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赵全撅着屁股,正在饶有兴致看着里面赵宸教小怜读书认字。
赵全嘀咕道:“少爷就是有本事,自己还没认识几个字,居然还当起先生来了。不过少爷这样无师自通真的好吗?要不要去请几个先生回来?”
就在他乐呵呵看热闹的时候,突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吓了他一跳。
赵全赶忙转过身来,但见管家张福正一脸恼火看着他。
“张管家,您怎么来了……咱还是到旁处说话吧,免得打扰了少爷。”赵全赶紧压低声音说道。
张福一脸诧异的跟着赵全闪到一个拐角处,惊奇的问道:“赵全你这是干吗?老爷让过来问问,少爷这几天在搞什么鬼,是不是又在琢磨什么不可告人的买卖?”
“没有没有,老爷误会少爷了,少爷这不正在读书呢!少爷还说要参加发解试,回头要考进士!”赵全有些兴奋的说道。
虽然对于少爷考科举他是一点儿也不看好,不过读书能让少爷消停下来,却是他喜闻乐见的。
张福却是目瞪口呆。
他愣了会神,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少爷要考科举?你怎么不劝着点?少爷读过书吗,就参加科举!”
张福不知道的是,这件事经过陆谦的路边报道,已经在整个婺州城传开了。
“拦不住啊!不过,张管家您莫要心急,这不考科举花钱少吗?一共才花了二十贯钱,就买了那么一大堆书回来,够少爷看半年的了。”赵全很是得意地说道。
“也好也好。”张福听了赵全的分析,也觉得很有道理,他点头道,“只要少爷能安分守己待在家里,不出去败家,花点小钱也是值得的。若是少爷能再通过读书有所成……呸呸!读书能陶冶情操,反正少爷待在家里就对了。”
赵全一脸鄙夷之色:“张管家,您要是觉得少爷考不中就直说,还什么陶冶情操,咱少爷需要用读书来陶冶情操?”
张福劈头骂道:“你个臭小子,还学能耐了,敢教训老朽!读书费脑子,你可得把少爷伺候好了,老朽这就回去跟老爷说,不然他老人家该等着急了。”
张福回到赵府,径直来到赵与烈跟前,把赵宸在准备科举的事情一说,赵与烈的脸色也多了几分欣慰。
他点了点头,道:“看来这小子知耻而后勇,清楚自己没学问,能知道上进,算是一件好事。但他这么个学法,几辈子能有出息?”
张福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爷,少爷读书就行,难道还要给找个学法?”
赵与烈瞪着张福,气呼呼的说道:“之前说要给他纳几房小妾,好让他安心留在家里,不出去鬼混败家,现在看来用不着了。先给他找几个教书先生回来,最好是以前考过发解试的,若是城里的名师就更好了,别怕花银子,让先生好好教导他,他的学问才会有精进!”
张福一脸迟疑:“少爷读书,明摆着是心血来潮,打发无聊,不定是几天的热度,再给他找先生的话,是不是有些过了?”
赵与烈眉头一挑,吹胡子瞪眼,看的张福心里直发毛。
他冷声道:“让他自己去读,他能读懂什么!找人给他讲解,他才能安下心来,而且还可以看着他,不让他到处瞎跑,这不好吗?”
张福恍然,赶忙拍起了马屁:“原来老爷这是找人看着少爷,还是老爷您高明,老奴这就去找名师。”
赵家到底在婺州有一定的人脉关系,才不到两个时辰,张福便找了五个曾经考过发解试,但没中过进士,在城内教书的先生回来。
年龄结构很丰富,从二十多岁到四十多岁,都有。
一个个都身穿文衫,一副文人骚客模样,显得很有学问。
大宋朝的科举有这样一个特点,不是过地方上的考试就能拿到功名,然后享受各种特殊待遇的。
明朝,考过了乡试成了举人,有了功名,交税就有优惠政策,可以少交,而且地位骤增,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喊声老爷。
但在宋朝,考过发解试可不会当举人,甚至连个秀才都不算。
发解试不过是块敲门砖罢了,考过了,只是有了参加省试的机会,但这个机会只有三年的保质期,如果三年之内没考中进士,不好意思,还得继续从发解试开始重新考起。
这五位去考过进士,听起来牛逼哄哄,但是没中,还是个普通人,社会地位不会有太大变化。
唯一有用的可能就是有资历出来教书育人,收点学费补贴家用了。
“老爷,人给找来了,都是城里的名师!这几位在进士考试中,差一丁点就过关了呢!”张福笑着介绍道。
“见过赵老爷。”几人都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出身,见到赵与烈还是恭敬行礼,这很可能是未来的衣食父母,当然不能失了礼数。
赵与烈脸色漆黑,为儿子选先生,他是很认真的。
他指了指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道:“你也是来应聘的?”
