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入僵持状态后,现在两边比拼的就是耐心和粮饷实力了。
董军那边不说,只是义军这边。
荀贞是不缺耐心的,因从孔伷那里弄来了大批的粮秣,几个月内,他也不缺粮饷。
可荀贞、孙坚不缺,不代表别的义军就不缺,袁绍、袁术可能还好点,过了三月,入了四月没多久,酸枣的那十来支义军就坚持不下去了。
首先一个,粮饷方面。
一个是粮饷。
酸枣计有步骑兵马十余万,人吃马嚼,日用极大,从正月起兵至今已有两三个月,他们各路兵马自带的粮食已然被各自吃得差不多,快要没了,酸枣属陈留郡,是张邈的地盘,陈留郡不大,靠此一郡之力,就不说张邈愿不愿意,就算他愿意,也是养不起十几万兵马的。
再一个是军衣。
入了四月已是初夏,天气转热,可很多义军来酸枣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起带夏装,只有冬衣,二月、三月还好,或者敞个怀,或者怎么样,勉强能凑合,到了四月,这冬衣是怎么也没法儿穿了,可又没夏装,不少兵士都打起了赤膊,或者仅仅穿个内衣,一入营中,到处都是光膀子,毫无军风军容,不好看、不像个军队不说,这种状态和模样也上不了战场。
其次一个,耐心方面。
起兵以来,酸枣义军合兵联驻几个月,从开春到入夏,只有曹操、鲍信出去打了一仗,结果败了,还是惨败,曹操几乎全军覆没,前不久,袁绍、袁术又各败一仗,而且也称得上是“惨败”,袁术损失不小,自家门口被大杀一阵,王匡亦如曹操,几全军覆没,总得算起来,整个联军这么些月,也就荀贞、孙坚打了点胜仗,可那点胜仗算什么?根本影响不了“大局”。荀、孙连伊阙关的关门都没瞧见,只出郡了百十里,曹操那边一败,他俩就撤回去了。
整个来看,董军似乎是“不可战胜”的,胜利“遥遥无期”,或者说,就别说“胜利”了,再打下来,恐怕一个个步曹操、袁术、王匡的覆辙,尽数兵败都有可能。
所以说,酸枣的那十来支义军都已没了斗志,也没了等下去的耐心。
粮饷军衣缺、又没了耐心,顺理成章的,四月中旬起,酸枣的联军便开始了陆续归郡。
颍川郡中,荀贞、孙坚听到了这个消息。
孙坚得闻此讯的当时,就来找荀贞。
“贞之,你听说了么?酸枣那边撤军了。”
“听说了。”
“十余万步骑,以讨贼为名,会於酸枣,屯驻数月,除曹、鲍二君,余者无一战,我闻彼等唯日日饮酒高会而已,如今食尽星散,我真是羞与彼等为伍所谓英雄名士,徒为天下笑柄。”
孙坚是以军功起家的,和酸枣那些“坐谈名士”从本质上就不同,根本不是一路人,说到气恼处,他涨红了脸,紧握着剑柄,看架势只想拔剑出来斫案泄愤。
荀贞因早知酸枣联军就是这么个结局,而他本人又是“出身”士族,平时与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士人”来往甚多,对所谓的那帮子当下之“清流名士”也有着远比孙坚更为清楚地了解,故而倒是没有什么吃惊、气愤的心情,他笑道:“文台岂不闻‘唇矛舌剑’乎?”
“唇矛舌剑?”
“以唇为矛,以舌为剑,此乃彼辈风范,论及疆场厮杀、勇敢任事,本就是不及文台远矣。”
说到这里,荀贞心中一动,想道:“前世我闻之‘嘴炮’二字,说的其实不就是‘唇枪舌剑’么?”无论古今中外,总会是有这么一些人的,“坐而论道”,滔滔不绝,手握舆论,为天下所“重”,而实际上其所讲所论却是空中楼阁,不切实际,放到具体的事上他们“百无一用”。
得了荀贞此赞,孙坚怒气稍减。
他拔出剑来,横在大腿上,以手抚之,曲指轻弹,喟然叹道:“闻董卓恃强悖逆,操持朝廷,我义愤填膺,是故卿一封信来,我即起兵响应,不辞千里,来颍川与卿合兵,所为者何?不就是为了与天下英雄共除董贼,以匡汉室?今董贼未灭,而酸枣星散,实令人难抑愤憾。”
“酸枣联军虽散,犹有车骑、袁将军、韩冀州、孟德,并卿与我,联军亦尚有十余万,卿可稍待之,等董兵气泄,然后我等共击之,胜之不难。”
袁绍、袁术两人,他俩是此次起兵的“首倡”,乃是“首恶”,其在洛阳的宗族又被董卓杀了个干干净净,是完全没有退路了,所以即使酸枣星散,他两人也是退无可退,只能撑到底。
“於今也只能如此了。”
到得四月底,酸枣的十余万兵马差不多已散了干净,留下来的除了张邈,便只有张邈弟弟张超所部了,——从另一方面来说,酸枣兵散倒也正印证了董卓“分而击之”策略的成功。
若非关东联军里有孙坚这个“小戆”,有荀贞这个异数,现在董卓就只需要对付袁绍、袁术兄弟即可了。袁绍、袁术兄弟不和,董卓遣精兵再来一个“分而击之”,不是没有取胜的可能。只可惜,联军里有孙坚,又有荀贞,所以,董卓“最终取胜”也只能是一个“可能”了。
五月初,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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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桥元伟恃功身灭 陶恭祖侵迫彭城()
消息是荀攸带来的。 w w wnbsp;。 。 c o m
“君侯,桥元伟死了。”
“怎么死的?”
