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孙悦悲观,而是士气这种东西吧,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但确实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耶律休哥的攻心之策使的太好了,而赵光义的做法又实在是有点太那个什么了。
就在孙悦几人干脆就要引火自焚之时,突然间辽军阵营中一阵骚乱,那些契丹铁骑全都调动了起来,而汉军更是突然间变得乱七八糟,惊的几人连忙跑了上来,拿起望远镜就看。
“援军!援军!我们有援军了,朝廷没有抛弃我们!”
就这一句话,刚刚还摇摇欲坠的城防立马就变得固若金汤起来了,杨业刷得一下抽出宝剑,督战去了。
耶律休哥叹息一声,知道今天这城是打不下来了,转身就走了,他要试试这支援兵的成色,说实在的他不太相信这是赵光义的援军,要来早就来了,而且不可能是这么点动静,他甚至之前完全不知道。
人也确实不多,五千铁骑而已,援军为首一人白须白发,体态佝偻,却是威风凛凛,所到之处无人能敌,大吼一声:“符彦卿在此,贼将速速受死。”
别说辽军了,就连城上的孙悦都懵了。
辽军霎时间就乱了,符彦卿?杀神符老四!
这一代的契丹人,包括耶律休哥在内,谁不是听着符老四的传说长大的,这是契丹人的克星,据说名声可以止小儿啼哭,契丹人对符老四的恐惧基本就相当于二十年后宋人对耶律休哥的恐惧,光一个名字,就足以吓的契丹人骤减三成士气。
他怎么会来?不是说他都八十多了么?还能打得了仗?
孙悦当机立断,马上下令道:“杨业留在城上负责守城,李继隆,你统帅所有骑兵出城支援魏王,韩崇训,你随我率步兵出城,接魏王入城。”
耶律休哥也是急了眼了,见符彦卿势不可挡,亲自率领剩下的两千多沃罗铎义无反顾的就和符彦卿对冲而去,三轮骑射,箭矢如雨点一般落下。
可哪知,符彦卿居然不闪不避,仗着铠甲之坚硬顶着箭雨就冲了过来,手持长矛,直挺挺地就冲着耶律休哥而去,反倒是把耶律休哥吓了一跳。
老东西这是不想活了!
耶律休哥吓了一跳,敌有死志,实在是舍不得用沃罗铎跟他们硬拼,连忙又带着兵转了弯,避其锋芒,要以游走之法破敌,而这个时候,李继隆和麾下众将士也纷纷赶到,斜着就插向了耶律休哥的后阵,一时间马挨着马人挨着人,谁也别想冲得起来,纷纷弃了长兵器以长枪短刀互相砍了起来。
孙悦和韩崇训也出城了,几乎是一触之间就破了契丹汉人军,朝他们杀来,再这么胶着下去,自己就要被前后夹击了,而且平白浪费了契丹骑兵的速度优势,无奈之下只好咬牙下令骑兵散开,让李继隆从容地将符彦卿的万余骑兵接到了城里,然后连忙关闭了城门。
孙悦跑到了符彦卿前面,要亲自扶他下马,十分诧异地道:“符爷爷?您怎么来了?”
符彦卿伸出手来,与孙悦一握,便露出了笑容道:“我已经将莲儿送去洛阳,提前与你爹完婚,天雄军日后,就靠你了。”
说着,符彦卿整个人特别僵硬的,直接就从马上翻了下来,孙悦连忙去抱却没抱住,反倒连累的自己也摔了个七荤八素。
“符爷爷?符爷爷?”
“四哥!”
“爹!”
“大帅!”
一时间喊什么的都有,不过喊什么显然都是没用的,八十多岁的老头,一战之下就将身体里的那点能量给耗光了,能强撑着等到进了城再死,全凭着体内的一口气,进了城气一松,神仙也救不了了。
孙悦强忍着悲痛,还是先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何符爷爷会亲自领兵过来,瓦桥关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符彦升道:“官家到瓦桥关半个多月了,然而四十几万大军与耶律洼却只能相持不下,始终没能打得开局面,韩帅提议先以骑兵绕路去救援你,开辟第二战场,可官家却以骑兵缺少为由,说是稳妥起见还是考虑考虑。
这一考虑,就是十几天,众将士天天都在催促,都看得出你这一支奇兵的战略意义,可是官家就是不为所动,非说要谨慎行事,为此,听说韩帅还和官家摔了桌子骂了娘,官家却说他会尽快打败耶律洼,之后再说救你的事儿。”
“哼,赵光义忌惮我们父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敢用这般百年军国之大事,来害我这一方统帅。这江山不是他打下来的,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心疼啊!”
