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勋跋扈,祸国殃民,除掉他是应该的,自谈不上什么辛苦…”,彭岳与夏言心照不宣地客气了两句,对于夏言暗中指使董汉臣等人以兵权弹劾郭勋的事情,谁也没有提,毕竟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结局也都还算满意,也就没有必要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况且此案中大部分获罪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做了不少坏事。
“你很聪明,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张延龄身上…”,夏言看着彭岳笑了笑,“郭勋受朕眷恩,出群臣之上。不意结交逆囚,包藏祸心,代管家店,迹此一端,概可知矣。朕奉天命,以伦序入承天位,张延龄谋为不轨,人谁不知,勋也敢复为之便…啧啧,你看这道旨意中,皇上是多么震怒,你挑的这个点可真是恰到好处啊,哈哈…”
“这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其实前面做了很多功夫,没有那些铺垫,此举也不会如此成功…”,彭岳笑着答道,心里却对夏言把朱厚熜处置郭勋的圣旨背得那么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得是来来回回读了多少遍啊。
“总之此事辛苦你了,高时也是,董汉臣也有功劳…”,马车并不颠簸,夏言却显得晃晃悠悠的,弄得旁边的彭岳也有了些倦意…
马车很大,里面装饰得也比较华丽,毛茸茸的薄绒地毯,由于天气还不算冷,而罩着一层丝绸的真皮坐垫,内窗口还有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更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神秘感。
彭岳顺手从架子上取出几块爱吃的点心,同时也递到了夏言嘴边,“赶早上朝,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夏大人要不要来两块?”
“不必了…”,夏言摇摇头,顺手从下面的隔层中取出本书来,“你年轻贪睡,我岁数可大了,清晨的时候都睡不着,所以起得早,已经用过餐了…”
“夏大人老当益壮…”,彭岳笑着把点心放到了自己嘴里,“我这都是些杂书,夏大人可能不爱看…”
“前些日子严嵩严大人往我府上送了点茶,味道不错,夏大人要不要尝尝?”彭岳边说边从格架上取下来一壶茶,“虽然用暖炉温着,不过可能已经有些凉了,但是味道还好…”
“哦?严嵩又给你送东西了?”,夏言结果彭岳递过来的斟满茶水的茶杯,顺势呷了一口,“最近你和他关系走得很近?”
“嗯?近什么啊…”,彭岳倒没好意思说其实解决掉郭勋之后,自己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严嵩,只不过是现在找不到好的机会下手罢了,“郭勋倒台现在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局势那么明朗,他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这个势力小人…”,夏言将茶杯放到桌上,“他就给你送了点茶叶?没有其他什么表示吗?”
“额…还送了点其他东西,来了两次,我也不好意思拒之门外,毕竟同朝为官,而且…他老严家的势力也不小…”,彭岳有些含糊地回答着,却没有提严嵩再一次暗示自己,想要把自己的女儿严梦筠嫁到彭府的事情。
其实彭岳对于严梦筠这个人还是有好感的,不过彭岳对严氏父子的印象实在太坏,加上严嵩的本意就是要将此变成一种政治婚姻,所以彭岳对此事自然是委婉拒绝了。
“他动作倒是挺快,不过先前不积极,现在再有所表示也就晚了…”,夏言舒了口气,显得有些乏累了。看来夏言确实是上了年纪,纵使曾经叱咤政坛,但终究敌不过岁月。此时的夏言倚靠在马车上,须发都已经白得差不多了,就像一个普通的垂垂老者一样,这场景不禁激起了彭岳心中的一阵感慨。
“夏大人说的极是…”,当然,彭岳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夏言对严嵩的态度问题,当他听到夏言对严嵩有所不满时,心中还是一阵快意,正好与自己同仇敌忾了,“夏大人如今重返朝廷,恐怕过不了几天,严嵩又会携重礼拜访夏大人了…”
“拜访我?哼!”,夏言不屑地撇了撇嘴,“我是不会招待他的,弹劾郭勋的时候,一点力气也没出,莫若两可的态度,净想着投机取巧…现在知道来巴结我了?等着吃闭门羹吧!”
“夏大人莫要动怒,一会儿就要上朝了,可不能把脾气带到朝堂之上…”,彭岳将茶杯放回格架上,在一旁笑着劝慰道。
“我知道,自是不会为了这种小人动怒…”,夏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往后面靠了靠,“我现在担心的只是郭勋的事情还没有一个了断…”
“哦?”,彭岳转过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夏言,“三法司不是已经都断罪了吗?郭勋被判处死刑,家人也都被流放,这样还不算完结吗?”