“为刘兖州、陈留、济阴共攻之,兵败身死。”
桥元伟即是桥瑁,刘兖州则是兖州刺史刘岱了,陈留、济阴则分指的是陈留太守和济阴太守。
荀贞细细问之,却原来是:桥瑁恃众自骄,和刘岱起了矛盾,刘岱在陈留太守张邈等人的帮助下,遂与桥瑁火拼,结果桥瑁兵败,身死战中。
陈留、济阴二郡皆属兖州,桥瑁是东郡太守,东郡亦属兖州,这一场火拼从表面上来看是兖州内部的一次权力斗争,可究其本质,却是桥瑁自找的。
戏志才叹道:“桥元伟公族子弟,性本强横,我早闻之,他屯兵酸枣时,常陵蔑刘兖州、张陈留诸公,今为兖州、陈留、济阴共击之,终兵败身死,可谓自取其祸乎?”
桥瑁出身高贵,性格强横,是个敢冒险的人。
他的性格有多强横,有多敢冒险,从一件事就能看得出来:即“此次关东起兵,初时因为没有借口,州郡皆不敢动,而却唯独只有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矫三公之、传檄天下,从而才有了诸路纷起”这件事,——要知道,当时朝廷诸公、今之天子都在董卓的手里,连袁绍都不敢贸然起兵,可却就有他,敢矫三公之,不把朝廷、天子的安危当回事儿。
由此就可见他的性格了。
他性格本就是如此强横,加上又自恃此功,於是和诸路兵马会师於酸枣后,在平时的聚会上他实在是没少陵蔑刘岱、张邈等人,——荀贞、戏志才、荀攸、荀彧等人对此皆有耳闻。
当时戏志才、荀攸等就曾说过:桥元伟性傲恃功,陵蔑同盟,恐怕早晚会和兖州、陈留诸公闹翻啊。
刘岱、张邈等人无论是从实权、兵马部曲来说,又或是从家声、个人的名望来说,有哪一个是不如桥瑁的了?从实权来说,刘岱等人要么和桥瑁平级,也是两千石的国相郡守,要么秩虽低,如刘岱,可却“秩卑权重”;从兵马部曲来说,各拥兵数万,也不比桥瑁差,甚至有的兵马部曲比桥瑁还多;从家声、个人的名望来说,他们这些人和桥瑁一样,也大多是公族子弟,或世代衣冠的士族贵家,就他们本人而言之,亦各是有大名於天下的,别的不说,就拿刘岱来说,他不但是汉室宗亲,同时亦是一个“公族子弟”,——其从父在朝时曾数任三公之职,并且他又与这回起兵的“盟主”袁绍交情莫逆,试想一下:他又怎可能会忍得下长久被桥瑁轻蔑的耻辱?
果不其然,他咽不下这口气,於是在酸枣兵散后,就有了他和张邈等人联兵共杀桥瑁之举。
荀彧连连摇头,说道:“酸枣诸公,屯兵数月,几无一战,兵散四归,而又起内斗。所谓天下英雄,实庸碌无为,难与谋大事。”
戏志才等人看到的是酸枣诸军不足以谋大事,荀贞看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心道:“刘岱、张邈等人和桥瑁火拼,这算是拉开了‘关东州郡不再口是心非,不再以讨董为名募兵备战,而开始赤裸裸争抢地盘’的序幕了啊。”
这件事之前,关东已经起兵的这十来支兵马,以及那些还没有起兵的更多州郡,从某种意义来说,可算是处在一个同盟中的,他们共同的敌人是董卓。
可这件事之后,不管桥瑁、刘岱他们到底是谁对谁错,桥瑁身死这个铁一般的事实就说明了:有序的盟友关系将渐渐开始转变向无序混乱的纷争内乱。
事实上,“讨董”本来就只是个政治旗号罢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汉室将灭,这天下要换个主人了,如果真是为了讨董,酸枣那十余万步骑怎么可能会几个月不动不战?摆明了他们这些人大多是明以讨董为号,实怀了“借乱谋利、扩充自家实力”的打算,刘岱、张邈等和桥瑁的火拼只是发展的必然罢了,——便是没有他们的火拼,迟早也还会有别的火拼。
荀贞心中这样想着,嘴上问道:“桥元伟兵败身死,东郡今何人为守?”
