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彬倒是也不矫情了,闻言感叹道:“是啊,谁能想到,一年前还强盛如初唐一般旭日东升的国祚,一转眼居然就变成了这般田地呢,官家,您现在虽然已经御极天下,但在我看来,实则已经是危如累卵了。”
“不错,我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实在不知,危从何处?”
“危者,有内外两分,于外,便是这大大小小拥兵自重的节度使了,太祖在时,虽已尽收天下兵权,然而还有那么几个尾大不掉,先帝之所以死在战场,其实也是对他们逼迫太甚的缘故,但其实所虑者,不过是天雄军的孙悦,以及昭义军的李继勋二人而已,余者,自可以按部就班,太祖皇帝强干弱枝十余年的国策,绝不是旬日间就能翻过来的,至于天雄军和昭义军,只要内部不生大乱,也可以徐徐而解。”
“所以这危,还是来自于京内,是吧。”
“不错,只要内部稳固,一二个节度使难成大患,自古以一域而对抗天下,鲜少有之。”
“那使相以为,内部之危又在何处?”
曹彬苦笑着叹气一声,居然缓缓摇头,赵德昭诧异道:“难道连使相也觉得,纷乱不清,说不出个所以然么?”
“并不是,只是内部的事情有些复杂,在思考从哪方面先说罢了。”
“无妨,使相可以慢慢说,详细说。”
“眼下当务之急,其实是来自于燕王殿下的,根据金匮之盟,燕王殿下才是名义上的皇储,其手中俨然已经握有大义,加之燕王殿下近些年修造运河,与地方各知府多有联系,借运河之名实则已将半个北境的兵力财力收为己有,更是盘踞洛阳,以十万禁军和孙悦为爪牙,以孙春明和其无边财力为羽翼,威望人心也都远在官家之上,先帝也对他颇多顾虑畏惧,若是他公然跳出来质疑您,恐怕……唉。”
赵德昭闻言道:“如此,使相可有什么好办法么?”
曹彬点头道:“有。”
“哦?什么办法?”
曹彬指了指车外道:“洛阳禁军,如今还是听您节制的,正好京中新军此役中颇有损伤,若是您答应将他们并入京中禁军,过洛阳而不入,一股脑的将他们带回开封,燕王殿下也就不再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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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 羽翼和爪牙()
将禁军一股脑的全带开封去?这可真是一个好主意,至少看起来是一个好主意。
只是赵德昭想了想,还是犹豫地摇头拒绝了这个诱人的提议,而是道“小叔与我年岁相仿,自幼关系就很好,又向来喜欢逍遥人间,想来应该是不会与我为难的,眼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曹彬闻言面上的笑容更是一苦,却也还是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同时心里暗骂一声怂货,这魄力胆识别说跟赵匡胤相比,就是比之赵光义怕是也差的好远。
赵德昭自然不可能是真的念及什么叔侄之情,只是非常单纯的不敢而已,真要是这么下了命令,十万禁军能不能带的走不说,就算能带的走,后续的麻烦事怕是依然一堆,最关键的是,如此一来他和赵廷美之间可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快刀斩乱麻固然是好,但这种事一个不好就容易先把自己的手给砍了,所以赵德昭还是想用更柔和一点的方式来处置此事。
曹彬便道“既然官家顾虑叔侄之情,那便算臣失言了,还是徐徐图之吧。”
“如何徐徐图之?”
曹彬又叹息了一声道“其实搞出这么多事,最大的原因就是目前的两京制,太祖迁都之意实坚,所以才有了十万禁军入洛,原本也是打算迁都之后统入三衙之内管理的,只是奈何……唉,想要国家安定,天下只能有一个京师,若是官家能让燕王殿下回京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
赵德昭苦笑道“二叔都没做到的事,怕是我也有心无力啊。”
“那就没办法了,迁都吧,此举也可以化解朝廷中的固有势力,增加您的威望,助您理顺朝纲。”
“可是,迁都之后,三叔的势会不会更上一层楼?”
