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中李儒问道:“相国是不肯给他了?”
“除非他低头认输,否则只是妄想。”
贾诩拈须不语。
董卓看到了贾诩的举止,问道:“文和,怎么?莫非你有异见?”
“荀侯的信,在下可否一观?”
“有何不可”
董卓示意左右甲士,把荀贞的信拿给贾诩。
贾诩一目十行,很快看完,对董卓说道:“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有话就说”
“在下窃以为,荀侯信中有一言颇是。”
“噢?哪一言‘颇是’?”
“荀侯说:岂有三公病逝,而灵柩不得还乡之理?公如阻之,必失天下之望。”
董卓轻蔑地一笑:“我在这天下,还有‘望’可言么?”
贾诩默然不语。
被说起这个话头,董卓气愤难平,他按着桌子,由左右甲士扶起,踱步到案前地上,扶肚愤然而道:“周毖、伍琼、何顒诸辈,称我当广征天下豪杰,举辟海内英士,以佐汉室,为天下望,我按他们说的办了,结果如何?此诸辈鼠子皆暗通袁绍中平以来,先是黄巾反逆,继而州郡纷乱,盗贼蜂起,四海不安,能安天下谁也?是那些用钱买来的三公,还是如袁绍这般无用的公族子弟?所能安天下者,舍我其谁?却一个个地反我如他们真是忠贞,倒也罢了,韩馥亦名士也,刘表亦名士也,此皆所谓之‘清流洁士’,为冀州、为荆州,却为何竟与二袁相争?又那酸枣诸辈,各顾私利,实话说吧,我都替他们丢人……何谓名士、英雄?也就是曹操、鲍信、孙坚、荀贞数子,虽其小戆,而亦正因其小戆,才稍值得我之敬佩。”
贾诩说道:“周毖诸辈,固无德也,公既重荀侯,以其可为敌手,今何不稍让之?虽两军对垒,归司空灵柩与之,来日相传,亦可谓青史一段佳话。”
董卓嘿然,说道:“念及周毖、伍琼诸辈之相背,反正天下‘名士’都在骂我,今我早不求佳话云云了,我现只图快活意气,荀贞小儿越是求我,我越不理”
董卓的心态,贾诩很能理解,本是“我本将心对明月”,隐忍个人的**,拉拢、抬举、重要士人,却接二连三地被士人唾弃、背叛,得到的结果只是一个“奈何明月照沟渠”,既然如此,反正是再付出也没用,已然是骂名满天下了,眼看着山东州郡起兵,料来也不可能将他们全部平定了,那么干脆就不再隐忍本性,不但不再隐忍本性,甚至更变本加厉,即使人说其“倒行逆施”,也无所谓了,所以明知送还荀爽的灵柩只是举手之劳,董卓却就是不肯。
贾诩不再劝说,心中想道:“今山东皆叛,虽二袁不战、酸枣兵散,可有了这个‘叛’的底子在,相国以关内之地,与海内为敌,又任性自弃,虽有胜算,恐亦不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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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孔公绪郁积染病 荀贞之喜得麟儿()
董卓“被士人伤得太深”,决意倒行逆施,不听贾诩劝说,坚决不肯送还荀爽的灵柩。
他给荀贞回了封信,在信中自言道:“昔伍子胥日暮而途远,故倒行而逆施之,今吾为天下所赍恨,故无人望之可惜。”
读完董卓信中这两句,荀贞也不知是该说他“自暴自弃”的好,还是该说他成了一块“滚刀肉”的好,总之没有了办法,只好遣人去找徐荣,而果如他之所料,徐荣婉拒了他的请求。
荀爽堂堂国家三公,死后却无法归乡下葬,不能入土为安,本朝以“孝”治天下,在重视孝道的当下,对荀氏族人而言之,这是一件憾事,也是一件恨事,可却也无可奈何。
