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钦宗上前一礼,问道:“父皇何以至此?”
道君皇帝叹口气道:“适才紫宸殿上朝仪我都听闻了,皇儿啊,现下诸臣误我父子,绝不可再将大事寄托他人,万事须掌握自己手中才好。即便那山东路军马解围了又能如何?藩镇军马入京之后,城内又有这许多义军为乱,这天下还会是我赵宋江山么?”
钦宗微微颔首道:“父皇说的是。”道君皇帝又道:“眼下不如搏一搏,且望那金人能信守承诺,为父虽然老迈,但那金营还是去得,皇儿便安心在城内,为父这便出城去与金人议和。”
说到这里,道君皇帝老泪纵横,泣道:“皇儿,这许多儿子当中,为父最是疼爱你,你好生做个皇帝,待得议和成了,定要听为父的话,尽快迁都南下,金人这回定然是要悉数割让黄河以北的土地,方可罢休的。也就不必理会老父了,好生将江山治理好,也不枉父皇与你母后疼爱你一场。”
道君皇帝这般一哭一说,真是看似情真意切,钦宗不觉惭愧,为人子者,哪有让年迈老父去冒险的道理?更何况他才是一国之君,当下忍不住道:“父皇切莫这般说,孩儿便亲自去金营议和,父皇已经退位,这社稷、天下该由孩儿来保的。”当下命人送道君皇帝回去,便转身回紫宸殿去。
回到殿上,钦宗不顾宿元景等大臣反对,便当众宣布,由他代替太上皇前去金营议和。齐王赵栩等人都是松了口气,宿元景等人却是哭拜在地,久久不起。
大宋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三十日黎明,宋钦宗准备停当后,宿元景等数员大臣便早在宫外等候,钦宗出得宫来,便都拜在地上,一起道:“臣等愿与陛下共赴国难!”
钦宗见得还有七、八位大臣如此忠心,心下感慨,上前一一亲自扶起后道:“好,有众卿家陪伴,朕也不惧那金人!”便有禁军大将王彦上前来,亲点了三百军马一同护卫,宿元景却拦住道:“陛下,王将军身系统领禁军重任,要守卫皇城,就不必与我等同去,金营那里金军千万,这点人去了,也是无用的。”
钦宗当即允可,命王彦留下,统领禁军守卫皇城,皇城内还有太上皇、宗室、帝姬、妃嫔等宫眷的啊。王彦也知道自己去了金营也没多大意义,也懒得去看卑躬屈膝的求和,当下便领命留下了。
于是钦宗便率宿元景等大臣多人前往金营,护卫都只带了十余人。此时天色尚早,许多军民百姓都还在安睡,钦宗一行到了北门街口,这里尚有数百名义军在执勤守护街口,闻得皇帝銮驾出城议和,都默然起身来,目光呆滞的看着皇帝出城而去。北风萧瑟,义军百姓看得皇帝只坐了一顶轿子,其余大臣随扈左右,护卫只有寥寥十余人,无不都心感凄然,不曾想堂堂大宋国居然也有皇帝亲自出城投降议和的一天。
钦宗等人到了城边,自有金人军马接住,问明来意后,前军大将当即命一队金军护送前往金营,并派人飞报宗望。在金营那里,宗望闻报后,哈哈大笑道:“宋国皇帝上钩了,有他皇帝在手,我们要土地,他们就得给土地,要金银就得给金银,要什么女人都得给,都不用去抢,他们自会乖乖送来!”
一旁郭药师闻言,献媚恭喜道:“贺喜元帅终成大功,南朝财帛女子土地,便都是我大金囊中之物了。”宗望欢喜了一阵后,来回踱了几步,缓缓说道:“宋国皇帝来了之后,先不见他,先磨一磨他的锐气、性子,待得他胆气散了,才好揉捏。”郭药师等金将皆赞宗望好算计。
果然,钦宗一行人到金营后,金军统帅宗望却派人来传话,说不与他相见,宗望言道是要道君皇帝来商谈议和,不是要钦宗前来。
钦宗本来一开始还抱着一腔热血前来,端着的皇帝架子也还在,气度也没丢,但不想人家都不跟你见面,一身的气势顿时泄了大半,急命宿元景回复金人,言道太上皇受惊过度、痼疾缠身,由钦宗亲自代为前来商谈议和诸事。
回禀后,过了一个时辰,宋国君臣在偏帐内等得不耐烦了,方才有人前来回复,言道既然太上皇病了,宋国皇帝亲来,那也就罢了,既然是前来议和,便是代表宋国战败投降,要议和便先要钦宗献上降表,否则便不能开启议和。