“众将帅对官家此举,也都是不满的,然而却苦于不得军令,也没人敢当这个出头鸟,四哥他见此,说你是我符家的自己人,便亲自披挂了甲胄,当夜就找到了韩帅,共谋抗命,天雄军本就不怎么受朝廷节制,四哥这么多年的威望,也并不需要什么职权,将士都乐意听他的,加之韩帅因为训哥儿在此,对官家也颇有不满,鼓噪之下天雄军就全都北上了。”
“全部?”
“是,我和四哥统骑兵,韩帅统领步兵随后,最迟明日就能到。”
韩崇训道:“爹也来了?”
“来了,而且还带了一月之粮。”
孙悦双目含泪,道:“符家之恩情,孙某此生,必粉身碎骨相报,有生之年,绝不相负。”
符彦升闻言严肃道:“你这么说话,我四哥岂不是白死了?”
孙悦马上醒悟道:“是我说错了,以后孙符两家实为一家,不分彼此,见过九……太爷。”
擦,孙悦发现自己的辈分一下子小的都没边了,孙春明娶了符彦卿的孙女,自己多了一堆的爷爷辈,好尴尬啊。
符彦升拍了拍孙悦的肩膀道:“你也不需伤感,更不需自责,四哥能死在这,对他来说未尝就不是一件好事,他今年八十了,便是天天在家养着,又能有几天好活?四哥说,为将者老死与病榻,不是什么好事儿,四哥打了一辈子契丹,战死于燕云城下,或许本就是他的心愿。”
孙悦擦了擦眼泪道:“我明白。”然后下令道:“韩崇训,你来安排,全军缟素。”
“是。”
心中叹息道:符彦卿啊符彦卿,你说你让我欠你这么大的一份人情,可怎么还啊。
第四百八十章 号令不通()
瓦桥关下,宋军大营,赵光义忙的焦头烂额,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半个月功夫人瘦了一大圈。真的,可勤政了,军一级以上的调动,必须得由他亲自指挥,都快忙死他了。
当然,如果他不指挥的话,说不定早就打退耶律洼了。
此时的赵光义很暴躁,任何人跟他说话最好都要陪一点小心,否则挨一顿板子都是轻的。
“凭什么!凭什么!!朕是官家,朕是皇帝!明明朕下令不得轻举妄动,为什么天雄军会跟着符彦卿走?符彦卿凭什么带走天雄军,他那个老东西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一官半职了!韩重赟这个节度使是吃干饭的么?他这是……乱臣贼子!几乎坏我大业!”
身边服侍的人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全都鹌鹑一样的缩着脑袋,这样的话,赵光义都已经骂了一整天了。
门口报信的太监苦着脸侯在外面,他是抽签抽着的这个活,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给剁了,可是军情紧急,他又不敢不来报,只好哆哆嗦嗦地道:“官……官家。李将军求见。”
“哪个李将军?”
“是昭义军节度使,李继勋将军。”
昭义军,这是天底下少数还剩下的几个实权节度使了,同样也是赵匡胤义社的十兄弟,负责镇守潞州城,接替的乃是造反赵匡胤的那个李筠,权利可以说极大。
“他来干什么?”
“他说……他说他来请战,要带兵去幽州,还说将士们大多都是此心,您再不允许的话,他就弹压不住了。”
赵光义听完劈头盖脸的就将眼里看得见的东西全都砸向了这倒霉蛋,大骂道:“乱臣贼子!全都是乱臣贼子!你……你告诉他,就说我身体不适,已经安歇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是。”
符彦卿无令而走,对赵光义来说所造成的影响压根就不是军事上的,而是政治上的,这差不多就相当于把赵光义的面皮撕下来踩一样了。
赵光义得位不正,又向来没有军功,威望什么的根本就不足以服众,甚至不得不依靠他的老冤家赵普来给他撑着,禁军将士和新军将士倒是还好些,可那些地方节度使,一个个的怕是都对他有着不小的心思。
五代以来,向来如此。
这也是他不得不御驾亲征的理由,他现在根本就不敢也不可能将这么大的军权交给任何一人,而仗着外部契丹的压力,也确实是他统合军队,控制军队,最好的时机。
打契丹什么时候打不行啊,等天气转暖了他们自然就颓了,借着这机会在各军之中安插自己人,抢下那些骄兵悍将的权利,才是重中之重,你们特么的为我打仗,我都不急,你们急个鸟?一个个的那么暴躁,老百姓也知道的道理,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怎么这帮将军都不懂呢?
