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目测了一下,刘健就暗暗咂舌:
其高其大,巨大的树冠几乎占据了四周数十米的地方,也不知他是怎样上去的。倘若他不发声,怕是谁都休想发现于他。
“你下来,如果想要我相信你说的话,你敢不敢站在我面前?”
“好”
上面的人影,犹豫了一下,很快答应一声,手中蓦然荡出一根藤条,轻轻一晃,便从巨大的树冠之间闪出,随即跳上一个枝头,双脚用力,攀附在巨大的树身上,眼看就要溜下来。
然而,就在最后一刹那,莫名其妙的,他忽然抓住一根悬垂的藤条,跃身又是一荡,竟然出其不意地又钻回到巨大的树冠之间,转瞬便不见了人影。
刘健仰着脖子,看得一阵气闷不已:
“你什么意思,莫非是来故意消遣的人吗?”
隔了半晌,树上方才悠悠飘出一句话来:
“对不住了小天神,我、我对人发过毒誓,我、我哎呀,反正现在我不能见人,除非、除非”
说完,巨树之上,再无任何声息。
刘健不禁好一阵恍惚,就感觉做梦一般,有种十分不真实的感觉。如若不是这眼前跪了一地的贼众,他会真的以为自己在梦中。
使劲甩了甩脑袋,刘健赶紧摸出口哨,向后山的温若星、倪六指发出一串明确的信号后,这才一屁股坐下去,一面遥遥监控着四面降服的贼众,一面悄悄地趁机喘息起来。
谁知,温若星、倪六指他们赶过来,远远的还未到近前,便盯着刘健,一个个慌里慌张、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
“教官、教官,你、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们怎么办啊!”
“呸呸呸”
刘健一下子被这帮货气糊涂了,只好起身骂道:
“都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老子好好的,你们嚎什么嚎,巴不得老子有个什么不好是吧?”
这帮货哪里肯信,不觉更加慌了手脚,纷纷伸手哀号道:
“教官你千万别动,不然万箭穿心,一个血崩,怕是真的吉凶难测了。还好我们有急救包,还有教官教我们的战场急救术,你等着,等着啊”
万箭穿心?
听到这四个字,刘健顿时想到了什么,随即低头四下看了看自己身上身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抬脚走到一处水洼旁,俯身望去,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倒影中,只见一个血迹斑斑的人影,浑身插满了羽箭,宛若一只刺猬,在波光荡漾中晃来晃去
0025、前因后果()
最后,令刘健都没有想到的是,温若星、罗鄂生他们七手八脚的,居然从他的身上取下了整整39支各种各样的羽箭。
做过铁匠的杜铁锤,好事地扒拉了一番箭矢,一口咬定这些箭头得有十多斤重。
身上那么多装备,再加上这十多斤铁家伙,还能蹿高蹿低的奔跑、跳跃和杀人。单凭这些,已经足够骇人听闻的了。
但这还不是最叫人无语的。
取下箭头,一则是的确关切自家教官的安危,二则实在按耐不住内心的疑惑甚至是恐怖。一帮子好事之徒,硬是缠着刘健,将他上上下下好生检查了一遍,方才长舒一口气,同时人人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了更大的震撼和困惑。
这就是:
尽管人人都穿着教官统一配发的防刺衣,帽盔和护腿,但是,假若他们也像教官这样被人家射得像一只马蜂窝和刺猬一般,他们会不会也像教官一样平安无事呢?
答案,在每个人心中,当然是极不相信的。
因为无论如何,他们自觉,就算再借十个胆子给他们,手拿同样的一把神枪,也没有一个人敢于像教官方才那样孤身闯入几百人之中去!
