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戏志才笑道:“臧霸昔年以‘孝烈’扬名,为泰山军帅,又素以‘义’结人,陶恭祖对他有厚恩,再三催促,……仲仁军报里说,更是把陶商也都派去了开阳,臧霸如还不肯动兵,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依我看,他这番南下,不过是一来敷衍陶恭祖,二来不欲受人讥罢了。”
荀彧等皆以为然。
臧洪奋容说道:“如臧霸之徒,名托‘孝烈’,邀得‘义’名,而实贼也既无忠,亦无义,名实不副,沽名以求己利。天下之事,便都是坏在了这些人的手中”
臧洪、臧霸虽皆姓臧,两人的秉性却截然不同。
荀贞笑道:“子源慷慨雄烈,忠义之士”
他沉吟稍顷,说道:“志才所言甚是,臧霸如肯南下,不需陶徐州再四相催,今既南下,复又行军迟缓,显是心怀二意,不欲与我战。”吩咐陈仪,“给仲仁回文:只要臧霸不来击我,我军也不要去打他,可以在适当时候,遣人去见见他,通下消息,……务必以礼相见。”
陈仪善文辞,自被荀贞擢用后,一直负责公文的起草,包括荀贞的一些私信,也是由他写的。
陈仪应诺,即展开笔墨,须臾写成,呈给荀贞过目。
荀贞看罢,没什么修改的地方,便叫了堂外吏员进来,命送去给荀成。
臧洪犹怀郁气,他说道:“君侯,若果如监军所言,臧霸不敢与我军战,便则罢了,如他自不量力,竟来与我军战,君侯亦不必容情,将之歼灭便是……而即使他不敢来与我军战,待取下徐州后,却也万不能再任他留在琅琊了,否则,必有后患。”
“监军”,说的是戏志才,戏志才现今的军职名号为“监军校尉”。
荀贞笑道:“此事不急,等取下徐州之后再说亦不晚也。”
荀衍笑道:“昨日许将军军报,赵校尉已克下相,夺泗水渡口,兵锋距下邳县只有不到百里之远。下邳一下,东海唾手可得。……贞之,离取下徐州为时不远了啊”
此时不算正式的军议,故而荀衍以荀贞同族的身份,称呼荀贞的字。
荀贞却没这么乐观,他说道:“不可掉以轻心。”
说到目前全局的战事,荀贞露出一些忧色,接着说道:“我军虽已得下邳五城,而淮陵、徐县之得,是赖阙宣之力,淮浦、淮阴之得,是赖陈珪、陈登之力,现今君卿围夏丘,仲仁围曲阳,俱数日未下,下邳兵固不足论,而丹阳兵的战力却还是不可小觑的。”
陈仪不觉笑了起来。
荀贞问道:“卿缘何发笑?”
“我是在笑君侯不知足。”
“噢?”
“我军上月二十六日出的兵,今才二月初,已连克下邳五城,得了其半郡之地,如此迅捷,真破竹之势,而君侯犹嫌慢,岂不是不知足么?”
荀贞对待臣属一向亲切随和,陈仪又是久从他的故人了,所以敢和他开玩笑。
荀贞闻之,亦笑了起来,复又叹道,“卿言我不知足,实非我不知足,而是因军粮等诸项军需物资的供给压力太大了啊。”
广陵只一郡之地,民户又不如颍川、汝南等地多,每年产粮的数目有限,荀贞虽已精简了部队,设置了屯田兵,并设法从外郡、外州买了不少粮来,可到底积蓄少,供应一场小规模的战争固然没有问题,但而今却是夺州之战,一旦进展缓慢,必会陷入缺粮的困境。
荀彧宽解荀贞,说道:“兄无需太过担忧,虽是我粮储不多,可只要攻下下邳,便可取下邳之粮而用之。君卿与仲仁今虽围夏丘、曲阳未克,然我军连胜,笮军与丹阳兵连败,士气不可比,以我料之,不出五日,必会有此两城为我攻克的捷报传来。”
“希望如此罢”
既说到了全局的战事,荀贞想起了彭城,问道:“彭城可有消息?”
军机密报向来由戏志才总管,戏志才答道:“还是前些时的那道密报,陶恭祖遣人入了彭城,去见薛礼。除此外,别无其它消息。”
“薛礼有何异动?”
戏志才冷笑说道:“孙河屯兵萧县,离他彭城咫尺之近,薛礼敢有何异动?”
戏志才说的这个“彭城”,不是彭城国的“彭城”,而是彭城的国都“彭城县”。
孙河屯兵的萧县,距离彭城县只有六十里远,确可称是“咫尺之近”。孙坚与荀贞并以善战闻天下,有孙河的这支兵马屯扎在此,薛礼就算是后悔了,改变了拥兵坐观的主意,想助陶谦,此时此刻,却定也是有心无胆,不敢出兵了。
臧洪生性忠烈,最恨的便是只顾私利,无有公心的人,听到提及薛礼之名,他如厌恶臧霸一样,同样厌恶,因又说道:“薛礼首鼠两端,与臧霸一般,皆贼也”对荀贞说道,“君侯,待取下徐州,此人亦不可留。”
荀彧却有不同意见,说道:“此前薛礼确是首尾两端,有坐观之意,现今形势不同,我军出兵数日,已取下邳半郡,或许?”
