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家之道,虚虚实实。曹操以此“虚实诈道”骗过了平河亭长,在平河亭卧养了八九日。
伤好了点后,他知此地不能久留,知乐进是荀贞心腹,本有心找乐进帮忙,又有意找荀家相助,可自家行动不便,而身边又无人可用,更要紧的是他害怕消息走漏,没奈何,便又对平河亭长说:“曹济南虽然遇贼,然存亡未可知,我得赶紧回家报信,让家里人过来找他,只是我现下伤未痊愈,不好行走,你若是能送送我,不需把我送回济南,只要能把我往济南那边儿送上几天,等我在路上养好了伤,我就可自行上路归家。我以后一定厚报你。”
能被称为“处士”的都不是寻常人,曹操的衣着打扮看着也像个有钱人,平河亭长就又信了他的话,到县里请了个假,亲自驾着牛车载送他。
曹操对平河亭长说“不需把我送回济南,只要能把我忘济南那边儿送上几天”,他之所以说这句话是有缘故的:首先一个,济南太远,平河亭长不可能把他送到济南,其次一个,由豫州到济南,曹操的家乡沛国谯县是必经之地,而从平河亭到谯县也就是几天的路,换言之,也就是说,曹操只是在以此说辞哄骗平河亭长,“回济南”是假,他急着“回谯县”才是真。
平河亭长赶着牛车,载着他,一路向东北而行,只不过走了五六天,还没到谯县,离谯县还有几十里地时,路上就碰上了出来寻找曹操的曹家骑士。
这却是和曹操失散的曹昂等人俱已逃回到了谯县的家中,曹家人知道了曹操竟然因为兵乱而生死不知,於是赶紧地就派人出来找他。派出来找曹操的骑士不绝於道,路上看到可疑的行车或见是远来的旅客就上前盘问,曹操听到动静,在确定是自家人后,乃拉开车帷,把脸伸出了车外,招呼那些骑士。那些骑士中有曹家的族人,有曹家的徒客,俱与曹操相熟,熟其相貌,一见之下,无不大喜。那个平河亭长到了此时,才知道车中所载之人居然竟是曹操。
读完曹操自述的逃亡经过,荀贞心中的惊忧顿散,替之而来的是拍案喝彩。
纵观曹操的这个逃亡经过,虚实并用,胆大心细,竟是以重伤之身而把平河亭长玩弄於指掌间,整个逃脱经过无惊无险,顺利平安,真不愧是名传后世的一代人杰。
曹操在信中说完他逃亡的经过,又说他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并说虽然此前在豫州招募的兵卒叛变了他,可他的族中兄弟如曹洪、曹仁等人,要么出钱资助,要么领众来从,又有夏侯淳、夏侯渊等来相从,又有乡人丁斐等各自来投,如今却已是重振旗鼓。
尽管经过了一场叛乱,尽管知道是黄琬捣的鬼,尽管差点因此身死,可曹操在信中并无半句牢骚辱骂之言,亦无半句气馁之辞,反而充满了昂然向上的积极。
在信末,他写道:他变卖了家财,不日就会带着投到他帐下的这些人和兵卒去陈留,等到了陈留后他会继续召兵,预备起事。
戏志才等人在座,荀贞把曹操的信传给他们看,他们看完后也各称奇。
戏志才由衷赞道:“闻明公日前云:曹操如亡,天下英雄气将失五斗。曹操固为豪杰,可我本以为明公此语未免夸大,而今观之,还是明公了解曹操,乱中急智脱困,败而志气不馁,此君真非常人也”
确定了曹操未死,荀贞心情放松,为他逃亡的经过喝彩过后,却又一股微妙的情绪浮上心头。
他心道:“孟德未死,我固是不必再为天下伤忧,可孟德不死,我却就得为我自己担忧了啊”
荀贞对曹操的生死,说来也是矛盾。
风闻曹操死时,为天下计,他震惊伤忧。
可而今确定了曹操未死,那么思及自家将来的事业,却又未免会有点不安,以曹操之能,在可预见的未来,这个人必是自己最强劲的敌人。
荀贞想到了一个词:惺惺相惜。
这种微妙的情绪也许可算是“惺惺相惜”的一种罢。
在这种微妙的情绪下,荀贞提笔给曹操写了封回信,写道:“惊闻卿死,风雨如晦,今知卿生,桃之夭夭。大事将举,卿务珍重,仆翘首以待,盼能早与卿驰骋并进,饮马洛水。”
以诗经的两句诗分别形容闻得曹操死、生时的不同心情,言虽简,情自深。
写完这封信,荀贞把那天写的“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十四字附在了信后,并写了一段简短的说明:“闻卿死时,神魂如失,非徒伤卿,更为天下,以为天下英雄气从此将少五斗矣,伤由心发,遂得此二句。幸卿未死,今再观之,虽只七言二句,似亦足壮万里之志,与卿一并寄去,愿与卿相约:天下一日不安,卿与我一日不死。”