那人拱手道:“正是。”
赵与烈当即说道:“年轻的毛还没长齐,不要。”
那人一听自己啥才艺才没来得及展示就被淘汰了,很郁闷。
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年轻咋了,年轻就是资本,没听说过后生可畏吗,那几个倒是年老,可他们考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没考上,一看就知道水平不咋滴。
而且越年轻越和你儿子没有代沟,共同话题多了,自然能共同进步,正所谓良师益友嘛!
第七十章 三位老师()
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被淘汰,那年轻人一阵愕然。
“赵老爷,我的学问……”他准备好好解释一下,试试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毕竟这年头找份工作不容易。
张福却没有给他申辩的机会,直接说道:“洪先生见谅,谁来当我家少爷的先生,完全由老爷决定。老爷说不行那就是不行,不过这茶水钱还是有的。”
张福把那位洪先生送出去之后,发现赵与烈还在打量剩下那四个。
四个人原本还有几分拿的派头,可被赵与烈神经兮兮的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了一番,反倒变得紧张起来。
赵与烈突然又指了指其中一个个矮的,说道:“你也先走吧!”
这次那人也不辩解,只是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你儿子是谁,婺州城最大的纨绔恶少,整日游手好闲,不干人事。这样的人谁敢教,谁愿意教!有这样的学生,简直就是耻辱,有损名声,传出去丢人哪!
如果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鬼才来赵家教学。
你不用我?我还不乐意教呢!
剩下那三人算是应聘成功,各自通报了一下自己的姓名。
一人叫何亭,一人姓钟经纶,一人叫孙有林。
赵与烈道:“你们三个,看起来人还很正气,要记得教犬子做人的道理,要让他知耻,不能做出有损家国的事情!”
三人对视一眼,均是从彼此眼神之中看到了为难之色。
教恶少做人,理所应当,可教赵恶少做人,似乎有点困难。
这是个整天吊儿郎当,不干人事的公子哥,如果愿意学做人的道理,那这世间岂不是没有坏人,实现世界和平了。
大哥,现在不是我们愿不愿意教的问题,而是看你儿子愿不愿意学。
子不教父之过,你这个当爹的怎么不教?
唉,这赵家的钱,果然不好赚。
张福见三人都不说话,问道:“三位先生,我家老爷说的,有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三人立即应道。
老实说,他们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赵宸这种纨绔子弟不学无束,不听指挥,他们根本就教不了。
但是,赵家有钱啊,谁不知道赵家这次发了一笔横财,想来也不会亏待自己这些做先生的。
为了钱,豁出去了。
果然,赵与烈很快就提到了报酬的事情。
“三位,每月的束脩是六百文铜钱。若是教得好,可以长期留下来,我赵家必不吝啬束脩。不知道三位先生以为如何?”
六百文的束脩,也不是很多,对于名师来说,显然也是不合适的。
虽然这几位均自诩为名师,其实资历一般,每月能拿到六百文,那也是极为满意的。
最关键的是若能长期留下来,报酬还要更高,他们哪里拒绝得了!
“多谢赵老爷。”几人又忙不迭的行礼,暗暗发誓,一定要想方设法留下来,升职加薪。
“那去吧!”赵与烈轻轻的挥了挥手,又在张福耳边嘱咐了两句,这才让几名先生往赵家米铺去。
赵家米铺后院,刚刚收拾整理好的书房内,赵宸皱着眉头,浑浑噩噩看着书册,时不时还偷瞄小怜几眼。
小怜则在一旁非常认真的联系少爷教的字。
画面很和谐,很温馨。
不过,很快,这种和谐就被突然闯进来的赵全给硬生生打破了。
赵全气喘吁吁的说道:“少爷,少爷!张管家带了老爷的话来,说是老爷为您请了三位教书先生,人都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谁说本少爷需要先生的?”赵宸啪的一声合上书册,不快的说道。
他自己就是大学老师,还需要别人来教?而且他最烦被老师各种叨叨。现在老爹给自己请了家教,而且还一下子请来了三个,赵宸很不爽。
赵全微微摊手,意思是,您有意见跟老爷说去,跟小人说有何用?
