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哥说的也对”仇青歌歪着头想了起来,“事实上确实是这个样子,每个朝代的改革都会有一群人举着祖宗之制的招牌来反对,但是那些人并非是迂腐之人。”
“如果那些人真的一心想维护祖宗之制,那么他们的忠心可就真是可笑了。每个朝代灭亡时,那些急于向新政权投降的大臣往往是当初喊维护祖宗之制声音最高的人。”说到此处,彭岳的声音都带着些戏谑之意,“连祖宗之国都可以卖,还谈什么祖宗之制,真是可笑,如此一来,他们的虚伪也就可见一斑了。”
“不过总免不了真的有一些迂腐之臣的”仇青歌在一旁小声提醒道,“朝中总少不了真的怀有恪守祖制,重农抑商等想法的人,对于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我也知道,但是这种人毕竟是少数,而且迂腐到这个地步,他们自然也不会得到当今圣上的宠信,有不了什么发言权,所以不必担心。”
“彭大哥,你还是小心一些为好,毕竟这部分人的反对力量也不容小觑朝中一些大臣对于重农抑商的旧制还是很看重的。”仇青歌说完这话,眼睛便瞟向了别处,好像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似的。
“青歌,我发现你倒不像个商人之女,倒像出生在官宦世家。”彭岳盯着仇青歌,眼神也变得神秘起来。
“我我可是从始至终都没和你说过我是商人之女,都是你自己妄自揣测,强加在我头上的”仇青歌白了彭岳一眼,小声嘟囔了起来。
“我认识你时,不是你自己说令尊”彭岳突然想到那时候仇青歌只是隐约透露出自己的父亲做过经商之事,而且那时候刚认识,她当时说得也是不清不楚。再到后来熟识之后,每次提及她的家事,她都会刻意回避,因此自己也不便多问了。
“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仇青歌冲彭岳调皮地做了个鬼脸,目光中却不经意闪过一丝落寞。
“青歌妹妹,其实你是不是商人之女,我对此并不在意”彭岳揽过仇青歌的肩膀,安慰地轻轻拍了两下。他以为仇青歌在为自己的商人之女身份而感到羞愧,毕竟在古代做个商人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你知道的,我并不似那些”
“哎呀你不要说了好不好!”仇青歌有些愠怒地挣开了彭岳的手臂,“以后不许你再提我的家事!”
“好好好,我不提,我保证以后绝口不提!”彭岳边说边朝快步向前面走着的仇青歌追去。
第三十四章:说服夏言()
“子睿,你今天来我这里该不会还是因为海禁的事吧?”夏言的语气透着些无奈。
“没错”彭岳绕到夏言身前,“此事若无您相助,我肯定难以成功。”
“但是我上次已经说过,我做事向来只分对错”夏言有意将话加重了语气,“如果你想要废除海禁,就先把我说服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彭岳话锋一转,“还请夏大人先平复一下情绪,不要对废除海禁之事存在偏见。”
“子睿不必担心这点”夏言浅浅一笑,“我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废除海禁有诸多好处,这点我很清楚,但是同样也有许多弊端,两相衡量,我宁愿选择继续实行海禁政策。”
“夏大人,可能上次我的话并没有说清楚”彭岳在夏言的下首坐了下去,“您所虑者无非是宦官干政罢了。您怕这海禁一开,皇上经过种种考虑,又要派宦官掌握水师出海。即使当今圣上不喜宦官,不会任用他们。但百年之后,难保继位的帝王不会任用,我说的对么?”
“你说的不错,不仅是我有这层担心,当初极力反对的刘大夏刘大人也是这个想法,朝中不少大臣都是这个想法。”夏言将眼光瞟向别处,“所以子睿,这次并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你这次的做法真的是于国不利。”
“夏大人,我对您的观点也是深为赞同,宦官干政,有百害而无一利不过这通商贸易,并不一定要任用太监掌握水师,甚至不需要任何人掌握水师”彭岳看着夏言有些疑惑的眼神笑着说道,“我想要做的不是恢复朝贡贸易,而是废除海禁政策,开口通商。就像宋朝一样,在沿海设立港口,与海外各国进行贸易。而不是像当年郑和下西洋一样,开着宝船到处横行。”
“原来你是这个想法,为什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是想恢复成祖时期的下海壮举呢!”夏言目光中透出一些喜色。
“夏大人,我心心念念的也是这百姓社稷,怎么会做那种弊端甚多的事情。”彭岳见夏言态度有所转变,心下也高兴起来,“朝贡贸易弊端太大,且不说容易造成宦官干政,就是在获利方面也值得商榷。譬如朝贡贸易虽说获利颇丰,但耗费也多,甚至许多耗费都是不必要的,这个弊端必须要去除。”
“而且这样一来,我们根本不必担心宦官干政之事,一大弊端自然去除,想必朝中反对的文官会因此而减少大半吧?”
