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要重用我,但现在我想明白了。”
“你说。”
“因为他要求稳,就因为我是前朝的国戚,跟他又素无交情,他才需要我做个样子,这无关好恶,只是为了平稳,那时候朝廷三月平李筠,二月灭李重进,赵宋江山看似初立,却实已是稳如泰山。”
孙悦打断道:“你是想告诉我,官家用你在于安定天下人心,官家因为对柴氏和前朝遗臣宽容仁德,才有的今日之盛况,你们这些忠于柴荣的旧臣,才可以放下包袱,安心的为本朝效忠,而此时此刻,就好比彼时彼刻,若赵光义摆出了姿态,为了国泰民安,就必须顺坡下驴,对么。”
“对,官家给了天下百姓一个几十年里没人能给的东西:太平。”
“要太平,难道就不要忠义了么?”
“官家已崩,你又想把这份忠义报效在谁身上呢?大殿下么?”
“我……”
“你这份忠心,若不是放在大殿下身上,你就真的是乱臣贼子了。可若是放在他身上,他自己又是那块料么。你还记得你是如何劝降南唐吴越的么?若事有可为,放手一搏固然不失英雄本色,可若事不可为呢?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这些都不顾了?大殿下他又愿不愿意放手一搏呢?”
孙悦无言以对,好半天才道:“曹使相,你还真是这大宋江山的擎天一柱啊。”
“谈不上,只是我以为,咱们这些手里有病心里有节之辈,首要保证的应该是天下安定,其次要保的,乃是这大宋国祚,只有这二者全都能确保了,接下来才是谈论忠义的时候。孙悦,你我相交多年,也算是自家人了,我现在请求你,不管你想干什么,一定要戮力一心,先把这天下给稳住,先把这大宋的国祚稳住再说,行么?”
孙悦沉默了,因为他有点无话可说,他也不知道拒绝的话他能做什么,赵德昭自己不争气啊,刚才在大帐之内只要这货点一下头,抛头颅洒热血,就权当是为赵匡胤报仇,舍一条命自己也认了,问题是他没有啊。
所以他只能问,“崔帅和党帅怎么说?”
“还没聊呢,我也不知他二人心中所想,只是,现如今哪还有其他的选择呢?”
孙悦苦笑一声,连问的打算都没了,站起身道:“你要去开封,就自己去吧,我实在是没法面对他,先走一步,我回洛阳了。你帮我跟田钦祚说一声,算了,随他去吧。告辞了。”
说罢,孙悦取了自己的卫队和家眷,骑上了白马,带好了孝,拍马连夜的脱离了中军大营,往洛阳而去。
第四百四十二章 抉择()
再回洛阳城,已经是全城缟素,物是人非。
火急火燎的回了家,终于见到了孙春明,父子俩来到了书房密室,挥挥手赶走下人坐下,一时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没有火锅,没有酒,甚至也没有茶。这是孙悦出征这么多次,唯一一次凯旋的这么寒酸,只是谁又顾得上呢。
“我在陆上接到消息后就一路疾驰而来,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得到的官方消息也只是醉酒暴毙,开封城小道消息倒是传的到处都是,说什么的都有,一个比一个离谱,说实话,我现在也懵着呢。我们父子俩十几年的心血,白费了。”
“白费?你也认了?”
“不然呢?”
孙悦沉默了一会道:“赵普怎么说?”
“赵光义召他去开封主持国丧。”
“他去了?”
“不然呢?”
“…………”
“你怎么先回洛阳了。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嗯。”
“官家百日,总要去吧。”
“不然呢?”
“以后什么打算。”
孙悦捂着脑袋苦笑道:“还没想呢,这一路上脑袋都是懵的,也不清楚局势。”
“局势有点说不清,你知道,官家对军队的控制向来都是绝对的,说句难听的,军方那些将领都快被官家家奴化了,将士们对官家的忠心也是毋庸置疑的,赵光义在几天前下旨让各地节度使进京,据我所知并没有人响应,却也没人站出来挑事儿。
禁军方面,控鹤军是他的夹带班底,除此之外都比较沉默,他也不敢去做什么调动,关键是大军在外,可能都在等你们的态度吧。现在这朝廷,就好像坐在一个火山口,也许下一刻就能炸,也许几十上百年都不会有事儿,谁知道呢。”
“那,文臣呢。”
“文臣?这可是五代十国啊,谁关心文臣的想法呢?文臣的想法重要么?”
孙悦无言以对。
“有人给我传消息,说他想让我进京当三司使。”
“呵呵,楚昭辅不要了?他倒是不怕跟他的人寒心呐,问题是,你答应了么?”
