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王爷所说,圣上忌讳党政不假,但历朝历代少有不俱党争之帝。我观当今圣上专于御权之术与制衡之法。如今朝堂尚未达到党争之势,却有党争之趋,皇帝重用丞相,但相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加之范秉正门第遍及天下,稍有不慎便能架空皇权,皇帝表面上不说,心里却有提防之意。之前任曹进为五洲转运使只是权宜之计,如今曹进声势渐盛,圣上所想自然制衡,顺便借曹进之事警示一下权臣与皇亲贵胄。这次曹进之事,我等要顺圣上的心意,自当是继续站在一个理字之上,即不能偏袒曹进,也不能姑息皇室宗亲。”
其实王德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如此一来宁王在朝中的声誉也就要压过范秉正了,正好借机拉拢到一些中立的官员,最差也能让宁王在那些官员心中留下个好印象。
听完王德的话宁王朗声大笑,想是说出了他的本意。在场的官员如梦方醒,纷纷出言恭维。
“王大人所言甚是。”
众位官员相视一笑,唯有宁王看向他们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异光。
一辆马车急急驶来,很快就停在了相府的门前,接着身着官服的穆大人匆匆下车,与此同时,一个下人急忙迎了出来。
“丞相在家吗?”穆大人道。
“在,小的这就带您过去。”那小厮是认识穆大人的,见穆大人形色匆匆便知道这位大人是有事找自家老爷,也不敢担待。
穆大人在下人了带领下到了书房,看见曹进之后先是一愣,接着脸上便露出了疑惑之色。
“老夫引荐一下,这位是五洲转运使曹进,曾是老夫昔年的学生。”范秉正道。
穆大人恍然,曹进的事他知道,虽然吃惊曹进会在相府,但他此来是有急事要通知范秉正,所以只是向曹进点了点头,便急忙道:“范相,关于刑部失火一案,下官有重大发现!”
范秉正顿时肃然:“哦?有何发现。”
“圣上让下官查刑部失火一按,下官一直苦查无果,直到前日有一山农在郊野打柴,无意间发现了两居面目全非的尸体,报了案后,经仵作查验,确认那两人的死亡时间是在刑部失火的当晚。而其中一具尸体体型很像庞誉。不过由于相貌被人故意抹去,加之野兽啃食,仵作不能断定那人就是庞誉,但下官是亲眼见过庞誉的,依下官判断那人定是他无疑。”
范秉正皱起了眉,如果那具尸体真是庞誉,说明确实有人救了庞誉与邢猛,烧死在牢中的人就是别人了。那为何救人的人反而又杀了庞誉,这行为确实匪夷所思,难道庞誉手中掌握了施救之人的秘密,所以才不得不救,等得救之后夺回秘密又起了杀心。不对,不对。直接杀了岂不更好,范秉正不解得问到:“另一具尸体是?”
“另一具可以并不是邢猛,邢猛可能逃了,也可能早已经烧死在牢中了。”
范秉正又陷入了沉思,整件事越来越古怪了,从一个盗银案,一点一点的往上摸索,居然看不到深浅。他隐隐觉得这件事的背后藏着个大秘密,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能查到另一具尸体的身份吗,或者最近有没有人口失踪的案件?”
穆大人摇了摇头:“没有。但能悄无声息将庞誉从刑部大牢以偷梁换柱的手法救走,救人者必定十分熟悉刑部,而且武艺高强,很有可能是某些人雇佣的绿林高手。要是要追查他们,衙门的捕头只怕不行,那些人风餐露宿,行踪诡秘,往日也不向官府登记身份,户部官员更本查不到他们的信息,基本查无踪迹。不过下官觉得可以从京中大户查起,毕竟能招买那些绿林好莽的也只会是他们,只不过。。。”
话到嘴边他又止住了。范秉正只是点了点头,接着从袖兜里取出了一个小玉牌,玉牌玲珑剔透,上了面刻着一个‘监’字。
“右监司!”穆大人惊道。
“你去东城马家药铺,找一个叫马再仁的人,请他协助你调查。”
穆大人接过令牌心中安定了不少,对付那些绿林中人,恐怕也只有右监司有这个能力了。
穆大人的事说完后并没有急着离开,他又问起了曹进的事,三人讨论一番,结果却不难猜到。
次日早朝,皇帝于金殿之上见了曹进,建州叛乱的整个经过不难调查,皇帝有自己的耳目,估计曹进未进京时便得知了一切详情。殿上皇帝还是仔细询问了曹进一番,曹进将整个事情原原本本全说了一遍。不出意料,不少背靠皇室宗亲的官员以各种理由弹劾曹进,范秉正与御史台自然是维护曹进。而宁王一系却反常地中间调停。总之朝党之上由争辩转变成了争斗,双方各自揭短,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抖了出来,什么某某官员与一皇亲勾结强取豪夺百姓田产,某某官员休妻纳妾有失圣人之道,某某官员虐杀女婢的。整个朝会吵闹不休,但午朝时甚至大打出手,最后皇帝大发雷霆,将所有被检举的大人以及犯法的皇室宗亲全都惩罚了一遍,将其中罪行滔天的几个官员和没啥皇室血统的边缘人物被下狱,用以昭告天下明正典刑。至于引起这场风波的关键人物曹进则被皇帝无可奈何的卸去了职权贬为尚书省都事,而他所负责赈灾一事由宁王接手。
二月十五,朝廷大军分两路夹攻建州,王铭与丁渭各摔两千之军同时夜袭官军,官军大败,士气低落,两万京城禁军被打散,地方厢军更是一触即溃,四千义军追着几万人打,官军逃至信州方才脱困,最后清点人数,不过万余。建州的战报从南自北很快传遍全国。
清晨的园中,宁叶打完了一套太极拳,在一旁准备好早饭的可儿惊疑地望着他。宁叶回头见她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瞧着自己,微微笑道:“怎么,想拜我为师学我这套拳?”
