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毫州,在亳州境内设下埋伏,等着康承训的回援。
庞勋自认为仗已经打的这么久了,康承训那边也该有些反应了,而自己和宿州军也应该着手准备实施夹击了。
康承训当然已经有了反应,八万大军此时正奔赴而来,但首先到达的却是先锋部队,沙陀军,毕竟沙陀军是清一色的骑兵,机动性极高,在哒哒的马蹄声中,乌帽玄衣的沙陀劲骑循着庞勋的踪迹,一路向南追来。
清晨,数十丈宽的涣水水面升起了一层薄雾,水岸南侧,数万军将们正在露天休息,一夜赶路,庞勋等人也都乏透了,此刻正依树趺坐而眠。
这几日庞勋的心里不由地慌张起来,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宿州和徐州已经有数日没有联系了,不过朝廷大军横亘在中间,传递消息确实是很困难的。
迷迷糊糊中,他突然感觉到了脸上一阵湿滑,顺着滴落仰头向上一看,竟然是自己父亲和许佶两人的脑袋悬在空中,两人都是满脸愁苦之色,血从两人眼眶中不断涌出,顺着各自的脸颊滴落下来,一直滴到了自己的脸上。
“啊!”
庞勋从恶梦中惊醒,看到四周沉睡的军将们正杂七杂八睡卧在地面上,乍看就像一个个的尸首,他心情不由地烦躁了起来。
四处望去,除了晨起汲水和巡营的兵士们,整个营盘之内一片沉寂。
“嗖嗖嗖”数蓬箭雨突然毫无征兆地落入了庞勋的营地,将守卫在营门处的卫士们瞬间射成了血刺猬。
(本章完)
第67章 涣水东流()
“叮叮叮”的示警声顿时在营内响起,叛军的营内顿时沸腾起来,慌乱中仓皇起来警备的叛军们在承受了几轮箭雨之后便缓过了神,裨将们一面指挥着军队持盾出营,一面吩咐弓箭手们向着冷箭射出的地方还射。
对射了几轮之后,对面便没了动静,晨光从东面升起,穿透薄薄的水雾照射到了对岸,庞勋向北望去,不远处的高地之上,一支骑兵队伍正缓缓地出现在了高地上面,这支骑兵队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庞勋等人,冷漠地保持着时刻准备进攻的态势。
双方战意弥漫,却又寂静无声。
双方就这样沉默地对峙着,庞勋等人看到了这队沙陀骑兵,在一些逃亡回来的士兵们的描绘之中,这些沙陀军嗜血、残暴的形象被传的沸沸扬扬,在人们的心里这些沙陀军应该都是三头六臂的怪兽一般。
庞勋是第一次看到沙陀军,猎猎的风吹起了沙陀军黑色的战旗,吹得沙陀军中的战马们眯起了大大的眸子,战马不安地磨着蹄下的黄土,唏嘘地喘着气。
双方经过短暂的接触之后,保持着互相警惕的高度戒备,却没有展开进一步的厮杀,庞勋的徐州军势大,沙陀这些骑兵确实不能完成单独对抗的大任,其必须等待康承训大军的到来,然后再对庞勋进行一次绝杀。
而庞勋部对于这个突然遇见的骑兵队伍也不敢贸然出击,因为不知道官军的主力部队在哪里?这些骑兵的底牌到底还有哪些,因此庞勋也只是派出一些试探的军队进行拦截袭击罢了。
沙陀军倒没什么,而庞勋这边却实在被累惨了,追沙陀军又追不上,你一歇息,他们就又开始轮番在外面挑衅,像块狗皮膏药,黏在身上扯不掉。
庞勋也不傻,当看到唐军的先锋部队从北面杀来,他就感觉有些事情可能有变化了,虽然他也不想往坏处想,但他必须做好准备,做好万全的准备。
涣水,和汴河东西相望,奔流不息,与日夜嘈杂的运河相比,涣水多了一分恬静和安宁。
芦花摇曳,河岸的宁静被急促的行军所打破,此刻庞勋率领着队伍正匆匆地沿着涣水向南行进,而不远处,几千沙陀骑兵正不紧不慢地跟在其后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打又不能打,追又追不上,庞勋的这种无奈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后面的这群骑兵像是一把悬在空中的利剑,让庞勋时刻感到莫名的紧张。
当下之际,只有加快行军,赶往宿州与张实等人汇合,这样或许能有与康承训军一搏之力。
庞勋自始至终一直都没有考虑过宿州失陷的可能,在其心中,宿州有数万精锐军队把守,而守城的更是自己的亲随爱将,政治忠诚绝对可靠,只要不主动轻敌冒进,宿州城万无一失。
过于相信宿州的稳固,这也是其一直沿着涣水南下的原因,庞勋准备在靳县登岸北上,因为不远便是宿州城。
只要到了宿州,看我怎么收拾你,庞勋看着不远处的沙陀骑兵,恨恨地说道。
庞勋的幻想一直走到了靳县附近才最终破灭了,横亘在涣水之上的渡桥对岸此刻布满了兵士们,当然这些人都不是宿州军士,鲜明的官军旗帜,以及隔岸射来密集的箭雨,让庞勋除了一脸懵懂之外就是无限的震惊和恐惧。
庞勋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完了,完了,全完了!再也没有翻盘的希望了!
