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本来对于青羊山之乱一开始主张安抚,结果大败,因此也有些不好意思:“全是二位贤臣之功。”
“我还要保全自己呢。”彭岳心里这样想着,接着说道:“我自己私心里也存着些想法,张大人平日廉洁奉公,力治贪污**,人品方面,自不必言。”这说的倒是实话,张璁虽然跋扈,却不贪污,家中确实有些简陋贫寒。
“并且张大人心气高,热心于新政改革大事,陛下锐意进取,少不了张大人这样的能臣。”彭岳换了一下语气:“虽然平日不少人弹劾张大人专权跋扈,但臣认为,人臣之所以为人臣,乃是因人君贤明威严,大家应该都会明白圣上最大,所办之事乃是为黎民,为社稷,为陛下,所以陛下对此只要稍加注意即可,不必听信小人谗言,对张大人有所怀疑。”彭岳心里想着自己应该不会因杨一清而被罢黜了。自己已经很清楚地表明了,首先,自己认同张璁之才,其次,我非杨一清一派,而是您的臣子,毫无偏倚,最后,你可不要忘了张璁专权跋扈,这不是我说的,是别人说的。
“好,你说的非常好!”朱厚熜显然很满意彭岳的回答:“我看以你的才干,在这行人司着实可惜了,不如将你调到六部任职。”
“臣谢过陛下,只是升迁过快,恐遭人非议,臣还是在这行人司历练一段时间吧。”心里想着:“这个位置我还想多利用利用呢。”
“那就先依你吧。”朱厚熜似乎很高兴。当然,最高兴的还是彭岳。
彭岳走后,朱厚熜也陷入了沉思。彭岳的话不能不引起他深深的思考。杨一清不久之后肯定是会离开朝廷了,可是此举有利有弊。虽然改革措施免遭掣肘,但是少了压制张璁的势力,这是万万不可的。
朱厚熜知道张璁暗结党羽之事,但是势力终究算不上太大,因此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朝政之事需要有人帮忙打理。但是杨一清去位,谁能保证张璁不会因此做大呢?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自己必须要重新甄选朝廷新晋官员,大力提拔他们,来压制张璁的势力。
附注1。嘉靖八年时,夏言确实任职吏部,但并非吏部郎中,实际的官职还要小,我这乃是为了行文而创设,望读者见谅。
2。明代行人司初设立时,行人司人数极少。洪武十三年置行人司行人一,左、右行人各一。而且官阶十分低微,行人为正九品,左、右行人为从九品。不久后改行人为司正,左、右行人为左、右司副,更设行人三百四十五人。洪武二十七年,定行人司司官四十员,司正一人,正七品,左、右司副各一人,从七品,行人三十七人,正八品,后除明神宗万历年间,基本没有变动,一直延续到明末。从此处可以看出,行人司确实是一个不太重要的机构,行人更是一个非常低微的官职,因此凭借杨一清让彭岳当一名行人,实在不足为怪。当年夏言也是在科考中名列三甲之末,所以才进行人司做的行人。
第七章:一清遭难()
“子睿,我已于今日朝堂之上向皇上提出致仕的请求了。”杨一清神色有些黯然。
“什么,那么快?”彭岳心里也有些疑惑,“难道张璁现在就回来了。”
“是啊,今日早朝,皇上下诏召张璁重返朝廷。”说罢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不过皇上对我致仕之事还比较犹豫,至今还没有同意我的致仕请求。”
彭岳听到这,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
“我本料想张璁重返朝廷之日,皇上必不愿留我,可没想到唉,真是圣意难测啊。”
“我猜可能是今日我与皇上的对话使皇上又改了主意吧。”彭岳终于忍不住了,于是将今早之事说了出来。
只见听的同时,平日善于隐藏的杨一清这次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诧之情,并不时发出一声赞叹。
听罢,杨一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起头,发出了一声长叹:“子睿,将你擢入朝廷,实在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了。”
但是杨一清说完,便又坐了下去,“虽然目前皇上犹豫,但张璁也不会留我,希望你以后能有所作为,以正圣听啊!”
