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肃也是个任侠的人,听荀贞拿夏侯惇与刘晔相比,笑道:“夏侯元让为报师辱而刃仇,行迹固可与刘子扬相比,但是,如论才智,却远不可及。刘君其人,明智有权计,明公如有意,肃愿为明公为成德召辟他来。”
荀贞大喜,却又迟疑,说道:“我与子敬相见恨晚,待与卿连榻畅叙,通宵达旦,犹未足也,何忍卿今方至,又远行?”
鲁肃说道:“明公情谊,肃心铭感,然方今中国内乱,南北争雄者众,公既欲安东方,非聚英揽俊不能成事,如肃者,诠才末学,可有可无,而如刘子扬者,州之雄杰,万不可弃何况,肃以末才,幸附骥尾,蒙明公恩重,正自不安,纵便连榻,亦惶惶然不知所对,今虽短别,而待肃归后,献良材於公前,倘能补益公之军政稍许,再叙话於其后,肃亦心安。”
荀贞便不再多说,说道:“既然如此,那子敬可在府中休息两日,再南下阜陵。”
“为明公辟贤,焉敢多停?肃今日就去阜陵,旬月必归。”
见鲁肃持意坚决,荀贞遂亲给刘晔写了信一道,唤来门外吏,命备好车,又叫备下礼物。
诸物齐备,荀贞依依不舍地送别鲁肃。
把他送到府门外,荀贞握着他的手说道:“徐州虽粗定,九江、阜陵多贼寇,卿可带自家部曲相从,我已使袁长史召冯巩来,巩为我西乡旧臣,性明慎,有胆勇,部皆精卒,可护卿往。”
这回战后论功,冯巩因为没有参与前线的战斗,而是留在广陵,镇守高邮一带的郡中地区,所以未能得以显擢,只是被迁为军司马,自领一部,统两曲之卒,现屯郯外。
荀贞早年在西乡时,就认识了冯巩。
冯巩好击剑,曾托友人去洛阳买了柄剑,据说系“剑游昌”做制,值万钱,但后知是假,被这个友人骗了,冯巩亦不怒,后来此人有事求於门下,他非但不责,反尽力相助,人问其故,他说“是我不识剑,何怨他人?彼,我之故人,不可以小事伤情。”他虽好宝刀宝剑,然不吝啬,有豪客喜其刀剑,辄赠送之,人又问其故,他回答说“物得其用方为物,虽太阿干将,藏之无用”,因了这两件事,荀贞知道了他的大度慷慨。
而且冯巩也有胆勇,黄巾起颍川,颍阴夜乱,他与许仲、江禽、高素等,星夜带宾客、徒附等急从乡中冒雪赴城下,援助荀贞。
可以说,他和许仲等都是最早效忠於荀贞的,只是因他非军阵之才,溃阵拔营非其所长,所以现今的军职远不如许仲等,不过他也没有怨言。
荀贞既念旧情,又喜其性,且觉他明知进退,待他自也与常人不同。因此,冯巩军职虽低,部曲皆精,秩俸虽少,时获赏赐,常被荀贞留从左右,得授亲信之任,比如击陶谦,他被留镇广陵郡中,这次定各部驻区,又被留在郯县,护鲁肃去阜陵,又首先被荀贞想到的就是他。
鲁肃应诺。
荀贞又笑对他道:“本意与卿炙鹿夜饮,看来,也只能等卿归来后,再与卿共饮了。”
鲁肃说道:“待肃将刘子扬为明公召来,再奉明公饮。”行礼辞别荀贞。
荀贞看他远去,方才归府。
鲁肃到了县外,冯巩已带部曲在城外等候。
袁绥遣人去给冯巩传荀贞令时,特地吩咐传令人,见到冯巩后要嘱咐一下他,让他知道荀贞对鲁肃的看重。冯巩因已心中有数,早早地便到了城外等候。
冯巩虽不认识鲁肃,然当见到一相貌不凡,身材魁壮之人从城中乘车出来时,便猜出了此必鲁肃,上前问之,果然不错。鲁肃见忽然迎上一个剑眉朗目,甲衣在身,携佩环刀的轩昂军吏,也猜出了此定是冯巩。不用陪行的州吏介绍,两人已知彼此,道过姓名,当下见礼。
礼毕,冯巩笑对鲁肃说道:“巩乡野小人,见识殊少,从未去过扬州,此次前往,唯君是瞻。”
鲁肃才投荀贞,不可能拿大,再说他本也非傲慢之人,对待冯巩也很客气,先是从车上下来行的礼,这时听冯巩自谦,他也自谦地说道:“指引道路,肃可为之;起居行止,从君之命。”
两个人头次见面,一个比一个客气,开了个好头,接下来往返近千里的路程应是会和和气气。
鲁肃带来的部曲在县外,当下,鲁肃召之过来,与冯巩的部曲合在一起,由冯巩策马在前引道,他自登坐车中,一行人向南而行,朝阜陵而去。
尚未出郯县地界,对面有数车行来,前有州小吏开道,后有百余兵卒跟从。
鲁肃望之,不知来者是谁。
很快,前头的冯巩转马驰回,到了车前,笑对鲁肃说道:“也是真巧,君与我往阜陵,还没出郯,便碰上了从九江回来的州使。”
刘晔的家乡阜陵是个王国,其王是光武之子刘延的后代,刘晔也是刘延之后,只是并非嫡脉,到他这一代已是支属较远了,是故鲁肃称他是宗室之后。阜陵国所占之县,原本皆属九江郡,所以一国一郡实是紧邻。鲁肃和冯巩尚未出郯境,迎面就碰上从九江回来的州使,确是挺巧。
鲁肃问道:“从九江回来的州使?”心中不解,不知荀贞遣人去九江做什么。
冯巩笑道:“主公闻九江有一人壮猛有名,所以遣人去召,我适才在前边看到州车中坐的有人,想来是把那人召来了。……鲁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君请说。”
“君今既已为主公幕府兵曹掾,那们咱们就是自己人了,九江之士远来为客,你我作为地主,以巩愚见,似当相让,君以为呢?”
