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仪领命,捧檄出堂。
由郡国举孝廉,让荀贞引申开来,想到了举茂才、察廉吏两事。
举茂才是州长吏的权责,察廉吏是领兵将军的权责。
荀贞现掌徐州,又有将军名号,虽为杂号将军,然实领兵马,故此,今年他可举茂才一人,察廉吏两员。
茂才的察举始於前汉武帝时,著名的“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一句便是出自武帝令州郡举茂才的诏中。茂才和孝廉一样,吏民皆可受举,因员额少,州刺史所举,加上三公、光禄、司隶和位比三公的将军所举,每年总计也不过二十来人,所以在地位上要比孝廉高级,有不少人被举茂才的都是先被郡举孝廉,随后又被州举茂才。
察廉吏,又叫察廉,顾名思义,既有“吏”为限,那便是只有吏员才能被察,桓帝时,又对参选人员作了新规,要求必须是“秩满百石,十岁以上,有殊才异行”者才可被察。“十岁以上”,也即任吏十年以上。荀贞前两年手上的察廉名额分别给了冀州和颍川的旧人,今年的名额他打算给徐州的吏员。
察廉吏倒也罢了,此一等级与孝廉相仿,被察之后,起家授官多不高,或为郎官,或为与郎官秩俸相近的三百石吏职,而茂才就不一样了。
茂才比孝廉高级,比与孝廉地位相仿的察廉自也高级,凡被举为茂才者,低则授官六百石,高则千石,甚而有起家即拜二千石的,——由授官之不同,可看出等级相差之高低,而等级相差之高低,正对应了被选人在州郡中的声望之厚薄。
是以,对茂才的人选,荀贞需得细细斟酌,务要使选出的这个人既不负州望,又可为己所用。
他对陈群说道:“既然传檄郡国举孝廉,州茂才也当举之,卿以为,何人可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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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岂可因己污主名()
陈群说道:“以德望论,首推治中。……”
荀贞沉吟说道:“子布谦退之士,昔被郡中举孝廉,他辞不受,若他亦不肯应我察举,该以何人为备?”
依照顺帝时的新规,凡被举孝廉者当在四十岁以上,但若是特别优异的,也可不在此限之列,张昭当年二十岁的时候,刚刚加冠,就被郡中举为孝廉,可谓极大的荣誉,但他辞不就。不愿接受孝廉的察举,那么他也极有可能不会接受茂才的察举。
陈群说道:“次则州祭酒。”
赵昱、王朗两人皆已相继被陶谦举为茂才,张昭除外,此二人之下,名望合适的便是张纮。
荀贞说道:“子纲亦谦退士,昔已为州举茂才,却辞不受。,我纵再举之,恐亦难屈其志。”
张纮早年游学京都,苦修经业,学有成,回到郡中后,被州举茂才,然被他所辞,他能辞第一次,当然也就能辞第二次。
孝廉、茂才是仕进的正途,得之后,也会光耀名声,占了大多数的士人对此二者都是汲汲以求,可却也有小部分的士人会辞而不受,这其中有真正的谦退之士,因为觉得州郡中有比自己更有德行、学问的人,所以辞不接受,也有明为谦退,实则“以退为进”,通过“辞不受”的举动,以求可以获得更大名声的。张昭、张纮两人显都是前者,所以荀贞说他俩“谦退士”。
陈群说道:“祭酒如亦辞,可举陈/元龙。”
荀贞笑道:“元龙知权务实,非浮华之士,必不会辞。”
张纮、张昭虽然都不是腐儒,但两人毕竟是正统的儒生,重视诸如“谦退”之类的儒家美德,可陈登却是雄杰之士,敢为天下先的,荀贞如举他茂才,就像他年二十五被举孝廉而不辞的往事一样,他肯定也不会推辞,这倒不是因为他看重被举为茂才后会得到的好处,而是他根本就不以此为意,得之则受,不会去搞什么谦退,不得亦可,也不会三求四告。换言之,举他茂才,他不会辞,不举他茂才,他亦不求。
陈群先后列出的张昭、张纮、陈登三人,荀贞最心仪的是陈登,虽然很想直接举陈登茂才,但张昭、张纮两人的年岁、名望放在那儿,却是不能直接跳过。
荀贞心道:“便先举治中,治中如不受,再举祭酒,如仍不受,再举元龙,而如治中、祭酒有人受之,便就只有等下年再举元龙了。”
明知道张昭、张纮两人可能不会接受,可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一来,表示对他两人的器重,二来,也是通过“再次被举茂才”而为他两人“再扬一次名”。
荀贞说起茂才,陈群由之而也想到了今年荀贞察廉吏的事情。
此时茂才人选已定,他遂问道:“不知明公今年欲察何人廉吏?”
“卿可有何举荐?”