“必然是会的,若是迁都之后,燕王殿下确有反心,只怕,会很麻烦,真拼刀子拼威望,您的胜算不大。”
赵德昭沉默不说话了。
曹彬略有几分讥笑地道“官家刚才不是还说,燕王殿下不会有这层意思么。”
赵德昭闻言脸色一黑,几乎想要把曹彬给踹出去,但还是恭敬道“还请使相教我。”
曹彬的意思很明白,赶紧特么的把两京并一块吧,要么你卷了兵回开封,要么你带着朝廷搬家到洛阳,成天这么个干法太难受了,到时候你们叔侄俩谁当皇帝都好,总好过这样几乎将中枢分裂,反正就算是燕王当了皇帝,自己总不至于就会倒大霉,关键是天下可以得以安稳。
这货的忠,是忠于天下的,并不是忠诚于某一个人的,至少赵德昭还真没资格拿他当狗腿子。
赵德昭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气苦之余却也是无可奈何,若曹彬都靠不住的话,那他就真不知自己还能指望谁了,曹彬的意见,那是无论如何也得听的,这是个必须要安抚的人物。
至于后一句求教,他倒是也有几分发自真心,毕竟自己现在才是皇帝,而且也算是他带头拥立的,安安稳稳的渡过眼下这个乱局对谁其实都有好处。
“其实要想破燕王殿下之势,说难也难说易,却也容易,燕王的势,其实始终都是虚的。”
“哦?此为何意啊?”
“燕王殿下为河…南府尹,所以洛阳的大小事全由他一人说了算,一手掌握了军政两方面的大权,可若是朝廷搬到了洛阳,百官难道不听官家的,不听门下平章事的,而去听他一个知府的?至少从名分上,他的权利就散了。”
赵德昭点头,“言之有理。”
“二者,就如之前我所说,燕王殿下之所以强,那是因为有孙春明做其羽翼,孙悦为其爪牙,然而当年,太祖在时,为何明知道孙家父子与燕王的关系,却依然将此三人放到了一处?”
赵德昭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我跟我爹如何可以相提并论?我爹在时,洛阳禁军也好,孙家父子也好,都不过是借给小叔的势而已,他们还是忠于我爹的,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收的回来。”
“不错,正是如此,燕王之威,倒是大半出自这父子二人,此二人太祖用得,官家为何就用不得?先帝不能用,一来是因为太祖之崩事有蹊跷,孙家父子心存芥蒂,二来也是因为他们此前向来不和的缘故,而官家与孙家父子之间何时有过仇怨?他二人对太祖忠心耿耿,您可是太祖的嫡长子,他们父子俩又俨然已是人臣之极,他们有何理由相助燕王反您?”
赵德昭恍然大悟道“您的意思是,让我重用孙家父子?”
“孙悦,爪牙也,又是燕王殿下的刎颈之交,至少在一切安稳之前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回京,但孙春明却不同,此人与燕王殿下之间实则并没有真正的从属关系,而其才能卓越,又是有目共睹,若是以他为中书门下平章事,掌政事堂,燕王殿下还使得动他么?孙家父子,本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
赵德昭这才心中舒服起来,连忙跟曹彬拱手致谢,曹彬也坦然受之。两个人继续聊了一些收复孙家父子的事,越聊越觉得可行性越高,要知道他以前当大殿下的时候,跟孙悦的关系虽比不上赵廷美,那也是相当和谐的。
御驾又行了许久,眼看着洛阳就快到了,却见赵廷美已经率领着洛阳城中的文武百官,恭恭敬敬地出城三十余里,以迎驾之礼相候,赵廷美率先带领着百官在最前面老老实实地就以君臣之礼参拜。
见此景象,赵德昭高兴的直接就从马车上蹦了下来,这可真是喜从天降,还直接砸到他头顶上了啊,连忙将其搀扶了起来道“三叔这是干甚?你我家人,又是我的长辈,这不是要折煞我么。”
赵廷美笑道“你我家人,在家中如何相处自然无妨,但在外面,自然还是要以君臣之礼为先。”
“三叔有心了,等久了吧。”
“还好,不过一个时辰而已。”
赵德昭眼眶含泪“三叔辛苦了。”
“不辛苦,官家一路风尘想来也累了吧,随臣去洛阳城中安歇一日再回京师可好?”
“自然应该如此,三叔上车,咱们叔侄俩同往,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好,正好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
第四百九十八章 角度不同,世界就不同()
赵廷美上得车来,又行了没多远,便远远地看到了洛阳城的新城墙,震惊的赵德昭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官家你看,这就是棱堡城,洛阳本就坐拥天下之险,现如今又有了这棱堡,只要城内粮草充足,足以保城十年不失,此城真可谓是我大宋百年之基啊。官家,迁都吧。”
赵德昭张着大嘴道“三叔果然好手段,实不相瞒,我早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决定要迁都了,一回了开封稳定了朝局马上就要着手办理此事。”
“如此,则大宋之福,天下之福啊。”
“三叔,按照金匮之盟,其实这皇位应该是您的,侄儿被黄袍加身,实在是当时正在前线,无法推辞,若是三叔有心的话……”
赵廷美打断道“昭儿,你用这话来试探我,可就是有点见外了,我特意出城三十里迎你,难道还不够有诚意么?所谓金匮之盟,本来也是无稽之谈,况且你素来知我,就是个纨绔的性子,那位置说实话我是一丁点的兴趣也没有,二哥在时有些事做的太绝,连大哥都死的不明不白的,为求自保,这才多有听调不听宣的举动,现在你既然已经当了官家,只要你让我享受富贵清闲,我又为何要与你为难呢?昭儿啊,我如今这一切都是大哥给的,而大哥之所以给我,其实就是为了要让我把这些东西给你啊!”
