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不掌兵,既然从军了,那么上了沙场,就要时刻都怀有战死的觉悟才行,必须要冷酷才可以,如果因为被夹击者是自己的亲人而便就乱了阵脚,那么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韩当请战的这空中,吕部的步卒已然填平了一段沟堑。
填平了沟堑后,这批步卒暂往后撤,给高顺部的骑卒让出了进攻的通道,——荀贞远远地瞥了一眼,注意到这股步卒的数量现已锐减,本来是约四百多人的,现在看去,大概只剩下了两三百人,至少减员了百余人,这百余人有的是死伤在了路上,有的则是死伤在了填沟时。
并不是每一场战斗都会减员很多的,有时一场上万人参与的仗打下来,可能两边加起来至多也不过减员个几百人,而这一场战斗才刚打响,吕部的步卒就已减员百余,一可见黄盖、孙贲营兵士的弩矢之烈,二来也可见吕部兵卒,至少是精锐兵卒战斗意志的坚定。
沟堑已平,接下来必就是高顺部陷阵营的进攻了。
荀贞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吕部步卒的伤亡情况,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凝望高顺部的骑兵。
果然,这支数百人的骑兵在最前军旗的带领下,先是兜转马头,向着背离黄盖、孙贲营的方向,也即面对吕布、徐荣主阵的方向奔腾了一段,然后又回转过来,一如他们最早来时那样,向着黄盖、孙贲营开始了再一次地冲击驰奔,伴随着驰奔,他们渐渐提速,速度越来越快。
先转回来,向着本阵奔腾一段,然后再转回去冲黄盖、孙贲营驰奔,高顺部这么做的唯一目的,显然就是为了加快马速,以能更猛烈地展开进攻。
虽不能耳闻马蹄奔行之声,不能感觉到数百战马奔驰时地面的颤抖之动,可高顺部那数百骑兵在一面军旗指引下,一往无前,冒着箭矢,向着前边敌营决绝驰进的风姿,荀贞、孙坚等人却可以想象得到。
不但荀贞,孙坚、吴景等人也都屏住了呼吸。
便在这时,又一阵沉雄的鼓声响起,诸人看去,见是吕布、徐荣的主阵里重又击响了战鼓。
这次的战鼓声和上次不同,上次较缓,这次甚急,鼓声的间隔非常短促,尽管离得远,荀贞、孙坚等人也能感受到随着这急促鼓声而引起的激昂心跳。
吴景低声说道:“此进战之鼓也。”
诸人远望高顺部,只见这号为“陷阵营”的部中数百骑卒,如一支离弦之箭,在速度几乎提高到了极限的那一刻,正好踏上那一截被填平的沟堑,其在最前边带头的那十余骑,半点也无停顿之态,就这么挺着长矛,径直地撞向了黄盖、孙贲的营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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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恐将危矣数请救 营有公覆必能撑()
蓝天白云,进战的鼓声急促。
黄盖、孙贲营的栅栏颇高,高顺部陷阵营冲在最前头的骑卒固皆为勇士,其坐骑也悉为良马,可也不是全都能约过栅栏的,能越过栅栏的是极少数,大多是连人带马直接撞到了栅栏上。
黄盖、孙贲营早在吕部的步卒填平沟堑后,便调了长矛手上前,长矛架在栅栏中,如林如刺,凡是不能越过栅栏的陷阵营骑卒,要么坐骑被长矛刺死,要么连人也一起被刺死当场,但他们的使命已然完成,他们已经凭借着战马的冲击力把黄盖、孙贲营的栅栏撞开了一处豁口。
