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刚杀过人,手中所提的刀剑上皆是鲜血淋淋。第三兰顿时失色,猜出了荀贞的来意,转身就跑,想要去墙边的兰锜上拿兵器,未奔上几步,江禽、高甲已冲至近前。
江禽提刀便砍。第三兰侧身躲过,平地跳起,见不及去拿兵器,索性抓起丢在地上的石锁,劈头朝江禽打来。这石锁既厚且宽,怕不下四五十斤,江禽不敢硬顶,闪身避开。第三兰嗷嗷大叫:“大兄大兄荀家小儿杀上门来了快些起来,带阿翁从后门逃走。”
他只是粗莽,人不傻,见荀贞带人杀来,自家仓促无备,料来是难以抵挡的,所以没想着杀回去,只想着能将自家父亲救出。高甲趁他高叫分神,挺刀杀来。第三兰将石锁回击,恰打到刀尖上,只听得“嘡啷”一声,将高甲手中的长刀击成两半。高甲手上发麻,只觉臂膀都是又疼又酸,吓了一跳,叫道:“好贼子好气力”也不敢硬顶,忙闪身跳开。
江禽、高甲两个将第三兰缠住,许仲、文聘诸人一拥而上,把另外的几个宾客尽数砍翻。荀贞听见第三兰的大叫,怕第三明得了提醒,别叫他真护了其父逃走,忙提刀在手,亲带着许仲、文聘等往后院的屋中奔去。
第三明家中的后院占地不小,屋舍甚多,一时间,也不知第三明是在哪间屋中。荀贞令道:“仲业,你带两个人去后门守住,莫叫逃脱一人”文聘应命,带了两个宾客守在后门。荀贞、许仲、高丙、苏则、苏正诸人两人一组,一个屋子、一个屋子地闯进去。
屋子有的是空的,有的住的是宾客、奴婢。有了前院的例子,也不管是谁,只要有人,只要不是第三明和他的家人,荀贞、文聘等都是一刀一个,接连杀了七八人,直闯了好几间屋,才找着了第三明。
第三明昨晚喝得多了,从醉乡中醒来,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文聘、苏则一把按下。文聘叫道:“荀君,在这里”荀贞快步过来,当面审看,见的确是第三明,吩咐高丙等:“捆了”第三明恍过神来,只穿了个小衣,趴在地上,挣扎大叫:“荀君荀君你这是何意?”
高丙倒转刀柄,往他头上重重一击,嬉笑说道:“你犯的案子发了,荀君今儿是来拿你归案。”
“我犯了何罪?”
“妖言惑众。”
第三明愣了愣:“妖言?”
就各种灭族重罪来说,“妖言”罪可以说是出现比率最多的。第三明对此也是非常了解,稍微楞了下后,立刻反应过来,吓出了一身冷汗,脸色惨白,拼命挣扎,大叫道:“我家素来守法,向为本地良民,何来妖言之罪?冤枉冤枉”
许仲从怀中取出一片竹简,扔到第三明面前,说道:“冤枉?有此罪证,哪来的冤枉?”
第三明瞪眼往竹简上看,不认识写得什么,问道:“这是什么?上边写得甚么?”
“生子两头,天将二日。”
第三明终於明白过来,嗔目切齿,瞪着荀贞,叫道:“竖子你欲诬告我家?”荀贞懒得搭理他,事情都明摆着了,还用多说了?命许仲,说道,“第三明、第三兰皆无子女,去将第三明的妻、父抓来,一并押出,并将这块竹简,这个罪证一块儿交给秦公。”说完,转身就走,走出门外了,兀自听得第三明嘶声大叫:“悔不听吾弟之言,叫你活到今日”
荀贞想道:“闻言十五年前,第三氏杀了当时任上的有秩蔷夫。杀官,也是一条重罪,只是因没有证据,我没有将之写在给秦干的文牍上。如今拿住了人,倒是可以拷掠一番,得出实情了。”回到院中,吃了一惊,却见江禽、高甲两个还没拿下第三兰不但没有拿下,反而节节败退,似乎力不能支,嘿然心道:“这第三兰倒是十分骁勇剽悍只可惜不能收入手下。”
江禽号称“手搏第一”,高甲亦是本乡轻侠中的佼佼者。他们两人联手,居然还敌不过第三兰,可见第三兰的武勇了,若有机会,等将来乱世之时,说不得也是一员虎将。只是可惜,正如荀贞所想,虽然此人骁勇剽悍,却不能收入手下,便是惜才、爱才也无用也。他招手换来苏则:“你且助江、高二君一箭之力。”
苏则适才冲入院中后,已将弓矢放回袋中,此时重又取出,沉气静立,觑得空暇,一箭射出,中了第三兰的脖子,血如泉涌。荀贞松了口气,欲待往院外走时,猛听得第三兰闷吼一声,反手将箭矢拔出,也不管它鲜血喷涌,骤然回身,看见了荀贞,举手便将石锁投掷过来。
那石锁挟带风声,迎头砸来。荀贞急忙改向前为侧跃,因为变换步伐太快,没能掌住平衡,跌倒在地。“砰”的一声巨响,石锁砸到他的脚前不远,再差两三步,恐怕他的腿脚就保不住了。刚才是第三明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改荀贞被吓出一身冷汗,好在还记得有众轻侠在侧,他不愿失了姿态,勉强沉住气,撑地站起。将将站起,第三兰揉身扑来。
江禽、高甲、苏则以及站在左近的高丙诸人俱皆失色,个个奋不顾身,或去扑捉第三兰,或挺身挡在荀贞身前。守在后门的文聘也是疾奔过来。