“减少大半倒不至于,不过阻力自然是会小一些”夏言的面部表情又恢复了平静,“不过你提出的这个方法,又会衍生出一些其他问题。”
“嗯?什么问题?”彭岳没想到又会出现一个新的麻烦。
“其实你也清楚,朝廷并不是一直都不允许对外贸易,其实之前朝廷开设过市舶司,只不过规模小些,而且也是为朝贡贸易服务的”夏言好像是不太愿意说,语气神态都有些犹豫。
“这我知道,所以我才提出这个策略,因为朝廷现在并不像开国之初一样,对与外通商之事管理得如此严苛了,这样改革,阻力自然是会小些”彭岳缓缓说道。
“但是当今圣上对于开口通商之事是非常反对的”夏言低着头,好像有些事不愿意提起。忽而,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起头盯着彭岳说道:“皇上之所以对这通商贸易如此反感,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嘉靖二年,倭国大内氏贡使与细川氏贡使为了争夺贸易特权,在宁波港发生械斗,还烧了我们的商船,杀了我们的官员,所以皇上才大怒,关闭了市舶司,当时就是我上疏说倭祸起于市舶的”夏言说到此处,声音也小了下来。
彭岳听到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夏言啊,难怪一开始和他说的时候,他总是推诿搪塞,原来不只是因为他讨厌太监的缘故啊。如果自己真的要倡导开口通商,还要让夏言支持,这不是明摆着让夏言打自己的脸吗?
“可是夏大人,倭祸并非起于市舶司啊”彭岳对于夏言当初的做法不禁有些气恼,但又不好在表面上发作。
“这点我也是慢慢了解的,当初的确是我莽撞了”夏言声音压得有些低,“当初我以为如果将市舶司关闭,倭乱自然平息。可是关了市舶司以后,倭乱不仅没有平息,如今却呈现愈演愈烈之势,我现在对此事也不得不反思一下”
“看来古人对这种事情也是看不透的,尽管眼前这个夏言于朝政斗争、人情练达无不通透,但对于这种事情他也是和常人一样,不明白这其间种种”彭岳想到这,不禁感觉既可笑,又可悲。
“其实夏大人,这倭乱形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海禁。倭国就是想从我们这取得通商贸易权,如果我们能够给他们这通商贸易权,他们便犯不着来这抢东西了”彭岳虽然知道倭乱并不完全是由海禁造成的,但是他认为倭乱与海禁还是有很大关系的。
“真的是这样吗?”夏言的语气中仍带着些许疑问。
“确实如此,您刚才不是说了,倭国上次发生的械斗事件,也是为了争夺贸易特权吗?”彭岳此时摆出一副当时教授给自己讲课的态度,为夏言讲解起了日本此时国内种种乱象以及对中国贸易特权的渴求。
“这样就更加有难度了”夏言皱着眉头,一副沉思的样子,“倭国此时内乱,如果我们与他们通商,很难保证不会再发生相似的恶**件”
“但是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啊”彭岳听到夏言这样说,心里不禁有些焦急,“要知道倭国贸易需求极大,如果我们能同他们进行通商贸易,利润巨大”
“一个小国,能有多少利润可言!”夏言的语气有些轻蔑,“再说了,倭人奸诈,成祖时期实行朝贡贸易,他们便索取了颇多好处,而且还趁此机会在京城卖武士刀,真是可笑。”
“这个”彭岳听到此处,也不禁有些想笑。他本来就对日本人不怀好感,但是现在涉及开口通商之事,他又必须存有理智。
“而且皇上那里肯定不会同意的”夏言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好像很坚决,“嘉靖二年的争贡事件本来就让皇上对倭人颇为反感,加之现在东南沿海倭乱正甚你也知道,皇上本来就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原谅的,所以要是想开口通商,倭国那里你必须好好思虑一下,这是我给你的建议”
“谢夏大人,这点我记下了。”彭岳点点头,心里对这个事也思虑起来。不过彭岳见夏言都开始给自己提建议了,可能现在夏言已经被自己说服了吧。
“其实当时我对倭乱确实是非常反感,因此在张孚敬当权之时,我就对这市舶司进行查究,想要彻底解决此事,把仅剩的在广东的市舶司也关掉。可没想到,查究的深了,便发现了这诸多问题。而且眼见着海禁越严,这倭乱越甚其实我现在也有改革此事的意向,只不过我当初提出现在要是改革,就等于反对了自己以前的措施观点,面子上总归是不好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我发现这其中利益关涉甚多,解决起来甚是麻烦,我对此有些无能为力,现在既然你提出来了,而且措施得当,那是再好不过的。你就向皇上奏请吧,我虽不便明说,暗中也会助你的”夏言一口气把心中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
