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正好看见老曹,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动作都僵了一下。
“你回来了?”
“啊,刚回来,那个。。。。留下一块吃饭吧。”
哪知,一直还挺温柔的张寡妇甩手就把豆腐砸老曹脸上了,怒道:“走的时候不说一声,回来了也不来放个屁,你拿老娘当什么了?就算是瑶姐儿,白让你睡了这么多年也该存下点情分吧,你个王八蛋!”
张寡妇越说越来气,上来伸手便打,老曹低着头也不躲,任由巴掌噼里啪啦的打在他的脸上,一屋子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也没人来劝,直打得老曹黝黑的大脸红得发亮,张寡妇这才打累了停下。
这一闹,还把老太太给吵醒了,老太太许是有点老年痴呆,惊醒后大喊:“儿啊~不好了,契丹人来了~快跑啊!”
老曹还得先去哄老娘:“娘,没事的,契丹人已经被孩儿给打跑了。”
老太太哭道:“呜呜~媳妇啊,媳妇?媳妇呢?儿啊!媳妇被契丹人给抢跑了,媳妇被契丹人给抢跑了。”
老曹连忙道:“没有没有,媳妇在呢,在呢,你看,这不是媳妇么。”
说着,连忙把张寡妇带到跟前,做出一个哀求的表情,张寡妇狠狠瞪了老曹一眼,不过还是挤出一丝笑容道:“娘,你看,我没被抢走,这不在呢么。”
“你是我媳妇?哦。。。。好,好,没被抢走就好呀,快,快躲好,别让契丹人看见你。”
两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就把老太太给哄过去了,不一会的功夫就呵呵乐了。
老曹还是那句话:“那个。。。。留下来吃个饭吧。”
张寡妇犹豫了一会,许是厨房里的香味实在太过馋人,还是点了点头道:“行,不过我这是看在婶娘的份上,可不是冲你。”
“行,行,知道。”
见此,孙悦都忍不住想给老太太伸大拇指了,这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啊,这么大的事,轻轻闹一下就算过去了?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又说笑了一会,饭也终于做好了,好在家里有高桌高凳,否则还真坐不下这么多人,孙春明喊了一声:“闺女,把碗筷摆一下。”就见曹妮儿麻利的将活干好了,也不知他们俩是怎么处这么好的。
总之,一切都很和谐,曹家可能很少吃螃蟹,孙悦在自己吃的时候也会帮他们姐弟俩剥一下,反正小孩子饭量小,工作量倒也不大,老曹笨拙的给张寡妇在剥壳,张寡妇一个劲的拿白眼瞥他,倒是孙春明,居然想着先给曹母剥了自己再吃。
饭桌上,自然免不得要聊一下彼此的来历过往,他们父子俩自然还是那套胡编的出身,这年头被战乱打没的官宦世家太多,沦落到要饭也没什么稀奇。
老曹一家是关中人,他自己原来是在后汉当兵的,还是个什长,郭威兵变的时候跟几个兄弟察觉到事情不对,提前跑了,用之前当兵时攒下的钱开了这个烧饼店。
听他说,他爹在耶律阿保机南下的时候就被契丹人杀了,他们全家,除了他娘之外所有人都被抓走给契丹人建设燕云十六州去了,老太太一个人将老曹养大的,所以现在一犯病就会说契丹人来了,有时候看见胡人还会吓得往床底下躲。
至于张寡妇,原本是隔壁新婚的小媳妇,新婚燕尔的时候正赶上十年前郭威屠城,她那时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自然也就被轮了。
可能是嫌他丈夫一家碍眼,就全给杀了,反倒是她忍过了那三天之后侥幸活了下来,自杀了几次没成,也就不想求死了。
说这些的时候她倒是挺坦然的,开封城里像她这样的女人没一万也有八千,早习惯了,倒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
他们父子俩听了不由得五味杂陈,孙春明端起酒碗道:“来,大家干一杯,送这该死的过去,我看这当今这官家跟之前五代的王八蛋都不一样,我看他这宋朝应该能长远些,为了以后的太平岁月,干!”