江禽手脚灵活,抓住了第三兰的脚脖子,将之拽倒地上。因受不了第三兰的冲劲,江禽也随之摔倒,在地上打了个滚,纵身扑跃,压到他的身上,想去扼其咽喉。第三兰嘶吼闷叫,一拳击出,打在江禽的脸上。江禽身子才趴到第三兰的身上,立时又被打了出去。
第三兰翻身欲起,高甲冲到,压到他的背上,又将之压倒在地。第三兰双眼通红,脖颈上鲜血激涌,半个身子都被染红了,力气却好似半点没受影响,一肘打出,打到高甲的肚腹,高甲吃疼,痛叫一声,整个身子不由自主蜷曲起来,像个虾米似的。
第三兰按住地面,撑起身,站立起来,直勾勾盯着荀贞,迈步上前。饶是荀贞沉静,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苏则没时间再去射箭,丢下弓矢,弯腰低身,疾奔冲上,拿出了摔跤的手段,抱住第三兰的腰部,想把他摔倒。第三兰纹丝不动,提起他的腰带,反将他甩手扔出。
文聘杀到,挺剑直刺。第三兰压根就不躲避,伸手把剑刃抓住,侧身抬脚踢去,中了文聘的膝盖。文聘到底年少,力气没有长成,应脚跌倒。斗至此时,第三兰因为一再大动作,从脖子上涌出的鲜血几乎已将他全身染透,走过处,拉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却依然未倒,摇摇晃晃地继续往荀贞走来。
这时院中还有七八个别的轻侠、县卒,本来也都是往这边冲的,但眼见第三兰如此威势,不觉胆颤心惊,冲出的步伐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荀贞此前曾带人救援临部,夜杀群盗,不是没见过血、没杀过人的,但此时此刻,目睹此般情景,却也惊骇至极,心中砰砰直跳,有意避让,但又不愿被诸轻侠轻视,勉强定住心神,握紧了刀,等他近前。
便在此时,他身后有一人跃出,急冲几步,到第三兰的身前,屈身抬腿横扫。也不知第三兰是否因为失血过多,神志不清的缘故,这一下没能躲开,仰头摔倒。这人随即回腿屈膝,压在第三兰的胸口,手中环刀抽入他的脖中,紧跟着抽刀出来,若说刚才的血涌像是喷泉,这回就像是大河决堤,直喷溅出十几步远。第三兰吭吭哧哧叫了两声,死不瞑目。
杀了第三兰之人,却正是许仲。
荀贞惊出了一身汗,被冷风一吹,遍体生寒。像是怕第三兰再跳起来,又像是呆住了,他盯着第三兰的尸体,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将刀回鞘。
江禽、高甲、苏则、文聘四人分别从地上爬起,揉着伤处,或者吸着冷气,或者一瘸一拐,走到荀贞身边,说道:“我等无能,未曾截杀此贼,以至惊动君前。请荀君恕罪”另外七八个适才逡巡不敢上前的轻侠、县卒,更是惭愧,上前请罪。
荀贞尽管刚受惊吓,但仍然注意到了这几个请罪的轻侠、县卒之惭愧表情,故作轻松,哈哈笑道:“第三兰真猛士也受重创而不倒,彷如山中猛虎。适才之情景,我亦胆寒,况且诸君?若非诸君相救,怕我已不能幸免。诸君何罪之有?”对押在边儿上的第三明说道,“你家中有此虎弟,难怪能横行乡中如此猛士,虽然死了,但也不可轻侮,你放心,我会请县君将其厚葬的。”
第三明呸了一口,叫道:“小儿我便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他已是将死之人,荀贞自不会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微微一笑。
见第三家门下的宾客、剑客、奴婢已经尽皆身死,也已将第三明的妻、父捉到,他说道:“人已抓齐,不能让秦公久候,诸君,咱们这就出去罢。”经过第三兰的尸体时,犹自后怕,不由又多看了两眼,想道:“可惜可惜”
他后怕的,自是没有想到第三兰居然如此勇猛,这还是没让他拿到趁手的兵器,若是再给他件兵器,恐怕在场的这些人要死上一半;而他可惜的,当然是此等猛士,却无法收容手下。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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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买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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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出了第三明家的院门,荀贞还在隐隐后怕。