荀氏家在颍川,颍川士族和荀氏来往着甚多,有姻亲者也甚多,荀爽学高望重,乐於提点后辈,其本人在颍川的德望也非常高,董卓不肯送还他灵柩归乡的消息传出,却是激起了很多颍川士人的义愤,一些原本惧怕董卓,不支持荀贞、孙坚以颍川为后方讨董的士人也因而改变了立场,转以支持起了荀贞、孙坚,——这倒是荀贞事先没想到的,亦算“收之桑榆”了。
虽是战乱之时,道路不宁,来吊丧的各地士人仍有不少,直到五月下旬,荀氏族中才正式举行了荀爽的下葬仪? 式,——因为荀爽的灵柩没能归来,所以这个下葬,只是仪式性地下葬了几件荀爽以前穿过的衣服、冠带,乃是个衣冠冢,至若真正的下葬,也只能等到世道稍微太平,或者董卓败亡后,在等到可以迎回荀爽的遗体之后才能进行。
荀贞和荀爽的血脉关系较远,不及荀彧、荀攸等,可他是目前荀氏族中官位、爵位最高的一个,而荀爽无子,所以此次荀爽的葬礼,却是以他为主导而进行的。
参加葬礼的有颍川本地士人,有汝南、南阳、陈留、陈国等周边邻郡的士人,荀爽病故的时候是国家三公,因此除了没有出仕的士人、名士之外,还有许多地方州郡的官吏或亲自到来吊唁,或遣人代表出席,孙坚作为颍川太守,是肯定参加了的,孔伷以豫州刺史之身,按说也是该来的,可他厌恨荀贞,所以没有亲来,称患了病,派了他府中的从事孔德代表参加。
孔德虽是孔伷的门下从事,可因为之前一系列的事情,本就已觉得孔伷不似人主,只有空谈只能,无实干之才,而认为荀贞明智神武,是个将来能够成事的人杰,加上荀贞前些时以区区两千之兵就逼退了陶谦,解了彭城之围,现下对荀贞更是观感不同,所以对荀贞的态度极是恭敬。程嘉私下里问他:孔伷自称有病,到底是真是假?他也丝毫不做隐瞒,如实回答说道:自归州府之后,豫州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此次未能亲来吊唁,确有身体不适的缘故。
除了孙坚、孔德等外,二袁、曹操等也遣了人前来吊唁,陶谦闻讯后也派了人来,此外,还有留在颍川的阴修也参加了荀爽的葬礼。
葬礼举行完毕,已是五月底,即将六月初。
因为董卓不肯送还荀爽的灵柩之故,许仲、乐进、江禽、陈到、陈午、辛瑷、臧洪、刘备等等诸将,包括远在广陵的陈褒等人,以及戏志才、程嘉、郭嘉等等文士,本着“君辱臣死”的心态,俱皆气愤填膺,在葬礼结束后,相继上荀贞,都请求进兵,与董卓死战。
荀贞召荀攸、荀彧诸人,对他们说道:“将士虽愤,可如论‘愤’,他们又何及你我?我恨不得现在就提兵进击,与董贼一决死战,奈何六月季夏,暑热难当,实非宜战之时。昨日文台与我商议,他说不妨且先等到秋收之后再进击决战。……卿等以为如何?”
秋收后进击决战有三利:一来,通过秋收,府库可以充盈,军粮无需担忧;二则,随着秋收的结束,天气会渐渐变得凉爽,利於兵马进战;最后,董军现在已经心浮气躁,再等几个月,等到秋收结束,想来他们的士气会更加低落,战争的进程也就会更有利於荀贞、孙坚这方。
荀攸、荀彧等人皆明智之士,自然晓得“将不可因怒兴兵”的道理,所以虽是对董卓咬牙切齿,可却也还都是同意了荀贞的意见。
於是,暂就定下秋收后出兵进击。
荀爽病故,是为一悲,时入六月,又来一喜。
这日,荀贞正与孙坚在帐内议论近日来的颍川郡内情况,帐外进来一人。
荀贞看去,这人却是认得,乃是姚昇的一个老乡,现在广陵郡府听命用事。
大老远地从广陵跑过来,来之前又无信先到,荀贞不知他此来是为何事,心头一跳,首先想到的是陶谦,心道:“莫不是陶恭祖又有什么异动?”
再细看去,见这人虽是风尘仆仆,但脸上却满带喜色,荀贞转念一想,想起了一件事,心道:“莫非、莫非是?”强自抑住心头的情绪波动,徐徐问道,“卿怎么来了?可是广陵有事?”
这人拜倒地上,大声说道:“恭喜府君,贺喜府君”
“噢?”
