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登乃带了陶商,出营来到郯县城外,於城下喊话,自报姓名,道出来意。
城中将此事通报给陶谦,陶谦命让陈登、陶商二人进来。
於是,城头放下吊篮,把他两人拉上城头。
刚到城头,陶商还没从吊篮里出来,就迫不及待地一迭声令道:“给我把这竖子杀了”
兵卒们面面相觑。
陈登出了吊篮,从容地整顿衣冠,笑对陶商说道:“子成,汝不惜己名,亦欲陷汝父死路么?”
陶商恨不能手刃了陈登,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叛逆叛逆”口中虽骂,心中却知陈登说得没错,如是把他杀了,荀贞定会为他报仇,待城破之日,他陶家怕是一个都活不了。
陈登不再理会他,吩咐兵卒:“前头带路,引我去拜见方伯。”
兵卒中自有军吏在前带路,引了陈登和陶商去城内府中见陶谦。
来入府中堂上,州府的文臣诸臣都已齐至。
陈登昂首立堂上,先冲上边坐的陶谦行了礼,继而顾盼左右,见堂两侧坐的分有:曹宏、曹豹、吕由等陶谦的亲信,王朗、赵昱等州府的吏员,陶应也在座,这些人神色各异。
陶商跟着陈登一起来到了堂上,上前拜见过陶谦,当此时不是诉说被臧霸擒缚、为荀贞所获诸事的时候,他在陶应身边坐下。
曹宏首先开口,斥骂陈登:“叛逆之贼,尚敢入城?”
“吾为方伯来,为徐州生民来,为何不敢入城?”
“叛逆之徒,还敢言方伯、生民”曹宏转身,向陶谦请求,“请方伯斩了此贼祭旗”
赵昱看不下去了,斥道:“陈登既奉建威将军令入城,必是有话要对方伯说,你一个劲嚷嚷个甚么”
曹宏不意赵昱忽然出来替陈登说话,怒目相对。
陶谦叫曹宏坐下,对陈登说道:“元龙,自我之州,待你如何?”
陈登本是东阳令,因了陶谦的拔擢,任了徐州的典农校尉,由千石一跃而为比二千石,从治一县而一跃治全州的农事,陶谦对他,不可谓不是重用。
陈登下拜说道:“方伯待登,恩重情深。”
“既然如此,你为何反我?还献了淮浦、淮阴给荀贞之”
“我所反者,不是方伯的恩情。”
“那你反的是什么?”
“我所反者,是徐州的人民嗟怨,是州府中的贪浊狼藉。”
曹宏怒道:“你此话何意?”
陈登站起身,目视陶谦,真诚地说道:“方伯,公试回顾,自公到任以来:曹宏,小人也,贪贿成性,只手遮府,公亲信之;曹豹并丹阳兵军吏,武夫耳,欺凌东海,公无视之;笮融,无道之徒,公使守下邳,残虐百姓;臧霸,恃兵跋扈,公割琅琊与之,任其横行,以致阴德含忿起兵;薛礼,不服调令,彭城俨然州中之别国,公不思讨定,由其为之。公虽有破黄巾之功,可曹宏、曹豹、笮融、臧霸、薛礼此数人,对徐州生民的残害却更猛於黄巾啊”
陈登说的这些都是实话,陶谦虽然恼怒,却也无可辩驳。
陈登见陶谦没有回应,又充满感情地对他说道:“方伯,公待登厚,不以登才短而显擢,此私情也,人民嗟怨,府吏贪浊,此公事也。方伯之恩,登铭记之,不敢或忘,然却又怎能因此而坏公?是以,登所反者,绝非公恩,而是曹、笮诸人之残民也。”
曹宏又从席上站起,暴跳如雷,指着陈登骂道:“你说谁是小人?叛逆之贼,还敢在方伯面前巧言进谗?”再次请求陶谦,“请斩陈登”
曹宏之所以两次请陶谦杀陈登,却是因为他知道陈登此来,必是为劝降,而如果陶谦献城,陶谦等人或许能活,可他却是必死无疑,——荀贞此次攻陶,打出的旗号就是:笮融虐民,曹宏小人。笮融今已授首,那么等荀贞拿下郯县后,他曹宏还能活命?
曹豹也很恼怒,但他败军之将,自觉无有颜面,却是没有像曹宏的反应那样激烈。
见曹宏又请求陶谦斩陈登,王朗也看不下去了,他说道:“斩不斩元龙,方伯自有主张,又何需你一再言之?”
