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应该有做一些计划吧,我也是刚来,对洛阳的情况和您的计划还两眼一抹黑呢,正好今天咱们都在,您给讲讲吧。”
孙春明矜持的点了点头,但是面上还是忍不住带了几分得意之色,于是众人麻将也不打了,纷纷停下手来,想看看孙春明凭什么敢有如此大的口气。
“你们跟我来。”
说着,孙春明领着三人进了书房,从书架上取出了一副他自己所画的草图,“你们看,这是我所画的草图,新的洛阳,我打算按照这上面的计划来规建。”
“这是……”
符彦卿和赵光美全都一脸震惊的看着这张规划图,实在是因为这张图对于他们来说,太前卫了,只见整张图上没有任何的坊建,反而是一个圈套一个圈的,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一时又看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这在孙悦看来却是再简单明了了,这分明就是五环啊!孙春明居然打算完全按现代都市来建设。
“洛阳曾经是旧唐的神都,所以他的整体结构是类似于长安城的,虽然没有坊墙,但难免老套了些,而且对商业发展非常不利,我的意思是,既然要将洛阳建设成商城,那么除了最中间的这块内城部分外,一切都以商业服务为目的,取消了坊的概念,取而代之的是环。”
“最中心部分,也就是神都旧宫遗址,暂时不动,若是将来真的迁都于此,在这基础上重建一个大内便是,算作一环,外围一圈二环暂时也不用动,迁都之后可以做王公大臣和达官贵人们的府邸,而从这第三环开始,便是咱们要改建的地方了。”
“你们看,洛水从此流过,所以这第三环,以洛水为界可以分成三部分,这一块上游北岸,可以做个码头,等将来漕运通了,便是整个洛阳的命脉,而下游部分可以规划一些商铺,货通天下,建一个咱们大宋最大的货物集散中心,而对岸可以像开封的汴河南岸一样,建上客栈、角店、青楼等。”
符彦卿闻言不由好奇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整个第三环,全都是商用之地,不住人的?”
“不错,所有的店铺、尤其是消费比较高的店铺,都尽量安置在这第三环,如此,住在二环的贵人们出门玩乐也会很方便,而洛阳的普通百姓将住在这第四环,有闲钱的话就去三环消费,没有的话第四环也不会像旧唐时那样加以限制,一些小买卖和开封一样。”
“而这第五环,便是接下来咱们首要的重中之重,工业区。”
“工业区?”
“正好鸡冠洞也在这个位置,此处已经有了一个大水泥厂,而我之前已经特意将玻璃厂也建在了这里,另外还请三大王请旨,希望能将开封官办的官窑搬到这来,与玻璃也好相得益彰。”
孙悦笑道:“爹,仅凭这两样东西,想填满您的五环,支撑您的新洛阳恐怕还力有不逮吧,你是不是又研究出别的好东西了。”
“倒也不是什么新东西,只是有些想法罢了,有了玻璃烧结炉的经验,我在西边建了两个塔炉打算炼钢,目前还只是试验,如果能成,则我大宋的钢铁产量和质量都会有一个比较大的提升,已经在施工了,能成不能成的,目前还不太好说,不过,八成的把握应该还是有的。”
赵光美和符彦卿听得都是似懂非懂,但孙悦却直接蹦起来了,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道:“卧槽,土法炼钢?”
所谓土法炼钢,指的是建国后某个特殊时期的事儿,那时候全国都叫嚣着赶英超美,几乎每个城市都会有一个小钢炉来炼钢,虽然以当时的情况来说,全国百姓都被这坑爹的口号给折腾的不轻,但那东西若是放到大宋来,却也是妥妥的黑科技。
也是巧了,孙春明年幼的时候,曾经赶上了这项运动,因为用他当时才七八岁的小胳膊亲手砸了自己家的锅,所以记忆特别的深刻,再加上他们老家那个破炉子一直到八十年代才彻底铲除,所以对这项黑科技,孙春明其实是掌握的还是不错的。
至于污染?耗损?焦炭用量太大?放在一千年前这特么算缺点么?又没有环保局罚款。
“不错,等钢产量上来了之后,我打算请旨让官家把军功匠作也给迁到洛阳来,我军缺马,面对契丹之所以能胜,多凭箭矢之利,因此这箭矢的损耗自然也就极大,洛阳紧临着王屋山,砍伐之事比开封其实要方便得多,再加上我炼的钢,将此处建成我军的军械基地又有何难?”
孙悦一听孙春明的计划也跟着嗨了,“既然有了玻璃和钢铁,那钢铁深加工没理由不搞,钢筋想来也是搞得出来的,哪怕用手工敲,成本也不会很大,如此一来建筑业也可以发展了,再加上上下游的产业整合,甚至借此发展出基础化工来也不是没可能,以这几块工业做支柱,洛阳何止是百万人口,再多也养得起,爹,你居然不声不响的搞出了这么大的章程?您这是要创造历史啊!”