“彭岳绝不敢忘大人赏识之恩。”彭岳确实一直心存感激,而且他明白此时在杨一清的心中,已经不再是一个棋子了。
第二日朝堂,杨一清称病未到,只上了一封请求致仕的奏疏,朱厚熜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心里确实对杨一清的离去心存犹豫,一是念着他毕竟功勋卓著,留下对处理朝中大事大有裨益。二来张璁日盛,此番归来很可能依附之人更多,杨一清在朝还可对其进行压制,三来彭岳那天说的话确实也引起了自己的思考,心里还存着二人能够摒弃前嫌,携手合作的念想。
“陛下,臣有本奏。”霍韬率先发难,对杨一清进行弹劾。
朱厚熜也想到如今杨一清提出致仕,肯定有人趁势落井下石。
紧接着,方献夫及一干言官皆对杨一清进行弹劾。
“唉,看来就算杨一清与张璁肯罢手言和,其手下派别未必善罢甘休啊。”朱厚熜心道,此时想起当日彭岳之言,更觉有理。
“臣有异,臣认为杨大人为国为民,乃功臣也,刚才众位大人所言非实。”发言者乃是礼部右侍郎李时。
朱厚熜听到此时还有大臣为杨一清辩解,心中稍显宽慰。
黄宗明听到李时为杨一清辩解,刚要出言反驳,却被张璁用眼神制止住了。
“陛下,臣认为李大人所言有理。”朱厚熜看到竟然是张璁在为杨一清辩解,心里不免有些惊奇。
“陛下,杨大人确实劳苦功高,所以众位大人所言杨大人之过,虽应纳之,却不应再做追责,就准了杨大人之愿,允许他致仕吧。另外,臣认为,还应对杨大人给予赏赐,以示皇恩浩荡。”张璁说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朱厚熜心里暗叹:“原来张璁竟是存着这个心思,先让霍韬等人出面弹劾,自己再佯作为杨一清辩护,既堂而皇之地让杨一清不得不致仕,同时也达到了收揽人心之效。”想起杨一清也曾阻挠张璁回朝,心知张杨二人握手言和是不可能了,况且杨一清心向旧臣,对改革多有踌躇,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准许杨一清致仕,赐二百金。”
“爹,咱们真的要回镇江府吗?”杨继思对杨一清突然的致仕还是有些不理解。
“嗯,不过也不着急,咱们还可以在京城呆段时间,多在此逛逛,此番一去,恐怕是难再回来了。”杨一清说得倒有些坦然轻松,也许他也有些厌恶了官场的尔虞我诈。
“那明日我去市中,淘换些京城特有的物什。”杨继思心想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日,杨继思果然带着彭岳,紫菱和一帮下人去了京城市中,准备多买一些京城特产回镇江府
烈日当头,杨继思还在和下人们不知疲倦地逛着。紫菱也提了不少东西,小步跟在后面,想擦擦脸上的汗渍,却也是腾不出手来。彭岳看到,赶忙接过紫菱手中的东西。
“谢谢韵哥哥!”紫菱甜甜一笑,得了这空也赶紧拿出手帕擦了擦汗。
却说彭越此时也已汗流浃背,但见杨继思兴致不减,却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恍惚间,却听后面响起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彭岳习惯性地回头一看,只见一匹黑色骏马扬起前蹄,再向前几步,只怕就要踏到了自己肩上。彭岳顺势将紫菱向街边一拉,紫菱恐怕也受到了惊吓,手中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彭岳不禁有些怒气,抬头正要发作,却见马上之人扭过一张精致的脸蛋,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柔光细腻,皮肤细润温如玉。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欲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虽说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比菱儿大不了多少,可这天生的妩媚,确实”彭岳心里暗道,怒气却也消了大半。
紫菱却是嘟着小嘴,一脸的不高兴,一跺脚,冲马上的少女喊道:“闹市之中,骑那么快,不知道会伤人吗?”
本来那少女带着些歉意,听紫菱一嚷,语气中却也带了些愠怒:“马蹄声那么响,自己不长耳朵,却来怪我。”说道后面自己底气也有些不足:“再说了,我不是及时勒马了嘛,又没伤着你。”
紫菱刚要接着理论,便被彭岳制止住了:“菱儿妹妹,此时不宜招惹是非。”随即转过头向那女孩陪个笑脸:“姑娘莫怪,只是我这小妹刚才确实受到了惊吓,我们下次路上行走自当注意,也望姑娘下次小心则个,免得伤了自己。”
那少女心知自己有错再先,听到彭岳这样说,小脸一红,讪讪说道:“这位公子说的有理,小女子记下了。”然后瞅了瞅地上散落的东西:“这个我自当赔你,只是今日出来的匆忙,却不曾”
“这倒不必了,值不了几个钱,姑娘还是先去忙自己的事吧。”彭岳拱了拱手,“后会有期。”
那少女见彭岳有心开脱,心里倒存着些感激,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后会有期下次钱一定赔你。”说话的功夫,拍马走了。