“明公去年、前年所察之廉吏皆为颍川、冀州故吏,群以为,今年可察徐州吏。”
“卿与我所见相同,卿可有合适的人选么?”
“袁长史清廉奉公,当是其一。至於其二,群愚意明公可令郡县举荐。以明公治贿选之严,料郡县定不敢徇私,凡能得受举荐者,必清廉之吏,即便只能择一而察,余下的却可先留记牍册,后而用之。”
荀贞初临州不久,除了广陵之外,连其余四郡辖境内的县令长都是何人尚未记全,更就别说那四个郡里的郡县属吏们了,对他们更不了解。
如陈群所说,却是可借此次察廉吏的机会,让各郡县分别举荐人选,从而得以对各郡县都有哪些清廉能干的百石吏做到一个大致的心中有数,日后需用人时,就可由此中斟酌选任。
对陈群的这个建议,荀贞以为然,说道:“卿言甚善,我便叫幕府按此传檄。”
察廉是将军的权责,所以不能由州府传檄,得由幕府传檄。
陈仪从荀彧那里回来,荀贞又把他唤入堂上,命他写此两檄。
待檄写好,荀贞与陈群看了,都觉得合用,便即分给两府,命各自颁传。
如荀贞所料,张昭、张纮两人果然俱皆辞受。
荀贞因便顺水推舟,第三次传檄,察举陈登。
亦如荀贞所料,陈登半点没有推辞,丝毫不拖泥带水,接檄当时,便即领受。
陈登领了荀贞的察举后,他的主簿来见他,对他说道:“州伯先举治中,继举祭酒,而治中、祭酒相继辞不就。三举明府,明府受之。以下吏愚见,明府错矣”
“噢?哪里错了?”
“治中、祭酒辞后,州伯方举明府,可见於州伯心中,明府不如治中、祭酒重。又,治中、祭酒皆辞,独明府受之,恐州人亦会议明府德不如治中、祭酒。”
“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方今之计,明府不如亦辞,可即速上州府,述以谦虚之辞,举州贤良以代,如此,既可抬声价於明府心中,又从而能使州人知,明府德操不居治中、祭酒下,免使明府名望受损。”
陈登笑道:“汝此迂阔不忠之论”
“明府此话何意?”
“国家事皆成於实,未闻有以名平天下者。主上知登非慕名之徒,故在治中、祭酒皆推辞不受后,不怕我的误解,依然举我茂才。我前去广陵,主上悬榻以待,主上之心,我岂不知?非汝可知况且,治中、祭酒,皆州望之所在,先举他两人固是应当,登附其后,有何不可?再则,治中已辞,祭酒亦辞,可一辞、可二辞,岂可三辞?我如也辞,固可全名,而置主上於何地?汝劝我亦辞,是想让外州士以为主上竟被徐人轻么?全己名而污主名,登所不为”
主簿还要再劝,陈登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笑道:“我到郡后,闻汝有清正名,是故辟汝为我主簿,本望多闻悔喻,却不意汝竟钓誉之徒汝现即回舍,收拾行装,返家去罢”
主簿张口结舌,不知所对。
陈登懒得理他,叫门外的小吏:“送主簿回舍。”
待小吏将这主簿带出,陈登心道:“士多邀名。再辟主簿时,我需得细察,省得再是名实不符”辟除主簿不是紧急的事,可以徐徐择之,陈登又心道,“主上行檄郡国,令举孝廉,此必是为平息因榷盐而引起的州议。既如此,本郡该察举谁人为孝廉,我就得慎重行事。”
之前有人对陈登说,本郡的诸葛瑾、徐奕两人被荀贞征辟,现皆得荀贞爱用,诸葛瑾更是以未冠之龄而被荀贞任为侯府庶子,所以建议陈登,此次举孝廉不如就举此二人。
陈登当时不置可否,但实际上他并不打算举此两人。
固然,以荀贞对诸葛瑾的爱重,若是举了此两人为孝廉,或许能如进言之人所获:可使荀贞满意,——事实上,陈登对此是不以为然的,在他看来,以荀贞的英武明智,是绝不会因为私爱而轻忽州政的,不过,进言之人的另一层意思倒是说得没错,如能通过举孝廉而与诸葛瑾和徐奕两人处好关系,成为了他两人的举主,日后或能得其助力,但这不是忠臣之道。
荀贞这个时候令举孝廉显是为了平息因榷盐而引发的州议,那么在孝廉的选举上就必须要使选的人符合郡望,以使郡中士人转移议论,改以赞美荀贞的清平公正,这才是真正的忠臣之道。
琅琊郡人口多时不到六十万,可举孝廉两名,在这两个孝廉的名额上,陈登要细细斟酌,再做决定。
孝廉的人选不能仓促定下,荀贞的另一道檄文,令郡国上报廉吏,陈登却是可以现在就完成。
他提笔写下了几个人名,因他之前任州中的典农校尉,对各郡县的属吏比较熟悉,所以,他举荐的这几个人不但有琅琊的,也有其它郡的。写好,他令人即刻送去州府。
办完了这件事,陈登摩挲着竖放在案侧的佩剑,转而思考另一件事。
他心道:“徐州盐官,多在琅琊。东海、广陵之合,亦不如琅琊盐豪之盛。我遣人打探,已得悉彼辈盐豪与泰山兵多相连结,臧霸虽被主上调屯东海,可郡内尚存四营泰山兵马,合计亦有数千之众,昌豨诸人又皆有勇名,我需防他们勾连生乱。当与荀将军再议议此事。”
荀成都督琅琊军事,驻地便在开阳,与陈登同县。
陈登随即起身出室,唤人备车,出城去营中见荀成。
他到营中时,荀成正与高堂隆谈话,见他来到,起身相迎。
高堂隆於受任次日就来了琅琊,刚到没多久,但陈登作为一郡之长,已与他见过。
三人见礼毕,分别落座。
荀成对陈登说道:“君来得正好,我与高堂君商议兵事,正想听听君之高见。”
“商议的可是泰山兵事?”
