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能少受一点雨淋。”
前边的左伯侯忽勒马抽剑,叫道:“何人也?”
从卫在后头的典韦闻声,立刻驱马前冲,拿出铁戟,挺护到荀贞身侧。原中卿反应稍慢,却也及时地转马向后,护卫到荀贞的左近,抽刀防备。邯郸荣、荀攸、宣康亦先后勒住马,抽出佩剑,把荀贞护在当中。荀贞从容不迫,缓勒停马,按刀顾视。
夜雨中,五六个帻巾短衣的年轻人从路边两侧的田野上站起身,俱拿兵器在手,有两个拿的是弓弩,远远地对准了荀贞等人,余下的拿的皆是刀剑。一个执刀之人从野上来到路上,立在荀贞诸人前头十余步外,警觉地打量着荀贞等人,开口问道:“尔等是什么人?”
左伯侯、原中卿这两个荀贞的近卫:左伯侯性格沉稳,话不多;原中卿性急话多。
左伯侯没有搭理这人,只瞥了他眼,便把注意力放到了田野上远处的那两个弓弩手身上,握着剑盘算,如果打起来,他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干掉这两个威胁性最强的敌人。
原中卿紧握环刀,反口问道:“尔等是什么人?夜里藏在道边,莫不是贼子么?”
邯郸荣低声说道:“荀君,这几人都是本地口音,他们人虽不多,只四五人,然瞧其所带兵械,刀剑弩弓齐备,不像寻常的盗贼。”
他们这两天路见过好几拨目露凶光的青壮流民,这几人是本地口音,首先就排除了他们不会是外地的流民。本朝对兵械的管理虽很松散,允许吏民佩刀带剑,可弩弓这类兵器却也不是常人能搞到、买得起的,对面这伙人人数虽少,却不但有两件弩弓,而且分工明确,有近距离的刀剑、有远距离的弓弩,而且当截住路后,除了一人上前问话,余下的均散於田野上,隐隐形成对荀贞等人的包围,这般举动动态,如循兵法从事,确也不像寻常的盗贼。
对面那人嘿然笑道:“你这瘦子的口音不是我赵国人,我看尔等才是贼子尔等从何来,何处人,可有过所文?如有,拿来给我看看;如无,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随着他说话,田野上持弓弩的两人搭箭开弦,另两个持刀剑的猫腰挺刀,作势冲出,跃跃欲试。
“过所文”就是“传”,是由当地县寺给出外远行的吏民开具的“路证”。
荀攸轻声说道:“问我等要过所文?荀君,这伙人确不似盗贼,莫不是此亭的亭卒?”
荀贞当过繁阳亭长,对亭部的职责了然於胸,非常熟悉,亭部的主要职责就是保境,维持境内的治安。通常而言,这几个人既然问他们要过所文,那就应该是本亭的亭卒了,可现今大乱刚过,地方不宁,盗贼群起,很多的亭部形同虚设,极少有晚上还敢派人出去巡逻警戒的,他们这一路走来,这却是头一个碰到亭部里有人拦路要“传”的。
他心道:“是亭卒,还是盗贼伪装?”徐徐笑道,“足下好耳力,我等确是外地人,不过早就迁居邯郸了,此番却是去柏人县访友的。”令宣康,“拿过所文给这位壮士看看。”借宣康取文之际,问拦路这人,“敢问足下,可是贵亭的亭长么?”
这人没接腔,盯着宣康拿出过所文,叫他送过来。
荀贞咳嗽了声,宣康知荀贞意思,下了马,一手提剑,一手拿着文,朝前走了几步,在离这人尚有四五步时停了下来,把文丢过去,随即快步倒退回原中卿、典韦身后,重又上马。
拦路之人与荀贞等均不知对方底细,彼此如临大敌。
雨落沙沙,荀贞等人的衣衫已被打透,风吹来,遍体生寒。对面的这人盯着荀贞等,小心翼翼地提刀上前捡起过所文,虽有夜雨,凑到近处,勉强能看清字。
荀贞瞧着他这般小心的模样,再转盼田野上警惕十足的余人,他久经沙场,实未把这数人放在眼里,在这个时刻还有功夫慨叹,心道:“行人弓箭各在腰,路上相逢如遇敌。唉,乱世气象也。”
对面这人连着看了几遍过所文,经过再三确定,判断出此是真,收起了佩刀,笑道:“原来足下是颍川许县人,足下姓陈,不知与太丘公怎么称呼?”
太丘公便是陈寔了。荀贞的这个过所文是在出行前请邯郸县令开具的,为免得引起沿路吏员的注意,失了微服私行的本意,故此冒用了他妻家许县陈氏的姓。
听得这人询问他与陈寔的关系,他讶然心道:“一个冀州野亭之人也知我州太丘公之名?”答道,“太丘公乃在下族祖。”
“噢?足下竟是太丘公的族孙?这么说来,却是在下失礼了。”这人急令田野上的诸人收起兵器,步行近前,把荀贞的过所文奉回。
见他们收起了兵器,田野里的人也都上了路上,荀贞等放下了心,知这几人必是本亭的亭卒了。荀贞示意典韦、左伯侯等也收起兵器。宣康接回过所文。荀贞下马,笑道:“足下知我族祖之名么?”