小屋不大,吃了一会后感觉满屋子都是蟹黄的味,所有人都吃的挺开心的,对老曹一家和张寡妇一家而言,这,应该就是幸福了吧。
第十二章 一家之力养一人()
第二天一早,孙悦难得的睡了一个自然醒,睁开眼的时候,老曹一家已经把面都和好了,油光黄亮的大面团安静的躺在案板上,只等随时开门迎客。
孙悦洗洗手想帮忙,却被老曹给拦下来了,“大侄子莫要上手了,这等庖厨的活我们来干就行了,你可是被官家夸过,将来要做相公的,快去温书,莫要耽搁了学习。”
孙悦自然不太好意思,撸胳膊挽袖子想要多少帮一点,却被曹妮儿推了出去:“去去去,别添乱了,你根本就不会和面,写你的破字去。”
孙春明想了想也道:“去吧,还是读书要紧,记下你曹伯伯这份情谊,将来若能出人头地,莫忘了报答便是。”
老曹笑着道:“兄弟,我看你这手,也是细皮嫩肉的,定然是没干过什么活的,想来也是个书生吧,要不您也歇了吧,这有我和妮儿,够了。”
孙春明笑着摇头道:“生逢乱世,我这种书生最是百无一用,孩子命好,赶上了太平世道,我可没那福分,少时耽搁了,现在再学,晚了。”
开玩笑,一个人读书花销就够大的了,这要是两个人一起读书,这小店能不能养得起不说,时间长了人家老曹能没有意见?俩孩子都在干活,甚至连他老娘也在收拾家务,他怎么好意思偷懒呢。
孙悦回到里屋,摊开了纸张,找出来一本论语开始临摹,这样练字与背书就两不误了,就是这字怎么也小不下来,还是废纸,练一天下来光笔墨纸张就得一贯钱。
不一会,家里开张卖面,其余人忙忙活活,只有他一个人在隔壁屋埋头练字,这让他觉得很有负罪感,却只得甩了甩脑袋,驱逐了这样奇怪的想法,强迫自己专心在书上的之乎者也中。
等到早上一阵终于忙过去了,孙悦连忙跑过来道:“爹,咱们去说相声去吧。”
孙春明摇摇头道:“不说相声了,以后我改说单口的评书了,你踏踏实实学习去吧。”
孙悦急道:“可是我学腻了呀!那本论语我已经抄了三遍了。”
“学腻了就去跟大军玩会,回头我再给你买一本春秋。”
大军也就是老曹那个和自己生理年龄一般大的孩子,叫曹军,老曹生他的时候可能是想让他去当兵,一听这话立马两眼放光的就凑过来了,他早就想跟孙悦一块玩了,但是始终不敢打扰他学习。
孙悦的眼眶有点湿,擦了擦道:“不了,我练字去了,家里的纸张不太够了,我先去买点纸。”
老曹道:“你别去,让妮儿去。”
“哦。”
曹妮儿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取了钱,就去给孙悦买纸去了。
孙悦叹息一声,给曹母倒了碗水,伺候她喝了,便一个人坐在床上闷闷不乐了起来。
曹军过来道:“孙哥咋了,我看你不太高兴,你都不用干活,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孙悦苦笑道:“正是因为不让我干活,所以我才不高兴啊,你还小,不懂。对了,你想不想识字?”
曹军摇头道:“不想,俺爹说俺不是那块料。”
“那你以后想干什么。”
“俺以后想当兵,当兵有饭吃,契丹人来了我保护你们。”
曹母插话道:“真是我乖孙,有志气。”
孙悦只能报以苦笑,北宋的三百六十行里,最差的就是当兵,不过这话没法说,他们都是经历过五代战乱的巨大伤痛的,恐怕全天下只有他们爷俩真的相信,盛世就快到了,就算是赵匡胤自己,难道他就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不会是这五代十国中的第六个吗?
不过循循善诱还是可以的,便道:“你想当兵,起码还得十年等你长大了以后才行,那这十年你想做什么呀。”
曹军闻言咬着嘴唇想了一会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看你们说相声赚的很多,好像还挺有意思的,你以后要是不说了,要不换我来跟孙叔说吧。”
孙悦笑着道:“好啊,那以后我有空了就教你,其实我跟我爹也不是专业的,之前听过而已,学几个段子慢慢琢磨就是了。”
“嗯。”
说着话的时候,曹妮儿回来了,手里拿着厚厚的纸,还顺带买了一盒墨,往孙悦的面前一放,“喏,你的纸。”
“有劳阿姊了,阿姊可愿意识字?我可以教你。”
“别别别,千万别,这么点纸一贯多,我可学不起,孙大少爷学着吧,我要去帮忙干活了。”
临走还扒拉一下曹军的脑袋道:“走了,你干啥你也想读书啊,家里可养不起俩书生。”
“哦。”
这小磕唠的,跟小刀子似的就往他心口扎,孙悦还偏偏无可反驳。
曹母在一旁道:“孙儿不跟她一般见识,妇道人家没见过世面。”
说着,老太太也不知从哪弄了一橘子出来,眼下刚开春,水果可是极新鲜的东西,却是昨天高兴买了一个孝敬老太太的,却不想她压根没吃。
“来,快吃,别让你爹和曹伯伯看见。”
“大母,这是孝敬您的,您怎么没吃呀。”
“老东西一把年纪了,啥好东西进了嘴都没味,可不敢糟蹋了,你读书废脑子,给你补补。”
一边说着,一边把橘子剥开,一粒一粒的硬塞到孙悦的嘴里。
“好吃不?”