臧洪问道:“怎样?”
“或许若再遣人去见他,没准儿可以把他说动,助我军攻下邳和东海。”
荀贞点了点头,说道:“文若言之有理。”
臧洪不乐,说道:“君侯,如臧霸、薛礼之徒,实不可共事者,怎可却反借其力?”
荀贞喟叹道:“先是黄巾大起,继之陶恭祖亲小人而远君子,政令昏聩,徐州的百姓实在是受苦已久啊我今起兵,实不得已。这场仗,能少打还是少打为好。”
臧洪闻之,不复怫然之色,肃然起敬,说道:“洪本徐人,却不及君侯爱徐人。方才所言,乃洪之错。”
“卿素刚直,秉道而行,吾久知矣此卿强我之处。”听了臧洪认错,荀贞反过来劝慰他,由此劝慰之话,而又引动了荀贞的心事,他顾视诸人,叹道,“我又何尝不想秉道直行奈何於今海内纷乱,欲想弭乱安民,有时候,却就不得不做些违心之事啊”
在座诸人中,对荀贞此话最有同感的是张纮,他年轻时游学京都,阅历广泛,见过很多颠倒是非的事,也见过很多刚直的君子被杀被捕的事,深知“做事”之难,绝不是非黑即白。他说道:“天下事固难为也,君侯亦无需自责。只要是为国为民,吾以为便是秉道直行”
荀衍赞道:“张公此言,乃是正论”
劝慰过臧洪,听完张纮、荀衍的两句插话,荀贞说道:“便如文若所言,可再遣人去彭城见薛礼,告诉他:只要他现在起兵助我,等我取下徐州,他仍是彭城相。……文若,此事交你安排,出使的人务必要好好挑选,既需善言,见到薛礼,又不可傲慢。”
如果薛礼不相助荀贞?那么等荀贞取下徐州后,他又是会何结局?荀贞没有说,也不必说。
荀彧应诺。
正说话间,外边有吏员来报:“岑司马送来了一个人,说是州府的人。”呈上一叠文,说道,“此是询问笔录。”
“岑司马”,即岑竦。为了确保广陵诸县在攻徐一战中不会生乱,荀贞把岑竦、栾固等众人分别遣去了各县,监各县的军民诸事。岑竦现负责监堂邑县事,既是他送来的,那便也即是从堂邑送来的。堂邑在广陵县的西边,再往南去,就是扬州九江郡的地界。
堂中侍从接过文,呈给荀贞。
荀贞示意堂外吏员退下,打开文,细细观看,看罢,不禁一笑,吩咐侍从:“请诸君传看。”
戏志才在荀彧等诸人中位居首席,他却不先看,接过文,反面掩住,放在案上,说道:“让我来猜猜,……此必是陶恭祖遣人去丹阳、九江与吴三郡,欲说动它们起兵攻我广陵。”
荀贞笑道:“志才料事如神”
戏志才嗤笑说道:“陶恭祖真是昏了头他也不想想:丹阳周泰明,与袁本初交善,友待君侯,君侯派人去丹阳募兵,他大力相助,又怎会助他陶恭祖?九江服子慎,吴郡盛孝章,两儒生文士耳,如谈经论文,君侯或不及之,然其二人不知兵,便是想助他陶恭祖,又有何用?”
荀彧说道:“陶徐州既遣了人去丹阳三郡,必也遣了人去泰山诸郡。”
戏志才说道:“徐州黄巾乱时,陶恭祖以邻为壑,驱黄巾入邻国,现今莫说泰山诸郡自顾不暇,就算他们‘有暇’,前怨未消,又如何肯会发兵助他”
张纮问道:“那个被岑司马送来的人,君侯打算如何处置?”
荀贞笑道:“他毕竟是奉命而行,能在我郡中走这么远,直到堂邑才被发现,也是难为他了。我留他也是无用,便叫他做回我的信使罢”
“做回信使?”
