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先一人,虽着便服,不掩英气,正是陈登。
荀贞大笑迎上,说道:“侯君之来,我已望眼欲穿了”
陈登慌忙下马,就要行礼。
荀贞一把扯住,上下打量,笑道:“吾得下邳,不喜得数县地,唯喜得你陈/元龙”问道,“路上辛苦了吧?”
陈登恭谨答道:“将军错爱,登不敢当。劳将军过问,不辛苦。”
“走,跟我入府中叙话。”
荀贞握着陈登的手,两人走在前头,戏志才等三人随在其后,回到堂上,分主次落座。
陈登与戏志才等人有没见过面的,荀贞给他们彼此介绍。
等都认识过了,陈登离席,来到堂中下拜,对荀贞说道:“登本该早来广陵,拜谒将军,只是淮浦、淮阴初平,需登安抚民心,以故拖延至今,才来拜见将军。万请将军勿怪”
“若非卿与卿父,吾亦难不战便得淮浦与淮阴,此皆卿与卿父之功也。既使我不战得城,又为我安抚百姓,我给你记功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於你?卿快请起入座。”
“是。”
陈登起身,回到席上坐下。
荀贞问道:“淮浦、淮阴二城的士人、百姓现下如何?”
“士豪归心,百姓皆定。”
“好我就知道有你陈/元龙在,此二县必易定也。”
“君侯谬赞,登斗筲之才,惭愧不敢当。”
“我闻你陈/元龙湖海豪气,今却为何如此拘礼?”
“非登拘礼,实将军天威,使登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荀贞哈哈大笑,说道:“什么将军天威,你就不要奉承我了。……这也不是你陈/元龙的为人。”
笑谈多时,荀贞面色一转,正色对陈登道:“元龙,我有一事交你去办,只不知你敢不敢应?”
“将军请吩咐。”
“我欲请你入郯县,为我劝降陶恭祖。……你可敢去?”
陈登从容说道:“既是将军命令,登岂不奉从?”
荀贞目注陈登,见他坐姿安然,若无其事,不觉赞道:“好这才是湖海豪气陈/元龙”
陈登本是陶谦的臣吏,不但降了荀贞,而且献了淮浦、淮阴两城,想来陶谦对他定甚是记恨,而如果在这种时候,他再为荀贞去劝降陶谦,说不得,陶谦一恼,会当场斩了他,而面对可能会存在的这样的危险,陈登却面色如常,果是英雄豪气。
荀贞喟叹一声,说道:“元龙,我知你如去劝降陶恭祖,或会遇到危险,可为何却仍对你有此一请,你可知缘故?”
陈登答道:“不知,请将军示下。”
“新得的消息:袁本初表周昂为豫州刺史。我料周昂不日就会提兵南下,到时,孙豫州或会向我求援,我当救之。是以,我急着想要把徐州的这场战事结束掉,以解我后顾忧也。”
陈登极其聪明,听了荀贞此话,不但马上就明白了荀贞急於劝降陶谦的原因,而且触类旁通,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他说道:“当周昂提兵南下时,将军如欲援孙豫州,却不止是需要先把徐州的战事结束,还需要提前做好另一件事啊。”
“何事?”
“便是臧霸和薛礼。此两人如不早作预备,妥善处理,将军遣兵出援孙豫州时,他二人或会在内生乱。”
“卿有何良策?”
“以登陋见,似有三策可行。”
“快快请讲。”
“择一能吏,治琅琊,断绝泰山,以弱臧霸,此一策也。”
陈登的这第一策,却是与阴德不谋而合。
荀贞颔首,问道:“第二策呢?”
“表举臧霸,迁授高职,以羁縻之,此二策也。”
臧霸降了之后,肯定是要给他升官以笼络之的,此乃题中应有之意。
“第三策为何?”