“好啊!”可儿喜滋滋就跳了起来。
宁叶也不过随口一说,见她如此感兴趣又不想扫了她的兴,说道:“以后每天早起我们一起练。”
“嗯嗯!”可儿一个劲的点头。
吃完早饭宁叶就要去学堂,刚出门就见一个熊状的身子挡住了去路。宁叶看清来人后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随即与来人来了个熊抱。
“荆大哥,你总算是好了。”
说着宁叶又上下打量了下他。
“多亏了兄弟,否则我这条命怕是早就被阎王收了。”荆捕头感激地抱拳,一弯腰拜了下去。
宁叶赶紧扶起了他。在院中的可儿看着两人,抿着嘴笑着,当荆捕头看向她时她便轻轻施了一礼,随后又收拾起碗筷了。
“荆大哥,是你命不该绝,我也只是误打误撞而已,要感谢的话就感谢上天吧。”接着他话锋一转拉起了日常。
“这大冷天的,你才刚刚康复,嫂子怎会同意你下床啊!”
荆捕头嘿嘿笑了笑,感激的话他没有再多说,说多了反而生份了,于是道:“其实吧我这身子前两天就可以下床干活了,只是你嫂子生怕我累着了,非得让我再休息两天,诶,女人就是麻烦,我说今日过来道个谢,她不放心非要跟着,你说我一堂堂汉子,怎么能让媳妇搀着,我好说歹说她这才作罢。”
“嫂子这也是关心你嘛。”看着荆捕头又恢复了往日神采,宁叶也颇为欣慰。
“荆大哥,我正要去学院,要不是一起去看看,对了,青青那孩子这几天可算是帮了大忙了,要不是她带孩子们来,学院的新来那些的孩子怕不会那么快适应新环境。你这当爹可要好好夸奖夸奖她。”
两人结伴而行,相谈甚欢,正行在前往学院的路上,忽闻身后马蹄急急,回身看去,只见一骑士背负一令旗哈着腰,一手持马缰绳,另一只手挥动马鞭,在还未融雪的道路上狂奔,吓得街边行人纷纷避让。
荆捕头看着那一闪而过了骑士,微微皱起了眉。
驿站的驿使宁叶自然认得。如今杭州封城,唯一能与外界沟通的就是这些驿使,平日里也不难看见他的身影,只是像今日这般慌忙的还是第一次。不用想,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荆捕头与宁叶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各自心中的想法,两人不禁笑了起来。
“看来又出事了。”宁叶看着驿使的背影道。
二人心照不宣,当下调准方向朝知州府而去。
宁叶与荆捕头到知州府的时候,驿使的信早就到了,沈括与沈瑾瑜父女俩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看完了整封信。
沈瑾瑜原本心情还不错,今日晨起还特意打扮了一番,换上了一身鲜艳的衣饰,浅绿色衫子套在紧束的月白小袄上,下摆是一件淡粉色绣花蕾边长裙,一对精巧的双足踩着一双白色绣花鞋在裙裾之下若隐若现,本就剔透如玉盘的脸上抹上了一点腮红,明眸善睐,如星月当空,端得是人比花娇。不过此刻那双细眉却微微蹙起,让这般美如仙子般的人带上了一丝烟火韵味。
宁叶和荆捕头得了吩咐进来的时候一时也是看痴了。好在沈括沈大人颇有些着急,见了二人进来便开了口。
“王公子,你来的真是时候,本官正要差人去请你呢。”
众人都从各自的震惊中回过了神,沈瑾瑜见宁叶与荆捕头已经进来了,微一行礼。
“说来也巧,我与荆捕头正要去书院一趟,正好见有驿使飞马进城,想来是有大事发生,于是就过来了。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让大人如此着急?”