我是不想去救孙悦么?我这不是没打过去么,咱不得慢慢打么,怎么就不理解我的这一片苦心呢。
本来他是勉强压得住的,毕竟他赵光义不是柴宗训那样的小屁孩,而且一人之下混了十年,自有一套班底,加之皇权的一点敬畏,这帮将领们就算是敢怒也没人敢言,君命难违,便是韩崇训亲儿子都搭里暂时也没招。
谁成想,蹦出来符彦卿这么个货,这老东西消停这么长时间都没碰过军权,赵光义自己都快把这老货给忘了。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将军们这才意识到,原来皇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家说走就走,你不是也没什么招么?本来就没人服气他,符彦卿正好就当了这么一把出头鸟,算是给别人打样了。
这不,李继勋就坐不住了。
李继勋代表着的可绝不仅仅是他自己这么个昭义军节度使,人家背后站着的是特么一整套赵匡胤时期的实权节度使,什么石守信啊刘光义啊,韩令坤啊之类的,都在这瞅着呢。
赵光义头疼啊,头疼的眼睛都跟着往外冒火,枯枯地坐在白虎椅子上思考着明天跟李继勋见面应该怎么说,用什么态度说,太强硬了肯定不行,可太和蔼可亲了却更不行。
难啊,这皇帝当的怎么就这么难呢,就不能有人理解理解我么?
想着想着,赵光义就靠在大椅子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冷风吹来,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赵光义睁开眼睛都还顾不上骂,那小太监就噗通一声跪地上喊道:“不好了官家,不好了,李……李将军他……他带着兵走了。”
“什么走了?走哪去了?”
“昭义军全军,全军北上去支援孙枢密去了啊!”
“啊~~~!!”
赵光义气的大吼一声,胸口处一阵阵的绞痛难忍,居然又重新跌坐了下来。
“反了,反了,全特么的反了。”
“官家,现在怎么办啊。”
“来人啊,来人,命党进给我去追。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给我追回来!!”
“是。”
“等一下,让薛居正和卢多逊过来,让他们立刻马上过来!”
“是。”
太监不敢怠慢,连忙跑出去叫人去了,而赵光义却捂着胸口,疼的他想杀人。
不一会,薛居正和卢多逊到了,赵光义也顾不上客套了,直接道:“天雄军不听号令,昭义军也不听号令,两位宰相何以教我?”
卢多逊张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这货虽然算不上草包,但能力上确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至少这军事上他是不太敢开口的。
薛居正却道:“官家可是命党进去追李继勋了?”
“不错。”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赶紧命人将党进给追回来。”
“什么?追党进?”
“官家,如果党进追上了李继勋,李继勋却不愿意跟他回来,又当如何?可是要他二人兵戎相见么?”
“兵戎相见又如何?”
“官家,李继勋是沙场老将了,以前也是京中禁军的将领,论辈分远高于党进,党进如何对其下手?李继勋是先帝的义社十兄弟,如今这天下实权节度使皆以此人马首是瞻,若是打杀了他,那石守信等人会不会兔死狐悲因此不满?最关键的是,党进部下都是新军,其中有四成将士买了孙家的所谓股票,三成的妻子在洛阳作工,现在李继勋是去救孙悦的,万一军中将士趁此机会挟持了党进,要他一道北上,党进又该如何是好?”
“那……那我还拿他没办法了?”
薛居正沉默道:“最好做个样子算了,追不上,大家都好下台,万一发生什么恶性事件,实在难说事态会往哪方面去发展啊。”
第四百八十一章 谁言女子非英物()
听了薛居正的话,赵光义一个跟头好悬没坐地上。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其实这事吧,要说李继勋和孙悦有什么私交,那就真是扯淡了,甚至李继勋跟符彦升的天雄军还有一点关系不好,现如今檀州城里,唯一值得他一救的也就是韩重赟,真犯不着特意去救他。
当然,人家自己嘴上说的肯定得冠冕堂皇,说是为了宋辽大局,百年国运之类的,这话忽悠忽悠大头兵倒是不错,可真到了上层,信这些的真没几个。
很显然,人家就是在等一个朝赵光义呲牙的机会。
赵匡胤活着的时候,李继勋是负责西面战事的最高统帅,一开始接壤北汉,后来干脆就实质上负责起了对契丹的防御,也算是实打实的封疆大吏了,他也争气,最牛的一次打出来过三千破两万的战绩,深得信重。
前文提过,赵匡胤的强干弱枝是分片区的,绝大多数的节度使都被剥夺了刑事权和财权,但那些边境重地,如雄州、潞州等地,其实就是走一过场,转运使实质上是给他们送钱的,而不是朝他们收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