栅栏后还有土堆,土堆后又有一条沟堑,沟堑后还有陷坑,——要说起来,黄盖、孙贲已是竭尽所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地布置工事,以应对董兵步骑士卒的进攻了,可栅栏一开,等如营门被开,在高顺部陷阵营骑卒和那近处余下的一二百吕部步卒奋不顾身、互相接替、似若潮水般一波又一波不断涌上来的猛击下,那后头的土堆、沟堑、陷坑,却也是如营前的那道沟堑以及这道栅栏一样,早晚都会被攻克的,而一旦这些共事全都被攻克,再接下来的,就是毫无守御共事的营内腹地了。
如到了那个时候,面对敌人的铁骑,黄盖、孙贲部的步卒只有等死的份儿。
荀贞、孙坚这边,眼见得高顺这边已然抢先攻开了黄盖、孙贲营的栅栏,而西边的胡轸部也已在猛攻黄盖、孙贲营西边的营栅,韩当又忍不住请战:“将军,营栅已破,可援矣”
孙坚按剑远眺战局,说道:“胡轸部尚未破营,不要急,再等等。”
黄盖、孙贲独应董兵的两路夹击,烟尘围绕他俩的营地周边,敌我兵士的喊杀声遥遥可闻。
黄盖、孙贲营东南面的孙坚、荀贞阵按兵不动,东北边的吕布、徐荣主阵和西边的胡轸主阵中不时有兵马在军旗的调动下,或从后阵向前,或从侧翼前移,又或从前阵驰出,给前线补充兵力,可以看得出来,这两个董兵的主阵都和荀贞、孙坚一样,也都是在观望前方的战局,并依战局之变化、进展而调整部署。
打个比方,如荀贞、孙坚阵好比是一头静静伏地的猛虎,那么吕布、徐荣阵和胡轸阵则就是两头跃跃欲试、已然准备扑出噬人的恶狼。
……
徐州阵中。
徐荣看了多时前边高顺等将士的进攻,转过目光,远眺荀贞、孙坚阵。
他对左右说道:“战至此时,荀、孙二侯依然不动,他俩对黄盖、孙贲还真是有信心啊”
左右中有一人说道:“我阵已破黄、孙营栅,并已过黄、孙营栅后的土堆,稍再击之片刻,定然就可践踏入黄、孙营的腹地;……就是胡将军那边的攻势有些软弱。”说话这人说到这里,仰头望了望天,随后接着说道,“从开战至今,已近一个时辰,胡将军那边却居然还没击破黄、孙的营栅,攻速未免太迟。”
徐荣也觉得胡轸那边的攻势有点软,不够硬,但他为人小心,不肯在众人面前指责胡轸,故而听了左右中这人的话,没有接腔,只是说道:“吕将军,飞将也,攻势锐,故先破营栅;胡将军,宿将也,临战持重,攻势重,故或破营栅会稍晚,而迟早也定是会攻破的。”
左右有人凑趣,问道:“吕将军锐,胡将军重,那将军呢?”
“吾锐不及吕将军,重不及胡将军,今日之战,我不过聊充於数。”
“将军何其过谦”
正说话间,陡然闻得对面远处一阵欢呼,徐荣等急忙望去,却是胡轸部的前锋终於攻破了黄盖、孙贲的营栅。
徐荣左右中有人大喜,拍手说道:“黄盖、孙贲营两面的营栅都已被攻破,他们将要败了”
徐荣却面色慎重,问左右道:“我阵右翼可安妥?”
“安妥。”
“我营可安妥?”
“安妥。”
“传我军令,命右翼、营垒务必提高谨慎,小心荀、孙二侯击吾”
黄盖、孙贲营的处境危险了,按常理以计之,荀贞、孙坚应该也快到驰援的时候了,最好的驰援方法不是直接去援救黄盖、孙贲,而自应是来击徐荣、胡轸的本阵或营地。
徐荣的左右应道:“诺。”分出人来,自去迎对荀贞、孙坚阵的右翼和后头的营地里传令。
……
荀贞、孙坚营中。
眼见得胡轸部也攻破了黄盖、孙贲的营栅,这回不但韩当急切,程普、孙河也忍不住了,三人齐齐请战:“将军,再不援公覆、伯阳,其营恐将破亦”
孙坚默然,只是眺望观战,不理会他们。
……
黄盖、孙贲营中。
见得营垒两面都已被攻破,而两边董兵的前锋攻势未减,尤其是高顺这边,猛击如矛,毫无止歇,应对高顺进攻的黄、孙营将士伤亡甚大,节节败退,已有点撑不住,快要崩溃了。
乃有营中将校赶到黄盖、孙贲身边,求黄、孙请孙坚驰援。
孙贲转看黄盖,问道:“司马意如何?”
黄盖现在的军职是别部司马,他沉声说道:“将军与荀侯登高以观战,此吾辈奋武之时也,贼攻虽烈,营尚未破,犹可抵挡,何来求援之说?”对孙贲说道,“伯阳,卿乃将军之从子也,卿在,则军不乱,卿可居中指率,我自临前。”
孙贲问道:“司马欲往那边临贼?”
