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承训在最终确认了南诏撤军之后,才试探性派出了数千军队进行追击,南诏主力早已撤退,只留下一些新近加入的安南部落、左右江附近强征的部族等人众殿后,这些没有太大抵抗力的部族就成了唐军此战斩获的资本,他们的头颅和牛羊被唐军带回邕州城内,原野上只留下大量的断臂残肢被野狗撕夺着。
大捷!这可是大捷啊!康承训打仗水平一般,造势倒是把好手,他马上让幕僚枪手们仔细润色写好一份报捷奏表,连夜快马送去京城。
报捷!西南大捷!沿途的城门随着报捷的声音次第开启,不敢有分毫耽搁阻拦。
西南不稳,年轻的唐帝虽然日日欢饮歌宴,但总是有一团扯不断的郁结堵在心头,让其难以惬意。而今天,看着案前的报捷奏表,唐帝心中的阴霾终于一扫殆尽,康承训果然堪当大任呐,唐帝再次拿起奏表,忍不住感慨道,他眼中荡着笑意,仿佛看到了再次收复安南的希望,康承训此次是有功的。
有功自然要赏,要重赏。
一道恩旨从长安传来,带着北方的烟尘递交给了岭南西道节度使康承训,加康承训检校右仆射,其他奏表上提及的有功人员一并封赏,皆大欢喜,但有些人非但欢喜不起来而且还特别愤怒。
天平军士们肯定是最愤怒的,冒死杀敌,却身无寸功?这是怎么回事,原因其实很简单,领导将请功名单改了改,改成自己人了呗。这就叫有活你来干,有罪你来扛,有功替你赏,实在是太过分了!
康承训这事做的很不厚道,大多数兵士都是从各个藩镇中临时调过来的,都有自己的山头,对康承训并不心服,私底下骂他的将士肯定不在少数。
康承训瞒得了朝廷却瞒不过人言,他的所作所为正在下面私下传播着,一股不满的情绪正暗自在军营内滋生。
流言经过口口相传就会变味,夹杂着传播人的情绪会变得愈发不堪,声名狼藉的康承训还丝毫没有意识到流言也可以毁掉一个人,何况这个流言的内容大多数还是真实的。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用千里,传到岭南东道就行了,岭南东道的韦宙了解到了这个情况后,他对康承训的作为那是相当鄙视,而且觉得这人挺不靠谱,让他守岭南西道,要坏事,到时候必然连累东道这边,得,提前防备着吧。
韦宙很快上了奏表,将听到的了解到的原原本本奏了上去,这让朝廷吃惊之余也感到了一丝羞愤,刚准备立个模范典型,结果真相却这么反转、打脸。
但不管怎么说南诏军确实是在康承训在任时被击退的,朝廷也有明令表彰,现在总不能突然将明面上的功臣一棍子打翻吧。
还是让其知难而退吧,朝廷的想法自然能够通过某些渠道传达到康承训那里,这位统领三军的将领也很懂事,很快一直生龙活虎的康承训身体就不行了,岭南多瘴气低湿,水土不服也是可以理解的嘛,不能为国家服务了自然要向朝廷汇报。朝廷立即会意地接受了他的辞疾,调其回京,任右武卫大将军、分司。
这是继段文楚后,第二位从岭南回调到京师十六卫的官员,还是朝廷里面有人好啊,就算降职也不至于听风看海那么荒凉。
接替康承训的是原容管经略使张茵,理论上的升职并没有让张大人很开心,因为前面的几位老领导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个岭南西道节度使的位置不好坐啊,烫屁股。
南诏与唐朝的此次邕州交锋,以南诏败退结束了,但南诏也试探出了邕州城的虚实,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邕州虚弱不足为虑。
在现有的条件下,继续奔波袭击邕州,有些冒险,而且得不偿失,不如稳固好安南,徐徐图之。
而唐朝经过此番战役后也认识到了邕州的防御不足,更加加派调集各地军队,轮防驻扎在邕州附近州县,防止南诏再次大举进犯。
这期间就有一批军队,从遥远的徐州千里迢迢赶赴到西南驻地,来时朝廷的许诺是等到岭南西道事情平息了,就可以被其他军队替换回到本道。
这些人辞别了妻儿、亲朋,怀着对朝廷的敬畏之情,扛起了枪戟跟着军校来到了这茂林深山之处,其中有一批军士被分到了桂林驻守,他们中的一位粮料判官正忙前忙后统计粮草,别看他现在不起眼,后来将会大大知名,他将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撼动整个帝国的基石,他的名字叫庞勋。