“设琅琊及彭城都尉,置上将入镇,抑臧霸、薛礼之势,此三策也。”
“元龙高策,我当按此行之”
堂上对谈甚欢,不觉入暮。
陈登欲待告辞,去府外别馆居住,荀贞把他留住,笑道:“元龙,可知我久盼卿来为候卿来,我特地为卿备了一榻,悬之不用,只等卿来了再放下,好与卿同榻共寝,彻夜畅谈”
荀贞这却是在效仿陈蕃当年对待高士的故事。
陈蕃当乐安太守时,郡中有一个叫周璆的,高洁之士,前后的郡守召请他,他都不理会,只有陈蕃能请动他。为表示对周璆的尊重,陈蕃呼其字而不呼其名,并且特地给他备了一个榻,由他专用,当他离开的时候就把这个榻悬起来,——此即是为“悬榻”这个典故的来历。
陈登也是这个知道陈蕃的这个故事的,见荀贞把他比作周璆,特悬榻以待之,情意实不可谓不厚,甚为感动。他本是豪迈之士,当下也就不再推辞,晚上和荀贞、荀彧、戏志才、陈群等一起吃过饭,与荀贞同到后宅,共入室中,同榻而寝,竟果是畅谈整夜,直到鸡叫天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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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 四陈并力厚丘陷()
陈登虽说是应了荀贞的请求,愿意入郯县劝降陶谦,可现在还不到劝降的时候,只有在山穷水尽际,劝降才易得到效果,所以最好是等到襄贲和厚丘被攻下时,再使陈登去行说降事。
晚上陈登与荀贞同榻畅谈时,陈登给荀贞出了一个也许可以速克厚丘与襄贲的主意。
陈登说道:“今如欲速克厚丘、襄贲,君侯何不亲往?君侯如至,我军士气必更振,而陶军士气必愈挫,一‘愈挫’与一‘更振’间,攻守之差当更明显。臧霸虽附,犹驻利城而不进,君侯至,亦可调其来见,促彼兵马共击厚丘。何愁厚丘不能速得?厚丘既下,襄贲亦不难也。”
陈登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荀贞如亲至前线,荀军兵士的士气定然愈发振奋,而陶军本就连败气沮,相应的,他们的士气就会更加受挫,一个“愈发振奋”,一个“更加受挫”,攻守之间的优劣差距便会更加的明显,有利荀军速胜。并且再一个,臧霸屯驻在利城,不帮荀成打厚丘,可是如果荀贞到了厚丘营中,飞一檄去召臧霸,他就不得不来见,不可能还拥兵坐观,不参与到战事中来了。
荀贞接受了陈登的建议。
次日一早,荀贞与陈登共起,两人吃过朝食,荀贞召来戏志才等人,转述了陈登的话,告诉了他们自己的决定:决意明日便去厚丘。
而今主要的“敌城”只剩下厚丘、襄贲和郯县未克,都是攻城战,不需要野战,而且优势在我,没什么危险性,故此戏志才等人倒是并没有劝阻荀贞,只是要求和荀贞一起去。
荀贞说道:“广陵不能无人。志才可从我去,文若,你留下来,与长文、友若诸人抚镇郡中。”
荀彧应命。
当日做了些准备,次日一早,荀贞便带着戏志才、陈登,在典韦等数百虎卫的扈从下前去厚丘。
从广陵县到厚丘约四百里远,荀贞路行颇急,除了在高邮稍停了半个时辰,见了一下驻扎在此的冯巩和秦干,又在陈登的家乡淮浦停了半日,亲自到他家中去见了见他的父亲兄弟,顺带着见了几个淮浦地方的名士之外,一路未停,五日后到达厚丘。
到达厚丘日,荀成率徐荣、辛瑷诸将出营二十里迎接。
迎到荀贞。
荀贞吩咐荀成,命叫多打旗帜,高举自己的“建威将军”旗,专门绕了一段路,“耀武扬威”地从厚丘城外经过,然后才进入营中。——荀贞此举不用说,自是为了打击城中守军的士气。
入营后,荀贞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亲写信一道,命人快马送去给臧霸。
臧霸当天就收到了信,展开来看,见檄文中写道:“昔在颍川,闻都尉孝烈高名,虽入广陵,不得见,常怀思矣。今吾已至厚丘,俟城克后,当置美酒,陈佳肴於城楼,与都尉饮。”
二月的天气已然转暖,所以荀贞信中说“陈佳肴於城楼”。
臧霸再三味信中言语,明白了荀贞的意思。
他遂召来孙观、吴敦、孙康诸将,说道:“即日拔营,南下厚丘。”
孙观等莫名其妙,不知他缘何忽有此话。
孙观乃问道:“南下厚丘?却是为何?”
“荀广陵到厚丘了。”
孙观等吃了一惊:“何时到的?”
“他给我写了封信,信刚送到,至於他是何时到的,我却不知,不过料来不是昨天便是今日。”
“怪哉厚丘、襄贲被围,攻克郯县只是早晚的事,他却为何此时来到厚丘,亲自督战?”
“此必是因袁本初表周昂为豫州刺史之故。”
臧霸身为一地大豪,消息也是较为灵通的,虽然得知“袁绍以周昂为豫州刺史”的时间比荀贞稍晚,但也已经获知了。他知荀贞和孙坚的关系,所以不难猜出荀贞此时亲至厚丘的原因。
但是吴敦等人却不明白。
臧霸简单地解释了两句,说道:“周昂既为袁本初表为豫州刺史,或许近日便会提兵南下夺豫,孙文台如不敌,定会向荀广陵求援。是以,荀广陵急於平定徐州,以备援孙。”
“原来如此……荀广陵在信中调我等出兵了么?”
“虽未明言,亦此意也。”
孙观说道:“如果是因为袁本初表周昂为豫州刺史,所以荀广陵亲至厚丘督战的话,……都尉,我以为我等可以不用理会他的来信,依旧按兵不动。”
“噢?”