彭岳一听夏言这样说,不禁感觉更好笑了。是不是人的位置越高,就越在乎自己的面子?不过此时他也有些佩服起了夏言,因为照这样来看,夏言当初是明确反对通商贸易的。可现在他知道了其中缘由,便也反思起当初的举措。如此知错能改的精神,不是每个人都能具备的,而夏言此时位极人臣,能够如此,也实属难能可贵。
“不过废除海禁的事,你一定要慢慢来,切不可操之过急。”夏言在一旁再次提醒道,“这件事阻力应该会很大的”
“我会注意的”彭岳应着,心里也盘算起来。
他突然觉得夏言的态度有些前后矛盾,本来一开始夏言对这件事就极尽推诿,就差表示明确反对了。可现在他又说自己此时也有改革意向。到底他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彭岳感觉自己也快看不清楚了。难道官场淫浸许久,像自己和夏言这种关系,说起话来也要百般揣摩?就在这一刻,他发觉许多时候和夏言谈事情,都像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彭岳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好累,并且最可怕的是,他现在竟然不知道自己这么累到底是为了什么。
附注:1。市舶司:在宋、元、明均有设立,实质上是在各海港设立的管理海上对外贸易的官府,相当于现在的海关。
2。明朝的市舶司主要是管理海外诸国朝贡及贸易事务,其间多有废止。明代时市舶司存在就代表着国家还允许与海外诸国的朝贡贸易,废除就代表着国家不允许与海外诸国的朝贡贸易。
第三十五章:横生枝节()
“韵哥哥!”彭岳没想到在从夏言府中回去的路上正巧碰见紫菱。
“韵哥哥,据传今晚东城将会有一场灯火晚会,你带我去看好不好?”紫菱边说边自作主张地拽着彭岳的胳膊向另一边走去。
彭岳今日本来有些困乏,加上最近的废除海禁之事,让他有些烦心,本不想去。但实在拗不过紫菱,于是任由紫菱拖着他的身体走了过去。
一路上,紫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好像多么不开心的事,经她的口一描绘,便成了生命中的笑声,彭岳心中的忧虑也渐渐随之烟消云散。
“彭大哥”仇青歌从远处骑马过来,却正巧看见了正在路上说笑的彭岳和紫菱。
“青歌妹妹,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你。”彭岳最近繁忙,已是许多日没有看见仇青歌了。如今见了,自是欢喜非常。于是不经意间,就将胳膊从紫菱怀中抽了出来,大步流星地向仇青歌走去,却把紫菱晾在了一边。
“韵”紫菱见彭岳这样,心里自是不喜,可现在再也不是前几年的那个小姑娘了,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收脾气,一句话忍在嘴里,终是没说出来。只是站在那里,咬着嘴唇,静静地看着他们。
仇青歌也早已跳下马来,却似没瞧见紫菱一般,也没打个招呼,便只顾和彭岳聊了起来。而彭岳似乎也忘记了她的存在,视线始终停留在对面的仇青歌。
“哈哈”就在这不到十步的距离,他们的说笑声不断传入紫菱耳中。二人脸上喜悦的神情,紫菱看得清清楚楚,一个谦谦君子,温文尔雅,玉树临风难掩意。一个窈窕淑女,霞裙月帔,气若幽兰暗含情。在这道风景下,自己仿佛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紫菱的怒气渐升,眼神犀利,愤愤的神情在脸上依稀可见。
“韵哥哥”紫菱低声唤道,她决定先收敛起这莫名的怒火。
一阵清风吹来,拂在紫菱脸上,带着这低不可闻的声音向更远处消散。
“韵哥哥”紫菱提高了些声音。仇青歌的马缓缓走到了紫菱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将紫菱和彭岳硬生生的隔开了。然而,隔住了视线,却隔不住不远处越来越大的笑声。
“韵哥哥”紫菱自己早已没有了底气,自己现在一点也看不到彭岳了,只有仇青歌那不断被微风扬起的裙裾。它隔开的不是俩个人,而是俩颗心,俩个世界。
“事不过三”,此时紫菱心中的泪都快要滴出来了,“他之所以忘记我,是因为根本不在乎我”
仇青歌的马退了回去,俩个正谈笑的人好似从没留意过路人,还有她这个呆呆站着的“路人”!紫菱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然后一个转身,小步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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