沈大人将信递给宁叶道:“看看吧。”
宁叶接过信之后,荆捕头也凑了过来。看完信后荆捕头一脸震惊,诧异地说道:“朝廷数万大军兵败建州。。。这。。。那两万禁军加地方厢军五万人马居然被四千人打得。。。抱。。。头鼠窜。”
他不敢置信,官军可是比乱军对出了十倍,还是本土做战,却败得如此凄惨。
“建州兵败,领军将领被斩杀,乱军趁势攻取了建州附近的多处州县与关隘,夺取赈灾物资,收拢流民,招兵买马,加之这一仗后乱军声势如潮,人数急剧扩张,现如今已有两万之众了。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惊,皇帝大怒,决定再派十万之师势必荡平乱军。”沈大人道。
“既然军败,再派军剿灭有何不可?”宁叶震惊一会后问道。
“哎,开始本官也是这么想的,还好瑾瑜提醒,方才想到其中利害。这其中详情还是由瑾瑜说与你听吧,”
宁叶将目光看向沈瑾瑜,等着她解惑。
沈瑾瑜被宁叶那认真而清澈的目光看得脸一红,微微底下了头。
“建州一战朝廷大败,官军逃入信州,福建路被乱军一分为二,阻断了朝廷对福州、泉州等地联系,等朝廷十万大军到达建州之时,福建路估计已经失陷了大半。江南路和福建路的百姓为躲避战乱那时定会北上杭州江宁等大城,倒时的难民只怕要数以万计。如今的杭州城能容纳的流民已经到了极限,再接纳千万北上的逃难的百姓,只怕到时原本城内外稳定的形势会受到冲击。”
第200章 杭州危机()
经沈瑾瑜这一提醒,宁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现如今天下百姓都不好过,这兵祸一起遭殃的福建路百姓再添千万。为某生存这些人能选择的路并不多,只能北逃,如此一来位于信州北面的杭州等地首当其冲。
这将会成为杭州城身上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出现什么情况。
如今唯一能寄希望的就是官军能以雷霆手段平定叛乱,否则…想到这宁叶也不敢再想其后果。
他见沈大人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眼睛里的期待与焦急之色不言而喻。他苦笑一声,一时也想不出个好办法,眼下杭州城就是这么个形势,物资短缺,杭州城里的百姓自己的温饱都成问题了,还能挤出多少来救济流民呢,没有钱粮,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见宁叶一脸无奈,沈大人看出了宁叶也没有好的办法,无奈长叹一声:“唉,子敬啊,若实在没有办法也就算了,也许是我朝当有这一劫啊。”
见沈大人气馁,宁叶道:“大人,眼下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如果朝廷能迅速将叛乱平定,情况就会好转了。”
沈大人露出了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颇为勉强。
“大人找学生,就是为了这件事?”宁叶问到。
沈大人点了点头,然后道:“对,不过不全是。城外流民营里今早发现有十三人感染了天花,其中还有一名大夫,这事传开后引起了恐慌,很多大夫都不愿再去营地就诊,加上一些无知的百姓怕那些出城的大夫把天花带进城来,也闹了起来,让官府不要在管那些流民了。现在已经有数千百姓在各处城门闹事呢,我想问问你有什么法子。”
这种突发情况他之前就有想过,所谓隔离天花病人,只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手段,仅仅解决燃眉之急,若时间久了,百姓得不到妥善的安置,疫情转移便是可以预见的。对于这种事宁叶也想不去好的解决方法,毕竟现在的医疗条件有限,人们又对天花这种病不了解,所以想要完全消除全城人心中的恐惧是不太可能的。
“人趋利避害是正常表现,大人只要派人好好安抚百姓,再对那些生出胆怯的郎中说明厉害,并适当许以些好处便是了,至于后续的事要怎么做,还要看官军平乱的速度了。”
三月里万物复苏,百花争艳,春风如沐,阳光璀璨,流水潺潺,就连经磨难的百姓好像也多了些生气。
与这和煦的季节截然相反的天地一隅建州,官军的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逼近。风急如吼,黑云压城,建州城里兵甲俨然,肃杀如林,街巷里奔马急急,巡逻的士兵游弋过城中每一角。路边散落的茶摊下一只流浪狗瑟瑟发抖,眼里倒印的都是黑黝黝盔甲与闪着寒光的刀戟。春季里的第一场大雨在一声雷霆中落下,落在冰冷的刀刃上,落在残破的屋顶上,落在某处暗角的尸体上,落在即将成为修罗炼狱的战场。
“报!”
原知州府已经被改成王铭与丁谓的指挥所,有关义军的一切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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