好在教官仿佛地狱里走了一遭,却毫发无损地走了回来。接下来,最大的事情,就是如何处置这漫山遍野的贼众了。
等到十人分工,分头清点完人数,另一边刘健带着曹三毛,也真正弄清了这些贼寇的真实身份,来历,以及这次过境十堰镇的所属山头、派系和确切人数。
和刘健记忆中历史上记载的那样,今天所遭遇到的,果然是和真实历史没有多少出入:
在声势浩大的农民军起义后,从王自用的三十六营,到闯王高迎祥为主的荥阳大会的十三家,一直都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罗汝才,在私欲膨胀后自成一军,便一直以秦巴山区为中心转战湖广、四川和河南。
但是,当崇祯皇帝终于意识到湖广匪患已成心腹大患后,果断派出一代名将洪承畴,不入流的罗汝才,终于尝到了苦头。一败再败之后,终于无奈以“安抚”之名投降朝廷。
可惜洪承畴匆忙中,随手又将罗汝才这个几乎算作秦巴地头蛇的家伙,毫无章法地安置在了汉江之畔的郧县境内。
结果到了崇祯十二年,也就是去年这个时候,这个号称大明曹操的家伙,趁着张献忠席卷湖广之势,跟着便又反了他娘的。未出一年,整个郧阳府地界一下子成了他祸害的重灾区,那躲入深山老林之中的林振业,便是其中的一个倒霉蛋。
等刘健来到这里,罗汝才已成燎原之势,并且正亲自领兵进川,做着拿下人家女将军秦良玉的美梦。
但是这家伙心又很大。
一方面想进川,既捞真金白银的大好处,又想在张献忠那里多些分量不被排挤。另一方面,又因陕西的新闯王李自成渐成气候,声势日渐做大,于是又想跟李自成勾勾搭搭,分兵一部,预备配合他的进川西上战略,东出丹江均州,去寻李自成大军示好。
结果,无巧不成书的,就这么竟然一下子跟刘健遭遇上了。
至于那一对见大势已去,便迅速如壁虎断尾般丢下激战的前营,而率大部溜之乎也的货色,其中的络腮胡,竟然是与明末赫赫有名的“革里眼”贺一龙不相上下的“左革五部”之一的贺锦。
而那个阴险狡诈的所谓师爷,却是身份、背景更为复杂的白莲教西部大使,名叫王渊。
这个王渊,因为是白莲教前任教主王森的家门子侄,所以很早就被委以重任,在湖广因天灾**而饿殍满地时一路北上,最后欲在郧阳府及其周遭收拢流民,壮大白莲教。
不料,王森鬼使神差地被朝廷莫名其妙地缉拿归案,继任的新教主徐鸿儒唯恐教主位置不稳,彻底将王渊排除在外。
王渊一怒之下,于是索性投靠到了罗汝才旗下,跟着就被罗汝才扔给了贺锦。
“他奶奶的,听得老子一阵头疼”
听着几个被找出来的知晓内幕以及前因后果的小头目,近乎谄媚般的邀功解说,刘健揉着额头,面无表情,内心却是一阵狂喜:
这第一喜,当然是历史还是原来的历史,并未因他莫名其妙的乱入,而变得面目皆非。
这第二喜,则是意外之喜。
原本他还在想,既然来到了大明,而且还是最令人惊心动魄的明末大时代,不管是以草根低贱之身搅动了全天下的李自成、张献忠之流,还是以异族之心最终将中华民族拖入了最黑暗时代的满清一朝,甚至还包括九五之尊的崇祯皇帝。未来,他势必将与这些一等一的大枭雄、大魔头交集、碰撞。这一生,终于可以五彩缤纷、波澜壮阔而指点江山了!
这第三喜嘛,自然就是那蜗居山中的老东西林振业了。
原来刘健还很担心这位已经老朽到行将就木的所谓朝廷命官,当地名门,隐形山匪,肯定会藏在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和血债,才会落魄到逃亡山林的地步。
现在几下一应证,这老东西背景如此简单、清白,以后他那山寨、兵马甚至是他的家族,就可以考虑慢慢笑纳,而不用担心有什么后遗症。
嘿嘿嘿
想到兴奋处,刘健不由得摸着下巴笑出声来。
突然响起的突兀笑声,不仅吓坏了几个正在争先恐后卖情报的流贼小头目,就连一旁正在做着发财梦的曹三毛也误会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带着哭腔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银子:
“短毛公子,我、我是记着你在山寨就公布的那个军令哩,尤其是第二条,缴获财物要归公。这不,我、我还没有来得及上缴,你也正审着人犯对吧?”
看到连这位刚刚杀人如麻的小天神亲随,都不知为何跪下了,几个小头目不觉更加面若死灰,磕头如蒜鬼哭狼嚎起来:
“小天神爷爷,饶命啊,小天神爷爷,饶命啊!我等就是肉眼凡胎,狗命一条,小爷爷您就”
什么乱七八糟的,刘健顿时被吵得天晕地转,起脚踢开一条路,迈步向那棵几乎仰头看不见顶的巨树走去。
0026、曹三毛的贡献()
曹三毛不明所以,扭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副吓破了胆样子的几个小头目,突然间内心中就生出一丝十分强烈的自豪感。
这都是因为他,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短毛,他做到了连老爷都做不到的事情:
有朝一日,要让那些忽然发了疯一般,放下农具拿起刀枪,一夜之间从只会赔笑脸和种地的贱汉,变成了连女人和小娃娃都不放过的恶魔,重新跪在地上求饶!
老爷咬牙切齿说过的这些话,今日真的出现了。但是,这不是老爷做到的!
