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说话那人惶恐推辞。
荀贞说道:“严格来说,这五千钱也不是我的,实是阿偃欠乡亭高素的钱。高素因念及乡里之情,将债券焚烧掉了,把钱还给了阿偃。阿偃因此也愿如高素,把这些钱也用於乡里。我代替他做主,就用在你们敬老里吧余下不够的,等你们算好数目,再由我来出”
荀贞说这五千钱是程偃的,但里民们都知道实际是他借给程偃的,也就是说,这钱是他自己的。
江禽在旁边,听他先说高素、又说程偃,心中想道:“荀君可谓‘善则称人,过则称己’了……,程偃暂且不说,只说那高素,在听闻此事后肯定会欢喜非常,对荀君必倾心相待了。”荀贞此举,既“市恩”又“推善”,不但自己得了好处,而且还得了别人感激,一举两得,加在一块儿,得到的好处就更大了。
敬老里那几人推辞不得,只得收下,彼此对视了一眼,跪拜在地,将钱高高捧起,叩首说道:“生我者父母,养我者荀君”旁观的其它诸里的里民也纷纷拜倒在地,齐声称颂。
一时间,操练场上人人拜倒,独荀贞与江禽、陈褒寥寥数人站立。在感受到了里民们的敬畏后,荀贞很快又感受到了受人爱戴的滋味。他脸上含笑,顾盼左右。
陈褒侍立在侧,偷窥他的表情,心道:“早前问荀君之志,他说县吏非其所愿。今观其举止,不是‘县吏非其所愿’,而是县吏根本不能包容他啊”对荀贞为何来做亭长更加好奇了,不过他忍着不问。
有了之前给自己的提醒,荀贞牢牢记着来当亭长的目的,里民们的敬畏不能使他得意,同样里民们的爱戴也不能使他忘乎所以。他承认这种感觉很让人享受,但依然保持着清醒,谦虚地请里民们起来,笑道:“休息得也差不多了,准备开始下一次蹴鞠罢”
……
江禽的猜测一点儿没错,荀贞“善则称人”的举动被在场的里民们传播开来,第二天下午就传到了乡亭。高素听说后,欢喜非常,不住口地问报讯的宾客:“乡人如何说我?”
宾客凑趣,夸大其辞地说道:“少君的恩义传遍乡中,乡人都说:便连高阳里的荀氏也夸赞少君呢都以与少君同乡为荣。”
在荀贞来找他的时候,高素没把高阳里荀氏放在眼里,但这会儿听了宾客的话,却欢喜得手舞足蹈,说道:“荀氏也夸我了荀氏也夸我了”想那高阳里荀氏天下知名,是党人中的党人、清流中的清流,便是士子儒生也会为因他们的一句夸赞而兴奋异常,何况高素呢?他没把荀氏放在眼里是一回事,但得到荀氏的夸赞是另一回事。
高素坐立不安,搓着手,喜笑颜开地说道:“那五千钱是程偃的欠债,我既已不肯收,就不能算我出的。荀君以厚实待我,我不能坐受虚名。”
“少君此话怎讲?”
“我要实打实地出钱”
“出多少?”
“五千,……,不,一万”
高素说做就做,撩起衣袍就出门,到了门口,鞋子都来不及穿,只趿拉着,小跑似的,一溜烟到库房去,命随从取了一万钱出来。一万钱不少了,鼓鼓囊囊一袋子。
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却觉得不气派,好像配不上他那“传遍乡里”的“仁厚恩义”之名,改变了主意,说道:“把钱放回去,拿块金饼出来……,不,两块”
一块金饼一斤,一斤值钱一两万。他先前那一高兴,就主动要出一万钱;他现在这又一觉得不气派,一万钱就变成了三四万。他门下的宾客们知道他的脾气,谁也不愿在他高兴的时候触他的霉头,皆不劝解,只是笑嘻嘻地奉承不止。
……
当天傍晚,两块金饼就送到了繁阳亭舍。
高素会送钱过来,荀贞是没有想到的。虽然没有想到,但他没有推辞,对送钱来的高家宾客说道:“贵主有此善举,实为乡民之幸。荀贞在此代本亭的里民们谢过贵主了”与高素的接触虽不多,但他已渐渐了解了此人性格,好听点说是个“重视名声”的,不好听点说就是个“沽名钓誉”的。与其拒绝,不如干脆地收下。这样子,高素反而会更加高兴。
等送钱的人走后,亭舍诸人围聚荀贞身边,杜买啧啧称奇:“真没想到,高素居然还能做出这种事?”
繁谭、繁尚两眼发光,说道:“两块金饼,三四万钱敬老里那边最多还缺一万来钱,剩下的咱们分了吧”
程偃瞧不起他们兄弟俩,说道:“高素这钱是给荀君的,可不是给你们的”陈褒问道:“荀君,这钱打算怎么用?”