写就封好,叫堂外当值的赵云进来,令即刻遣人给曹操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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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桥瑁诈书移诸镇 一声雷响起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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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爽、陈纪相继到了洛阳,十二月中传来消息,说荀爽刚到京城,就又被朝廷改拜为司空。
司空是三公之一了,从被征平原相到位居公位,前后只经过了几十天。
这等升官的速度,火箭都比不上。
原本历史上没“荀贞”的时候,荀爽从平原相到司空就只用了九十三天,这一世有了荀贞,董卓为分化袁党,示好荀贞,荀爽升官的速度难免就会更快了。
司空本是杨彪,荀爽做了司空,杨彪被转拜为司徒。
司空、司徒虽都是三公之一,可细说起来,还是有点不同的:司空掌水利、营建事,司徒“掌人民事”,地位上,司徒比司空更贵重一点。不过相比之下,最为贵重的当然还是掌军事的三公之首“太尉”了,董卓自任相国,空出了太尉一职,遂又拜司徒黄琬为太尉。
早在九月时,董卓立了新帝后不久,他就拜豫州牧黄琬为司徒,按说三公应在朝中,可有了早前张温以太尉之身而领兵在外的“故事”,黄琬却是没有立刻就回洛阳朝中,——他要是当时就去了洛阳,后来也就不会有曹操差点死在豫州的事儿了,不过他当时可以以“州事未清”为借口不去洛阳,现在董卓又给他升了官,而董卓新任的豫州刺史孔伷也早到了豫州,整天闲得着急,他却是不能再恋栈不走了,在得到任命后不久他即启程离开豫州,去了洛阳。
本朝的三公虽然本就换得勤,因所谓“天人感应”的说辞,一有各类的天灾人祸就必换相对应的三公,可像如今这样短短几个月就换来换去,三公换了几遍的情况却亦是少见。
自董卓入京尤其是新帝登基以来,董卓一系列的人事任命让人眼花缭乱,又是三公替换,又是征辟名士入朝,又是大用党人子孙,又是把亲信的将校安插入禁军各部,又是外任孔伷、张邈、张咨、刘岱等人为州郡长吏,而归根结底,其所为者不过是两个目的罢了:一为掌控洛阳诸军,增强军事实力,二为示好、拉拢士人,试图得到士族的拥护和支持。
荀贞读完洛阳新传来的消息,将之放到一边,望了望堂外阴霾的天色,心道:“眼看年底将至,想来朝中和地方的人事在今年应是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变动了。”
朝中、地方的人事会不会再有变动无关紧要,让荀贞有点烦心的是:从袁绍出逃、预备起兵开始,到现在好几个月了,可这讨董起兵的具体日期却竟然至今都还没有能确切敲定。
因了周毖、伍琼、何顒等人的说动,如张邈、刘岱等亲袁绍的诸人皆已经由董卓之手成功外任到了州郡就职,手下也都已各聚了不少人马,又再如曹操、鲍信等人虽非郡国长吏,可也都已分别各聚了不少人马在手,而袁绍亦得了渤海太守之任,也算是有了起兵之地,按理说,起兵应就在眼前了,并且依按荀贞的记忆,如他所记不差,这起兵也确是应该就在不远之后。
可是,因了两件难事,这起兵的具体日期和具体计划却是直到现在还没能敲定。
两件难事:一件是袁绍虽有了起兵之地,可韩馥却派了几个州从事在渤海监视他,阻挠他募兵备战,再一件是起兵容易,可要想找到一呼百应的“大义”却难。
先说这第一件难事,韩馥忌惮袁绍,生恐冀州的实权被袁绍夺去,所以在董卓追捕袁绍时,他虽因自家是袁家的故吏,为了自家的名声着想,没有出卖袁绍,可在袁绍到了渤海郡上任后,他却接连派了好几个亲信去到渤海,守住袁绍,限制他的行动,使他不能一心备战。
第二件难事,董卓虽然操持朝廷,可朝廷毕竟是朝廷,袁绍名声再大、再有声望,如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就算荀贞等人仍会跟着他起兵,可荀贞等手底下的人却不一定会敢跟着起事。汉家四百年的天下了,民心犹存,没个合适的借口,没几个人敢跟着袁绍进攻都城洛阳的。
荀贞记得,原本的的历史上,应是桥瑁解决了这两个难题。
可眼看年底就要到了,桥瑁却怎么还没有发动?