话题聊到这儿,符彦卿和赵光美除了不明觉厉之外已经啥感觉都没有了,完全插不上话,任凭孙悦和孙春明两人越说越嗨,爷俩说着说着都激动了。
“额……虽然听不懂你们说的是啥,但既然你们父子俩都激动成这样了,那么想来这事儿一定是可行的,那个……你们先缓缓,我先问一下,你这五环没画卫戍区啊,咱这十万大军放哪?”
“哦,禁军是放在五环之外的,洛阳城的城墙老旧,而且说实话也有点小,所以我的计划中,洛阳城墙也是要重建的,而城墙,我也画了一张图,打算给建城这样。”
说着,孙春明又从书架上拿出了一张新的草图。
“这是……棱堡结构?爹,你会建棱堡?”
所谓棱堡,是一种方圆之间的结构,城墙的边角全都突出来,乍一看跟八角星似的,原本由十六世纪的意呆利所发明,其发明直接将世界战争模式从重野战改成了重攻防,直接断了游牧民族称霸世界的根,说是军事史上的一场革命也不为过。
棱堡的厉害之处在于,不管敌人进攻哪里,都足以保证至少有两到三个楞的守军对其进行还击,而且没有死角,其防御性远胜于传统的四面四角城墙,几乎没有可比性。
洛阳本就拥山河之险,大规模骑兵根本伸展不开,若是加上此物,这才是真正的易守难攻,以现有的军事技术,纵使是百万辽骑攻来,只要不断粮,就断然没有城破的道理。
赵光美虽然是个二货,可符彦卿却是真正的行家,仅看了一会,就彻底被孙春明给折服了。
“若此城真能铸得成,则我大宋国祚,无忧矣。”
“我让老方试着建了一个模型,他说问题不大,既然现在有了水泥,新的城防何必还要循规蹈矩呢,如此一来,军队可以分散驻扎在这些角上,平时几乎不会影响城市正常的商业活动,战时也可以在半个时辰之内占据整个城头。”
赵光美道:“这洛阳城不管是城墙还是里面的规划,岂不是都是重建的?这得多少钱?”
“恐怕,没个几千万贯是摸不到底的,不过如果咱们洛阳真的能按我所想建城商业中心,这钱不用朝廷拨派,十年内,甚至五年内咱们自己就能搞定,不过么,这一切都有一个大前提。”
“什么前提?”
“漕运!漕运不通,一切皆空。”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多么痛的领悟()
秋风渐起,赵光义最近这段时间似乎也是有点压力太大了,被冷风轻轻一吹,身体一不小心也有点垮,午夜中猛的一起,扯着嗓子憋出阵阵嘶哑的咳声。
“老爷,您怎么了?”
就见赵光义太阳穴上青筋绷起,脸色血红血红的挥着手乱指,那小妾倒也不敢怠慢,连忙取过痰盂过来,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伺候他一练吐了四口血痰。
“好点了么?太医说您这是忧思过重,又见了风寒,火气郁结于肺,这才咳嗽不止,您这大晚上的,是不是又忧心朝廷的事了?”
赵光义皱眉道:“这痰盂……我的漆宝痰盂呢?”
“啊,老爷,这是春哥儿特意从洛阳送来的琉璃器物,妾见这些琉璃的东西晶莹剔透很是美丽,就将原来的东西给扔了。”
赵光义闻言却眉毛皱的更紧三分,脸色也变得更阴沉,“他连你都送了?说,还送了什么。”
那小妾一时也不知是哪说错了,只好道:“还送了一套琉璃的茶具,一面照影清晰无比的镜子,再有就是几个琉璃灯罩和摆件了,这都是他孝敬您的啊,有……有什么不妥么?”
“不妥?符氏那屋里都快被他送成玻璃屋了!连窗户都要给换成琉璃的了,老子就是被这破玩意晃的睡不着才来你这的,结果你这也都是这东西?”
小妾闻言大骇,虽不知这琉璃怎么惹到了自家老爷,可小妾生存法则,既然老爷生气了那就一定是自己不好,于是马上跪地求饶道:“妾身知道错了,老爷可是喜欢原来的东西?那妾明日就去给找回来。”
赵光义咬着牙轻轻锤了床边一拳,呼了口气,却道:“算了,跟你没关系,我胸口不舒服,总觉得好像有什么黏糊在肺上似的,去给我炖一锅雪梨粥来润一下。”
“是,妾这就去。”
说着,那小妾连忙手脚麻利的穿好衣服,三两步就去了小厨房,切雪梨去了。
只留下赵光义,下地虚弱的走了两步,瞅了眼清晰得简直不像话的玻璃镜子,看着镜中那个满脸青筋的自己,越看越气,突然抄起地上的玻璃痰盂狠狠地朝镜子上砸去。
当小妾终于端着雪梨粥回来,四顾他这狼藉一片的小屋,哪里还有赵光义的影子?