荀攸答道:“刘兖州以王肱领东郡太守。”
“王肱何人也?”
“与刘兖州同郡,此次刘兖州起兵,王肱聚宗族、郡人千余投之,刘兖州因表其为行中郎将,素得刘兖州信用。”
荀贞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这王肱在刘岱军中的地位应是和许仲、荀成、戏志才等在自家军中的地位相仿。
荀贞心道:“有了此例在先,倒是方便了我日后当有机会时,表我的部曲将士为郡国守相了。”
之前,荀贞曾和袁绍联名上表,表过孙坚为颍川太守,可孙坚与王肱不同,王肱只是刘岱的一个部将,而孙坚久为两千石,还是乌程侯,却本来就是国家显贵,而今有了王肱的例子在前,以后荀贞却就是也可以堂而皇之地任命自家的部曲将士为二千石太守国相了。
当然,前提是他得有机会、能打下别的地盘才行。
机会很快就来了。
就在听得刘岱、桥瑁火拼的消息之后不久,大概过了有七八天,又一个消息传来。
这个消息不是从洛阳,而是从徐州广陵传来的。
被荀贞留在广陵,坐镇郡中的袁绥、姚昇、陈褒等人送来了一封急报。
急报上写道:徐州表笮融为下邳相,侵逼彭城,兵近我郡。
却原来:原本的那位下邳相久病不起,在月前就病故了,下邳相之职本是一直空悬,可在几日前,可能是效仿刘岱之举,陶谦忽然表了笮融为下邳相,笮融上任后的次日就遣兵三千,至彭城国界,陶谦亦出兵五千,分三千人亦临彭城界,另余两千人则游荡在广陵郡外。
荀贞将这道急报出示给戏志才等人看。
戏志才等人看罢,戏志才说道:“陶徐州早不表笮融,晚不表笮融,偏在此时表,又刚上表,笮融便出兵北上,临彭城南界,而陶徐州亦遣兵至彭城西界,又分兵至我郡北。……君侯,他这分明是想借刘兖州、张孟卓等攻灭桥元伟之机,取彭城入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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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讨董未成岂可还 以孝为名事能成()
陶谦的心思应该是很清楚的。 w w wnbsp;。 。 c o m…顶…点…小…说………
当诸路联合起兵讨董之初,声势浩大,成败未知,所以他坐观之,没有妄动,而今二袁相继兵败一场、酸枣兵散,讨董之势已不但是大减,并似有了分崩离析之态,故而他的胆子壮了起来,便选了在这个时候,趁着刘岱杀桥瑁之机,借全天下的目光都转投到了兖州,包括二袁在内的诸人都暂时无暇顾及徐州之时,先是表笮融,继而两路进兵,以图能一举拿下彭城。
彭城即后来之徐州,此地的战略地位如前文所述,是非常重要的。
不仅战略地位重要,彭城还产铁,农业经济也不错,人口亦称得上众多,这个地方一旦被陶谦拿下,一方面,陶谦的势力就能得到一个极大的提高,退可守境,进可取青、兖、豫,另一方面,对荀贞来说,他却将会失去在徐州的唯一一个“盟友”,势必将会被陶谦彻底压住。
荀攸等人都看出了危急性。
程嘉说道:“徐州五郡,东海、琅琊、下邳已为陶恭祖所得,彭城如再被他夺取,则徐州之地,八分在其囊中矣,举我广陵全郡,亦难相抗。”
荀攸说道:“何止难以相抗三郡已在其手,而复图彭城,陶徐州之志,不可测也。世祖云:‘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彭城如得,陶徐州下一个要拿的,必将会是广陵。”
荀彧以为然,说道:“我和陶徐州虽然没有见过面,但陶徐州其人,我也略有耳闻,听说他在做故太尉张公的下吏时曾当众侮辱张公,此桀骜犯上之性也,若在太平之时,或无大患,於今海内兵乱,天子西迁,而徐州三郡已在其手,复有兵资,不早止之,恐将会成后患。”
荀贞问戏志才:“志才,你怎么看?”
“彭城绝不能被陶徐州得去。彭城虽颇有兵马,彭城相亦颇有民望,可陶徐州挟三郡之力,有笮融、臧霸等各为爪牙,兵强粮足,料彭城断然不是他的敌手,……君侯,我等当助彭城。”
“讨董未毕,大军不能回撤。如何助之?”
文聘的从父文直也在帐中,他听了荀贞此话,离席起身说道:“今酸枣兵散,二袁不思战,讨董事恐难成,以在下愚见,将军何不借此机会,干脆回兵广陵,以观时势,再谋进取?”
荀贞如是不知历史的走向,那么此时此刻,如果按照文直的话来做,干脆借此机会撤兵回去广陵,倒也的确是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可问题是:荀贞知道历史的走向,他知道董卓的兵马就快要没有斗志了,“光复洛阳”的大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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