鲁肃笑道:“正该如此”心道,“冯君为军司马,受明公恩信,部数百精甲,而因来者为受辟之士故,却肯主动给对面而来的州吏及区区百余卒让道,明公言他‘明慎’,诚不虚也。”
冯巩和鲁肃命令部曲向边儿上去,让开道路,请对面的车马先行。
对面的车马行近,前边引路的州小吏看见了冯巩,但因为荀贞入郯未久,故而其帐下的将校军吏,州吏大多不识,所以这个引路的州小吏只是行了个礼,便与冯巩、鲁肃等交错而过。
等这个州小吏过去,后边不远就是内坐有人的州车了。
冯巩、鲁肃俱往车中看去。
头辆车里做的是奉命前往九江召辟的州使。
次辆和第三辆车里各坐了一个黑衣裹帻之人,此两人都不算高大,然俱壮硕,身下的坐席侧皆放置了柄环刀。
鲁肃心道:“却非儒士,而是猛士。”
如是儒士,即使疏阔不羁,今要去进见州伯,应也会戴冠,而且不会佩刀,剑方是君子武备。
鲁肃又心道,“也不知明公辟召的是谁?看这两位车中坐者的穿着衣装,虽非简陋,然亦非奢,不似强宗大姓家的子弟。”鲁肃平素来往的多是士族子弟,虽与寒家子也有来往,但来往的那些寒家子都是寒士中的佼佼者,无不文武兼备,与质胜於文的武夫接触不多。
冯巩和鲁肃看车中时,车中人也在往他们这边看。
目光对上,那边三人和冯巩、鲁肃两人互相打量了两下,三辆车已相继驰过,在紧从车后的百余兵卒簇拥之下,带着烟尘往城中驶去了。
鲁肃和冯巩等他们离开,自带部曲、随从重到道上,继续向南,往阜陵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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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周幼平如熊举将(下)()
冯巩、鲁肃道遇的车马、兵卒正是奉荀贞之命去九江召辟周泰的队伍,到了郯县城外,护从的兵卒自归本营,州小吏和州使带着周泰等来到城中,入了子城,进至州府,通传入内。……
荀贞这两天一直在考虑张昭的建议,即遣使赴长安觐见天子,经过仔细的斟酌,现已有了人选,因为此前荀彧等也提出过这个建议,所以在送走鲁肃后,他便召来荀彧,与之商议。
荀彧虽然挂名军职,现为军师校尉,可实际上主要是辅助荀贞决策政务。
汉家之州刺史,本乃是监州部、刺举郡国长吏之职,并无军、政之权,所以州府里的吏员设置很简单,员额也不多,不像郡县里诸曹皆有、分别管理各类实务,只有诸色从事而已,“曹”仅主财谷簿的簿曹、用来养士的议曹,遇有战事可再加设一个兵曹,寥寥数个。
陶谦任徐州刺史、击走黄巾后,渐渐地掌握住了徐州东海、下邳两郡的实权,原本州府里的那几个曹明显就不够用了,因而,他另外又任用了一批人,虽未给以名职,却实付给了理州政之权,被荀贞杀了的曹宏就是这批人的主事。换言之,也就是说,陶谦在州府原有的组织架构之外,又另组织了一批亲信,自设了一套班子,使掌州政。
荀贞得了徐州后,“萧规曹随”,也是这么做的。
不过与陶谦不同的是,荀贞不打算另设一套班子,而是准备把用来理政的臣属仍旧置於州府之中,增设一个从事名号,以“督军”名之,多设员额,使分掌州中诸政,如郡县之各曹缘,分理诸事,唯一和其它从事不同的是:这些掌管各类州中政务的“督军从事”们尽管名位处在治中、别驾之下,却不归此两职管理,首先,直接对荀贞负责,其次,由荀彧统一领之。
故而,荀彧虽挂名军职,未入州府,而实则州政之权,皆由其揽。
也正是因此之故,荀彧虽为军职,却不在幕府,也不在城外营中办公,而是在州府理事。
州府与郡府、县寺一样,州长吏办公的厅事,也即正堂的两边有厢房,又叫便坐,便坐者,别坐也,可以视事,然非正厅,平时州长吏不视事时,就由州吏於此轮值,荀贞把堂左的厢房拨给了幕府使用,今天幕府轮值的袁绥便是在这里值的班,荀贞也是在这里见的鲁肃,荀彧原本想请荀贞把堂右的厢房给他使用,但荀贞没同意,因为觉得这厢房太过简陋,不足以供配荀彧的风姿,所以改从堂后诸从事办公的院署中择了一处最广而优者给他使用。