最后的归宿也没有了,天大地大,竟然再无自己容身之地,庞勋等人在失落和痛苦中继续前进着,漫无目的的走着。
绝望最终会让人们放下最后倔强的盔甲,放声去面对生活中的委屈。
这群绝望的兵将们在落阳之时,终于遇到了康承训的队伍,数万人的快速行进,扬起了遮天蔽日的尘土,随着秋风吹散至四处。
庞勋等人转过了身子,看着四面包围着自己的官军,第一次感到死亡的味道竟如此贴近,近得让人感觉晕眩而不真实,甚至可以闻到那甜腥血浆的味道。
“噌”前面的官军们列队出来,手臂前伸,一柄柄朴质无华的陌刀探了出来,康承训也真够下本钱,竟然把朝廷刚刚调拨的陌刀队也带来了,数米长的陌刀在残阳照射下,散发着嗜血的光晕,借着锐利无比的刀阵,一点点向前推进的唐军们,将包围圈不停地缩小着。
不愿意束手就擒的叛军们纷纷抽出了武器,他们狂喝着冲向了陌刀丛中,隔着老远,只见刀锋闪了几下,这些人们就被斩成了数段,惨痛呼救的喊声,血泊中尚且蠕动着的残肢刺激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杀戮即将开始,而且还将持续一段时间。
夕阳平静地落下了山头,它丝毫没有理会人间此时发生的惨剧,数万叛军在涣水之畔被一一斩杀,血液已经渗透了整片大地,血肉残肢、断颈头颅散落得到处都是,庞勋在混乱的厮杀中被卫兵们护着冲向南面,正当其数十名护卫们拼死杀出一条出路的时候,身后的一名无名沙陀军士在马上射出了一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庞勋的胸口,庞勋在周遭人的惊呼声中,倒了下来,血从其胸口渗出,缓缓流入了大地之中。
这名军士并不知道自己射死了敌人的首领,只是在混战中不停地射击着自己寻找到的目标,很快,下一个唐军又成为了其的靶子,他勒马转身离开,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箭有多么重要。
当黑暗再次降临到世间之时,同时也给庞勋带来了永恒的黑暗,血泊中痛苦等待死亡的庞勋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在其生命最后的时候,庞勋竟突然想起来了那天第一次见到的沙陀军的模样。
秋风乍起,那个骑着棕色战马侍卫在主将旁边的孩子,一只眼原本半眯着,却故作严肃地努力睁着,真是可笑啊。
(本章完)
第68章 三兄弟的抉择()
树倒猢狲散,当徐州被官军克复,庞勋在涣水授首之后,整个徐泗境内叛军的据点们,已经别无他选,向朝廷投降已经成为了一个必选项。
当其他县邑、军寨争相投诚之时,萧县自然不会例外。
宋威的前锋部队刚在萧县城邑前面打了个照面,萧县城内的叛军将领们便急不可耐地开城投降了。
这几日实在是腻味透了,宋威带着亲随卫军驰马进入了萧县,看着完好无损的萧县,他却没有半点兵不血刃收复县邑的欣慰,因为这些结果都是别人的功劳,自己不过是坐享其成而已。
这几日临近州县城寨的叛军纷纷纳款,让自己对这种主动投降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虽然最终结局是一样的,但没有了攻伐陷城的过程,便缺失了那种征服的快感。
在城西校场之上,宋威等人在叛军将领带领之下检校了城内的驻军,数百名叛军兵士们此刻正聚集在校场之上,翘首延望着驰入场内的官将大员,一阵凉风袭来,随着达达的马蹄声音,大家的股肱不由地瑟瑟发抖起来,几个胆小的少年们竟不禁尿湿了裤管。
宋威紧皱着眉头巡看了眼这城内的守军,这些人高低不齐,老幼杂处,有几个垂手而立的军卒看起来都甚至已经年过花甲,想想这种强拉丁壮充数的军队,战力基本没有,如何能够不败?