曹三毛吸溜了一下鼻子,偷眼看了一眼,冷不防又跑回去,照着一个长相凶恶的小头目,恶狠狠就是一脚。踢完,看也不看,马上抽身就走,追上刘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这些小动作,不止曹三毛一个人有。
包括现在已经很有了一些官样,而且也时不时地开始注意自己作为一个领导者的言行举止的罗鄂生、温若星等人,照样背着刘健,抽冷子就是瞅准一个倒霉蛋狠狠甩一巴掌,要么就是阴狠的一脚窝心腿。
当然,被打的贼寇,痛得撕心裂肺,也没有一个人敢叫出声来。
刘健看在眼里,只作没看见。
有时,甚至在来不及躲开目光时,他还会装作被风沙眯了眼睛一般,停下来揉半天眼睛。
在山寨那一个半月军校草台班子的填鸭学习期间,其中一个重要的课目,就是军令、条令条例的学习。
军令中,第一条是一切行动听指挥。
第二条是缴获要归公。
一直到第十条,不得强征和奸淫妇女。
这十条,被刘健概括为“铁十条”。
“铁十条”言简意赅,一目了然,而且令人很自然地生出敬畏之心。
“铁十条”之后,便是涉及广泛、五花八门却又不能少之的纪律和守则,诸如现在的“打骂俘虏”等等。
在正式成军之前,刘健心里的小算盘已经有了一条小杠杠:
“铁十条”是红线,底限,决不能碰。
“铁十条”之外,则可以视情对待,要么训斥和纠正,要么干脆就睁只眼闭只眼。比如现在。
突然打完仗,尤其还是包括自己在内的平生第一战,不发泄、不调剂一下,怕是有些问题。这就像高速行驶的汽车,猛一下刹住车,总要允许车子自己惯性的溜那么一段距离吧?
这些家伙,其实都是人精。
不知哪一天开始,他们竟然也发现了刘健“揉眼睛”的这个小动作。
从此,他们就好像有了一个风向标。
如果他们做错了什么事情,假若看到刘健“揉眼睛”,那么一准就会大事化小事化了。
就像这时,刘健来到树下,环视了一眼四周,没办法,周围似乎都是乒乒乓乓的击打声,于是只好一边开始揉眼睛,一边仰起脖子,使劲望巨树之上看。
曹三毛作为亲随,当然知道刘健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于是赶忙趋前讨好道:
“爷,你有什么要问的不?”
“爷”
刘健一时没反应过来,扭头望着近乎谄笑着的曹三毛,马上又回过味来,随即猛然皱眉道:
“什么爷不爷的,在我这儿不许弄这套玩意。”
“不兴叫爷,那还叫、叫短毛公子吗?”
曹三毛抓抓脑袋,苦脸道:
“以前这么叫着还没啥,今日过后,再这么一嘴一嘴的喊着,不好听哩。再说、再说就算你没啥,怕是以后也没人敢这么叫、叫了!”
嗯,刘健一听,不觉盯着曹三毛看了起来。
这小子,以前还没发现他有这般头脑。
想想也是,哪怕是俗人打架也总会瞎扯一个理由出来,打仗就更不用说了,非师出有名不可。
而一个人的名字,做凡夫俗子时也就无所谓,但若要成就一番伟业,改天换地,那名号可就不能随便了!
这短毛、短毛的,听着的确有点贬损人的意味。
想着想着,刘健随即一本正经地点头道:
“你这提议很不错,要给你算上一功。既然此事是你提议和发现,那就由你全权去办,代我宣示。以后对内以公子之名统一称呼,对外以我家公子、我家教官统一名号。”
“好好好,我家公子、不,公子英明,出口成章!”
曹三毛心中一阵大喜,哪里想得到不过是喊了一声爷,竟然一下子赏了一个功。这一个功可不是好拿的,得九颗人头哩!
正想着,罗鄂生走了过来,看见曹三毛一副窃喜的样子,忍不住盯了他一眼,这才转向刘健一脸兴奋道:
“报告教官,战场打扫全部完毕,没想到、没想到啊!”
这毕竟是自己到来后的第一战,刘健心里也很期待,于是也就没有刻意掩饰自己,带着些许的激动口吻道:
“很好很好,说吧。”
很快,原本笨嘴笨舌的罗鄂生,竟然犹如神助地将这一次遭遇,两场战斗,所有的战果、缴获,很是清晰地一一呈现到了刘健面前:
杀敌不含斩首腰斩,全部射杀,169人。
俘虏包括各种伤员,244人。
各式兵器、衣甲、旗帜,809件。
骡马11头。
黄金16锭每锭16两
白银31锭每锭10两,碎银合计893两9钱。
铜钱267斤。
女人、仆妇11人。
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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