荀贞昔年在西乡时,荀彧曾赠过一株冬梅给他,勉其气节,荀贞投桃报李,不久前令州吏移植了许多绿竹,栽於此院中,并手字一行“食无肉可也,居无此则俗”,送给荀彧,因荀彧生性清雅,衣好熏香之故,荀贞又从州府的陶谦库存里挑选了许多上好的沉香诸料以及合香,也即用多种香料依香方调和而成的香料,亦送给荀彧,用来熏衣也可,盛入博山炉中,以炭烘之,散香也可,由是,院常盈香,旦夕不绝,春风拂叶,丛竹影动,府吏以为风雅,——荀彧入此院理事尚未久,而此院俨已成为州府中最为人所知的一处有名所在了。
此院离前边正堂不远,可荀彧手头上有需要立即处理的政务,等到处理完了以后,他才赶去前堂。因为中间耽搁了这么一会儿,是以,荀贞刚与他商议定下,决定遣赵昱和荀谌赴西京面圣,堂外就有吏来报,说去九江召辟周泰的使者和周泰一起回来了。
荀贞对荀彧说道:“卿如不忙,可与我一起见见这位周幼平。”
“自使者去九江后,数闻兄言及此人名字,喻之以‘翘首引领、以待其来’,不为过也。”荀彧笑道,“只是,我虽也想见见他,奈何案牍堆积,事务太多,却是不能从兄迎士了。”
“也好。以前只是一郡之务,今却是一州之务,又是新定之州,政务难免会多,文若,你也不要太累了。此次我分遣使者,礼辟英才,已至者如张子布、徐季才、鲁子敬诸君,皆有真才,容我稍微试之,待知其所长,凡能理政者,我就都拨到你的院下,以解卿劳。”
荀彧应是。
荀贞又说道:“遣去九江的使者回来了,也不知去颍川的使者何时能归”
相比张昭、徐奕、鲁肃等人,被荀贞召辟的那些颍川士人都是荀贞和荀彧识之已久的,各有何才能,性格如何,优点和缺点又分别都是什么,荀贞和荀彧一清二楚,这些人如果肯应召而来,那么就可以忽略掉“试其才”这个环节,马上就能够对他们加以任用,让他们直接投入到各类的具体事务工作中,从而可以立刻就能减轻荀彧的工作量。
荀彧说道:“计算路程,如道上顺畅,礼聘又顺利的话,此时应该已在归徐的路上了。”
荀贞点了点头。
荀彧看了看天色,快傍晚了,而在他的案上还有很多下边送上来的公文没有批复,其中有几件比较重要的,他尚需细思,才能写下意见,上呈给荀贞,——小的政务,荀彧自己就可做出批复回文,重要一点的,他需要请示荀贞的意见,因遂不再和荀贞多说,出了堂上,弯腰穿好鞋子,匆匆地快步回署事院。
看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荀贞心道:“这些年虽尽力搜罗,无奈此前地窄兵少,到底没有得到多少可以独当一面的理政人才,却是苦了文若了。好在我今已得徐,虽非上州,亦一地诸侯了,此次召辟的英杰到目前为止,俱皆应辟,去颍川的使者纵便不能把我欲用之人尽数召来,应至少也能召个八九成,等他们俱到,我的州府也就规模粗成,可以使文若省点力了。”
荀贞此前招揽到的多是将才,战於疆场,攻城略地,与敌决胜,他不缺人,可是内政之才却就颇缺。这却也不能怪他,他倒是想多招些内政方面的人才,可凡能理政者,多为士人,而凡是士人,又多出自州郡右姓,大多世代簪缨,甚至一族之中,同时出几个二千石的都不稀罕,这样的人物,眼光自然很高,他此前只是一个远郡的太守,又哪里能轻易招揽得来?
所以,直到现在,荀贞府中能够主理政事的还是只有荀彧。
至若如邯郸荣、姚昇、蒲沪、栾固、霍衡、岑竦、卢广、霍湛、宣康、李博、秦干、李儒、时尚、王承等等这些他费尽苦心分别得自冀、豫的诸人,尽管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限於本身之才,却也是至多只能够出守一郡,甚或只能做个县令长,又或负责单方面的某项事务而已,以前只有广陵一郡,用他们协助荀彧,倒也足够,今有五郡,就显得人手不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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