他穿越至今也有十来年了,认识了不少人。两汉之时,文武的分界并不明显,所谓“出将入相”,很多的士子都是文武双全,例如荀衢就擅长击剑,又如他那个喜好收集瓦当的族人荀成,也很精擅骑射;除此之外,在繁阳亭认识的许仲、江禽、高家兄弟、苏家兄弟也皆是勇士,但是没一个能比得上第三兰的。可以说,第三兰是他穿越至今所见所闻之第一猛士。
他想道:“真是可惜,这样的猛士却是我的敌人。”动了心思,决定,“等此件事了,我当仔细询问乡吏,问问乡中还有没有别的出名勇士。不求能胜过第三兰,只要能与相当也好啊”
秦干在里中等了这么半晌,依然是保持着刚才站立的姿势,一副不骄不躁的样子。游徼左球已经把其它涉案的第三氏族人悉数逮捕,总共有二十来人,皆靠墙蹲坐,十来个县卒、轻侠挺刀立在他们身前,以作监视。
荀贞快步上前,先把“搜出来”的竹简呈给他,说道:“此物是从第三明室内搜出的。”秦干接过,低头瞧了两眼,不置可否。荀贞接着禀报:“第三明及其家人已被下吏拿下。”
秦干把竹简收入怀中,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见了被带出院门的第三明几人,微微蹙眉,问道:“只有三人?这个是第三明?这个是他的父亲?那个女子是其妻?……,不是说,第三明还有一个同产弟?”
“其弟第三兰,适才拒捕,被格杀当场。”
“他门下的宾客呢?为何不带出来?”
荀贞不动声色地答道:“其家中宾客皆凶悍轻死,不愿就擒。下吏万般无奈,只得将他们也一并格杀当场。”
秦干看了他一眼,满脸的不相信,若说有一个两个拒捕的,他相信,但要说全都拒捕,谁会相信?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往一瘸一拐的江禽、高甲、文聘、许仲几个人身上打量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汉的律法承前启后,承接前秦,为后世沿用,单就法律的角度来说,虽有严苛的一面,如“因言获罪”这些,但也有人性的一面,如禁止吏员夜入民宅捕人,又如在拘捕疑犯时不鼓励杀伤,以不伤害被拘捕人为原则,如果无故杀伤疑犯,拘捕者甚至还要承担刑事责任。
荀贞刚才在院中,不分青红皂白,将第三明家中的宾客、奴婢杀了个干干净净,严格来说,这是触犯律法的,然而却因为他有荀氏的背景,秦干尽管不信他的说辞,却也不愿与之计较。——无故杀伤是触犯律法的,但若是像荀贞说的那样:“疑犯拘捕”,却是可以将之杀死而无罪的,只是“半购赏之”而已。“购”就是悬赏,也即:应给予追捕者的奖励只付给一半。
见疑犯全都被拿下、带来,秦干按着名录,又一一点名,确保无误后,也不多话,只对闻讯赶来的里长、里父老说道:“这些都是案犯,我要把他们带去县里审问。另外,第三氏还涉嫌妖言惑众,在审清之前,你要将他们其它的族人、宾客看住,一个都不许出里门一步”
第三氏是个大族,这次秦干捕拿的都是男子,而且只是一部分男子,还有不少的人没被捕拿。如果“妖言”罪坐实,至少是要牵连他们全族的,所以秦干交代里长看好第三氏其它的族人。
里长面如土色,汗如浆出,唯唯诺诺,只知点头应是。
荀贞说道:“秦公,第三氏素来轻悍,虽然此次捕拿了其族中的大部分男子,但剩下的还有不少人,情急之下,恐怕他们会狗急跳墙,有铤而走险的可能。这里中既无兵卒,又少壮士,只凭里长、里父老两个人,怕会看不住他们。……,不如,留下几个县卒?”
秦干拈须沉吟,片刻后,说道:“如今县中县卒也不多,此次拿了这么多人回去,也需要他们看守。不过,你说得也没错。这样吧,……。”他对那里长说道,“我给你留下五个人,协助你看管第三氏族人。”又对荀贞说道,“我见你的这几个随从皆似勇士,你也留下几个人罢。”
荀贞应道:“诺。”他本来就是想留下几个人的,不亲自派人将第三氏的族人、宾客全部看住,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当即令江禽、高甲、高丙,带了两三个轻侠留在里中,其吃住自有本地里长安排。
秦干打头而行,两个甲士随其左右,皆执长矛,挺胸而行。后头是左球,带着几个县卒押送第三氏的那些被捕族人。再后边是荀贞,带着许仲、苏则、苏正诸人押后。
连疑犯带甲士,一行五六十人,迎着萧瑟的寒风,从巷中走过。巷子两边各家各户,俱皆胆颤,伏在门内,恭送他们离开,不敢抬头。听得他们脚步声走远,有胆大的方才敢膝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