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打仗固然比勇,但同时也一定要细致谨慎。
从吏应诺,自有人起草檄文,传送给乐进、赵云。
鲁国黄巾、济北战况,这些虽然重要,然皆非荀贞亲至合乡的原因。
荀贞亲领兵来合乡,为的是曹操。
故而,在简单地了解了下鲁与济北的形势,给乐进、赵云下达了随机应变的指令之后,荀贞把合乡的长吏和那个曲军侯打发走,把重点转到了任城县的战场。
荀贞问道:“孟德给我来书,卿等怎么看?”
在快到合乡的时候,大约是曹操知道了荀贞的动向,他遣人给荀贞送来了一道私书,落款既非兖州刺史,也不是行奋武将军,而是他的本名。在这道私人性质的信件中,曹操殷勤问候,致意荀贞,在略述了久别思念之情后,约荀贞在山阳郡与沛、鲁两国的交界处一见。
对曹操的这个请求也好,期望也罢,荀贞帐下的谋士文臣们各有己见,但有一点是大致相同的,那即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认为没有必要与曹操相见。
有的认为这是曹操的缓兵之计,曹操是想通过此举来给他自己多争取点时间,好能组织、调集更多的兵力,比如再向兖州的各郡要兵,或就地征募等等,以能有更大的把握去攻下任城。
有的认为这是曹操的伏兵之计,曹操也许在约荀贞相见的地方埋伏下了精兵,以图趁机把荀贞拿下,“擒贼先擒王”,从而结束这场战争。
包括戏志才、荀攸在内,也不建议荀贞“应约”,他俩倒不认为曹操会设伏,只是认为没有这个必要,打仗嘛,沙场上见胜负就是,见什么面。
唯有程嘉意见不同。
程嘉认为:曹操既然提出见面,那就与他见上一见,如果不应,未免显得己方懦弱,消息传开,可能会使兖州兵的士气有所提高。
程嘉的这个观点有些对。
荀贞若是不应约的话,曹操那边确实有可能会大肆宣扬,把荀贞的“没必要”见,说成是荀贞“怕”见。
程嘉好大喜功,因为身矮面丑,深藏内心的自卑导致了他外在争强好胜的表现,所以会有这个见解。荀攸等人听了程嘉的这个意见后,皆觉得颇有道理。
荀贞倾向於见,但他的出发点与程嘉又有不同。
他心道:“君昌所言,不能说错,以孟德之智,确有此一可能。”说道,“吾与孟德相知,君昌所虑,虽有道理,然必非孟德之本欲。”
戏志才问道:“然以将军之见,曹东郡是何意也?”
曹操被袁绍表为兖州刺史已经有段时日了,但徐州方面,自上而下,不论是文臣,抑或是武将,却都仍称他“曹东郡”,或“曹奋武”,又或“曹将军”,无有一人以“兖州”相称,之所以如此,没有别的缘故,只是在表明他们不承认曹操这个“兖州刺史”的合法地位。
荀贞抚案喟叹,说道:“人情、人情,身而为人,岂可无情?孟德之相约,无非人情故罢了。”摘下腰间的鞶囊,出示给诸人看,又道,“此鞶囊,孟德之所赠也,吾用至今,虽早破旧,不舍换之。而今王室凌迟,海内纷争,群雄并起,如南北袁、刘荆州者,固皆负四方之望,堪称州郡之雄,可要说能与我知己的人,唯孟德而已。吾观孟德如是,料孟德看我亦同。”
“将军的意思,是要应约了?”
“我便与他见上一见。”
有人担忧地说道:“将军宽仁,因念旧情,可若是曹东郡不像将军这么想,他万一真的设伏?”
荀贞顾视坐在上席上的辛瑷,又指了指侍立在帐门口的典韦,笑道:“吾有玉郎、阿韦,孟德便是真的设伏,其帐下谁可与比?他又焉能奈我何?”
就此定下。
从合乡到曹操相约的地点,距离不远,五六十里地,快马的话,半日可到。当下,荀贞回书曹操,答应了他的请求,约定明天下午相见,见面时,双方都只带百骑相从。
荀贞的回书在当天晚上,被送到了曹操的手中。
曹操看罢,笑对夏侯惇等人说道:“我去书贞之,约他相见时,卿等皆以为贞之必不会应,如何?是不是如我所料,他应了我的此约?贞之与我,知交者也,非卿等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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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袭阵兵退夏侯惇(十)()
次日下午,荀贞和曹操在山阳与鲁、沛交界之处相见。
两人都按照约定,只带了百骑随从。
留下从骑,荀贞、曹操各带了两人上前。
待至近处,两人照面,荀贞往曹操身侧看去,见他带的两人俱勇壮猛士,遂笑问道:“孟德,闻卿左右有字文侯者,素以勇名,常统带卿之卫士,此二君中可有此人耶?”