“大繁、小繁说的不错,除掉给敬老里的还能剩下两三万钱。……,这钱,是高君送来的,咱们当然不能分,而是应该用出去给高君扬名。”
“如何用出去给他扬名?”
“我本就在想,如果只照顾敬老里会不会引起别的里中住民不满?如今高君送了钱来,正好可以问问其它诸里有何需要,尽数用在里民身上便是。”
所谓“借花献佛”。将这钱用在诸里的身上,既为高素扬名了,也为自家博得了声望。可以预料,等这笔钱用完后,荀贞在本亭、乃至在本地的名望将会上到一个新台阶。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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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孙坚()
穿越后,因为深受“黄巾起事”的压力,荀贞一改前世的懒散,变成了一个非常务实的人,一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 在前世的时候,他听过一句话:“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一天,你会怎么做”?当时他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了。所以,在拿到高素送来的钱后,第二天,他就召见了各里的里长,在后院的室内商议这笔钱该怎么使用。
——顺便介绍了许仲给他们认识:“这是我外地来的一个朋友,路上遇到劫贼,被毁了容貌。”
现下世道不宁、道路不靖,流民多有、群盗蜂起,远行的旅人碰到劫贼实在司空见惯。里长们虽有些奇怪是哪里的蟊贼居然狠辣到毁人面容,但没有对此生疑。
荀贞在本亭威信渐立,他们都很客气地与许仲见礼。见礼毕,许仲不愿与他们多说话,退回卧室。
荀贞笑与诸人说道:“乡亭高君闻本亭里民贫困,心有不忍,固遣人送了两块金饼来,欲以略补诸位里中的缺乏。我今天请诸位来便是为了此事。大家议议这钱该怎么用?”
里长们吃了一惊:“高素送了钱来?两块金饼?”
有道是“花花轿子人抬人”。荀贞捧高素,同时反过来,高素的连番举动实际上也捧了他。先是不收程偃的欠债,接着又送两块金饼来。里长们本以为对荀贞已是高看一眼,此时却发现原来他们“高看”得还不够荀贞只是一个亭长,能折服高素已出人意料了,而这高素居然还又送了“两块金饼”来要知,便是本乡的有秩蔷夫谢武,高素也从没送过一文钱给他
短暂的惊愕过后,诸人回过神来:“两块金饼,三四万钱”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望向荀贞的目光一个个变得热切起来。
敬老里的里长左巨说道:“高君周人之急,令人钦服。”
北平里的里长苏汇打断他的话,谄笑阿谀:“高君固然周人之急,但他怎么不周济别的亭部?该佩服的是荀君才对……,荀君,小人里中正是缺钱”
他话音未落,南平里的里长急急插嘴:“小人里中也是缺钱”
话头一打开,里长们互不相让,吵嚷争先。有说也要买桑苗的;有说要修葺里墙的;有说本里孤寡太多,冬天来了,要出钱抚慰的。等等种种,各种理由都有。
一直吵嚷了一个多时辰,没个结果出来。
在这期间,荀贞没怎么说话,只是微笑着听他们彼此相争,等到室外的日头渐渐移中,快到午时,才开口说道:“诸君所言,我皆闻之。诸君里中所需,我亦知之。诸位且听我言如何?”
诸里的里长停下争吵,皆恭谨说道:“请荀君说。”
“亭中六里,你们或要修葺里墙、或要抚慰孤寡、或要买桑苗、或要种葱韭,这都是应该的。不过事有先后、人有轻重,虽都应该,却也应分出一个轻重缓急。你们说对么?”
“对。”
“我认为,目前最重要的当是抚慰孤寡,其次修葺里墙,再次桑苗、葱韭。你们说对么?”
孤寡无人赡养,不抚慰可能就渡过不了这个冬天。里墙是用来防备寇贼的,不修葺好,可能就会被强人冒犯。这两者都事关人命,所以是最重要的。桑苗、葱韭虽也重要,关系到来年的收入,但相比之下就不是那么紧急了。
诸人皆道:“对。”
“如此,则这笔钱首先应用来抚恤孤寡,其次应用来修葺里墙。若有剩余,再买桑苗、葱韭。诸位以为如何?”
抚慰孤寡的南平里,修葺里墙的是北平里,他们两个里的里长非常赞同。苏汇奉承拍马屁,说道:“荀君神明,正该如此”剩下的几个里就不乐意了,但碍於荀贞的威信,不敢说话。
荀贞注意到了他们的表情,笑道:“我身为本部亭长,不会厚此薄彼。这‘抚慰孤寡’、‘修葺里墙’两条并不是单独给北平、南平两里的,而是每个里都有份。如何?”
