迎合着这些人心中的想象,好生装模作样下去。
不过好在手边就有一些现成的,可以一拿出来就唬人一跟头的东西,并且一下子就能永生难忘。
瞅准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一问果然是赵守成的嫡孙。
刘健摸出一颗牛皮花生奶糖,一块黑巧克力,笑眯眯地放到了他的双手中。
随后,又拿出一包四块包装的压缩饼干,郑重其事地塞到赵守成手里,稍加夸张地介绍了一番,并一再叮嘱了它的使用方法。
三样东西,不仅花花绿绿,炫目洋气,其味道更是闻所未闻,只把赵守成喜得须发贲张,就差手舞足蹈了。
一直折腾到晚上月上梢头,刘健才算吃上饭,被送进了主客房就寝。
进去没多久,温若星、罗鄂生他们便跟了过来。
“教官,有个天大的消息,不知教官听了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哦,刘健看着一帮子人挤眉弄眼的样子,不动声色道:
“说说看,不会是听到了捷报,然后又看见一下子拉回山寨成堆的战利品,那财迷的老头一下子笑疯了吧?”
话音刚落,一帮子人忽然不贼眉鼠眼了,愣愣地瞅着刘健,半晌方才齐刷刷地摇头道:
“教官,你、你肯定是真的小天神爷爷下凡吧?”
刘健一听,不觉也是一怔,跟着一下子坐起身来道:
“什么屁话,莫非是真让我一语成谶了?”
看到刘健忽然一本正经起来,一帮人哪敢再胡闹,赶紧将温若星推出来将山寨这一天下来,发生的几乎是天翻地覆的骤变,一一说了出来。
原来,本就半信半疑,且刘健一上路心里七上八下的林振业,以为要不知多少天才会有消息传回。
谁知早上日头升起,还未等到晚上日落,就听到寨门外响起了鸣金声:
紧接着,十人小队的郝二秋便神气活现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望着一颗颗曾经发誓要生啖的贼寇人头,一件件曾经闻风丧胆的贼人刀兵、号衣和旗子,以及几乎堆成小山的各式各样的物品,林振业仰起头就是一声狂笑,然后咕咚一声便栽倒在地
0033、分兵()
世间事,一旦被命运之手操弄,一切就会变得如此简单。
挖空心思出山前,甚至还在一个钟头前,刘健还曾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念头:
什么方法,什么时机,才是彻底摆脱那死老头林振业的掌控?
然后,怎样才能兵不血刃,同时又能收人收心地鸠占鹊巢成为山寨的新主人!
谁知,这才出来多长时间呀,局势便以一种啼笑皆非而又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转。
没错,就是逆转。
除了刘健,现在可以说没有任何人能够顺理成章地入主山寨。
因为事实已经明摆着:
其一,身为山寨老大的林振业,疯了。
其二,最有可能顺位的二号人物苏贵,被贼寇掳走不知所踪。
其三,全寨人都亲眼耳闻,林老爷已经亲口以乘龙快婿的奖赏方式,将林微许给了刘健。
换句话说,如果他愿意,现在转头回山,山寨立刻可以改姓。
想着、想着,刘健忽然兔死狐悲地默然摇了摇头。
难道这是老天爷的眷顾吗?
可是,他以后注定也是要做老大的。他可不想在未来的每一天,也发生一场这样不可抗力的变故。
看到刘健脸上阴晴不定的,原本以为好准了脉络的温若星,不觉有些惶惑了。
其他人私下里,当然也早就统一了认识。
现在,就差换旗号,改称呼,然后像大宋立国时那样给自家教官黄袍加身,山呼万岁了。
“教官,你、你怎么看着好似、好似不高兴呀?”
“我们现在怎么办呀,教官”
怎么办?
刘健赶紧甩甩脑袋,收摄心神,环视了一圈道:
“什么怎么办,身为山寨一份子,当然是第一要务救人啊!这消息可靠吗,是郝二秋传来的,还是其他人传来的?”
“自然是郝二秋呀,教官,不过”
温若星一边说着,一边偷眼打量着自家的教官,拼命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什么蛛丝马迹。
“山寨不是有个教师爷么,哦,也就是寨子此前为少爷请的西席先生康维道。他此番很是奇怪,写了一份密信,让他的书童送了过来。”
说着,温若星将一封密封的书信双手捧了过来。
这时,刀疤脸罗鄂生忽然不自觉地呲呲牙,嘶嘶吸了一口气嘀咕道:
“这个老酸菜坛子,他又在玩什么精怪?老爷虽然不能主事了,咋说还有二头目、三头目哩,啥时候轮到他伸一棒子出来?”
“好了,情况有变,我们的计划也要跟着有所变化”
刘健一听,不动声色地将密信顺手递给曹三毛,扬声直呼其名发出一个个命令道:
“温若星,你遇事冷静,又有文才,是时候独当一面了。现在趁夜色尚早,除了罗鄂生、赵耀祖和钱财三人之外,其他人全部跟你立刻连夜回去,以我名义马上全面接管山寨。”
温若星脸色一喜,不由得挺了挺胸脯,不过很快又闪过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