曹操笑指身左,说道:“此即文侯。”
文侯,便是丁斐。
荀贞打眼细看,赞道:“果然虎臣。”
荀贞打量曹操左右时,曹操也在观察荀贞的左右。荀贞带的是辛瑷、典韦,这两个人,曹操都认得,他笑对辛瑷说道:“玉郎,一别数年,君仍仪表风流,竟丝毫不见有受戎马之染。”又对典韦说道,“较之前此相见,君的体围可是又见增了!愈显雄壮。”
典韦本就体貌魁伟,跟了荀贞后,因肩负着典卫之责,日常练力不辍,每天食肉数斤,那身材自是更加的膀大腰圆了。
见曹操如此亲近,辛瑷、典韦便也与之应答,各说了几句。
话过寒暄,曹操叹道:“贞之,‘逝者如斯夫’,离你我上次见面,不觉已经好几年过去了。时势有变,而幸在你我人犹未变。”
荀贞坐骑马上,拽着缰绳,笑道:“卿善文辞,是有感乎?可有佳作,贞请赏读。”
曹操有着政治家、军事家的雄才大略,同时又有着诗人、文学家的敏感,两者完美地统一在了他的身上,只是此时此刻,面临兖州的危局,当着昔日的知交、今下最大的敌人荀贞,他却是无有吟诗作赋的兴致。
他佯笑说道:“所谓‘善文辞’者,操徒有虚名罢了,卿只‘月明星稀’一章,便就已胜操十分。贞之,卿的这首四言,自闻至今,我常吟诵,每次吟诵,总有所感。”
荀贞心道:“这本就是你写的,你吟诵时当然会有‘所感’了。”
短歌行的正主在此,荀贞也不好意思在这个话题上多聊,於是转开话题,回忆旧事,从伐黄巾时与曹操的初见,说到讨董时与曹操、孙坚的并力进战,又提到曹操送给他的那个鞶囊,示意曹操往自己的腰间看,笑道:“卿昔日赠我之此鞶囊已然旧矣!可有新的再赠我么?”
曹操倒是没有想到荀贞还用着这个鞶囊,心中难免有点感动,不过他很快就克制住了这种情感的不自觉流露,下意识地握住了佩剑的剑柄,笑道:“卿既有求,吾岂敢吝啬?今日来与卿相见,未带这般物事,待我回到营中,便遣人送一个新的给卿,可好?”
“那是再好不过了。”
曹操、荀贞带的从骑各在百步外,都很紧张,没有人下马,俱握弓矢。
曹操、荀贞心知,不可久谈,否则从骑中万一有谁因为紧张,或者乱放了箭矢,或者没有控住坐骑,使战马前趋,就极有可能会导致一场乱战出现。
因是,叙了会儿话之后,曹操抬头看了下天,然后对荀贞笑道:“与卿久别,许多话想与卿说,似乎才与卿见了片刻,却是不知不觉,日色已经西移,还有很多想说的,没有对卿说。不如这样,贞之,等此战罢了,你我在昌邑把酒再叙,如何?”
什么叫“在昌邑把酒再叙”?
曹操的意思很明白,这场仗,他肯定打赢,不但赢,还有信心生擒荀贞,让荀贞变成他的“座上客”,换言之,也就是“阶下囚”。
这是在打心理战了。
荀贞从容笑道:“也好。且等欢宴之时,我再听卿为吟诗做歌。”
战国时,秦、赵的国君在渑池会面,饮酒酣时,秦王说“我听说赵王喜好音乐,请为我鼓瑟一听。”蔺相如回击说:“吾王听说秦王善为秦地的音乐,请秦王为吾王击缶,以相娱乐。”
曹操熟读典籍,自是知道这段故事,晓得此为荀贞在话语上的“针锋相对”,哈哈一笑,摸了摸胡须,不再占嘴上的便宜,说道:“那你我便就此别过,且待来日再见?”
一番简短的会面,荀贞、曹操两人下马,彼此行礼,揖别做过。
却说曹操,带着从骑回到任城县的兵营时,已是夜深,从兵营到与荀贞见面的地方,往返百余里,也算是不近的路程了,然而曹操却丝毫不觉疲惫,没有立刻休息。
夏侯惇等人也没有休息,都在帐中等他。
从进入到帐中起,曹操就喜形於色,一边叫离席下拜的夏侯惇等起来,一边笑呵呵地走到自己的主席坐下。
夏侯惇等人起身,注意到了曹操的喜色。
夏侯惇问道:“吾兄缘何喜意难掩?”
夏侯、曹两家累世婚姻,夏侯惇与曹操有表姻亲的关系,故此,夏侯惇有时会称曹操为兄。
“醇酒美人,害死人也。”
“将军此话何意?”