陈登不理曹宏,继续对陶谦说道:“方伯,徐州百姓早已怨声载道,今便是无建威将军起兵,而如曹宏诸辈残虐百姓,迟早也会激起民变”
听了陈登的这些话,陶谦亦自知其过,无话可答。
陈登因又说道:“登今日所以冒为公所斩之危,入郯县者,所为者何?厚丘已陷,襄贲亦失,臧霸献利城等三县,亲率部曲,从建威将军至郯东,薛礼亦遣彭城兵,从乐文谦至郯东,而今徐州虽大,方伯只余郯县一城矣不知公想过没有,今固可困守孤城,而当来日城为建威将军破后,公又何去何从?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为公计,不若开城门,迎建威将军入城,如此,郯县免了一场战事,士民必念公恩德,建威将军宽仁,也定会因此而厚待於公。”
陶谦默然不语。
“登入城前,建威将军把陶商与登,令登带入城,使公父子相见,而不欲用商为质,建威将军的宽仁由此可见一斑。建威将军又与登语,说:公如献城,以公击徐州黄巾功,他将表公为安东将军。”
陶谦环顾堂上,他眼睛近视,看不清诸人的神色,但却能感觉到堂上低落的气氛,特别是从陈登进到堂上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听到曹豹、吕由等丹阳军将的声音,陶谦心知,此必是丹阳兵已经破了胆,没有了丝毫的斗志。——丹阳兵有斗志才怪,先是曹豹匹马单旗狼狈而归,继而厚丘、襄贲失陷,紧随其后便是荀贞、许仲两路四万步骑浩大围城,他们哪儿还敢应战?
陈登又伏拜在地,诚恳地说道:“登虽因公事反,然方伯厚恩不敢忘,是以冒死入城,所为者,即为报方伯之恩。登首级在此,方伯如必欲取之,便请取去,登不敢怨;如有献城意,建威将军明日就要攻城,斗胆请公速做决断。”
陶谦良久不语。
过了多时,陶谦说道:“治中与别驾可引元龙下去歇息,明日开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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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 商应拜奉州印绶()
次日,陶谦开郯县城门,献城投降。
荀贞令陈登暂时负责安抚城中士民,又令荀成和许仲负责降卒的暂时安置和接收城防,又令赵云暂时负责城中的治安,自与戏志才等人在赵昱、王朗等城中文武吏员的“迎接”下入城。
之所以是城中的吏员出城“迎接”,而不是陶谦出城“迎接”,乃是因为陶谦到底曾是一州长吏,虽名“刺史”,而非州牧,却有州牧之实,乃是荀贞此前的上级,战败给荀贞,投降已是被迫之举,又怎会不顾念脸皮的再出城“相迎”?所以他托病,没有出城,只是让吏员们代表他迎接,又让他的两个儿子代表他,把徐州刺史的印绶献给了荀贞。
既已得徐州刺史的印绶,入了城中后,荀贞却已是“主人”了,陶谦虽然托病,可在决定投降后,他就已经於昨晚搬出了州府,住到客舍中去了,故而荀贞入城后便直接去了州府。
到了州府,登入大堂,城中吏员们以赵昱、王朗为首,俱下拜堂中。
荀贞请诸人起身落座,别的先不说,首先便是问道:“曹宏何在?”
赵昱说道:“曹宏诸人皆随陶公左右,现在府外客舍。”
曹宏知荀贞入城后必要斩他,所以哀求陶谦救命,他毕竟是陶谦的亲信,陶谦也不忍看他丧命,因就把他和曹豹等一起带在了身边,以希图可以保他一命。
陶谦既然投降,以荀贞的本意来说,也不想再为难他,所以虽知他托病只是借口,入了城中后,也没有叫他来见,反遣了军中的医士樊阿等去给他诊治,但曹宏,却是必须要治罪的。
荀贞攻陶谦打出的旗号之一便是因为州府中有曹宏这样的小人,所以,今取下郯县,如不治曹宏的罪,就显得他虎头蛇尾,雷大雨小,——尽管明眼人皆知,荀贞打出的那些旗号只是借口,他的真实目的就是要争徐州,可正如那句话说的:即使做戏,也要做全套。
荀贞说道:“徐州之弊,半在曹宏。陶公固遇故人厚,吾却不可不明刑罚。……便请别驾赴客舍,数曹宏之罪,斩於市。”
赵昱早就深恶曹宏,闻言起身,应道:“诺”
荀贞又对王朗说道:“吾所以兴义兵者,一因笮融虐民,二因曹宏乱政。前在下邳,笮融授首,今入郯县,再斩曹宏,除此二恶,吾起兵之欲已达,余州府吏、郡国吏,旧有小过者,改而从善,吾既往不咎,如仍不悛,国法不容至若贪浊暴虐,驱狼牧羊,虎而冠者,三日内如自辞,还印绶,放之归家;不辞,笮、曹之鉴在前民者,国之本。民之所喜,即吾之所喜,民之所恶,即吾之所恶。兹今而始,昔陶公之佳政,我当从之,有不善,我当改之。士民凡有建言州政事者,皆上州府,吾当细览,择其可行者而用之。……治中,烦请遣吏於府门外、城中、市中等各处张贴文告,并拟公文,下行州部各郡县,述我此意,使州人知。”
这一番话算是荀贞入主徐州之后的一个政治宣言了。
在这番话里,荀贞主要阐述了两个意思。