这季节的橘子,都是在淮南那边提前收了下窖存着的,能好吃到哪去,放后世白送估计都没人要,孙悦却也笑着道:“好吃,可甜了,大母也吃。”
“我不吃,你吃。”
曹母却不依,坚持全都塞给孙悦,直到整个橘子都吃完了,嘴里全是酸苦酸苦的味道,孙悦道:“我吃饱了,温书去了。”
回到屋,摊开纸,磨好墨,孙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劣质的墨水有一股难闻的臭味,此时也不觉得嫌弃,外面,一大帮听书的糙汉叫好声乱七八糟十分吵闹,他也不觉得打扰,在黄纸上狠狠地落笔抄写论语道: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
暗道:老子上辈子连985都能考上,就不信这辈子考不中个状元。
第十三章 莫道读书无用处()
屋里面,孙悦正在埋头苦读,屋外面,孙春明的评书也是讲的热火朝天。
孙春明他们这一代人,都是听评书长大的,那会可不知道什么叫小鲜肉,每天最幸福的事就是放学回家能听到单田芳的声音,因此那些单田芳先生的经典评书,他都是听过五六遍以上的,小时候甚至可以将隋唐演义完完整整的从头讲到尾。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自然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不过毕竟文化功底在这,将记着的底子编一编改一改,自己再来个二次创作,放到宋初这么个文化荒漠之中倒也不愁没人喜欢,叫好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
相声是小段,一般来说,三分五分,您乐了,这边就得要钱了,要个三回五回,将观众的兜掏干净了也就差不多可以歇了。
评书则不同,这玩意必须是大长段,一说起来没个二三十分钟根本停不下来,中间的节奏必须保持紧张,不能随便打岔。
所以一段评书说下来工作量远比相声大,但要钱的次数却只有一次,虽然听众的粘性更高,但其实收入反倒是比相声还差上许多,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一直在说相声而不是评书的原因。
说评书,观众粘性就大,粘性一大人围着就多,上午各家各店都不怎么开张,码头上的闲汉也就成片成片的往这块聚,以至于不一会的功夫就把路给堵了,热闹非凡。
不过不管什么时候,把路堵了总是不对的,就算是南城也是有人管的,没说多大一会,便有一个晃着膀子的大汉,溜溜达达的就过来了,呵斥道:“干嘛呢干嘛呢,让开让开。”
孙春明不认识来人,老曹却是认识的,连忙凑了上去笑道:“是刘三哥呀,您这是来收税来了?”
“可不,蒙官家仁德,一切依旧例不变,咱们这片的税收还是我在管,老曹你这生意不错呀,这么多人,哥哥收你一个月三十贯,不多吧。”
“三十贯?刘哥儿,您看我这围了这么多人,都是听书的,没几个给钱的,您行行好,少收几个吧。”
“不赚钱?不赚钱你把街堵了干啥,散了散了,都给我散了,这样,一个月二十贯,我可是听说了,这一条街上就你们家生意最好,上头可是有指标的,你们家多交一点,算是体谅体谅兄弟我的难处。”
孙春明也凑过来道:“这位阿哥儿,您看我们是两家一块做的生意,家里人多,犬子还要读书,颇费开销,您看您能不能再通融则个,再给抹去一点。”
“读书?读什么书,就你们这小店还想读出来个状元不成?”
旁边有闲汉听不下去了,孙春明说评书说相声钱赚了多少不好说,但这人缘却是积攒下了的,税吏本身也不算是官,尤其是这时候,其实乱的很,倒也不是谁都怕他。
便听人群中有人道:“刘大脑袋,腿长在我们自己身上,我们愿意来听书,跟人家有什么关系,新官家都没敢欺压百姓,怎么改朝换代还把你给改的威风了。”
有了开头的,这些闲汉也就纷纷跟着吐槽了起来,这些汉子大部分都是难民,在码头上拉纤的,用官方的说法其实就是刁民,当官的最怕跟这类人接触。
这税吏一见众怒难范,只得道:“好好好,那我就再减五贯,行了吧,你们这帮人,把路给堵了,又吵闹成这样,也不怕人家街坊骂你们扰民,还读书?乱成这样读的什么书?当我好忽悠么?”
孙春明没等说话,又有人帮腔,笑骂道:“大脑袋,你这叫有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里面读书的那可不是一般的郎君,那可是被当今官家亲口夸赞过的小相公,你还不赶快讨好一番,就不怕人家大了以后扒你的皮?”
孙春明连连摆手劝大家别再说了,所谓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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