“想早年与贞之初见之时,哪怕是数年前,与贞之共讨董时,那时的贞之是何等的英姿勃发!今与贞之一见,万没想到,他却竟已是面黄枯瘦,显见志气消磨。”
“竟会如此?”
“可不是嘛!”曹操一副极有信心的样子,未按礼节跪坐,而是盘腿坐在席上,摩挲着从腰间解下、放置在了腿上的宝剑,志得意满地睥睨诸人,豪气地说道,“此攻任城,吾军胜矣!”
差不多与曹操回到兵营的时间相近,荀贞也回到了合乡的营中。
荀攸、戏志才、程嘉等也和夏侯惇等一样,亦在等他。
听报荀贞回来了,戏志才等出营相接。
在辕门与荀贞相见,戏志才问道:“敢问将军,此次与曹东郡会见,有何感触?”
荀贞跳下马,随手把缰绳丢给从骑,大步流星地往营内走,一边走,一边顾对戏志才等说道:
“孟德明天必会发兵攻我任城。”
戏志才等人中,颇有不懂荀贞为何会这么说的。曹操亲自到了前线,他当然是肯定会攻打任城县的,但是荀贞却怎么就料定,曹操明天就一定会大举进攻?便有人问道:“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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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袭阵兵退夏侯惇(十一)()
荀贞回到营中,对戏志才等人说道:“孟德明天必会发兵攻我任城。”戏志才等人中,颇有不懂荀贞为何会这么说的。曹操亲自到了前线,他当然是肯定会攻打任城县的,但是荀贞却怎么就料定,曹操明天就一定会大举进攻?便有人问道:“为何?”
“孟德与我相见,我观孟德举止,意态虽豪旷,实色厉内荏,以虚言吓我,由此足可见兖州情势之急,今我亲至合乡,对兖州的士气无异雪上加霜,为此计,我断定孟德明日必会出兵。”
兖州不能与徐州相比,徐州内部较为安稳,兖州不然,而荀贞又有善战之名在外,以曹操之智谋,他肯定不会久拖,公孙瓒攻冀州时,冀州州郡的长吏、豪强纷纷投从的殷鉴未远,久则生变,因此,荀贞如此断定。
任城县,曹军兵营。
曹操对臣属说道:“贞之已非昨日之贞之,往日军功名声不足畏也。吾决意,明日即攻任城。”
将校中有人忧虑地说道:“刘、陈固守城中,许君卿龟缩城外,成掎角之势,怕是不宜强攻。”
曹操笑道:“强攻之举,是无谋之人才会采用的。”
“噢?这般说来,明公必是有妙计了?”
曹操笑而不语,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却不肯就说,而是转看向陈宫、程立等谋臣,说道:“仲德公、公台,卿等皆高士,想来定有克敌取城的高策了?”
说是故弄玄虚也罢,说是御下之术也好,陈宫、程立与曹操皆相处不短时日了,对他有时会做出这种“使人莫测高深”的样子都很熟悉,见惯不怪。
陈宫捻着胡须,斟酌考虑,说道:“唯今之计,或仍是只有声东击西、调敌出援。”
程立表示赞同,说道:“任城内外,敌军呼应,镇东将军现又在合乡,驰援近在咫尺,吾军确是不宜强攻,上策莫过於还是要想办法把许君卿或刘、陈给调出来,这仗就好打了。”
曹操问道:“如何调之?”
许显等都是沙场宿将,并且三人皆非鲁莽恃勇之士,夏侯惇此前已经数次用计,想要把他们从城中或营中调出,结果都未奏效,可见“给调出来”四个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程立答道:“兵法所谓‘攻敌之必救’,只要我军所攻之处,是徐州兵的必救之地,自然就可以把许君卿或刘、陈给调出来了。”
曹操听到这里,遂发大笑,说道:“仲德公高见,与我正同!”
夸赞程立是“高见”,又说“与我正同”,曹操这话倒是把他自己也夸进去了。
夏侯惇问道:“兵法固是此理,可是徐州兵的必救之处是在哪里?”
曹操笑对程立说道:“仲德公以为呢?”
程立回答了两个字。
合乡,荀贞营中。
臣属听了荀贞的话,有人说道:“夏侯惇数攻任城不下,曹东郡虽亲引兵至,但任城近则有许将军为援,远则有明公在合乡,料曹东郡便是大举发兵围攻,也定难克成。明公,他会发起攻势么?”
“孟德,智将也,他当然不会硬攻。”
“明公的意思是?”
“我料他必会用计。”
“用何计也?”
“攻城之术,不外乎久围与打援两法。久围非孟德现下所可取,以我度之,他肯定会用计,以图把玄德、公道或君卿调出来,从而野战决胜,先破我一部,然后再挟胜威,围城攻之。”
“那么以明公高见,曹东郡会怎么把刘将军、陈校尉或许将军调出来?”
荀贞沉吟稍顷,却是也猜不出曹操会用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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