“没答应,也没拒绝,这不等你回来商量呢么。”
孙悦苦笑着仰头看了看天花板,突然道:“我累了,想睡一觉”。
孙春明站起来道:“好,那你就在书房里睡吧,我让他们不要打扰你。”
“好。”
…………
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样,孙悦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赵大、赵二、赵三、甚至还有杜太后,他们一会慈眉善目,一会青面獠牙,每个人都拉着自己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却怎么也记不得他们分别说了什么,甚至都记不清谁是青面獠牙那个,谁是慈眉善目那个。
一会梦见自己被绑起来要砍头杀掉,一会又梦到自己退休隐居,还梦到了自己黄袍加身,甚至梦到了自己成为时空旅行者,拿着北宋的古董回到了后世,将自己的经历写了本网络叫做爸,这好像是北宋,可惜成绩特别扑街。
同样的,还是记不得任何的细节,。
当他被孙春明摇醒的时候,浑身上下全是淋漓大汗,整个人一哆嗦,再张嘴就觉得喉咙很紧,孙春明搭手一摸:“发烧了。”
“没事儿。休息休息就好了。”孙悦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擦黑了。问孙春明道:“是有人来了?”
“燕王听说你回来,亲自过来了。”
孙悦便拿了条帕子随意在身上擦了擦便下了床。孙春明张了张嘴可能是想说些注意身体之类的话,终究还会闭口不言。
来到客厅,赵光美也不是一个人来的,韩崇训、吕蒙正、李沆、王旦,这点铁杆嫡系全都来齐了,也都是披麻戴孝的。赵光美的脸色也很不好,青紫青紫的,又瘦了一大圈,看起来特别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一样。
“回来了?”
“嗯。”
赵光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圣旨,放到了桌子上示意孙悦拿起来看,开口道:“下午刚收到的,正好你给我拿个主意。”
孙悦咳了两声,强忍着不适拿了起来,登时却惊了,“金匮之盟?”
“嗯。二哥今天正式登基了,赵普却拿出来这么个东西。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东西是假的,看来赵普跟他应该是达成什么协议了。”
孙悦冷哼一声道:“还能是因为什么,一个需要稳定时局,一个需要重回相位,这对冤家,和好的还挺快,真是天生的政客。”
“二哥让我进京当开封府尹,说按照这上面的意思,皇位下一个会传给我。”
“你相信?”
“自然是不信的,他连大哥都敢杀,难道还会舍不得我这个弟弟么?”
孙悦闭着眼睛敲了敲桌面,只觉得脑仁一阵疼痛,揉了揉太阳穴道:“美哥儿,此处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当此特殊时候,你给我们说点实话吧,你想不想当皇帝?只要你点头,我来帮你。”
赵光美瞅了瞅他,然后摇摇头道:“我不是那块料的,也从来都没想过,你没问过昭儿吗?”
“怂货一个。”
“哦,他不敢,我就更不能说什么了,说实话,我从来都不是那有大志的人,余生已经不想别的了,只想当我的闲散王爷,只是恐怕我这位好二哥,连这点要求都不会满足我啊。李沆跟我说,这所谓的金匮之盟一出,我基本就算是走上绝路了。”
“绝路?哪来的绝路,洛阳城现如今有百万人口,十万大军,百业兴旺四通八达,又管着国内的铸币,只要你能握得住这些,他能拿你如何?你不出洛阳城,他如何害得了你?他有官家的威望么?他管得住军队么?”
“你的意思是,干脆让他忌惮到底?可是这洛阳,凭我真的能握得住么?”
就见旁边吕蒙正、李沆、王旦三人齐刷刷地站起来,朝赵光美一礼道:“主公。”韩崇训想了想,干脆也站起来同样执礼。
众人于是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孙春明。
孙春明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苦笑了一声,站起来抱拳道:“主公。依我看,他既然要立您当皇储的话,也不用封什么开封府尹了,我看河…南府尹就挺好的,官家生前迁都之心路人皆知,难道他继承了官家的大统,就不需要继承官家的遗志么?”