彭岳看着那少女骑马远去,胳膊却是被紫菱狠狠拍了一记:“还看,再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彭岳回过神来,尴尬地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勺。
“看着人家漂亮,差点被撞死,都没脾气,伤了也是活该,大色狼!”紫菱说话的时候气囊囊的,干脆转过身去,不看彭岳了。
彭岳也确实为自己见了“美色”便怒气全消的行为有些惭愧,但还是略显尴尬地解释道:“菱儿妹妹,这京城里,敢骑着马横冲直撞的,必定非富即贵,如今这境况,咱不好招惹于人啊。”
只见紫菱双手捂住耳朵,摇着头,有些无理取闹般的尖叫道:“我不听,我不听”眼神却还斜瞟着杨继思,心里也怨着刚才他们在街的另一边,好像看戏似的,也不上前来管问,却也不好对他发作,便把气一股脑地撒在彭岳身上:“总之你就是个大色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话的当口,又斜睨了杨继思一眼。彭岳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拱手作揖,连连赔笑。
“陛下,杨一清于任内收受贿赂,不可不查。”朱厚熜听到这个弹劾,内心也很是诧异,虽说杨一清比不得张璁清正廉洁,但卸任之际,发生此事,凭借杨一清多年的政治经验,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况且都已致仕,莫不是张璁等人不肯善罢甘休,联手设下此计。于是朱厚熜在散朝之后将张璁召进偏殿,打算探探虚实。
朱厚熜坐在那里喝着茶,并不抬头看张璁一眼,却用余光偷偷观察着张璁的神色变化。
只见张璁肃然而立,并无怯意。
“张爱卿,杨一清受贿之事,你如何看待?”朱厚熜平静地问道。
“表面看来,是杨大人于卸任之际,做出受贿这种不明智之举,但臣以为不然。”
“哦?”朱厚熜听张璁这样说有些惊奇,心里也打消了对张璁的疑虑。
“据臣所知,杨一清乃是以为张永写作墓碑为由,收受张永之弟张容二百金。”张璁说道,抬头观察了一下朱厚熜的神情,只见提及张永之时,朱厚熜似有所动。
“张永其人,奸险狡诈,武宗时便祸乱朝廷。幸赖陛下英明,即位之初,便将遗留的奸佞一扫而光,可偏偏留下了一个张永。”
听到这朱厚熜不禁有些愤愤。
“臣知道,非陛下不想除之,而是杨一清为其求情,陛下碍其情面,不得已而为之。”张璁接着说道,“杨一清留下张永为掌权太监,并借此结交近侍。今张永已逝,一清去位,在这个当口,杨一清要收受张永之弟二百金,杨一清是何用意,臣不敢擅自揣测!”张璁说着便纳头拜了下去。
此时朱厚熜心中已是盛怒,想当初杨一清阻止自己除掉张永,便已心头不快。今日张永已逝,杨一清又与其弟私交。况且张璁话虽说的模糊,但似有所指,盛怒之下,也顺着张璁说的杨一清欲行不轨的思路想了下去。
“传朕旨意:削去杨一清官职,收回赏赐,等待处理!”朱厚熜大怒道。
“张璁小人,竟然如此暗算于我!”听到朱厚熜的旨意,杨一清这个政坛元老再也撑不下去,昏厥了过去。
“爹”看着病床上的杨一清,杨继思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唉”杨一清长叹一声,“如今,只是继思你让我放心不下啊,我也只能如此,怕是命不久矣了!”杨一清的语气含着说不出的哀伤。
杨继思在一旁哭的更厉害了,却不知说什么好。
“思儿,京城你怕是不能久留了,待皇上对我的处理完成之后,你便回镇江府,不要再回来了,也不要再想我的事情了。”杨一清既无奈又感伤。
“还有,思儿,这座宅子就留给子睿吧,不要卖了。”杨一清看了看杨继思,又用手指了指彭岳。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杨继思,杨继思知趣地和一帮下人退了出去。
“子睿,我恨啊!我自认一心为社稷,思黎民,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杨一清仰天长叹。
“大人,您放心,我会努力为朝廷铲除奸佞,您也不必过于忧虑,没准皇上念及旧恩,很快便会收回成命。”说到最后,彭岳自己的底气也不足了。
杨一清无奈地摆了摆手:“希望你不要忘了你今日所言。”
“不会的。”彭岳坚定地说。他一开始本无心对抗张璁,他知张璁素有廉名,且锐意改革,尽管措施有些激进。但如今却看清了他心胸狭隘,不能容忍,打击异己,泄私报复的本质。冲着杨一清的知遇之恩,他也不能不管。
“大人,这个宅子我还是不要了。”彭岳似乎想起了什么。
杨一清若有所悟:“还是你想得周全宅子你就着人卖了吧,自己再用那些钱买个小宅院,剩下的钱就当做把继思托付于你的补偿吧。”杨一清不胜凄凉。
附注:1。张永:明武宗朱厚照时期的宦官,“八虎”之一。但其曾和杨一清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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