钦宗这个时候性子也磨得差不多了,见金人态度强硬,宿元景上前理论几句,便被人打了几拳,顿时吓得钦宗没了傲气和皇帝身段。
当下钦宗不敢违背金人意思,慌忙令随行大臣写降表献上。却不想那降表献上,半个时辰之后,金人前来回复,直说这降表写得并不华丽,宋人以文立国,文章当写得甚是工整才是,当下便命须用四六对偶句写降表。
钦宗的皇帝气势已然无影无踪,迫于无奈,说事已至此,其他就不必计较了。随行大臣孙觌反复斟酌,改易四遍,方才令金人满意。
降表大意不过就是向金俯首称臣,乞求宽恕,极尽奴颜卑膝之态。呈上降表后,金人又提出要太上皇前来,宋钦宗苦苦恳求,金人方才不再坚持。接着,金人在大营里向北设香案,令宋朝君臣面北而拜,以尽臣礼,宣读降表。当时风雪交加,宋钦宗君臣受此凌辱,皆暗自垂泪。投降仪式进行完毕,金人心满意足,便言今日受降已毕,明日便开始商谈议和。
第卌六章靖康为名童心起 兴亡皆苦前朝落()
钦宗到了金营投降议和的事,很快便由郭药师那里命人传了消息来到山东路军马大营之内。三娘览罢那郭药师亲笔书信后,叹口气道:“一国之君,掌天下权柄,却落得如斯下场,可悲可叹啊。”
一旁公孙胜听了道:“此乃命数,宋室君臣,贪图逸乐,不思进取,又好大喜功,方才召来此祸。只可惜大好江山,万万百姓,被胡虏欺压掳掠,实在可怜。”
三娘苦笑道:“兴亡皆是百姓受苦,既然我等抱定了救民于水火的决心,那接下来便要按计策行事了。我师兄、张太守他们的军马到了哪里?”原来自打完颜宗望也渡过黄河之后,三娘便暗中传令回山东路去,以师兄卢俊义为主帅、林冲、张叔夜为副帅,黄文炳为参军,点起山东路四十多员大小将佐,并七万军马,一万水军,赶来京城与三娘所部会合,准备在京城之下与金人决战。山东路那里只留下朱武等镇守。
公孙胜道:“今早消息,卢员外、林教头他们已经到了滑州,按寻常行军脚程,最多再过三天功夫,便可与我军会合。但这一路行来,黄河两岸皆是逃难的河北百姓,不下数百万之巨,又有金兵骚扰,是以只恐会慢了行程。只看军报,卢员外他们自山东路出境以来,为了解救百姓,与金人大小十余仗皆得胜,金人主力不在黄河两岸,多是分兵把守各处渡口,是以被我军分而歼之,金人不敢再临黄河岸边。”
三娘缓缓颔首,冷然道:“好,师兄他们慢些来也好,先扫清了黄河两岸,金人主力军马皆在河南,我军一旦封锁黄河,便可将他们聚歼在黄河以南,此战一胜,便可趁势席卷天下!”
公孙胜道:“正是,只要这几天,郭药师那里能按先前计策,怂恿金人将宋宗室尽数掳劫,宋军一盘散沙,我们这里再将金军尽数歼灭,那天下可定矣。”三娘眼眸寒光一闪道:“好,回复郭药师,教他按计策行事。”
公孙胜应了,三娘又想到什么,当下道:“还有,这趟金人掳劫宗室,定然会有许多大臣也会牵累其内,许多还对我梁山有恩义,便如宿元景、黄裳等人,教郭药师定要保全他们。”公孙胜道:“属下等省得。”
三娘看着那郭药师书信皱眉道:“这消息上还说,金人在开封外城上竖起五千余架投石机、床弩等利器,这些东西若是在将来我军反攻开封时,定会成一大隐患,要想办法毁去才是。”
公孙胜捻着胡须笑道:“此事还是应该着落在郭药师身上。”三娘眼前一亮笑道:“道长果然好计,这件事还是要郭药师去做才是。”原来自从郭药师跟随宗望东路军南下到了开封后,宗翰那里掳劫的工匠只因都是汉人,言语不通,是以都分拔给汉将郭药师等来统管。这趟金人那架起的五千余投石机、床弩等利器,除了工匠修造和维护之外,便连操控的也是郭药师麾下的辽国降军。
为何金人不派自己的军兵去操控这些利器呢?原因很简单,金人军兵都是勇士,一来不屑用这些工具,二来其实也不太会用,三来用这些工具杀人实在不及用刀砍来得爽利,最后便是这些操控这些工具都是力气活,交给辽人、汉人来做便可以了,金人士兵在一般监视即可,何必自己亲手上去操作?