首先,笮融、曹宏两人虐民、乱政是荀贞此次起兵的原因,杀掉此二人,便是除掉了首恶,余下的州吏、郡国吏们,除非民怨极大的,荀贞都不会再治他们的罪,而即使是民怨极大的,只要三天内自己辞职,荀贞也不会追究他们的罪。这一条是安稳吏心,尽快地稳定住政局。
其次,广开言路,凡是对州政有意见的,无论士民都可以上州府,荀贞会仔细阅读,从中选择切实可行的付诸实施,陶谦此前实行的各项政令,好的,荀贞会保留,不好的,被州中士民们诟病或有扰民、残民之恶劣后果的,荀贞会改掉。这一条是政治举措。
王朗心知,荀贞虽然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但这几句话的分量却很重,传达出去之后,不但能够起到很快就稳住徐州当前战后局面的作用,而且还可以将之理解成是荀贞日后在徐州的总体治政方针。他忙起身,严肃地应道:“是。将军请放心,朗亲自去办此事。”
陶谦虽叫两个儿子献上了徐州刺史的印绶,可尚无朝廷任命荀贞执掌徐州的诏令下来,故此,王朗虽已把荀贞当作了长吏来对待,口中却没有称呼“州伯”,而是仍称“将军”。
赵昱、王朗分别去办荀贞交代下来的这两件事。
荀贞环顾堂上剩下的城中吏员,放松了表情,笑道:“在座诸君,多州部名士,又或地方干吏,不少我都是久闻高名,只是因我此前地处偏僻之故,一直未能相见。闻名已久,今天总算见到了,我当与诸君共叙畅谈……来人,快给诸君奉上汤水。……元龙,你来给我介绍。”
当下,陈登一一把堂上的这些城中吏员们介绍给了荀贞,又把戏志才等人介绍给了这些吏员。
此时在堂上的吏员自便都是之前跟着赵昱、王朗去迎接过荀贞进城的,其中有州府的吏员,也有郯县的吏员。
之前跟着赵昱、王朗去迎荀贞的城中吏员很多,但不少是低级吏员,级不够,没资格登堂。现下留在堂上的这些则都是州府里“诸曹从事”以上及郯县县寺中“曹掾”以上的大吏。
当时赵昱、王朗他们迎荀贞入城的时候,荀贞就注意到他们的人数虽多,可秩较高的吏员却不是很多,现下听陈登介绍毕,果然发现有很多重要的州府职吏和郯县职吏都不在。
荀贞也没有问,知道不在的那些吏员必然都是陶谦的亲信,要么是他的乡人,要么是他的故吏,知道荀贞就算不追究他们此前的罪过,以后也不可能会再用他们,所以干脆就都跟在了陶谦身边,没有来迎荀贞,——大约也正因此故,所以赵昱、王朗在迎接荀贞的时候才会带了很多级低的吏员也出城去,毕竟如果迎接荀贞的城中吏员过少,会显得很不好看。
荀贞态度和蔼,与诸吏谈笑风生,可这些吏员却神色各异。
无它缘故,只因荀贞适才对王朗说的那几句话,让他们中的好些人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
陶谦治州,亲小人而远君子,如曹宏之徒,贪墨受贿、欲壑难填,上行下效,在座的这些吏员们虽非陶谦亲信,可却也多多少少都曾干过些徇私舞弊,违法乱纪的事。
荀贞是何等样的人物?早从这些吏员们的神情上看出了他们的不安,却故作不知,笑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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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拣选英俊充州任()
荀贞入府当日,先令斩曹宏,继行文告安州中。
这两件事,赵昱和王朗当天就办好了。
曹宏的人头挂在城中街亭示众,王朗亲写的文告下达各郡县。
次日,州府吏、郯县吏挂印绶而去者近半。
文告传达到各郡县后,各郡县长吏还印绶而自辞的亦近三分之一。
戏志才因笑与荀贞说道:“昔朱文忠为冀州刺史,冀州的郡县令长闻他渡河将至,解印绶去者四十余人。今将军入府,一檄传下,州为之净,更胜文忠之威矣污浊既除,河海顿清。”
朱文忠即是朱穆,“文忠”是在他去世后,由蔡邕和他的门人私下给他的谥号。
汉家制度,有爵为侯者才给予谥号,便是贵为太子,因无侯爵故,死后也不能得谥,所以,普通的士民或者吏员在去世后是得不到公谥的,尤其较之前汉,本朝在谥号的给予数量上更是大为减少,前汉计共给出了千余谥号,而本朝除掉宗室得谥者以外,百官去世后能够得谥的至今总共也才四五十人,只有前汉百官得谥人数的十分之一,公谥既少,本朝的风气又是崇尚名节,士人多看重身后的名声,故而,“私谥”虽因不是“出自上”而为很多时人,比如荀爽,认为不合礼法,然自中兴以来,却盛行不衰,便是朝中的高官也会参与到其中,比如陈寔去世后所得的私谥“文范先生”,就是由时任大将军的何进与陈寔的门人共同拟定的。
朱穆是顺帝、桓帝时的名臣,刚直正道,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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