姚昇在月初时回到了广陵,随行带回的有五千丹阳壮勇。上个月底,今冬的第一场雪后,荀贞借天寒地冻、民乏衣食之机开始在广陵募兵,至今不到半个月,已招募到了四千多人。
五千丹阳壮勇加四千多广陵壮勇,这就是近万人了。
再加上荀贞本部的四千步骑义从,加上那千余从各县抢来的精锐县卒,加上经过整编、裁汰、扩充后的两千郡卒,荀贞手底下现有一万七八千人要吃喝,就算那些不是精兵、那些新募的兵卒可以减些粮饷、日需,可加到一起,每日所需的粮秣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荀贞尽管早就未雨绸缪,又是平时尽力节俭,又是尽量减扣该输送给州府的军粮,又是从糜竺那里购买粮食,可现今手头所存者,最多也只够这一万多人吃用到年底,勉强能支撑到明年正月,要是到那时还不能起兵,那他新招募的那些兵卒就只能解散了事了。
虽说他有前世的记忆在,记得起兵的日子应该很快就能来到,不会晚过明年正月,可桥瑁迟迟不动,袁绍那边迟迟不能敲定起兵的具体日期,事到头上,他也难免会有压力,少不了为此烦心。
戏志才和荀攸联袂而至。
见荀贞独坐堂上,面带忧色,荀攸落座后问道:“渤海那边还没有消息?”
“没有。”
戏志才也落了座,他沉吟说道:“渤海所以迟迟未有信者,不外乎一因韩冀州,二因无名义。明公,渤海可以等,但广陵乏粮,只眼下之兵,已是倾郡养食,如再有多募,势将更窘,断难支撑太久,却是不能再等了,事急从权,眼下之计,以我看来,正当是‘从权’之时。”
“噢?如何‘从权’?”
“不如……。”
正说到这里,臧洪、袁绥急匆匆地从院外进来。
戏志才顺着荀贞的目光,转望堂外,看到了他两人的到来,遂暂停下话头,等他俩在堂外脱掉鞋履,看着他俩登入堂上。
荀贞问道:“子源,卿二人步履匆匆,可是有何急事?”
臧洪从袖中取出一道檄文,趋步上前,躬身呈给荀贞,说道:“郡邮刚接到的三公移。”
荀贞心中一动,忙取檄文看之,不等看完,烦忧尽去,哈哈大笑,说道:“起兵在即矣”
戏志才、荀攸相顾对视,两人不知檄中内容,荀攸遂问道:“敢问之,檄中是何内容?”
荀贞叫臧洪把檄文转给戏志才、荀攸,让他俩自己去看。
戏志才、荀攸凑到一个席上,两人凑着脑袋一起去看,却见檄中开篇便陈述董卓罪恶,把董卓的累累罪行都写了一遍,在檄文最后写道:“数见逼迫,无以自救,企望义兵,解国患难。”檄中署名,正是太尉黄琬、司徒杨彪、司空荀爽三人。
戏志才又惊又喜,说道:“我适才正想对明公说,当下之时,理应从权,不如诈作三公移,传檄州郡,以号天下,同时解袁渤海之难,却不意就真有此道檄文送至”
荀攸脸上却带了忧容。
荀贞见之,知他所忧,笑道:“公达,你是在为族父担忧么?”
荀攸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此檄一出,必引董卓之怒,这可该如何是好?”
“公达,卿且放心,这道檄文必非是族父等诸公所。”
“噢?”
“族父、黄太尉、杨司徒,皆稳健长者,怎会贸然向天下州郡传送此檄?以我料来,此必是有人为能早日起兵讨董,而遂盗用三公之名,诈传此。”
荀贞分析得很有道理,荀攸稍减忧容。
戏志才笑道:“如真是明公所言,那可不但是为袁渤海解了难题,也为明公、也为我解了一道难题啊。”
给荀贞解难题,自是有了这道檄文,州郡起兵就名正言顺,可以很快起事,无需再为粮秣担忧了。给戏志才自己解了一道难题,则是说:戏志才不必再为用不用“从权”而权衡利弊了。
诈作三公移州郡,这固是从权之举,可事情传开后却定会引来“刚贞之士”的反感,连三公的名都敢盗用,太目无纲常法纪了。
现在可好了,不用荀贞来吸引这个火力,自有人出来行此事,戏志才当然轻松高兴。
臧洪、袁绥俱皆讶然,袁绥说道:“这、这道檄竟是假的?”
郡府诸吏中,最先只有臧洪知道荀贞将要响应袁绍起兵讨董,后来荀贞备战的动静太大,冶铸兵械、大举募兵、买铁买粮,哪一个都是会让人生疑的,况乎这几件事连到一起来做?眼看是掩盖不住了,荀贞便将实话告诉了袁绥、秦松等人。
在听说是“袁隗默许”,袁绍、袁术牵头,有很多州郡长吏、包括前任广陵太守张超也可能会参与进去后,袁绥、秦松等人不但没有反对,反而也都积极地参加到了起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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