于是那郭药师等辽将可是掌握了那五千余架投石机和床弩这些大杀器的,是以三娘与公孙胜都言,要毁掉这些东西,须着落在郭药师身上。
公孙胜又道:“但城头上有许多金人在一旁看守,只怕郭药师等人不太敢冒险动手,即便勉强逼他动手,也只恐他麾下那些辽军战不过金人,而功败垂成。”
三娘沉吟片刻后道:“这样好了,我们这里再派些人去,扮作郭药师麾下辽人,便可有七成胜算,到时候再与朱仝等人联络了,内外一起发作,胜算可达十成。”
公孙胜恍然大悟,笑道:“主公是想派那燕人杨庭和等人前去?”三娘颔首道:“正是,杨庭和他们都是常年居于燕京,汉话、契丹话及女真话都熟悉,而且他麾下多是招募的燕京逃难到山东路来的兵卒,不论是外貌、言语、习惯都很难教金人看出破绽来,况且郭药师与杨庭和又是老相识,派他前去正好。”
公孙胜又有些担忧,口中道:“只是杨庭和在燕京旧识不少,金军阵中辽国降将不少,只恐被人认了出来。”三娘淡淡一笑道:“这个不妨事,时迁那里最近得了一些能工巧匠,惯会用些易容打扮之术,可教时迁同去,将杨庭和等人改换面容,便认不出来了。”
当下三娘与公孙胜商议了再派杨庭和等人前去内应的一些细节之后,命郑鹰回书与郭药师,又命马灵火急传令卢俊义、张叔夜所部,尽快救助完百姓,赶到开封城来不提。
商议完大事后,三娘问起郭京等人,公孙胜道:“随同逃回的郭京等人并许多白莲教众皆安好,只是刘无忌在回来路上不妨被路边毒蛇咬中,施救不及,回营后毒发身亡而死。”
三娘闻言叹了口气,宋朝这个时候,青山绿水,大自然风貌倒是保存得好了,但毒虫猛兽也多,只因这个时代也没有对抗蛇毒的特效血清,是以被毒蛇咬死的人不在少数。原来水浒里便有丁得孙被毒蛇咬死的,当时三娘看了还笑话说怎么这丁得孙这般倒霉,但现在身临其境看了才明白,什么叫做毒虫猛兽出没横行。古时被毒蛇咬中,只有壮士断腕这一个办法救命,只因毒发太快,除非被咬中之后,三娘或是医术高明的安道全便在身边,否则任何人都是难逃毒发一死。
听闻刘无忌身死,三娘惋惜片刻后,吩咐公孙胜厚葬,并传令开封城内朱仝等人,将刘无忌在开封的家小照顾好,待得解围后,好生抚恤。又问起郭京等人,公孙胜道:“只因这趟郭京与杨适两个太过出名,只恐解围后,开封城军民百姓深恨两个,是以教两人在营中暂避。也不可教人看了去,否则知晓郭京此计乃是我梁山出的,只恐有损主公英名。”
三娘嗯了一声道:“正是如此,但我也不会亏待有功之人,你把他二人唤来,我自有安排。”当下公孙胜命人将郭京两个唤来。两个片刻后便到了帐内,都是穿了大氅斗篷,遮住头面,教人看不出来,到了营内,拜了三娘后,方才敢取下斗篷。
三娘见了郭京与杨适两个后,好生慰勉了一番,随后道:“你两个立下大功,自然要厚赏,但眼下不宜露面,这里我会安排你两个并你手下一干人等坐船回山东去,先到海外我白莲教圣山那里,与樊瑞学习道法,兼躲避风头,待日后江山定鼎,旁人淡忘了此事后,你们再改名换姓后回来。”
原来那白莲教圣山便是三娘存放陈丽卿棺椁之地,便在山东海外小岛之上,只因那里临海,那去处又山灵水秀,是个极好的修道之地,是以三娘便命樊瑞领千余军马镇守小岛,那樊瑞又兼在那里修道,还在岛上建起白莲教庙宇,便为白莲教圣山。安排两个去那里,便是暂避风头,在那里修道,对两个道术也有裨益。
听得能去白莲教圣山,两个都是欢喜,郭京、杨适皆拜谢道:“但凭主公吩咐。”三娘见了两个,又想起郭药师来,童心忽起,笑道:“你两个安心前去,你们家小自回接到莱州安顿,闲暇时可回来探访。日后风头过去了,你两个改名换姓,便在回来。这趟你两个一番作为,也算是渡过一劫,好似重获新生一般,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我这里便先赐你两个名字,待回到中土便用这两个名字。”
郭京、杨适大喜过望,能得主公赐名是何等荣耀,当即道:“请主公赐名。”三娘笑嘻嘻的说道:“今岁是靖康元年,你两个在这一年上远渡海外,便如新生一般,不若便将靖康两个字,各取一个为名,叫个郭靖、杨康如何?”
两个大喜过望,当即拜谢,却不知三娘内心里却是满足了一回恶搞的童心之趣。两个拜谢后,自回营内去了。公孙胜看着两个笑道:“主公这般安排甚好,我还担心主公怕泄露风声,会杀两人灭口。”三娘摇摇头笑道:“非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杀人的。”
这里都商议了之后,三娘又说起赵宋之事来,只听她道:“城外都部署妥当了,不出意外,郭药师说服金人后,那赵宋宗室便要遭毒手,那宫中要把柔福帝姬给提前接应出来,此事可命闻焕章、高俅火速办理。”公孙胜应了。
三娘沉吟道:“但这里还有一个变数,那便是去了磁州的康王赵构。日前闻焕章那里来的消息,官家已经封赵构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号召河北军马集结勤王,这人在河北,手中有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