“先前我等所以不助陶恭祖者,无非两个缘故:荀广陵善战,名震海内,陶恭祖必败,此其一缘故;荀广陵外有孙文台为援,又有袁本初呼应,此其二缘故。……现下,既然周昂将会南下争豫,那么就是说,首先,孙文台不能再成为荀广陵的后援了,其次,荀广陵若助孙文台,必会与袁本初反目,也就是说,袁本初也不会再帮他了,既然如此,我等又何必从其调令?以我之见,不如我等现在就返回琅琊,借郯县未下之机,彻底掌控琅琊全郡候以时日,待荀广陵果真出徐援孙文台时,……都尉,我等也不是不可以占一占徐州的啊”
吴敦听了孙观这话,怦然心动,说道:“都尉,仲台此话甚是”
臧霸却和他们的看法不同。
臧霸说道:“荀广陵援孙文台,此是后话,当下你我如不出兵,却是祸事就在眼前啊”
“都尉此话何意?”
“荀广陵已至厚丘,召我等而如我等不去,反归琅琊,则荀广陵自就会知我等意矣,为免后患,荀广陵必攻我等。……我且问你二人,你二人可有许君卿、荀仲仁之谋?”
“……没有。”
“你二人可有潘璋、关羽、刘邓、赵云、张飞、陈到、文聘诸人之勇么?”
“……没有。”
“你二人的部曲可有荀广陵的部曲精锐么?”
“……不如。”
“谋不及之,勇不及至,部曲不及之。郯县虽未下,东海已大半入荀广陵囊中,彭城亦附,是荀广陵现有近四郡之地,又地广於我。以此攻我,我等便是占了琅琊,能打赢么?”
“……打不赢。”
“君等再请试观天下,可有如你我亡命者为州郡长吏的么?”
“……没有。”
曾经是“亡命”,而后来成为州郡长吏的,不能说没有,确实有,还不少,但那是“党人”,是“名士”,是因为政治原因而“亡命”的,荀贞就曾“亡命”,去孙坚那里躲了好一阵时日。因为政治原因而亡命,比如说得罪了宦官,不得不潜逃,这反倒会增加“亡命者”的政治名望,但臧霸、孙观、吴敦等人却既非名士,更非党人,没有名望,出身也不好,他们的亡命纯粹是因杀人犯了事,——真正出身好的,就算杀了人也不会亡命,比如夏侯惇,十四岁就当街杀人,结果如何?不但安然无事,并且“由是以烈气闻”,反而扬了名声,又如光和年间的司隶校尉阳球,年轻时,有郡吏侮辱了他的母亲,他因结少年数十人,不止杀了这个郡吏,还灭其满门,结果又是如何?“由是知名”,还被郡中举了孝廉,去朝中当了尚侍郎。
所以说,臧霸等人出身不行,虽有些名声,可那点名声远远不足以支撑他们掌一郡、一州之地,孙观的建议只是痴人说梦,根本就没有实现的可能性,他们如真的觊觎徐州,别人不说,只阙宣、陈登、糜竺,这几位本地的强龙就不会答应。
臧霸对此,是看得很清楚的。
接连几问,孙观、吴敦、孙康都是摇首。
臧霸说道:“那还说什么不理荀广陵召令,归还琅琊,更胡说什么取占徐州”
孙观、吴敦、孙康张口结舌,哑口无言,不再发问说话了。
於是,臧霸留孙康屯守利城,亲带孙观、吴敦,整顿兵马,拔营南下,疾赴厚丘。
利城距厚丘百余里,臧霸等人日行八十里,拔营的次日便到了厚丘城外。
徐荣正在城下指挥,荀贞带着荀成等迎接之。
臧霸到时,是上午时分,厚丘城下,荀军正在攻城。
投石机等重型的攻城军械投掷不已,兵士们附城猛攻的杀声震天,敌我的鼓声不绝,便是在远离战场的营外,臧霸犹能感到地面的震动和听到兵士、战鼓的声音。看到荀贞等人在营外相迎,臧霸把注意力集中到当前,大老远地就下了马,与孙观、吴敦等步行上前。
荀贞朝前迎了几步,两下在营前相见。
臧霸等虽衣甲在身,却下拜行大礼。
荀贞将他们扶起,对臧霸笑道:“吾与都尉虽初见,然适才远观,见都尉雄浑气度,便知君必是都尉。”
臧霸说道:“霸早该拜谒将军,只是因琅琊北邻青州,黄巾肆虐,霸脱不开身,故此耽搁至今,一直未能去成广陵。此霸之过罪也。”
“琅琊之安,多赖都尉,此功也,何来过罪?……我信上不是说了么?等厚丘城破后,我当在城楼设酒,再请都尉来,与都尉饮。都尉却缘何今日便来了?”
臧霸听了这话,又是拜倒在地,谢罪说道:“将军驾至厚丘,霸岂敢再留利城。”朝后头偏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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