“子睿,这点就是你不懂了…”,夏言的眼睛微微睁开,“只要是还没被押上断头台,脑袋没被砍下来,事情就不算完结…”
夏言看着眼神越来越疑惑的彭岳,不禁直起身来笑了笑,“不是我狠戾,我是指凡事都会有转机。现在皇上一直把核准郭勋死刑的那个名单扣着,你知道皇上心中是个什么想法?也许哪天皇上就会让郭勋将功补过,将他从牢里放了出来,甚至他郭勋被押上法场,皇上也有可能改了注意,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哦…还是夏大人想得周到…”,彭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也赞同了夏言的说法。其实到现在算起来,朱厚熜确实把核准郭勋死刑的名单扣押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就是不肯画那个“红圈圈”,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彭岳也不太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朱厚熜心中肯定有犹豫,既然有犹豫,就证明这个事情会有风险,有转机…
“现在郭勋还关在锦衣卫的诏狱里头?”,夏言斜躺在那里,半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对,还关在里面…”,彭岳皱皱眉头,不知道夏言为什么突然问起了这件事情。
“关在那里面好…锦衣卫…陆炳…”,夏言似梦呓般呢喃地念叨着,却听得旁边的彭岳一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快到了吧?”,夏言伸个懒腰,“咱们该下车了…”
“嗯…是快到皇宫了,咱们得走过去了…”,彭岳扶着夏言下了马车,“其实这不用太着急,这些日子皇上来得都挺晚,就没准点到过,咱们去早了也是等着…”
“我知道…前两日我刚回来上朝的时候,也在那里等了半天…”,夏言站定了,轻轻叹了口气,“皇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可叹我们做臣子的却不能规劝…”
“这…夏大人,皇上修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些事情…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彭岳听到夏言刚才的话,不免有些担心,直怕夏言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嗯…”,夏言看看彭岳,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什么,转身向前大步走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夏言的愤怒()
“皇上怎么还没有来?这都等了多长时间了?”,彭岳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僵硬的脖颈,却听见后面几个大臣已经小声窃窃私语了起来。
“高公公,这都过了大半个时辰了,要不然您再去请请皇上?”,后面一个白胡子大臣好像站得腿都酸了,下面竟打起了摆子,因此便忍不住问起了站在上面的太监。
“皇上昨日于斋宫处理政事,甚是乏累,歇息得晚了,还望各位大人稍安勿躁…”,尖嗓子的老公公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在上面显得颇为镇定。
“处理政事,甚是乏累…”,彭岳听了这句话,竟有些忍不住想笑,朱厚熜会在斋宫处理政事?谁不知道他平日都在那里修道炼丹,恐怕是昨日又忙他那个修道大业,结果起不来了吧?彭岳轻叹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彭岳的余光瞥见了夏言,而他也同样正在看着自己,并且彭岳看得出来,他此时的目光显得很愤怒,连胡子都一颤一颤的。彭岳怕夏言说出什么过激的话来,连忙冲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随即又低了下去。
“哼!”,夏言再次瞥了一眼彭岳,一拂袖袍,竟然转身离去了。由于他是站在最前面,结果随着他的离去,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夏大人,马车就在宫门外候着,您要是实在身体不舒服,我就帮您向皇上请个假…”,瞧着夏言出了殿门,彭岳连忙冲着他的背影补了一句,心里却是不住地叹起气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夏大人糊涂啊…
而众人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大殿外,又都连忙心有戚焉地转过头来,站直身体,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谁心里都清楚,郭勋如今关在大狱里头,几个有势力的勋戚也都被剥夺了实权,一个个老实温顺的像个猫儿。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这位夏言夏大人,势力可谓如日中天,郭勋倒台,他却格外受宠,刚一回朝,翟銮就老老实实把内阁首辅的位子让了出来,安安心心地给他打下手,而京山侯崔元也因病暂别朝政,因此眼下什么事情还就这位夏大人一口一个准,谁还敢惹?他有胆子拂袖离去,也有资本拂袖离去,自己可什么都不是,还是在这老老实实地呆着吧!