杂七杂八的刀枪器械堆放在队伍前面,里面还混杂了不少锄耜农具,这些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农夫们被强拉至此,摇身一变,便成了叛军的一员。
宋威不禁想到刚刚接到的旨意上面的那句话“皆非本恶,盖锋刃所驱”,圣上仁明啊,看着面前这群忐忑的人们,宋威心中不禁暗自感叹道。
巡视完毕后,像其他降城一样,朝廷入驻池邑,官吏们开始核查造册,区分对待俘虏人员,对于庞勋的亲信以及桂林的叛军成员,朝廷的态度很明确也很强硬,处决,而且连带家人一并刑罚,而对于这些被强拉的丁壮们,草草造册后便即刻打发回家去了。
在这群被遣返回原籍的军士们,他们庆幸终于可以回家的同时,也是心中惴惴不安,毕竟自己的档案里面有这句随庞勋做乱的评语,万一哪天朝廷翻起脸来,那可就要命了。
离开军营的这群汉子中,大多数人很快就收拾了行囊,然后踏上了回家的路程,他们中间有三个落寞的身影,也草草地收拾好行装,默默地离开了军营。
朱氏三兄弟回到了自己的当初离开的家中,古树环萦,苍梧简室,整日依门而望的老娘终于在泪眼婆娑中见到了自己三个儿子,日夜难歇的担惊受怕终于过去了。
战争终于结束了,儿子们,你们总算回来了,而且一起都回来了,真好。
刘崇的家受这次徐泗变局牵连,父亲在惊忧中病逝,自家的房舍财物能够在此番浩劫中存活下来已经属于万幸了,虽然房舍最后得以归还,但茅舍数间,残砖断壁之间,焦椽瓦砾处处,再也不复往日奢华的景象了。
朱氏三兄弟此番回来,收获最大的是朱存,他不仅随着叛军在萧县捞了不少财货,还顺手掠了一个富户家的丫鬟做老婆,当腆着肚子的小媳妇站在朱家的门口之时,王氏不禁恍惚了一下,孩子们真是长大了,老二都有孩子了。
叛乱平息了,当初萧县大索丁壮,很多人都是无奈被拉去从军,因此对于这些归来的叛军,人们也没有带着有色的目光去看待这些人,他们之前是良民,现在回来了也还是良民。
然而像朱存这种在战乱中尝到了投机的甜头的人们,内心的躁动虽然暂时平复了下来,但这就像毒瘾一样,一旦再次遇到诱惑,往往更加难以抗拒。
一切都像初入冬时的模样,在朝廷的肃酷剿杀之下,
所有的野心、骚动都渐渐地平寂了下来,开始进入又一轮的冬眠蛰伏,但他们并没有消亡,只是在等待。
(本章完)
第69章 河东道()
随着濠州城中残存的叛军溃围败亡,这场震动朝野的徐泗叛乱最终平息了下来,当徐泗大地之上战火的伤痛还未抚平,西北长安城内正在紧张地筹备着大规模的封赏恩赐。
有功必赏,这是皇帝和臣子关系之中,一个重要的交换原则,战事才歇,康承训等人便归还了诸道兵马,动身赶赴京师接受皇帝的封赏。
对于此番讨逆的主要将领们,朝廷的封赏可谓是异常丰厚,以康承训为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
马举检校司空,兼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曹翔检校兵部尚书,兼徐州刺史、御史大夫、徐泗濠团练防御等使。
在这里我们要重点提及一下康承训的这个河东节度使,因为这个职位的含金量那可是相当的高。
河东道,治所并州太原,是大唐的龙兴之地,当年太祖李渊便是由此地挥旗西进,入主长安的,唐时素有“北都”之称。历来的河东节度使都是亲王和重臣领任此职,此时唐帝将节度使一职授予康承训,确实给予了其莫大的荣耀,信任之人,宠昵之臣,国之干将方能任此之职,康承训在一片荣赞声中,登上了人生的巅峰。
发源自巴颜喀拉山脉的黄河水流在挣脱了高山峡谷的束缚之后,在榆林附近调头向南而去,蜿蜒的河道将黄土高原划分成了东西两部分,山西和陕西,大体就是唐时的河东道和关中道。
从地图上来看,河东道西面和南面是奔腾不息的黄河,北方有横亘千里的长城要塞,而东面阻隔着巍峨连绵的太行山脉,河东处于四面险要之中,形成了天然的战略要地,
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在唐末五代时期,其重要性则更为凸显。
河东更像是唐朝的脊梁,其隆起的地势警惕俯瞰着周遭的地区,警戒和翼护着京畿道。
河东道,从雁门关北上可以遏制和打击北部的游牧骑兵,跃过西部的蒲坂可以直抵同华二州,进窥长安。沿着蜿蜒的沁水南下,越过王屋山脉,前面便是繁华的东都洛阳,从东面出井陉八道可以穿插出太行山脉,弛入河北地区。
河东强而大唐强,河东不失,则大唐不亡,河东就像一根直梗的脊梁,坚强地支撑着唐朝最后的自信。
关键是这么重要的职位,康承训真的能坐稳吗?
晚唐时期很多外放的将领都和内廷的宦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之前说的王式、高骈等人,康承训出身将门,自然和上级领导左右护军中卫、枢密使等人关系非常,属于北司(宦官势力简称)中的人物。
在唐末宦官势力强盛时期,投靠北司门下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