忙问身边的丫头道:“老爷呢?”
“老爷去开封府了,好像还特意让人传了姚大人。”
小妾闻言心中更觉懵逼,又环顾了一圈,基本上屋子里所有琉璃的东西都被砸干净了,却实在是想不出老爷这是冲着谁。
当然,她只是一个以色事人的小妾,想不明白也正常,不过开封府中,还是有明白人的。
大半夜被吵醒的姚恕,丝毫也没敢耽搁,胡乱穿了下衣服就出门了。
来到开封府,就见赵光义一脸的阴沉,高坐在开封府的主位上一直把玩着一个巴掌大小,精致异常的琉璃小狮子,请了安之后一直没搭理他,他一时摸不着头脑,也不太敢打破沉默,这大晚上的殿下这状态实在是有点不太对。
看上去有点可怕。
“你说,孙春明跟我,到底还是不是一条心了。”
姚恕闻言一惊,本能的觉得,这是他的一个机会,却一时又不太敢说,毕竟,在赵光义私臣的阵容里,他与孙春明说是天地之差也不为过,他现如今也就是个推官,论能力,他很清楚自己属于随时可以被替换的那种,不过现如今孙春明外放,赵嶅流放,眼下似乎……。
一时不敢说的太死,所以只得试探地道:“孙知府……孙知府的本事,天下谁人不知,现如今人人都说孙小相公是文曲星下凡,我看孙知府的才干比之儿子恐怕还要更胜。”
却见赵光美突然用琉璃小狮子在桌子上敲的梆梆响,似是不耐烦地道:“我让你说他对我还是否忠心,谁问你他的能力了?他有多大能耐我还能不清楚么?”
“这个……孙府君可是您的支使出身啊,况且当年他们父子二人得罪了王彦升,是您救了他二人的性命,并处处帮衬,使他从一个卖汤饼的掌柜短短一年之内就成了开封城有数的富豪,他们家那丰乐楼也是您做主才低价让他们家盘下来的,他们父子俩有今天全是您给的,若他心存背叛之念,那不成了忘恩负义了么。”
赵光义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轻轻地道:“那要是,他真的忘恩负义呢。”
“这……”
“这种叫玻璃的透明琉璃,你如今也看见了,短短数月之间,开封城权贵之家几乎家家都有不下七八种了,你们家也有吧。他说这东西,是刚好最近研究出来的,你信么。”
“额……”
“他在这开封府里,干了六年多,权知开封府也有将近两年了,这开封城坐拥汴河之利货通天下,不管是人才、资金、还是他所谓的什么市场,哪个不是冠盖天下,为什么,他一直不拿出来,现在换他主政洛阳,不到三个月的功夫,该出来的都出来了,你说,为什么,我想不通。”
姚恕闻言眼珠子滴溜乱转,话聊到这儿,他差不多已经摸清赵光义的态度了,剩下的,似乎就只剩踩而已了。
“其实臣之前也有此疑问,之前也命人调查过,这玻璃……似乎他一年多以前就研制出来了。”
“呵呵”赵光义气的都乐了,道:“果然是这样,你说,他会不会只是单纯的自私,不想把这样的功劳让给我,想自己留着,所以才在主政地方的时候拿出来。”
“臣直言,您以后是要当天子的,帮您立功建势,和自己立功有什么区别?”
赵光义眉毛一挑,轻声道:“若是他,不觉得我能当上这个天子呢?自古以来,被废掉的太子难道还少么?我算什么啊,不过是个皇弟而已。亲王尹京?哈,你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么?他在修运河!知道修完了运河之后他会干什么么?他会把洛阳建设的比开封还要好,然后撺掇兄长迁都!!到时候,老三封个魏王是跑不了的,那特么的到底谁才是亲王尹京?”
姚恕一见殿下是真的火了,连忙一副奴才相的跪倒在地上,深深的将头埋下,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赵光义见此,不由呲的一声就笑了,似是喃喃自语地道:“你知道么?认识他这么多年了,他给我跪下的次数,我用十根手指就能数得过来,他似乎永远都是看着我的眼睛说话的,从来没有像你这样的时候,他从来,从来,从来都没拿他自己当我的什么私臣,他拿自己当士大夫。”
“你有本事,我敬着你,不就是礼贤下士么,你有原则,怼了我两次,我也全都忍了,本来我也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可是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