“我本是不知的,但我亭的亭长对太丘公却是极其仰慕,常对我等讲说太丘公的高洁德和他在职闻喜时爱民、行仁政的故事。在下对太丘公也是很敬慕的,没想到今夜竟能遇到太丘公的族人,方才失礼,敢请贵客勿怪。”
陈寔早年任过闻喜长,在闻喜干了半年,政绩斐然,遂复再迁为太丘长。闻喜在河东郡,离赵国不近,也不是很远。他在闻喜的政绩传入赵国并不奇怪。
可说不奇怪,也很奇怪。毕竟陈寔任闻喜长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如是冀州的士大夫说知其事迹尚在情理中,可眼前一个野亭的亭长、亭卒却竟知他多年前的事迹,这就很奇怪了。
荀攸转首看了看荀贞。邯郸荣说道:“敢问贵亭亭长尊姓大名?”
这人笑对荀贞说道:“说来我亭亭长与足下还是同姓,他姓陈讳午。”
宣康恍然大悟,说道:“却原来是同姓,难怪知太丘公之名”
这人摇了摇头,说道:“我亭亭长不但知太丘公之名,亦知贵州李氏、荀氏、钟氏、杜氏、郭氏等诸姓之名呢”
荀贞心道:“如此说来,这个叫陈午的亭长却是身在野亭,志存高远。”
要非志存高远,他不可能去了解外州的名士。
荀贞又心道:“我记得上次我等路宿苏人亭时,此亭的亭长好像是姓邓,……。”
他遂笑道:“不意吾州士族之名,亦能入贵郡英杰之耳。……,不瞒足下,我等自出邯郸,一路经县过亭,唯在贵亭遇到了查路之人,贵亭治安想必定为全郡第一。把贵亭治理得这般严整有序,贵亭的亭长应是在贵亭任职许久了吧?”
“非也非也,我亭的亭长原本是邓君,半个月前本亭遭了贼,他为贼所害。县中因知陈君善能理烦治剧,因改调他来本亭上任,——他原本是县西博广亭的亭长。”
“治剧”就是处理繁重难办的事务。却原来那个姓邓的亭长为贼所害了襄国县因知陈午有治剧之才,所以改任他为本亭的亭长。这么说来,他却是刚刚上任十几天。只上任十几天就能组织起亭部的巡逻警戒,荀贞是当过亭长的,深知此为之不易,此人确有治剧之能。
秋雨落得渐大,对面这人说道:“这会儿已是宵禁,又下起了雨,诸君今夜怕是赶不成路了,不如且在本亭的舍中住宿一夜,不知足下尊意如何?”
“正有此意。”
这人吩咐余下几人,叫他们回到路下,依旧埋伏野中,守路警备,自带着荀贞等去亭舍。荀贞等带的有雨具,刚才未及取出便逢上了这几个人,宣康此时拿出,分给诸人。荀贞见带路的这人没有雨具,招呼他同来避雨,他笑道:“在下乡野粗人,受些雨不算什么。”
这人虽然只是个亭卒,可是言谈举止却很大方。荀贞不由想起了昔日在繁阳亭的同事,心道:“此人举止却比杜买、繁家兄弟强得多了。”下马徒步,与这人并肩行,问道:“足下是本亭人么?”
这人笑道:“我却不是本亭人,是本县黄榆岭人。”
“怎么来了本亭为亭卒?”
“跟着陈君来的。”
“噢?足下与陈君是旧识?”
“是啊,陈君也是黄榆岭人,我两人自幼便就相识。……,不止我与陈君是旧识,刚才那几个人与陈君也都是旧识,有两个亦是黄榆岭人,另两个一个是博广亭人,一个是易阳县人。”
“易阳县人?”