“不错。”
“登今之所来,也正是为了此事。我闻糜子方已开始在朐县购盐坊,朐县盐豪少,无外援,糜氏又是当地强豪,或不致生变,而如等他来到琅琊,琅琊盐豪多,又与泰山兵诸校尉连通,我却有点担忧,或会有作乱之逆。”
荀成问道:“君可有化解之策?”
“登虑之再三,思得两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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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 抚戒刺吓二策行()
荀成问道:“哪两策?”
陈登答道:“一则抚戒,二则刺吓。”
“愿闻其详。”
“泰山诸校尉,脾性不一,或有怨不服者,亦必有不敢作乱的,将军可分而召之,亲自观看他们不同的情态,抚其顺从,而戒备其不服者,此为抚戒。多遣干吏,深入沿海,时刻关注盐豪动向,倘侦知到有欲生乱者,即以雷霆之势,立将之剿杀,以吓余辈,此为刺吓。”
荀成说道:“君此二策皆佳,我即按而行之。”沉吟了下,又道,“阳都距开阳最近,孙仲台又是泰山诸营中兵势仅次於臧宣高的,我今便遣吏去阳都,邀他来开阳相见。”
“将军欲以何由邀他来见?”
无缘无故地叫孙观来开阳,必会引起他的疑惑和提防,如使他因此生疑,反倒不美。
“后天是上巳日,我就以此为由邀他来见。”
上巳日,便是后世的上巳节。后世的上巳节是每年的三月初三,但现下还没有对日期做出如此确定的规定,而是以每年三月上旬的第一个“巳日”为“上巳日”。这是一个通过洗浴来驱逐疾病的节日,春季天气转暖,是疾病和瘟疫多发之时,是以,至迟自战国时起便有了这样一个风俗,延传至今,早已是一个全民参与的重大礼仪、节日活动。
在这一天,百姓们通常会成群结队地去临近的河中沐浴,因为沐浴之地距住所不会太近,沐浴又要花费一定的时间,所以人们大多会带上食物,进行野外午餐,并将携带的某些食物投入水中,祭祀神灵。普通的黔首只是野餐一食,有钱的人家则会利用这一机会,在野外搭起精美的帷幔,备下美酒佳肴,邀请众多的宾客,举行别致的郊外宴会。
总而言之,上巳出沐、饮宴河边的习俗,从京都到地方,从权贵到黔首,尽皆如此。
开阳临着沂水,完全可以用“沐於沂,畅饮水滨,以度上巳”为借口,把孙观从阳都请过来。
高堂隆听到这里,说道:“我与孙校尉虽非同县,然他县与我县相距不远,早些年,我与他有过相见,也算是旧识了,待他来到开阳,我可从将军左右,与他再见上一见。”
荀成点头说道:“君与仲台旧识,自是理当再见。”对陈登说道,“上巳时,君如无事,可与我和高堂君一道,共会孙仲台。”
陈登笑道:“明将军相邀,敢不从命?”
与荀成定下了上巳日邀孙观来开阳之事,又与荀成、高堂隆两人细细商议了该如何遣派细作潜入沿海之事,议完了这两事,陈登告辞出帐,回城而去。
陈登离开后,高堂隆笑对荀成说道:“隆来开阳前,闻州府吏云:‘陈/元龙骄而自矜’。到了开阳,隆与陈府君见面虽少,颇觉意气相投,乃知流言之不可信也。”
高堂隆虽是刚为荀贞征辟,但初来便获大任,被超擢为从事之职,掌督泰山之重,州府吏皆知只要他能把这个差使办好,日后的前程必是繁花似锦,所以他到州府的当晚,已有好几个人登门拜访,因知他将去开阳,就告诉他了一些州中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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