“三叔,真的对九五之位没有兴趣?”
“没有。别人不信你还不信么?你让我对你有点失望啊。”
赵德昭连忙道“三叔赎罪,实在是这一年中大变太多,我……我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我怎么会不信任三叔呢。”
赵廷美也道“是啊,这一年多以来,真是多事之秋啊,我大宋如今内忧外患,咱们叔侄俩可无论如何不能在相互猜忌了,一定要携手共进,共渡难关才行,否则,大哥打下的这大好江山,免不得就要被外人给抢了去。”
“还请三叔赐教,如何是内忧外患?”
“外患么,一是契丹,这个没什么可说的,从武周时算起打了几百年了,二就是各镇节度使了,那都是沙场宿将,大哥在时自然镇得住,可是昭儿你的威望就实在是太浅了些了,其他人倒也罢了,如昭义军和天雄军这种要害之地,切记不可操之过急,二哥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我明白,徐徐图之,熬也熬死他们,总不可能还让他们像晚唐一样世袭。”
“不错,所以外患虽险,却不是心头大患,相比之下,内患才是悬颈之刃。”
“三叔以为,何是内患?”
“曹彬,赵普,孙春明。”
“哦?这些……如何便是内患?”
“先说赵普,此人其实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十几年只手遮天,霸占朝局,天下尽是其门生故吏,心机手段更是天下之冠,当年二哥就斗不过他,如今若是不除了他,难道要推我上去跟他斗么?我可斗不过他,也不乐意掺和这种麻烦事,更何况他还拿出了金匮之盟这种东西,其心可诛,所以此人,是一定要第一个罢官夺职的,但愿他自己识趣,不伤了咱们家与他多年来的情谊。不过此人最好解决,你我联手,加上曹彬也必然站在我们这边,直接以万钧之势以力破巧,谅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听三叔这么一说,果然是豁然开朗。”
“再说曹彬,此实则已经是我大宋的心腹大患,他本已是使相之身,又管过军委,开封的新军组建是他一手参与的,现在又有了拥立之功,军中威望非同小可,赵普走后必是个权臣,枢密院中已经无人能与他抗衡,倒是不怕他黄袍加身,只是兵者国之大事,如何能完全操之他手?万一将来野心膨胀起来,如何是好?”
“那三叔以为,曹彬如何治?”
“倒也不难,枢密使终究也只是个文臣,只有调兵之权没有统兵之权,而且他毕竟不是大哥的霸府之臣,不比赵普根基深厚,要对付他,只需从将领入手便好,崔彦进资历比他老,能耐也不比他小,对他未必就那么服气,只要想办法让各军主将对你服气,便可以把它外放当一个节度使,就跟石守信一样,让他养老待死便是。”
赵德昭闻言点头表示认可,问道“那,孙春明呢。”
赵廷美苦笑一声,这回连他也是捏着眉毛一脸的愁容道“孙春明,唉,看起来他的势力是三人中的最小,实际上却是最难对付的一个,洛阳这大大小小不管是士绅豪族还是平民百姓,都惦记着他的好,迁都之后,实乃是尾大不掉的第一权臣,一手握着整个朝廷的钱袋子,你还不知道吧,他现在握钱都已经不是通过三司了,而是特么的他自己,谁当了三司使都没用,哪怕他是个平民,也能三天之内架空三司使,更有其子在外节制天雄军,这特么是谁想出来的主意?为什么把孙悦留在外面?还给了这么大一支军队?现在他们父子俩一个在朝一个在外,一个管着钱一个管着兵,相辅相成,你敢动哪个?怎么寻思的呢。”
赵德昭闻言一脸尴尬。他总不能说,不让孙悦回来防的是你吧。
赵廷美其实也明白这一层的意思,孙家父子若是都在他的身边,又都愿意帮他,那皇位对他来说简直就太触手可得了,所以他刚才埋怨,其实也是一种情绪上的发泄。
赵德昭只好道“难道三叔也不信任孙家父子么?”
“唉,孙悦是我兄弟,是我最好的兄弟,孙春明我也一直是以长辈之礼相待的,从我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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