赵宸也懒得跟赵全废话,直接说道:“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张福便领着三位先生走了进来。
他们三人并排站着,好像在等候赵宸的检阅一般,而且尽量摆出一副讨好的样子,唯恐过不了将来的学生这一关。
如果给这位学生留下的第一印象不好,指不定自己就是被淘汰的那一个。
别处都是老师挑学生,而赵家,学生挑老师,就是与众不同,格外奇葩。
张福引介道:“少爷,这位是孙先生,这位是何先生,这位是钟先生,他们都是城内教书育人的名师,而且都曾在进士科的发解试中轻松过关,参加过省试的。”
“那他们中过进士吗?”赵宸淡淡的问道。
张福一怔,随即有些尴尬的摇头道:“那倒没有。若是中了进士,怕是他们都已经当了官,怎还会回来教书育人呢?”
赵宸冷冷的笑了笑:“既然没中进士,这次也跟本少爷一样要参加发解试,那他们有啥资格当先生?这会儿不应该在家里好好备考两个月后的发解试,再准备省试吗?”
本来那三人过来不过是兼职先生,也就是赚个束脩,填补一下家用,当然也是为了挣些考试的经费。
现在却突然被一个初出茅庐,且是声名狼藉的纨绔大少当众批评打脸,十分气愤,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孙有林走上前道:“赵公子,你这话可就说错了。教书育人,与我们备考发解试并无冲突。以你的才学,只有老实接受我们教导的资格。我们三人会对你因材施教,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提升你的课业。现在你是我们的学生,若是做得不好,直接打手板!”
在明清两朝,参加科举考中举人就有了社会地位,退一步讲,哪怕只是个秀才,也能在市井间高人一等,见官不跪。
但在南宋,这一套却并不好使。
哪怕你考过了发解试,你仍是普通人,文人的身份不是通过考试获得的,而是自己给自己定的,没有权威性。
孙有林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属于盛势凌人。
也敢在本公子面前装大尾巴狼,你以为恶少之名是白得来的啊!
赵宸看了对方一眼,不屑的说道:“想来当本公子的先生,也可以。除了表现出你们的才学之外,更要懂规矩,少拿先生那一套来吓唬人。哼!还想打本公子的手板?呵呵,你们倒是打一个试试!”
学生威胁先生,大逆不道!
古人最重尊师重教,这种事情在古代是极少发生的,除非学生是人渣败类。
不过赵大少是谁?
整个婺州公认的第一恶少!
他就是要耍横不把先生当回事,谁又能奈他何?他爹都管不了他,你能把他咋样?
第七十一章 请客吃饭()
第一次见面,当先生的却被学生先教育了一顿,孙有林气得脸都绿了。
“你……”他指着赵宸,气势汹汹的一甩袖,骂了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旁边的何亭与钟经纶则很识相,闭口不言。
他们虽然算不上多聪明,但明白一个道理,这位学生跟其他人完全不同,属于两个世界的人,不能按照常理出牌。
不能吼,得哄。
这位赵大少又不是刚开蒙的稚子,都已经是十七岁的大小伙了,正值青春期,能管得住他才怪。
平常人家请私塾先生,一次请一个回来就已经了不得。但赵家到底是有钱人家,一次就请了仨回来,束脩给的也不低,而且还有其他奖励。
所以,有些事上,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好我好大家好。
何亭对于刚才的事情恍如未见,笑着问道:“赵公子,咱们何时开始教学啊?”
言语上,他根本不把自己当作先生看待,更好像是个来打工的下人。
孙有林鄙视了他一眼,读书人的脸面都快被你丢尽了,实乃无耻之尤!
赵宸很欣赏何亭这种态度。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收起了刚才冷酷的表情,说道:“随时都可以开始。本公子是有一些不懂的地方,你们先来给本公子解释一番也就算是尽到了责任。距离发解试只剩两个月时间,只要你们尽心尽力,束脩我还可以再加三倍。但有言在先,谁教得不好,或者是谁拿先生的派头来压人,趁早收拾铺盖卷滚蛋!”
大宋朝敢这么对待教书先生的,赵宸估计是头一个。
但即便是眼前这三位当事人也必须得承认,人家横是有资本的,人家有钱啊。而且他是恶少爷,没见过有哪个恶少爷不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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