“胡轸部攻稍迟钝,高顺攻势甚烈,我当临东营督战。”
孙贲说道:“司马自请去有贲在,西营、中军不乱。”
黄盖於是和孙贲一揖而别,只带了十余护卫,持矛临前,亲至东营前线督战。
……
董兵是在清晨时开始列的阵,辰时末开始进攻,攻势连绵不绝,持续至今,已有一个时辰,快过巳时,将到午时了。
太阳早就升高,这会儿阳光灿烂,晒在身上,颇是暖热。
荀贞、孙坚等人还是登高临风,但却也觉得身上的铠甲变得有点热,有那沉不住气的,眼见着黄盖、孙贲似乎将败,而孙坚、荀贞却依然无驰援之意的,少不了已经都额头出汗。
吴景也沉不住气了,他说道:“将军该驰援了我愿提骑卒五百,冲吕布、徐荣本阵,以解公覆、伯阳之危。”
孙坚说道:“公覆、伯阳营的营栅虽两面被破,而吕布、徐荣、胡轸之本阵皆尚未动。现在还不是驰援的时候。”
吴景又说道:“贼攻极猛,伯阳力将竭矣今再不救,恐危。”
孙坚仍不许。
吴景再求。
孙坚怒道:“伯阳,吾之所爱,今战,国家之事,我岂能因私爱而坏国事”他对黄盖很有信心,又道,“况乎营有公覆,必能支撑。”
……
黄盖、孙贲营。
东营。
高顺部连续攻破了营栅、土堆、土堆后的沟堑,现在只剩下还有一些陷坑在阻挡他们发出最后的攻击。
黄盖身居陷坑之后,临危不惧,迎着高顺部的猛攻,亲自指挥兵卒抵挡。
守东营的军官伤亡很大,有一个曲军侯负了重伤,被人抬下来,他叫抬着他的兵卒把他抬到黄盖的面前,勉强滚落到地上,伏地说道:“司马前阵将士亡者二三,伤者五六,难支矣请司马速举旗、擂鼓、燃烟,请将军和荀侯来援吧”
黄盖非常生气,低下头看这个浑身是血的曲军侯,勃然怒道:“将军与荀侯意以吾营为砥,先挫贼锋,然后再击,贼必败之,而今贼锋尚未挫,而汝气已挫乎?汝尚未死,我尚未死,何来求援?待我死,汝可求援”环顾左右,斩钉截铁地说道,“再言求援者,斩”
这个曲军侯奋力站起身,推开扶他的兵卒,说道:“司马既要死战,我当死在司马前”说完,一股气撑着,他硬是摇摇晃晃地又去了前线。
黄盖望着他背影离去,大声说道:“断不使君独死我当与君共战”提着长矛,离开了将旗,却竟是和这个曲军侯一起毅然赴向了最前方。
有了黄盖的身先士卒、斗志坚决,他和孙贲营中的部卒因皆死战,数危而不溃,竟是挡住了高顺的连番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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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徐荣久观疑云起 荀贞静候将欲击()
战至过了午时,敌我双方最先投上战场的那几批士兵,除了伤亡的之外,余下的那些也多精疲力尽,气力不足了。 吕布、徐荣、胡轸相继又遣出生力军,先后投入战场。
胡轸阵中。
胡轸不太关注前边的战事,他更多的注意力在荀贞、孙坚营。
他立在望楼之上,仰脸瞧了瞧天色,又转头继续眺望荀贞、孙坚这边,对左右说道:“午时已过,仗打到现在,荀、孙二人居然还能沉得住气,没有遣兵来救黄盖、孙贲。”
左右将校中有人答道:“黄盖、孙贲一直危而不倒,荀、孙自就能沉得住气。”
又有人说道:“吕布号‘飞将’,高顺营号‘陷阵’,徐荣亦自诩能战,从上午到现在,这开战已经一两个时辰了,他们却竟然还没能攻破黄盖、孙贲营,以我看来,他们的那些所谓勇名也不过只是浪得虚名罢了。”
又一人深以为然,说道:“可不是么?要是他们能早点把黄盖、孙贲营击破,荀贞、孙坚怕不早就遣兵去援了?打到现在,却都还没能攻破黄、孙营之防线,真是无能”
胡轸部这边对黄盖、孙坚营的进攻成果事实上还不如吕布、徐荣那边,差得远,可在胡轸部的部将们看来,这不是因为他们不能战,而是因为胡轸没有把精兵投上战场,所以他们这边的进度虽然不如吕布、徐荣,但并不妨碍他们埋怨、蔑视吕布、徐荣。
又一人说道:“将军,我愿带本部击黄盖、孙贲,半个时辰内,必攻入其腹地,以调荀、孙来援”
胡轸看去,见请战的是华雄,他摇了摇头,说道:“杀鸡焉用牛刀黄盖、孙贲就留给吕布、徐荣吧,卿且养精蓄锐,等着奔袭荀、孙就是。”
……
徐荣阵中。
随着战事的进行,徐荣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头。
他仔细观望战局,又细细远眺荀贞、孙坚营,神色凝重地对左右说道:“这仗打得有点不对劲了。”
左右问道:“此话怎讲?”
徐荣先遥点对面的黄盖、孙贲营,说道:“黄、孙营地简陋,营中兵士亦只有数千而已,以常理计,仗打到现在,他们早该撑不住了,却一直摇而不坠,他们这是在死战啊荀侯、孙侯的主力数万就列阵於数里之外,有这么一大批援军在不远处,他们是没有道理死战的。”
分析完黄盖、孙贲营的异常,徐荣又遥指荀贞、孙坚阵,接着分析说道:“荀侯、孙侯列阵於数里之外,若驰援黄盖、孙贲,片刻即至,可从开战至今,他俩却按兵不动,一直只是观战而已,……荀侯不救黄盖、孙贲,我勉强能理解,孙侯却竟然也不救?这就很异常了。”
说完这两点异常,徐荣顿了顿,又转过目光,投注望向远处的胡轸阵,又说道:“不但黄盖、孙贲营奇怪,也不止荀侯、孙侯阵奇怪,胡将军阵也很奇怪。”
“胡将军阵?怎么奇怪了?”
“胡将军,我素知也,他久从相国征战,以剽猛著称,往日攻战,数次都是他的先登,而今日之战,却从最先开始,他那边的攻势就一直都显得疲软,以他的能力来看,断不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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