“我要写封信给陶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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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满营呼拥张益德(下)()
荀贞口述,陈仪润色,顷刻,信件写成。
荀贞令人将之交给被抓的那州府之人,吩咐吏卒叫他将信带给陶谦。
这被抓的州府之人逃得一条性命,哪里还敢继续南下?老老实实奉了荀贞的命令,带着荀贞的信返回了郯县的州府。州府的吏员见他回来,蓬头垢面,衣不遮体,俱皆吃了一惊,询问清楚,知道了他却是被广陵抓住,又遣返回来,给陶谦送信,遂忙带他去见陶谦。
陶谦正在堂中伏於案上看下邳郡的地图,因为近视,他的头都快贴到地图上了,闻下吏来报,说往丹阳等郡去的使者被广陵抓住,而荀贞有信来,便令呈上。
陶谦将信拿到手中,把信件的封检凑到眼前,看到上边写的是:“荀贞奏陶公,问起居”。封检上没有荀贞和陶谦的官名,显然荀贞的这封信件不是以官员身份而写的。
陶谦心道:“‘问起居’?你在广陵兴兵,我能起居好么?”拆开封检,取出信纸,展开观看。
却见信中写道:“陶公足下:崔威考少有英称,钱买司徒,论者嫌其铜臭。公昔有奇表,今居徐方,山有嘉卉,孰之过也?吾兴义兵,士民踊雀,克城如探囊,旬日得下邳郡半,非吾军盛,实公之由豪阙请附,士陈门迎;臧霸行缓,薛礼静伏。民意士心,公尚不晓?嗟乎,治民易虐,不畏乡部议乎?曹宏贪鄙,笮融暴虐,公亲信用,今如斩之,吾自退兵。”
底下落款是“荀贞再拜”。
崔威考便是崔烈,有重名於北地,历任郡守、九卿,中平二年,他掏了五百万钱,买得了司徒之位,天下人对他的风评顿时转恶,连他的儿子都借“论者”之口,说“嫌其铜臭”。
荀贞拿崔烈作为此信的开篇是在提醒陶谦,不要“昔有奇表”,却“晚名不保”。“山有嘉卉”云云,出自《诗经》,这一句的整句是“山有嘉卉,侯栗侯梅,废为残贼,莫知其尤”,意思是说山上有美好的花草树木,有栗树也有梅,受到破坏与残害,不知是谁的罪。荀贞这显是在说徐州如今残破,民不聊生,难道不是你陶谦的罪过么?所以后边有“非我军盛,实公之由”之说。“不畏乡部议乎”,这是在告诉陶谦,你虽然可以残虐你治下的百姓,并不在乎他们对你的恶评,但是,你就不怕你家乡士人对你的议论么?时下人重舆论,尤其是家乡的舆论,风评不好,就难有出仕的机会,陶谦固然年纪大了,可却会影响到他的子孙。
陶谦看罢,恼怒之极,奋力把这封信扯成两截,欲待再撕时,瞥见信的背面似乎还有字,遂强忍怒气,把信反过来,将撕裂的两截又拼凑起来,拿到眼前来看,见背面只有两行大字:“公使今虽北遣,公意吾知,公勿忧,吾当为公转达。”
陶谦眼前发黑,险些气晕过去。
什么叫“公勿忧”?分明是在讽刺陶谦。又什么“吾当为公转达”?荀贞要肯为他转达才怪不过又是一句讽刺罢了。——这两行大字,其实不是荀贞所述,而是陈仪所加,只是陶谦却不知道这回事儿,只以为是荀贞在羞辱他,气得抓起信纸,将之撕了个粉碎。
他暴怒说道:“把那个无用的蠢货斩了”
底下吏不知他意,战战兢兢地问道:“敢问方伯,是哪个蠢货?”
陶谦抓起案上的砚台,猛地掷砸过去,只是他眼神不好,没能砸中应声的那个吏员。
他怒道:“被荀贞送回来的那个蠢货”
底下吏闻之愕然,想那使者辛苦南下,又辛苦北还,刚到府中,就被陶谦莫名其妙地下令斩了,未免令人寒心。当此之时,这吏员既不敢多问,也不敢相劝,应道:“是。”忙去传令。
陶谦气往上冲,只觉天旋地转,眩晕之下,险些摔倒。
扶着案几,他勉强稳住身,慢慢坐回席上。
等缓过了这股劲,陶谦拍着案几,唤外边的吏员,说道:“叫曹宏、吕由来”
吕由,是丹阳兵中除了曹豹、张辏е獾牧硪桓龈呒毒佟
堂外吏应是。
不多时,吕由到来,曹宏却等了好一会儿才到。
陶谦本就恼怒,曹宏又半天才到,更是生怒,他问道:“作甚去了?怎这么久才过来”
曹宏面色不好,捧着一道文,奉给陶谦,说道:“刚接了一道曹豹的军文。”
陶谦接住,打开去看,不看还好,这一看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才看了几个字,他就举手想要将这军文扔出,手刚举起,身往后栽,却竟是晕倒了过去。
曹宏、吕由措不及备,吓了一跳,忙上前急救,又叫来府中的医士,堂外的吏员亦蜂拥而入,手忙脚乱好半天,才把陶谦救醒。陶谦枕在曹宏的腿上,看了看周围的人,有气无力地说道:“退下,都退下。”除吕由、曹宏,余人皆应诺退出堂外。
陶谦说道:“枉我信用,一个一个都不成器”
却原来:曹豹反攻下相不成,为荀军所败,撤往下邳县去了。
曹宏说道:“曹豹虽小负,而至今夏丘、曲阳仍在坚守,荀军攻之不下,方伯,下邳郡的事犹有转机,尚未可言败。万望方伯珍重贵体啊”
陶谦说道:“你知道甚么……荀贞之给我来信,要我斩了你说只要斩了你和笮融,他就退兵。”
曹宏楞了下,顾不上问荀贞怎么会给陶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