春、繁诸里的里长闻言,顿时欢喜,都说道:“荀君神明,正该如此”
“既然你们同意,那就回去计算一下各该需多少钱财,算好了,来亭舍找黄公领取。”
诸里的里长们争执半天不得结果,荀贞三言两语分派停当。
里长们回到本里,与里父老等说起此事,敬老里的原盼这样评价说道:“钱只两金,里有六处。若依各里所需,万金不足荀君弃轻取重,一视同仁,可谓公正擅断”
原盼是本地最有名望的太平道信徒,诸里的里民们多有“受其恩惠”的,听了他这句评价后,人人皆以为然。再联系到高素主动送钱这件事,里民们不但服气荀贞的公正断事,并且认为荀贞有“教人向善”的功劳。
次日,各里的里长算好了需要的费用,分别来亭中领取。最后差了两千钱,荀贞本欲先欠着,等休沐的时候再回家拿钱补上,但被冯巩听说了,当时就亲自送了两千钱来。荀贞推辞不得,只得接受。此事传出去后,“教人向善”这四个字的评语越发落实了。
回顾荀贞从任亭长至今,所作所为似乎都没有太突出的,但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名望不仅在本亭达到了极点,并且通过亭部中一千多人的人口相传,也渐渐传到了县中。
……
几天后,路过了一队商人。
这天刚好不用操练,荀贞正在前院闲坐,与陈褒下棋,见院外车马辚辚,因叫程偃出去观望。程偃还没出门,那车队里倒有两人先来到院中,作揖行礼说道:“敢问亭长可在?”
这人说的是官话,但带着浓浓的南方口音。穿越后,荀贞接触的南人只有唐儿一个,听这商人说话,似与唐儿口音相仿,起身说道:“在下就是。”问他,“足下是从吴郡来的么?”
“亭长好听力小人正是从吴郡来,在颍阴停了两天,货物没卖完,打算再往汝南去。……,刚在路上,水囊被弄烂了,因想在贵地求些水来。”这商人一面说话,一面从囊中取钱。
荀贞笑道:“些许清水值得甚么还用拿钱?”吩咐程偃、陈褒,“领了客人去后院,帮打些水。”程偃、陈褒应命,领了那商人的随从去后院。商人千恩万谢,荀贞请他坐下,说道:“左右等也是等,足下何不暂且坐下、稍微歇息?”
院中放的有席子,商人坐下,看见了摆在席面上的棋盘,奇道:“此为何物?像是六博,又有不同”——原本荀贞与亭中诸人下棋只是在地上画棋盘,后来陈褒动手做了一个。
荀贞请他坐下,不是找他下棋的,随手将棋盘拂乱,放到一边儿,说道:“吴郡据此千余里,足下长途跋涉,路上可还安稳?”
“遇见过几股盗贼,不过好在小人随行人多,没甚损失。”
早前在颍阴的时候,荀贞还可以时不时地听到一些朝廷、远方的新闻,自来亭舍后,往来皆本地里民、轻侠,差不多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这商人从吴郡来,路上必有不少见闻,荀贞有意打听,说道:“足下从吴郡来,不知有没有经过洛阳?”
“小人只是个小商贩,洛阳天下都会,八方辐辏,哪里敢去献丑呢?”
但凡行商的,没有不健谈的,这商人见荀贞颜色和蔼、谈吐文雅,不像是个粗人,便打开了话匣子,说道:“不过,小人虽没进洛阳城,但从附近走过。”啧啧称赞,“洛阳不愧都会,风光人物皆与别地不同”
荀贞对洛阳的人物、风光没兴趣,直奔主题地问道:“足下路过时,可有听到什么新闻么?”
“新闻?”这商人呆了一呆。
不是每个人都关心国事的,比如眼前这个商人,他所关心的就只是钱财而已,寻思了片刻,勉强找出一则新闻,说道:“亭君可曾听闻过天子建造毕圭、灵昆苑么?”
“略闻一二,不是被司徒杨公谏止了么?”
“对,本来被杨公谏止了,但后来天子又问中常侍乐松。乐松答道:‘昔日周文王的园子有百里之大,人以为小;齐宣王的园子只有五里大小,人以为大。今与百姓共之,对朝政并无损害’。因此,天子又决定筑苑。小人路过时,已经开始动工了。”
司徒杨公,即杨赐。荀贞心道:“杨赐早前上,劝朝廷收捕太平道,捉拿张角等人;今又谏劝造毕圭、灵昆苑,都是正论。可惜朝廷黑暗,‘天子’昏昧,不能被接受。”举首远望亭外田间的徒附、农奴,他又想道:“灾异不断,疫病接连,天下的百姓生活困苦,民不聊生,而朝廷不思安顿地方,却大动土木、建造苑林。……,嘿这天下不乱才怪”
再问那商人,那商人绞尽脑汁,又想起了两三件新闻,一一说给荀贞。但这几件新闻,要么鸡毛蒜皮,要么实为“旧闻”。
荀贞见打听不出什么了,而这商人的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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