第四百四十三章 影帝()
今天的这个会,算是给燕王党以后的何去何从定下了一个基调。总的来说就是不惹事也不怕事,走一步看一步,过了眼前这个乱劲再说。
毕竟赵光美本身虽然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可也不是什么软蛋啊,虽然事后赵光义以私人身份写了封信给他,郑重其事的表明他对赵光美绝对没有歹意,是真心实意要把皇位传给他,金匮之盟也是货真价实的,然而却并没有什么卵用。
整个国家,都在一片哀泣中进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赵匡胤主政十余年,仁德之名不是自己吹的,百官和百姓都对他感恩戴德,但同时五代的阴影又笼罩在了每一个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来不及感伤,便纷纷为将来做起了打算。
都怀疑赵光义是篡位,但谁都没在这个时候把事儿往外挑。
毕竟对赵匡胤的感激大不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在强打着精神关注着朝局的变动,就连刚投降的钱俶也连夜逃到了洛阳,生怕什么时候就成了人家的枪手。
与原本历史不同的是,风烛残年的符彦卿并没有死,虽然身体一天差过一天,离死也并不如何远了,可这样的人物,一天不死,谁能小瞧了他?尤其是当他偷偷摸摸地跑回到雄州之后,虽然他说是要落叶归根,想安心回老家等死,想葬在他们家世代奉献的土地上。可谁特么信呀!
很少有人知道,符彦卿在临走之前曾拜访过孙家,与父子两人面谈了整整一个下午,至于说了什么,天底下再也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了。
赵光美也上书说洛阳如今基本已经全面建设完成,为百年大计,请官家遵从先帝遗愿,迁都洛阳。这奏折自然是被打回来了,眼下也确实不是再提这个的时候,却也以一种比较决绝的态度告诉天下人,老子还在,迁都派还在。
总之,天下很动荡,百官很不安,百姓很惶恐,这个时空的赵光义远没有原本历史上那么深厚的底子。
就这样,诡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赵匡胤百天。百日停灵已毕,该下葬了,得到消息的洛阳一系人马也无法推脱,早早的便准备了车马,随时可以出发。
赵光美不无忧心地问道:“春叔,此一去,还回得来么?”
孙春明也只能说:“应该可以,你是官家的亲弟弟,我们也深受官家厚恩,有些事即使有风险,也必须去做。”
“可是我总觉得,我那个二哥会趁此机做什么事。”
孙春明沉默了一下,只得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孙悦道:“如今局势不稳,我不信赵光义有胆子强留咱们,就算他有这个胆子,我也不信他有这个力量。他在军中向来无甚根基,军中将领全是官家的死忠,这火要是真烧大了,还指不定先把谁烧死呢,再说官家的陵寝在洛阳,咱们不去,他就敢过来?若是再耽搁了官家入土为安,罪过可就大了。”
赵光美一想也是,便不再多提,匆匆收拾了行装,带着众人出发了。
吕蒙正却突然问道:“如果朝廷要借此安插一个新的权知河…南府怎么办?”
孙悦一点犹豫都没有地道:“先劝,劝不听就做了他。”
吕蒙正闭口不言。倚着车窗看着蒙蒙初升的朝阳。似是在担心他们一伙人的最终归处,又或许是在担忧整个国家的去处。
到了开封入了宫门,赵光义亲自在文华殿之中接见了他们这一干人等,物是人非,赵光义明显瘦了,眼角处有藏不住的疲惫,精神很不好的样子,看着他身穿一身重孝,居坐在原本应该由赵匡胤坐的位置,心里很不舒服。
“三弟你们终于来了。”
赵光美目无表情地点点头:“来了。”没有多说一个字。赵光义又瞅向孙春明,孙春明干脆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赵光义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语气瞬间哽咽道:“我知道你们都在误会我,都以为是我害了大哥。可是我……三弟,咱们是亲兄弟啊,别人不信任我,你难道还信不过二哥么?是,他要迁都,他要让昭儿继承大统,这些我是有意见,毕竟我在皇储的那个位子上待了十年了啊,换了你,你心里能没点怨气?可是三弟,二哥从没想过害他啊,没有,真的没有啊!”
说着,赵光义突然间淘淘大哭,使劲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胸口,抽搐地道:“大哥对我千百般好,我都是记得的啊,去年我重兵不能下床,需要艾灸火烤才能痊愈,大哥不放心旁人侍奉,亲自用艾草烧在自己身上,试过温度才给我用,我……我怎么可能去害他?我……我……怨杀我也!怨杀我也啊!”
“我知道大哥有意传位给昭儿,现在外面风言风语都在说是我为此而下的毒手,可是我能如何?你知道我有多么想将位子让给昭儿以证清白么?可是我不能啊!咱们大宋现在风雨飘摇,多少外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呢,他们拿咱们当一块大肥肉啊,位子给昭儿,他守得住么?
大哥一辈子的心血建立了如此庞大的一个王朝,难道最重要的不是将这份赵家天下延续下去么?他一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