还有这位彭岳彭大人,人家的眼光怎么就那么精准,在夏言落魄的时候仍授意结交,现在可倒好,不仅成了夏言的心腹臂膀,甚至自己都能独当一面。眼瞅着二人势力不断强大,众人也只有嗟叹的份了。
就在众人对于夏言的行为都已经感叹累了,甚至有些大臣都打算效仿夏言,准备离朝的时候,朱厚熜却身着朝服慢悠悠地赶了过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个头磕得舒坦,幸亏皇上来了,要不然这么长时间可就都白等了,那些刚才刚踌躇着要不要私自离开的大臣心里也都庆幸起来:幸亏自己刚才没走啊…
不对,自己没走,可夏言走了啊,这可怎么办?众人抬起头来面面相觑,又连忙各自低了下去,准备静静看一出好戏了。
“夏言呢?”,果然朱厚熜还是看出了端倪,夏言每次都站在最前面,这个位置太惹眼,他的身份又太特殊,怎能不引起朱厚熜的注意?
“夏言没有来吗?”,朱厚熜看看左右侍从,似乎是在向他们询问夏言是否递了请假折子,可得到的却是一片沉默。
这还反了他了?他朕说不上朝便不上朝,他夏言竟敢如此?想到此节,朱厚熜胸中不禁升腾起一阵怒意。
“回皇上,夏大人身体有恙,但今早仍抱病前来,可是久立朝堂,旧疾复发,实在难以忍受,因此嘱臣代其向陛下请假…”,彭岳见众人无语,突然从列中站了出来,“望陛下恩准,乞陛下恕罪…”
“哦…难怪方才夏大人离开时,彭大人会无缘无故地喊出那么一句话,原来是早有预谋啊,果真是有远见,怪不得深受夏大人信任…”,众人见彭岳如此,都在心中佩服起了他方才的急智。
“哦…原来是这样…”,朱厚熜释然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告诉夏爱卿,好生养病,如果真有不适,就先不用来上朝了…”
“皇上能如此体谅臣子,臣代夏大人谢皇上恩典…”,彭岳向朱厚熜行了个礼,心里却沉重起来:这次是遮掩过去了,可是夏大人这颗渐渐骄躁起来的心又该如何平复呢…
想着想着,彭岳的心也越来越沉重,以致于朝会的事情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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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醉后美人()
在丽水院门口徘徊了半天,彭岳还是没有勇气走进去。想起那日的一幕幕,翻滚的悔意直让彭岳不住地叹气。
自己就那样跑了出去,对雪琪来说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彭岳不能想象,也不敢想象,只是他一闭上眼睛,雪琪那日的痛哭声便在自己的耳边回荡: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为何…要今日来这…
每每想到这,彭岳心中便一阵难受,他想要和雪琪道个歉,安慰她一下,请求她的原谅,甚至她不原谅自己都没有关系,彭岳只求她心里能够好受一些…
可是现在雪琪还愿意看到自己吗?彭岳害怕雪琪看到自己后会忍不住失控,害怕她看到自己后心里会更难受。
并且她问自己的那个问题,彭岳到现在都还没有想清楚,如果雪琪真的愿意为自己洗尽铅华,那么自己能够忽略她所有的一切,和她开开心心地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吗?彭岳不敢再去想这个问题,尽管有时候他会给出自己肯定的回答,但是彭岳也不再相信这种回答,那天自己不就是从床榻上跑走了吗?
想到这,彭岳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一声,还是转身走掉了。可是要去哪里呢?彭岳四下看看,颇有些迷茫的感觉…
对了!去春雪坊,找顾婉儿,她也是个女人,好歹要比自己懂女人的心思,而且她的身份情况与雪琪也相类似,不如旁敲侧击地问问她,从中窥探一下雪琪的真正心思。并且顾婉儿确实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妮子,就算是和她聊聊天,想来也是极好的,反正自己现在的心情挺郁闷…
几步的路程,彭岳便来到了春雪坊。彭岳认得路,想径直去后院找顾婉儿,却没想到被一个老妈子拦在了路上…
“这位官人,是要找哪位姑娘啊?”,彭岳感觉说话的这个中年妇女肥肥胖胖的,果然和后世影视作品里的那些**子有几分相像。
“我找顾婉儿姑娘…”,彭岳边说边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塞到了老妈子手中,这是规矩,彭岳也懂,不像每次自己每次去丽水院,都是走偏门,从来不用花钱,雪琪和娇娃也没要过自己的钱,想到这里,彭岳心中就又是一阵难受…
“婉儿姑娘…”,**手里紧紧攥着那锭银子,好像是怕被彭岳抢回去似的,“这个…老身还要去问一下婉儿,官人在此歇息片刻,老身先找其他几位姑娘伺候着您…”
“额…”,彭岳面露难色,却又不好说些什么,自己又不是来逛青楼的,就是想来找顾婉儿,你叫别的姑娘伺候我干什么?不过彭岳也明白,像顾婉儿这种有名气的清倌人,是不会轻易见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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