唐朝此时正积极防守备战,南诏那边却无力再次进攻,双方一时进入了战略胶着状态,张茵本身也不是一个进攻型人才,因此就这样不温不火地维持着这个态势,但朝廷有些不耐烦了,真金白银地砸到了西南,每天驻军的费用多少,可不能就这样僵持下去,朝廷很快决定,再次换帅。
这个时候宰辅夏侯孜再次站了出来,其上次推荐的王式确实表现的很出色,但这次他推举的人更是了不得,堪称唐末朝廷第一名将,高骈。
这位也是将门出身,而且是禁军世家,高干子弟,他的爷爷那也是大大有名,曾经两封郡王,出将入相,生平两大战功,第一是德宗年间,率甲士三千于佛堂原大破吐蕃三万大军,封渤海郡王。第二是入蜀擒拿叛乱的节度使刘辟,封南平郡王。
这个高崇文在唐朝时期可以说是光彩夺目的名将,子孙更是继承了父辈的职业,大多从事军事方面职业—专业方向是禁军,因为直属领导是左右护军中尉,因此和朝廷内的宦官也是有着密切关系。
高骈最早的官职为神策军都虞侯,这个神策军属于唐庭王牌嫡系部队,历代平叛各地蕃镇中的队伍里都能看到其的身影,战斗力强、装备精良、待遇优厚、升职快速是其最大的特点,是朝廷震慑各地蕃镇的王牌之师,而神策军的领导权更是一直都牢牢抓在内庭宦官手中,想要在神策军里面当领导,那绝对和宦官方面很铁的关系。
高骈这个人背景确实很深,背后有着宦官和军方共同的支持,有人脉还得有本事才行,谁家还没个二世祖?靠祖宗的流泽虽然舒适但毕竟不光彩。
高骈的能力在于能文能武,谈起军事方略,滔滔不绝,两军中尉叹服不已,这可是咱们内庭培养的好苗子,一定要找机会让其露露脸。
很快机会来了,北面的党项叛乱了,南下直抵秦州,那可是离长安很近的地方,一万禁军火速北上布防长武,高骈便是这次军事的领导人,他出色的完成了防御任务,离京师近,领导自然看在眼里,高骈便被提拔为秦州防御使,主要负责守护帝国的西部。
高骈并没有在西面吃多久的黄土风沙,很快,一纸调令便将其调往了遥远的西南。
这个动——乱不堪的地方,即将迎来混乱的终结者,高骈正从北方的朔风中走来,将在这片和煦的山川中亮出最锋利的剑刃。
安南,这个注定要让高骈青史留名的地方,此刻还沉睡在南诏的臂弯之中。
(本章完)
第32章 战安南()
高骈到了邕州以后受到了岭南西道节度使张茵的热烈欢迎,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一个背锅的同志,这心情那是万分感动啊!
张大人倒很痛快,高骈吶,这里的兵就这些,你就看着办吧,只用留点够我防御用的,其他军队你都领去吧,后方的物资粮草我这边会尽量满足你的,但仗一定要打好,我看好你哦!
高骈便领着岭南西道的驻军,向西南进发,穿过雨林湍流,翻过山岭罗甸,最后到达了此时唐军在安南剩余的唯一军事据点——海门镇。
海门镇,也就是现在越南的海防市,如今是仅次于河内和胡志明市的第三大城市,发源于内陆高山下的河流在跌宕奔流了数千公里之后,在海门镇注入大海,沿着海门镇的河流溯流而上,不到一天便可抵达安南都护府的治所——交趾城。
海门镇多山、多岛、多河流,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更重要的是此处有着优良的天然港口,而唐朝的补给线路在海上不会受南诏军队的丝毫威胁和影响。
从广州、新安州等岭南港口出发,大型运输船舱装满了粮草和兵器、士兵,这些船只从各大港口扬帆启程,风雨无阻地驶向安南的东部——海门镇,也正是因为有了源源不断的粮草、兵员的补给,唐军才最终在最后的据点牢牢守卫着,抵抗住了南诏军一波又一波的进犯。
高骈正式接管了海门镇的防务,他并没有立即与南诏开战,而是在原地开始进行整军,整军的目的是为增强战力,各处蕃镇的驻军混杂在一起,良莠不齐,临时拼凑的大军确实需要整顿磨合,磨刀不误砍柴功嘛。
高骈在一边磨的挺愉悦的,可一旁的监军不乐意了,嘛呢,你这是要干嘛呢,朝廷派你是来打仗的,可不是让你畏葸不前的。
李维周,此次担任安南都护府的监军,与高骈的关系是相当不对付,照常理说高骈与宫内宦官们的关系应该搞得挺不错的,可为何这个李大人却与其关系搞得如此之僵?