“夫人於五日下诞下一子,子重十四斤十二两,母子平安”
孙坚从席上站起,哈哈大笑,冲荀贞一揖,说道:“贞之,恭喜你了啊喜得麟儿”
荀贞又惊又喜,心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真的是阿芷生了。‘诞下一子’,‘十四斤十二两’,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哈哈,哈哈……。”心中喜乐,嘴上也忍不住欢喜笑出了声。
汉承秦制,秦汉之“一斤”约合后世的“半斤”,“十四斤十二两”差不多是后世的“七斤六两”,七斤多重,放在后世也能称得上“大胖小子”了,在当下来说,更是如此。
帐外侍卫的典韦听到了帐里的对话,掀开帐幕进来,也是拜倒贺喜,他嘴笨,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满脸喜色的,只是一迭声地连道:“恭喜君侯,贺喜君侯。”
荀贞虽早知陈芷怀孕,可到底陈芷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却是一直都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是个儿子,这真是一件大喜事,——荀贞倒也不是重男轻女,相比来说,他其实更喜欢女孩儿,可当今之世,却由不得他不重视儿子,特别是现下已入乱世,从政治层面或者从更好地团结和凝聚自己这个政治小集团这些个方面来讲,儿子做为继承人,明显是远远地胜过女儿的。他把这个来报信的人和典韦扶起,嘴都乐得合不拢了,说道:“起来,起来,快起来”
不多时,消息传出,戏志才、荀攸、荀彧、许仲、荀成、辛瑷、程嘉、郭嘉、陈群等等众人,俱皆络绎赶来,一个个进帐拜贺,许多人都是兴高采烈,连许仲这类平时不苟言笑的也都露出了欢喜的笑容,甚至有的人看着比荀贞还高兴,只差手舞足蹈了。
程嘉就是“只差手舞足蹈”的人中一个,他拜贺完荀贞,拈着胡子立在人群中,喜滋滋地大声说道:“君侯,今喜得佳儿,不可无名啊”
孙坚听了,也道:“不错,不错,贞之,这是你的头子,是该好好起个名字。”
仓促间想不出什么好的名字,反正才刚出生,不用急着起大名,荀贞略一忖思,说道:“时当季夏,将以讨董,便以‘季夏’为名吧。”I1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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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土为季夏序主养 将临战至纷请前()
“季夏”只是荀贞因为时节而随便想出来的一个小名,实在是平淡无奇,但在场众人多是博学之士,只要他们想,却也能将之夸出花来。 ¤頂¤diǎn¤小¤说,。x。
程嘉抚着手,连连赞叹,说道:“好名,好名‘春主生,夏主长,季夏主养’,君侯的这个赐名实在是妙不可言,小公子将来定能健健康康地成长,前程亦必显贵。”
季者,末也,通常来说,季夏指的是夏天的最末一个月,也即六月,但同时,在战国时期的阴阳家学派看来,“季夏”又是一个具有特定含义的月份。一年本有四季,可依照“五行相生”的理论来说,“四季”却不够,所以战国时的邹衍就把“季夏”也做为一个季节,加入了“春、夏、秋、冬”的序列中,从而使“四季”变成了“五季”,这就与“五行”配上了。
春为木德,夏为火德,季夏为土德,秋为金德,冬为水德。
“春主生,夏主长,季夏主养”,程嘉说的这几句话不是他原创的,是他引用的,原文出自前汉大儒董仲舒所著之《春秋繁露》,这几句前边和后边还各有几句话,整句是:“天有五行,木火土金水是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为冬,金为秋,土为季夏,火为夏,木为春。春主生,夏主长,季夏主养,秋主收,冬主藏。”
“季夏”是“五季”中的一季,这本是阴阳学派的理论,后来被儒家吸收,同时也就成了儒家的东西,但是荀贞在随便道出此名的时候却真是没有想那么多。
现下被程嘉这么一夸,荀贞自己再顺着程嘉的话细细一想,琢磨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季夏土德、主养”,这名字一下似乎就变得高大上,有内涵了。
荀贞哈哈大笑,自谦地说道:“一个小名罢了,哪儿来的‘妙不可言’?称不上,称不上”
年初离得广陵,到现在好几个月了,陈芷诞下一子,荀贞既想儿子,也想陈芷,遂修一封,写给陈芷,信中提到给儿子取了个小名,叫做“季夏”,又在信末言道:“营柳郁郁,颍水逶迤,羡嫉此信,可见卿面,事功未成,不能速归,登高南望,思卿欲死。”尽诉相思之情。
成,遣人送走。
戏志才建议道:“君侯得子,满营欢动,在下浅见,当赐钱三军,以增喜庆。”
荀贞被戏志才提醒,心道:“秋收后就要大起兵讨董了,确倒也是可趁此由头,赏赐军中,一增喜庆,二也是增兵士斗志。”当即允诺,吩咐下去,命帐下取钱帛出来,广赐三军将士。
荀贞军中素来讲的是雷厉风行,一道命令下去,很快就有一大筐一大筐的钱被搬了出去,摆在各营辕门,兵士们排队领取,依军职高低,分别得到了不同数目的赏钱。有了钱、帛的赏赐,三军将士更是欢声雷动。
孙坚明白荀贞赏钱的目的,因也在他的军中打着“为荀侯贺喜”的旗号,亦大举赏赐兵士。
却说荀贞军中,新近来投的那些虎士们,如甘宁、姚颁、凌操、潘璋等人,自投到荀贞麾下以来,一战未有,寸功未立,而时得荀贞赏赐,今次又得了一份厚赐,俱有“自愧”之感。
凌操跟着姚颁来到颍川后,因被荀贞记起了他是谁,遂被留用在帐前,这日抽了个空,来到姚颁营里,对姚颁说道:“自至颍川,寸功未有,而常得君侯恩赐,这次君侯得子,又厚赐吾等,吾虽位卑,而君侯不以小人视我,给我的赏赐竟与高、冯诸君等,我实怀惭。”
高、冯,说的是高素、冯巩。
姚颁说道:“君侯与我之赐与江、刘诸君等,我亦怀惭啊”
江、刘,说的是江禽、刘备。姚颁是姚昇的从弟,看在姚昇的脸面上,荀贞待他更是恩厚。
凌操於是说道:“江、高、冯诸君,君侯之乡里故人也,刘校尉,君侯抚待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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