“陈君伉侠好客,邻近亭、县的少年多有从之者。今次陈君改任苏人亭长,我等知此亭盗贼多,难治,因此俱来助陈君一臂之力。”
听到此处,荀攸又转顾了荀贞一眼。
方才转顾,是因为惊奇这个叫陈午的亭长竟然知道许县陈氏之名;这时转顾,是因为这个叫陈午的亭长轻侠好交。敬慕名士、结交少年,这与荀贞当年在繁阳亭时的所为有几分相似。
荀贞心道:“此名陈午之亭长,看来确是存有志向啊。”
行二三里,沙沙夜雨下,一个亭舍坐落道边。舍前耸立着一根丈余高的华表,舍中灯火通明。未至舍门,已闻有喧闹声从中传出。
引路的这人回首笑道:“本亭贼多,晚上只靠我等几个查路是不够的,故此陈君安排了数班少年,在舍中轮流值夜,一旦遇警便驰奔击贼。秋深夜凉,枯坐无趣,有时陈君就会买些肉菜、沽些浊酒,与这些少年夜饮。乡野亭舍,比不上县里邮置,如有不周之处,君幸毋怪”
荀贞含笑点头。
这人上至台上,敲开院门,引荀贞等入内,大步奔入前院的堂中,向亭长陈午通报。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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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搜山千骑入深幽(二十五)()
这人上至台上,敲开院门,引荀贞等入内,大步奔入前院的堂中,向亭长陈午通报。
很快,数人从堂中出来。
当先一人,年三十余,身材高大,虽着布衣草履,然而气貌雄伟。他大步流星地从堂阶上走下,毫不介意地来到雨中的院里,到得荀贞等人近前,一拜到底,口中说道:“在下苏人亭亭长陈午,见过陈君、诸君。鄙亭寒舍,能得诸位名族的君子投宿,实鄙亭之幸也”
他说话的嗓音不高,略显低沉,然吐字清楚,沉浑有力。
荀贞诸人除了原中卿外,个子均不低,但与陈午一比却皆不及之。
荀贞心道:“好一个壮士,瞧他身高,怕得八尺有余。”回礼笑道,“夜行逢雨,没办法再赶路了,只好叨扰贵亭。”吩咐宣康,“取钱来。”
陈午礼毕起身,不动声色地打量荀贞诸人,心道:“韩望说此人是许县陈氏子弟,听其口音确是豫州人,观其气度,也确是士子。”
韩望就是带荀贞等人来亭舍的那人。如是在太平之时,有过所文为证,那么自不用怀疑拿文之人的身份,可现今是乱时,却说不得会有人伪造文。
他瞥了眼荀贞等人的乘马,目光在典韦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想道:“此数人虽衣着俭朴,然而均骑马行路,且各带短戟刀剑,看起来确也像远行赶路的人。这提短戟的壮士好生雄伟如此雄伟之人,必是豪杰,却恭恭敬敬地从在这个自称陈氏子弟之人的身侧,……,这人的身份应该不假。”
断定了荀贞的身份不假,他说道:“贵客临门,得蒙光降,顿使陋舍生辉,岂敢再受宿钱?”注意到荀贞等人雨具里的衣服湿了,肃手请他们去后院,令韩望,“把贵客的乘马牵入厩中,用精料饲之。”又吩咐从他出堂的几个人,“你二人速去备饭,你两人从我去后院屋中生火,以供贵客烤干衣服。”亲自带路,引荀贞等人去后院。
去后院经过堂门,荀贞朝里瞧了眼,见堂上壁插火把,中生火盆,把堂中映得红光明亮,围着火盆席地坐了七八个少年,杯盘狼藉,正在博戏饮酒。
陈午领着荀贞等来入后院,亲自打开上房的门,又亲自点起蜡烛,请荀贞等入内,说道:“乡壤野亭,家具粗陋,也只有这件客室还算过得去。今夜就请陈君在此室住宿吧。”歉意地对荀攸、邯郸荣等人说道,“至於诸位君子,若不嫌弃,请来我等住的屋舍里歇息。”
跟着他来到后院的那两个少年蹲在墙角,打火点生室内的火盆。
烛火摇影,荀贞打量室内的布置,暗自惊奇,心道:“这室中的案几、卧具诸种,虽比不上豪门富家,却也远胜寻常的民宅、亭舍。我观此些物具尽皆崭新,应是这个陈午就任本亭后整治起来的。”一个乡亭里整治出这么好的客室做什么?自是为招待路过投宿的贵人、士子。
这陈午是个细致的人。要非心细、有大志,不可能在刚上任十来天中就备下这样一个上房。
邯郸荣说道:“我等怎么能住陈君的屋舍呢?我见这后院不是还有别的客舍么?”
“别的客舍实在简陋,只有一床、一席、一被褥罢了。诸君是贵客,怎能让诸君住那么简陋的屋舍呢?”
荀贞笑道:“无妨。”指着这间客舍里的床榻,说道,“此床甚大,足够三人睡卧。在此屋里住三人,在余下的客舍里再住几人便就行了。”
陈午见荀贞发了话,便不再坚持,笑道:“悉听尊客安排。”
他又亲自出去,淋着雨打开余下诸间客舍的门,随便典韦等人挑选,复回至此室外,这次却没有入内,在门口躬身行了一揖,说道:“请陈君稍待,饭食马上送来。如有别的需要,君请尽管言之,遣一人去前院告知在下即可。陈君行路辛苦,在下不多打扰了。”告辞离去。
荀贞行至室门,目送他按剑阔步穿过院门,行去前院。
那两个生火的少年燃着了火盆,取些炭木进来,堆到盆边,亦告辞出去,却没就走,而是又去原中卿等选定的室内,也将火盘生起,这才离开。
火盆生起,暖气习习,一洗体寒。
此时后院中再无外人,诸人聚集荀贞住的这间室内,宣康帮荀贞脱下外衣,放到火盆边儿烘烤。荀攸啧啧称奇,说道:“此名陈午者,招待我等恭谨保持有礼、热情却不过度。野亭之中也有这等人