说来话长啊,这里面的水很深。
首先要说一说监军这个职业,顾名思义,监军的职责就是监督护佑军队,监督谁?监督上面的将军不造反,监督下面的军士不哗变,代表的是朝廷,是天子,这种监督与被监督的关系就注定了将军和监军之间的貌合神离,不可能是好朋友(个别除外)。
监军是军队里名副其实的一把手,但这个一把手却没有军队作战的指挥权,主要搞思想政治工作,战略布置进发都是将军等人筹划。
但一把手嘛,既然能管的住二把手,自然难免会把手伸到二把手的地盘里面搅和一番,搅好了,自然有我的功劳,搅坏了罪责你肯定要担着,这就使得将军和监军的关系基本上没有太好的,一把手二把手的天敌关系,自古有之。
其次,宫里面宦官内部也各有山头啊,从来没有铁板一块的团队,多少都有些利益纠葛,派系之分。高骈久在禁宫,自然要站好队,这边如果立功卓著,那么肯定宫内会有人看着不爽,派个我们的人去和你“配合配合”吧。
但种种迹象表明,高骈一开始还不知道李维周要阴他。
正忙于治军的高骈被李维周连续数次催促进军,最后,被朝廷督令等大帽子扣的喘不过气来的高骈终于顶不住了,好吧,那就进军吧,毕竟经过这些日的训练,各军配合、素质都提高了一些,对付南诏,应该足够了。
暑热湿溽,潦水瘴雾缭绕,高骈带着五千唐军向北进军,之前其与监军李维周已经约好自己先行进攻,后续监军将根据自己的需要发援军支援,因此高骈此行并没有太多顾虑。
李维周口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当高骈的军队开出了海门镇之后,笑容尚未敛去的李维周就立即下令海门镇立即戒严,任何军队不得擅离。
高大将军就这样被实实在在地忽悠了,无所顾及地领着五千人马北上与南诏开战去了。
沿河北进的高骈很快到达了交趾城东面的南定县,这里驻扎着刚刚投降南诏的蛮族士兵,他们来自交趾西面的峰州。
这种将投降的部族兵士调离本土的做法应该是南诏方面的一种策略,毕竟是新附部族,居心叵测,将其调离到南定,一来可以防止这些人依仗当地土著优势坐大,调其到陌生区域便于控制,二来将这些新投降的兵士调到与大唐交战的一线位置,充做炮灰,可以降低南诏自身的损伤。
这种类型的兵士后来在抗日神剧中统称二鬼子,这些峰州兵士投降了南诏,待遇也没任何提高,反而被赶离了本乡本土,心中肯定不爽,自然不会有甘当炮灰的觉悟。
九月的南定,是个金色的季节,原安南都护府为了自己自足,在周边郡县都推广了稻米种植,而这些峰州兵士在南定也继续实行耕戍制度,看着这金灿灿的稻穗熟稔,峰州兵士的心里面也踏实了,至少今年能吃个饱饭了。
可这也是高骈想的,一路辛苦,自带的军粮也快吃完了,饥肠辘辘的唐军猛地闯进了天然粮仓之中,那还不精神一振?
干吧,抢吧,将军!
对方多少人?
五万!
!?!
抢吧!
高骈带领着这五千唐军就这样杀入了南定,将正在收割的峰州军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方拿着长矛刀枪,一方拿着镰刀锄杖,一方甲胄齐整,一方光着膀子,结果可想而知。
峰州军士就这样被迅速击败了,纷纷丢下了自己的镰刀,一溜烟向西跑去,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终于有借口逃回峰州了。
高骈率领的唐军纷纷驻足,他们将刀枪搁在一旁,俯身拿起了地上的镰刀,继续着峰州军刚才的收割动作,粮食到手了。
高骈在安南的第一战就这样匆匆结束了,高骈对于此次胜利并没有太多兴奋之情,他焦虑地坐在军帐内等着东面的消息,几天前向监军要求增援人员,那个派去的传令官应该快回来了吧。
高骈的期望最终落空了,他得到的消息让他沉默了许久,监军并没有接见自己的部属,这个明显的信号已经表明了监军的态度,怎么办?
高骈现在终于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进则交趾城内南诏重兵把守,自己这点兵力根本不可能撼动敌军,无异于以卵击石。退,则立即落下畏敌的口实,监军完全可以请旨斩将,摆在高骈面前的难题困扰着他,他决定暂时原地待命,毕竟自己的军粮是不用发愁的,以静制动,等待合适的机会或转机。
南诏方面此时也发现了高骈这支队伍,南诏方面不敢大意,立即派出了善阐节度使杨缉思协助安南节度使段酋共同防守交趾城,摆出迎战大敌的架势。
高骈你来吧,就你这点人马,我们不怕你!
(本章完)
第33章 阴谋阳谋()
安南的冬天是惬意的,不像大唐北方冬季那样的严寒刺骨,这里充满了和煦融融的暖意。
穿着单衣的唐军此时正站在一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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